宠妾灭妻——客水
时间:2020-02-19 08:57:56

  锦甯难掩担忧,嘴唇略略动了动,“娘亲千万顾着身子。”她双手垂放在膝上,用力紧了紧早已布满皱褶的丝绢,却固执得仍不动摇。
  安常静眼眶一红,“你还是不肯……”
  “娘亲。”禾锦垣打断,转而望向锦甯,“阿姐心意已决,必有其缘由所在。”
  锦甯愕然地抬眼,眸色动荡得厉害。
  “是。”她欣慰地看了眼禾锦垣,轻声开口,“辰妃早逝,先皇也已逝,除却当今,王爷再无至亲。历来女眷少有随征,是家中有老少需照拂,可甯儿却毋需,加之王府仅女儿一人,若留在府中,王爷势必会担心……”
  禾锦垣沉默地张了张口,在锦甯望来的瞬间猛地垂首,掩饰眸中压抑的复杂情愫。
  “咣——”
  禾致远用力将茶盖扣上,将茶盏叩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砸出巨大的声响,“可这也不是你非去不可的理由!”他突然起身,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战场是什么地方?便是驻扎地也绝非安全!与龙潭虎穴无二!”
  他紧皱着眉头,将至不惑却仍旧白净秀气如书生般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沉色,若说先前还算颇为好声好气同锦甯讲的是“道理”,现下便是气急了,为她将要陷入险境所心烦意乱。
  锦甯眸色倏地一动,怔松了两瞬。
  为人父母,又哪里有不疼爱子女的?文人又总是重情与风花雪月的,于禾致远而言,这是他与心爱女子的孩儿,便足矣成为他疼爱这个女儿,甚至比之嫡子还要喜爱的最大缘由。禾致远对嫡长女自小便是万千宠爱,而这个女儿不仅聪慧懂事,还在出落长大后给他、给禾府的门楣带来了无上的荣耀,更让他将其奉为掌上明珠。
  锦甯对这些都深谙于心,可纵然如此,头一回见禾致远这般不加掩饰的焦虑,她也难免愣了一愣。
  早便深知禾致远有情,可却不知他将这些看得重到这般。锦甯瞧得出,他现下的担忧,是越过了旁些一切思绪的。
  也正因如此,他的眼界倒是比之旁人要开阔许多,若是全天下的男子皆是这般便是大喜了。
  “可女儿不能在王爷迈入龙潭虎穴中时却远在京城无所事事,便连眼睁睁瞧着都做不到……”锦甯在禾致远步子骤然滞顿后对上他的眼,轻声祈求,“爹爹。”
  禾致远目光几经转变,闭着眼长长叹了口气,“甯儿啊……”他拍了拍脑袋,“罢,罢…若你执意,便去罢。”
  “老爷!”安常静神色骤变,惊呼着起身,“怎可——”
  “若是安分待在驻扎地中,想来会无大碍的。”禾致远摇了摇头,“况且忈王爷…忈王爷武艺高超且智慧过人,有他在,大珝会凯旋的。”
  安常静动了动唇,终是咬着牙低声应了句,仍是眼眶殷红地望着锦甯,随后不忍地别过身去,低低呜咽着抽泣起来。
  禾致远轻叹着拥着她起身,“为父先扶你娘亲下去歇歇。”
  锦甯应声,轻道,“娘亲切莫伤了身子。”
  待禾致远揽着安常静出了院门,锦甯才望向禾锦垣,嘴角扯出了点笑意,“真是几日不见垣儿便又窜高了些,盼儿呢?”
  “原想着到底是体己话,便没叫她来。”禾锦垣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声音便不由得放轻,“如今该是在院儿里歇息呢。”
  锦甯点了点头,“你二人安好便是再好不过了。”她拉着禾锦垣的手轻拍,眸光温柔似流水,“阿姐不在的这段时日,好好照拂父亲同娘亲。”
  禾锦垣仓促地收了下手,在锦甯怔愣的目光中嘴角堆起笑,用力又握住她的手,“自然,阿姐不必忧心,有垣儿在呢。”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再用另一只手覆在上面,“待我安顿好后,再去找阿姐。”
  锦甯惊愕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愣道,“胡闹!”她焦急地蹙紧眉心,轻叱他,“说什么胡话?战场可是随你去的地方?你怎可……”
  “为何不可?”禾锦垣的面色却倏地一肃,直直望进她眼底,“若是阿姐要去,我便也去。”
  **
  “咚咚咚咚咚……”
  隆隆的击鼓声起此彼伏地响起,阵鼓的气势仿佛磅礴的浪涛,一股一股地压在人心上。
  乌压压的十数万兵在京城外整齐布列,广阔的平地上具是一个个满身盔甲的士兵骑在高高的大马上,中间围着一个高台,四周布满了击鼓的士兵,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单是瞧着便令人心生敬畏。
  姒琹赟身为此次抵蒙皇帝亲封的兵马大元帅自然是位列最前,他目光紧盯着正前方高高的舞榭,面色沉着。
  “咚——咚——咚!”
