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为了让“不知情”的他,悄声无息地死去。
舜兴忽然从帐篷外钻了进来,面色略微苍白地作揖,“王爷,殿下。”
姒琹赟见他脸色不对,皱了皱眉,“何事?”
舜兴心中拨凉却不敢不报,只现下出的大乱子有一半失职在他,受罚在所难免。
“王爷…庶妃混进了队伍里……”
姒琹赟神色微变,眉眼黑沉,“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揭露一下王爷不为人知的过去kk
妹妹:我才是救你的那个死渣男!
第136章 救命恩人
“安置下去, 命人看好她。”
姒琹赟同锦甯对视一眼,再开口下令时已平静无波, 只是眼眸掠过舜兴那一刻后者背脊愈发佝偻,只恭谨低声应是。
待舜兴退下后锦甯便执起茶壶替他斟了盏茶,见他着实没胃口动那莲子羹便轻轻收进食盒里,“丞烜不去看看她?”
姒琹赟端起茶盏饮了口, 随意摇了摇头,“甯儿,她不该出忈王府。”
锦甯扣上食盒的盖子,垂下眼睑,“些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她语气很淡,却又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至少听一听是发生了何事罢,若无大事, 她不会鲁莽冒险来此地的。”
姒琹赟动了动唇,“我知晓了。”
锦甯微拢的眉松了松, “过会儿我差人送些开胃的小菜,你纵使吃不下也该垫垫。”
“丞烜。”她轻柔地唤他的字,目光温柔如流水,“你还有我, 还有无数对你满怀爱戴信任的百姓们。”
姒琹赟略微怔松, 便听她带出几分笑意地道,“我前两天在驿站的镇子里遇见了一个老婆婆,她同我说…大珝有忈王爷, 必胜。”婉和的嗓音便如同香甜而金澄的蜜,徐缓地流进他心里,柔软地铺淌在满地。
他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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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
“是。”舜兴同胜芳将人带到,双双作揖便麻利地出了帅帐,胜芳临走前瞥了眼跪在地上沉默不语,虽说略显消瘦却仍旧容光焕发艳若桃李的女人,心中暗暗冷笑。
门口的交头接耳不知谈些什么的侍卫见两人出来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几人被胜芳瞪了眼,自然小心迈着步子退到一边,舜兴同胜芳便接了位子守着。
“殿下,咱们如今可还要进去?”珠忆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主子一眼。
“不必了,本宫便先回去了。”锦甯淡淡笑了笑,垂眸扫了眼珠忆手上提着的食盒,“莫打搅他们了,过会儿庶妃出来了你再将饭菜端给王爷便是,让王爷少说也吃上一两口。”
珠忆拎着食盒福身,“奴婢定当悉心将殿下的嘱咐带到。”
“宝念,走罢。”
“诺。”宝念刚要抬手搀扶,锦甯却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既是在军营中,那些规矩也平白是惹人厌的。”
士兵留驻的军营离他们下榻的驻扎地不远,驻扎地建在一个数百人的小镇子中,他们这些妇孺、文士、太医、后勤官员等同强壮健硕的士兵不一样,在镇子里待自然要方便不少。
直至上了马车,宝念才忍不住低声开口,“殿下来这一趟又是何必?”
“此言何解?”锦甯忍俊不禁,似是被她逗笑了,“若是能见便见,见不上自然也无碍。”
“可殿下分明早便料到了时辰,算准了是无心见王爷的。”宝念显然是不认同的神色,抿嘴道,“奴婢无心冒犯,只殿下明知庶妃是要挑明当年救了王爷一事,何故放任自流?”
“哦?”锦甯则是波澜不惊地挑了挑眉,语带纵许地引导问,“依你看,本宫当如何?”
