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扯出苦笑,“借你吉言了。”
“盼儿…”锦甯用力咬住唇瓣,晨光透过发丝斑驳地映在苍白的面颊上,竟是分不清是那光更白,还是雪肤更白的,“盼儿…你莫要这般……”
眼底盈出水光,锦甯匆匆拈出丝绢拭了拭眼角,“赵府…赵府欺人太甚……”她终于忍不住低低啜泣,泪水簌簌流下,“赵府欺人太甚……”
赵盼儿一对美目也闪着泪光,“甯儿……”她背过身去,捏着纱绢掩面,“我知你…我知你…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若是你我当真落到那番境地……又该如何是好……”
姒乐耘不忍再看,也别过去头去,“赵家是铁了心了?”
“可不是。”赵盼儿抑制住哭腔,讽笑,“便不是太子殿下…哪怕是皇子侧妃也是好的。”
“便是再没有其他法子了?”阮矝言喉头微涩。
赵盼儿摇头,哂道,“哪里会有。”
“当今重文轻武,赵家贵为武臣之最,地位却依旧不上不下,早已不满这般处境多时。如今好不容易立了大功,得了向上爬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我。”
阮矝言神情恍惚,自言自语地低道,“总会有的…总会有的罢……”
“会有的。”锦甯蓦地开口。
几人惊异望向她。
锦甯抿了抿唇,神色犹豫,轻轻道,“垣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垣儿节哀~
第59章 初露端倪
今年的联首照旧是锦甯纳入囊中, 先前所“赌”的五十两银子也是刚至禾府便差人送去赵府了。
禾致远下朝便得了锦甯拔得头筹的消息, 无论是否相熟的数位官员皆赶来拱手道贺。
甯和郡主蝉联新禧联首已有三年,女儿争气, 一时间禾致远也是风光无限,本因上朝时的点点不虞更是尽数消散了。回了禾府便送了一套上好的书具到含甯阁, 那紫毫笔也是禾致远前些日子刚得的稀罕物件, 才宝贝着呢,如今心情大好也一并也送了去。
锦甯只留了那支紫毫,其余皆命香茗收入了私库。
禾锦垣下学回府便直奔含甯阁, 面带喜意, “阿姐,垣儿前来道贺!”
锦甯微微牵了牵唇角, “垣儿来了,今日下学倒是早。”
禾锦垣一向敏锐,锦甯才一开口他便察觉不对,“阿姐心里可是有事?”
锦甯神色郁郁, 勉强笑道,“垣儿…多想了罢。”
禾锦垣皱眉,挥手命众人下去, 片刻阁中便只余二人。
他握住锦甯的手, 撒娇道, “阿姐…你以往从不心里有事却瞒着垣儿的。”
锦甯别过眼去,微微咬唇,“阿姐心里……哪里有事。”
禾锦垣心中一叹, 阿姐纯善,从不是藏得住事的人,他们姐弟从小到大一同生活了十四年,日日相伴,亲密无间,阿姐心里头有事,他又如何看不出。
“阿姐可是为了那婢子的事烦心?”禾锦垣小心询问。
前些日子珠忆染上癫病被一丈白绫赐死,府里听闻此事的人倒不多,但几位主子也都是知晓的。
癫病乃疯癫之症,染了此病之人一向都是能早处死便早被处死的,就是怕被传了疯癫,如今新禧尚是,这般晦气之事禾致远也不愿教人传了出去。
幸好是大晚上死的人,知晓事情的人没几个,禾致远杖毙了几个碎嘴的丫头杀鸡儆猴,加之后来甯和郡主得了联首的大事一桩,那件事便被压下去了。
只是人是锦甯的贴身丫鬟,禾锦垣听闻只觉心有余悸,幸好人已经毙了,不若依阿姐孱弱,此人定当为一大危险。
锦甯闻言稍稍怔松,眸光仿若失魂落魄地涣散开来,“珠忆…是本宫没有照顾好她。”
禾锦垣急忙宽慰道,“阿姐怎这般糟践自己,一个丫鬟,哪里有主子照不照顾一说。”他放轻嗓音,“再者,阿姐这般善待她,早已是那婢子几生修来的福分。”
禾锦垣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忙岔开话题道,“阿姐院里少了个丫鬟,人手可够?可得用?”
锦甯轻嗯一声,“前些日子把香茗提了上来,这丫头手也巧,得用的。”
“娘亲早已过问,说是想往含甯阁再添置几个人手。”锦甯淡淡一笑,轻拍了拍禾锦垣的手,“只是阿姐觉着人多了院里便嘈杂了,劳阿弟费心了。”
“哪里有费心一说。”禾锦垣笑着摇头,“阿姐如今可是好多了?”
锦甯一怔,旋即笑意微苦,“嗯…”她垂下眼睑轻声道,“好多了。”
禾锦垣心头一酸,疼惜不已。
怎么会好多了。
他如何看不出阿姐在刻意隐瞒。
只是…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一向笑得温柔清浅的阿姐…如今…怎会变成这般......
这般…满眼都是苦涩。
禾锦垣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何事。
“阿姐。”他眼底是满满的戾气,嘴角却扯开一抹笑,哄道,“阿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垣儿…”锦甯眸中似有水光,满是挣扎之色,“垣儿……”
禾锦垣眉心猛地一跳。
他心中一慌,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他抑制住心慌,勉强地笑了笑,“阿姐且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垣儿的,垣儿定当竭尽全力。”
锦甯喉头哽咽,她闭了闭眼,轻轻抽出禾锦垣握住的手,双眼倏尔发涩,“垣儿可知晓你盼儿表姊?”