  巨大的击鼓声骤然一停,七弦琴“嗡”得一起调,落在猎猎作响的风中细微到近乎听不见,平地上骑在马背上的十数万大珝战士却面色陡然一变,肃然起敬地注视着远处的高台。
  绯红的长长袖摆自台下甩上半空,远看着便像一道线划过天际,鲜红鲜红。
  锦甯缓缓踏上高台,一袭朱红的素色长裙别无花饰却夺目逼人,纵使排在最末的士兵也瞧得清清楚楚。
  姒琹赟目光长长得停留在她身上,她鲜少着红装,他统共也只瞧过两回,一回是大婚之日,那时他还不敢直视她,一回便是现在,待一帧一帧细细望去,方觉她着红裳其实极美,不比白衣差分毫。
  “锵——”
  琴声清越地响起,清清淡淡地起了一支小调,仿佛只是应和着风声。
  锦甯挥起袖摆,她的袖管极长,约莫有两个她的身量,乍一挥起便全然掩盖了她的风头,只留两道长长的红道子。
  她开始向四周挥舞袖管,脚步只是轻踱几步,身子便稳稳得转起圈,渐渐转大,红袖便向周围漂亮得炸了开来,看得人眼花缭乱。曲子仍是悠悠的小调,可那绚丽的一道道红线却全然相反,气势如虹。
  调子轻轻一转,愈发淡了起来。
  锦甯顺势一收袖,又一扬手,长长的红袖便被她再次高高甩起,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又自斜方甩开,袖摆长而薄,隐隐绰绰间依稀能瞧见女子轻跃的身影,又仿佛瞧不明澈,既要追着袖也要躲着缝隙,只有精于舞技之人方知这是如何精妙。
  骤然间,琴音一勾,锦甯便忽然把双手一摆,长长的红袖竟从中间断开了长段,她将长袖合拢为一向上打圈;待琴音又一挑,她又将长袖自地下甩开,红裙与红袖虽为同色,却乍然分做两物。琴音渐渐隐于风中消逝,她便洒然将长袖甩开,任两条轻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上参于天,下出于地,超脱此外。
  又何尝不是: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
  舞毕,鼓声隆隆得重新剧烈响起,高亢嘹亮的号角伴随夹杂其中。
  “咚咚咚——呜!呜!呜!——”
  往往独舞难有气势,可偏偏这支红袖舞却巧妙得通过长袖与舞姿显出了气势磅礴,这气势不单是从舞中散发的,更是这舞其中的意境,令人只觉拨云见日心神开阔,满腔的士气都被挑动着鼓舞,澎湃得沸腾了起来。
  难怪…难怪……
  姒琹赟胸口跳得不停,吐出一口郁气,耳边鼓角清明。
  难怪有人道,只有真正眼见甯和郡主之舞者,方知何为绝代芳华。
  作者有话要说:  二心:麻麻我又恋爱了!!!这女人该死的甜美呜呜呜
  写个跳舞我要秃头了,果然这种文艺风不适合我qaq
 
 
第134章 驿站
  行军疾苦, 又不是游顽,既吃不上热饭菜又睡不上暖被窝, 更因是寒冬, 天寒地冻气候险恶, 原本跟着的侍女嬷嬷大多扛不住, 加之这次姒琹赟带的队伍是十数万骑兵, 行程赶且轻装上阵,便是高高骑在马上皮糙肉厚的男人都有的是罪受。
  粮草的补给早就落在了第二波队伍里,时间不等人,现下蒙古与大珝兵戎相见正逢最严峻的事态,姒琹赟率先带领的第一波队伍哪里敢怠慢,一个两个铆足了劲向前冲, 就怕再不支援一不留神数座城池又被攻下。
  不过这些都不该是锦甯担心的,她身子骨虽称不上娇弱却绝不算硬朗,第一队那风吹日晒整日骑在马背上赶路的日子自然受不住, 早早便被安排进了第二波, 有马车坐着,热饭菜吃着,到了一站调整修养两日,还看遍大珝大好风光, 可谓是美哉美哉。
  “再过几日便是香山雅集了罢。”
  锦甯抱着手炉立在窗边, 望着远处已显露其形绵延不绝的山峰,在潋滟的大雨倾盆中若隐若现,和京城的烟雨完全不一样。
  离大珝边境越发近, 已经将至蒙古了,气候也愈加磨人起来,前日下的冰雹昨日才停了,惹得队伍受凉患疾的也多了起来,索性便在驿站多停了一日,原打算今日便继续出发的,可谁曾想又下起了暴雨,这处小镇地势险高且易积水,路难行,众人无法,只得再多留一日。
  “是。”宝念用铁夹子把新碳换进炭盆里,这里的碳算不上好,冒起的黑烟一下子把她呛得咳嗽了两声,才轻声问,“殿下可是想念京城了?”