宝念猛地垂首,若不是在晃动前行的马车上,她自以为当该叩首告罪,“奴婢不敢。”
锦甯掩唇扑哧轻笑,露出一双含着星点笑意的眉眼,“本宫只问,并无他意,你只作答便是。”
宝念犹豫片刻,“奴婢以为,殿下纵使对庶妃不加以阻止,也该事先在王爷跟前儿做些准备,而不是像殿下如今这般随意任之,至少对此事也可有几分把握。”
锦甯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欣赏道,“此为上策,不错。”
在已知禾锦华要做些什么之前,她固然有事先阻止的能力,却无法将此因彻底斩断,因此为下策。不着痕迹给姒琹赟上眼药,埋下于她有利的伏笔,润物细无声间使得将来那“天平”一方倾向她,此为上策不错。
宝念想不出上上策,无非是因其对姒琹赟着实不算了解,至多只能摸得清个两三分。
锦甯却知,无论禾锦华是否按上了那所谓的“恩人”名头,姒琹赟连眉毛都不会多抬一下。
姒琹赟算是半个文人,世之所谓士者,其风流可知矣。是真名士自风流,文人重风花雪月,偏生他是个俗世间的文人,因此情重,也将其放到了寻常难以比拟的高位,锦甯在其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而偏偏他又是皇家人,自幼历经比之旁人还要深切的冷漠,那些便是姒琹赟不说破,锦甯也早从一个个蛛丝马迹上拼拼凑凑猜出**不离十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是小巫见大巫,他又如何会是个重情的人呢。
归根到底,他情重,却不重情,单要看这“情”指的是何人了。
因此长期相伴珍爱的女子和十年前救他一命的恩人,孰轻孰重无需多言。
锦甯太了解他了,因此深知于姒琹赟而言,无论禾锦华是什么人,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说来可叹可笑,若说姒琹赟会有何更变,至多也只会庆幸锦甯与此事无甚牵连瓜葛,愈加放下心来罢。
事实与她所料无差。
姒琹赟只是在禾锦华眼眶微红长颂一番衷肠后握笔书字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将狼毫搭在了砚台上,敛着眼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墨汁蘸在落笔的停顿出,浓烈地沾上一点突兀的黑,随后淡淡地晕开了小小的圈,这玉版纸色白细腻,柔软匀密,非一般纸种可相较,更甚者此为最为金贵的玉版精品“清水玉版”,质地宣薄而绵韧,因此墨水纵使晕染了也并不刺眼。
姒琹赟却将目光移在那一小点上盯视半晌,随即伸手将那薄如蝉翼的纸裹在掌心,他皙白修长的手指拢起,随意地松开让废纸落在地上。
“为什么总是不听话呢,庶妃。”
姒琹赟似乎极其不解,“纵使本王从未宠幸你,可本王若猜的不错,你对本王也并无男女之情。只要你不惹事,乖乖待在荣华楼里,吃穿不愁衣食富足,甚至金银珠宝也不缺你的,本王可保你一生无忧,可你却为何……”
他笑了笑,声音温和,“为何总要试图挑拨离间本王与甯儿,嗯?”
是,她于他并无男女之情,甚至有厌恶,有恨。
可是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禾锦华神色带起细微的迷茫与不知所措。
不知从何时开始,些许是他允诺将她的院子改为荣华楼的时候,些许是在他一次次维护禾锦甯,一次次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人身后的时候,她嫉妒而怨恨得发疯,却又羡慕得不得了,羡慕他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情意。
然后就会时不时地想,他若是也这般待她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禾锦甯呢,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恶毒到心肝都没有的女人呢?
“挑拨?”禾锦华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忽然抬头望着他,黑曜曜的眼眸直直望着他,想要透过眼睛看进他心里,“我救你为实,何谈挑拨一说?”
姒琹赟微微垂首,不紧不慢地解开腰间的红玉佩丢在桌上,“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惹事,便是如此,又想要什么呢?”
禾锦华瞳孔猛地一缩,他将玉佩满不在乎丢弃般的动作刺得她生疼,仿佛她便是那过街老鼠,恨不得践之踏之,迫切地逃离。
“要什么?!”禾锦华淡然的面色一丝丝地破碎,说到底她向来也本不是那种不喜形于色的人,姒琹赟将她看得清清楚楚,轻而易举就勾起了她的怒火,“你不是总以为禾锦甯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你可知晓了?救你的人是我! ”
姒琹赟蹙了蹙眉,有些不耐,却仍温言慢语道,“若是无事便尽快回京罢,本王会派人护送你。”他眉眼轻轻一弯,眼中却全无笑意,“回到京中,不可出王府一步,不然下回本王便不会这般轻拿轻放了。”
“砰——”重木倒地的巨大声响。
禾锦华猛地踢倒身侧的木椅,再一次的,像她以往受刺激那样近乎癫狂地发疯吼叫,“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姒琹赟!?我说救你的人是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外头守着的舜兴胜芳听见里面的动静对视一眼,正拿不定珠忆犹豫不决,里头便传来主子温越的嗓音,“进来。”
二人忙掀了帘子作揖。
“把她带下去,明日一早派人送庶妃回京,禁足王府,不可越出一步。”
“你怎可——”
舜兴早已在主子的一个眼神下将禾锦华的嘴牢牢捂住,低声道了句“得罪了”,便同胜芳一道半拉半扯地要将她带出帐篷。
不是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禾锦华用力瞪大了眼死死地望着正前方随意靠在椅上,一袭象牙白长衫端着茶盏轻酌的男子,她分明在梦中看到了,前世是他最后一手歼灭了整个荣家,将她被荣瑾那个小人不知丢弃在哪里的牌位,堂堂正正地摆在了荣家祠堂中,他是第一个这般待他的人。
他是那么好的人啊…怎么会…怎么能这样对她……
禾锦华突然用力挣扎了起来,原以为她早已放弃的舜兴胜芳虽说仍牢牢牵制着她却一个不甚被她抓住时机仰起头,大声喊道,“姒琹赟!我要留在这里!你不是问我要什么吗,我就要就在这里!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拿救命恩人说事,你我一笔勾销!”
舜兴忙要堵住她的嘴,可为时已晚,禾锦华狡猾地不断左右偏头,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出口。
姒琹赟闻言抬了抬手,舜兴胜芳二人便停了脚,禾锦华见状一喜。
他望着禾锦华,似乎是在斟酌她这般的缘由何在,良久,似是已权衡利弊 ,开口道,“好。”他话锋一转,“你安安分分地待在驻扎地,不可擅闯军营,也不可叨扰王妃,但凡违例,直接滚回京城。”
见禾锦华还要开口说些什么,姒琹赟却轻笑一声,忽而意味深长地道,“毕竟你这壳子里装的什么东西,饶是本王也不知晓有多可怖,怕得紧。”
舜兴同胜芳二人只当他是在换着法子骂人,还骂得这般难听,殊不知姒琹赟这话可谓是话中有话。
禾锦华的面色倏地惊变,整张脸都失了颜色,她牙齿一个打颤,不可置信望着笑语晏晏的男人,浑身冷的厉害,整个脑袋却仿佛被大火灼烧着,乱成了一锅浆糊。
他莫非是知晓了…还是禾锦甯同他说了什么……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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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甯回到驻扎地后遇上了不少熟人,她倒是好性子,待一一柔声寒暄过后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白嬷嬷忙着熬制煲汤,锦甯无意让不熟悉的丫头伺候,便打发了她们拾点院子,只留了宝念在房中。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宝念见主子神色模糊不清,端来新烧的热茶斟了杯烫口的茶水,一面奉茶一面轻声问。
锦甯摘下手笼,将小巧玲珑的掐丝珐琅暖手炉放在桌上,转而接过滚烫的茶盏捧着,烧烧的烫透过薄薄的瓷釉透进手心里。
她瞥了眼宝念,思衬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宝念以为,蒋氏如何?”
宝念愣了愣,复而恍然大悟,笑道,“奴婢拙见,以为蒋氏堪承大用。”
锦甯嘴角轻轻地抿起笑,眼含满意地颔首,“说下去。”
宝念对姒琹赟同蒙古与两任皇帝的龃龉一知半解,多半是锦甯有意无意说予她听的,在其存心推动教导之下,也算是半凭着引导半凭着自个儿的脑筋了解得拨云见日了。
自乞颜氏是曾经十数年前蒋氏一族之谜被解,加之这几日乞颜氏的消息也收集得七七八八,宝念也对此早有想法。
蒋氏满门忠烈,清廉忠诚,清清白白的一家好官,可惜便因了皇帝私欲诛了九族,余下失了丈夫儿孙的妇孺,与从小在耳濡目染的怨怼忿忿中长大的幼儿,如何能不恨?
这蒋氏不容小觑,可绝对不是个简单善茬,单单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手段便能不出二十年,在边疆占领了一席之地,在蒙古毫不将他们放入眼中的时候以破竹之势成长了起来。最后在蒙古“外患”才被解决,而后知后觉发现内忧却无声无息逼入之时,大势已成定局,蒙古已无力将蒋氏根除,只得各站山头勉强维持平和。
而现下蒋氏同蒙古所谓的联合同心抵御外敌,无非便是为的造反报复。蒙古有千军万马有人力,蒋氏却有智慧与脑子,和对京城,甚至大珝局势的了如指掌。
但可笑至极的是,蒙古并非真心真意同蒋氏合作,而是不得已同他们虚与委蛇。
蒋氏要的是复血仇,而蒙古则是大珝皇帝暗地里的、最忠诚的一条狗……
这事若是教蒋氏知晓了,会善罢甘休轻拿轻放吗?
宝念定下心神,虚心分析着自己的见解,“现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王爷悄悄把蒙古对蒋家假意的阳奉阴违给挑出来,如此收复蒋家合作,将敌方从内部瓦解,这样王爷不仅能赢胜仗的把握大大提高,也…多了一个巨大的筹码。”
宝念虽说不敢往那方面想,可毕竟是超脱常人的智慧,久而久之自然也看出了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锦甯饮了口烫喉咙的茶,“但是这话…本宫说不得。”
女子聪慧自然不是不可,而甯和郡主的高世之智也是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将其奉为那般崇高地位的缘由之一。但锦甯深知,她的“聪慧”是需要有个度的,不是说不能聪慧到超越旁人,而是不能聪慧到心机上,她有的必须是“大智慧”,是对大德大雅所有的高尚领悟,而不是对这些阴谋诡计的操控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