  “倒也还好。”锦甯将手伸出窗外,雨水被风吹得拍打在她的手上,凉丝丝的,“只是想着头一回没去赴香山竹菊宴,本宫有些可惜。”
  白嬷嬷抱着厚重的裘衣披在她身上,“殿下要保重玉体啊。”
  “本宫无碍的。”锦甯轻柔笑了笑,抬手扶了下肩上欲滑落的狐裘衣,指尖紧了紧领口的系带,“骑都尉是如何打算的?”
  “今日是铁定走不成的了。”珠忆上前拢了拢窗棂,怕主子着凉,将缝隙合得更小些,“不过奴婢听说了,明日这雨再大也必须动身,不然便赶不上前头的粮食补给了。”
  “骑兵大抵该到了。”锦甯放下窗子,寒气一下子便被隔绝在外,她转身道,“本宫出去走走,嬷嬷陪着足矣,宝念与珠忆便在驿站待着罢。”
  “诺。”二人福了福身。
  珠忆便忙取出同蓑衣,待白嬷嬷披上后才又将油纸伞捧了出来。
  宝念微蹙着眉,担忧道,“殿下玉体,还是多带上几名侍卫罢。”
  锦甯微微颔首,“本宫不会走远,无需忧心。”
  **
  雨水落在泥地上砸出巨大的水花,湿洼洼的,白嬷嬷小心地替主子撑着纸伞遮挡,磅礴的雨势打在油纸伞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虽说淋不着锦甯,地上的泥泞却怪惹人厌的,不过她早便换上了厚厚的皮靴,倒也不大妨事。
  驿站建得离人烟有些距离,不过也不算太远,走两步就进了镇子。
  这是个不小的镇子,再走几十里便有个城镇,因此受惠颇多,挨家挨户也算是富足,不过原本热闹吵嚷的街道如今也没什么人,大多是因为暴雨躲回家里了。
  锦甯走到街上还算有几分人气儿的一个小茶楼内,旁些店家都没人了,就这家还有三两结伴吃茶的。
  掌柜的不在,店里能当家的只剩一个约莫六十上下,坐在小板凳上的老婆婆,乍一瞧见才进门客人的架势便吓了一大跳,只见那最前方的女子相貌美若天仙,身后跟着整六个侍从,均佩了剑,骇人得紧。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那满身清华气度不凡的女子,心知是顶顶大的贵人驾到了,“贵人请。”
  茶楼里正说笑的几人一瞧也突然停了嘴,个个屏息不敢发出声响,见势不对便掏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步履飞快地离开了,这下茶馆里又空了。
  白嬷嬷四处打量着简陋的茶馆,“殿下您瞧……”
  锦甯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窗边的位子,“就在那里吧。”
  “诶,诶。”老妪忙应着上前拉开椅子,拿布拭了拭桌子,“贵人要吃什么?”
  锦甯望了眼白嬷嬷,外头的东西她哪里会入口,便是吃了也是不习惯的。
  白嬷嬷当即微微侧身挡在她身前,和气地笑道,“劳烦您了,我家主子不是来喝茶的,只是难得见这样的大雨,出来赏赏雨。”
  老妪讷讷地应了两声,搓着手正欲离开,却又被人叫住。
  “阿婆是这镇里的人?”
  老妪愣着看那像从画里出来一样的贵人,点头回道,“老妇是自小生长在镇子上的。”
  “我初来乍到,阿婆可否同我说予说予?”
  她端得一副平易近人,老妪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贵人想听什么只管问,老妇定知无不言。”
  锦甯和善地笑了笑,下颚点了点对面歪歪斜斜的木椅子,“阿婆先请坐。”她丝毫没有避讳人的意思,也不唤那六个侍卫离开,便道,“此处同蒙古挨得不远,阿婆可对蒙古有了解?”
  老妪慢慢想了想,“只略知些风俗小事……”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女子身边一瞧便不好惹的侍从,终是迟疑道,“不过前些日子近些的城镇被攻,有几人逃到我们镇子里,倒是借他们知道了更多些。”
  锦甯仿佛被提起了兴致,“不知可否闻其详?”
  老妪忙不迭点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蒙古人身高不足五尺却有着顶顶怪力哩!尤其是他们骑的马,听说灵活如人,快如迅雷!”
  锦甯哑然失笑,“当真?”
  老妪连道,“那是自然,老妇怎敢欺瞒贵人?”
  “那阿婆以为,大珝若同蒙古对上,哪方会胜?”
  那老妪自豪地挺直了背脊,笃定地操着一口土话,“有忈王爷在大珝定不会败!”
  锦甯笑笑,附和了两句又问,“那阿婆可知如今蒙古是何局势?”
  “如今的蒙古可汗是科尔沁氏族,数年前来大珝时也在前头那驿站住过呢!”老妪对此了解颇深,狠狠啐了一口骂,“不过谁知道这蒙古突然进攻,便是我们这小镇子都受了牵连!”
  此地水土不好结不出粮食,靠的便是来来往往买卖营生,原本因离蒙古与大城镇近而风生水起,可现下仗一开打哪里还有什么人来,逃命还来不及呢,于是生意日渐惨淡,每日只有镇里的人才来,如何赚的了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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