“知晓。”禾锦垣握紧手心,“可是赵氏的那位?”
“嗯,你的嫡亲表姊。”锦甯的声音忽地极轻。
“大将军近日立了大功,圣上龙心大悦。”她有些不安地紧了紧手绢,“你知晓,赵家的地位一向…颇为窘迫,当今重文轻武,而赵氏一族……”
禾锦垣觉得自己隐约猜到了什么,心咚咚在跳,“赵氏一族的意思是……”
锦甯艰难地点了点头,“若是能借此机会寻得一桩…好姻缘……”眼睛湿润了,她慌忙垂首,泫然欲泣地咬唇,“那赵府的地位…便会借此上升……”
“大将军…想把盼儿嫁给太子殿下……”
“可盼儿若是嫁给甫惪…如何得以美满一生……”
“盼儿为我挚友…若是她终其一生不得圆满…我又如何视而不见……”
“赵氏所求的不过是攀上权贵…除却太子与几位皇子…顺文王府乃文臣之首……”
“垣儿…若是…若是你有意......你…可愿与盼儿结姻……”
你可愿与盼儿结姻……
与盼儿结姻……
结姻……
禾锦垣只觉刹那间什么也听不见了。
脑袋头痛欲裂,耳边嗡嗡作响。
他好痛。
禾锦垣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才发觉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眼睛忽然便红了。
他想哭。
可他不能哭。
——垣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是阿姐说的。
他费力地向上牵动嘴角,想做出笑的模样,“这可是阿姐的愿望?”嗓子沙哑的厉害。
锦甯怔怔地望着他,眼睛倏得便控制不住的涌出泪来,“垣儿…若是不愿……”
“若是阿姐愿,垣儿便愿意。”禾锦垣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
锦甯呜咽出声,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汇聚在小巧的下颔,滴落,沾湿了衣襟,“垣儿…阿姐对不起你……”
禾锦垣慌忙起身,绕过木桌执起锦甯的手,蹲下身微微仰头望向她淡笑,“阿姐哪里有对不起垣儿。”
“是阿姐对不起你…是阿姐对不起你……”锦甯侧首掩唇,低低地啜泣,“是阿姐只顾着盼儿,却没曾想垣儿的意愿。”
她蓦地抬眸望向禾锦垣,失神喃喃道,“垣儿…垣儿还小…明明不该的...垣儿可会责怪阿姐…是阿姐的错…是阿姐错了……”
禾锦垣对上那对微红的杏眸,雾一般氤氲着和婉似水。
极美。
他第一次那般专注地注视着这对眸子,这样望着,便发觉那里头漾着的是他,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心止不住地在跳,有什么满满的东西被撬开了壳子,溢出来了。
他故意忽视自己的心跳如雷,脖颈有些酸,他却固执地依旧蹲在地上仰着头望她,指尖轻柔地拭去锦甯苍白面颊上的泪痕,“不会。”
禾锦垣忽然感觉手下的玉肤格外烫人,烫的他的心冰冰凉的,他避开她的眸子,伸手盖上她的双眼,掌下是微微呼扇着的睫羽,痒痒的。
他勾起一抹瑰丽极了的笑,声音极轻,一如往常地柔声安抚,“若是阿姐想垣儿娶她,垣儿就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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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锦垣跨过含甯阁的门槛,头一次有些失神地差点绊了一跤。
他挥手,止住易笙上前搀扶的脚步。
矗在院门前良久,禾锦垣抬首望了一眼头顶的匾额,抿了抿唇,大步离开。
“——恭送世子殿下。”
门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声,香茗面色微变,小心翼翼合上大门,绕过屏风,却发觉锦甯并不在椅子上,她穿过珠帘,见锦甯躺在贵妃椅上小瞌便作揖道,“殿下,大少爷已经离开了。”
宝念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声道,“殿下累了。”
香茗点点头,轻声朝一旁的白嬷嬷道,“嬷嬷,这门似乎是老了,方才可否吵到殿下了?我明日叫人来看看?”
白嬷嬷将丝绢浸到银盆里,沾了沾拧到半干,娴熟地为锦甯敷眼,“殿下睡熟了,待殿下醒来先问过殿下再做主罢。”
香茗应声,旋即便也半跪着随宝念一同为锦甯轻锤肩膀。
良久,锦甯睫羽微动,抬手止住二人动作,温声道,“安置吧。”
“诺。”几人撤下东西。
香茗适时问道,“殿下,主阁的门许是旧了,明日可要差人来修?”
锦甯抬眸,浅笑着望她一眼。
自作聪明的人,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却是最容易看出来了。
新禧换新门有“改门换面”之意,大珝有此习俗,为的就是图个喜庆。
而禾府却一向顺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乃是新禧不宜大兴土木,寓意为一年安定美满。
禾氏习俗与大珝传统倒并不冲突,是以禾府新禧从来是不修门换门的。
又因正月琐事一向繁多,不说回门与上元节,正月中旬又乃锦甯生辰,是以若是要修门,最早也要定在正月往后了。
不知香茗是如何知晓禾府心照不宣,却从来“只做不说”的习俗的;又是如何脑子灵光了,想到正月琐事繁多的……
绕了这么几个弯儿,不就是为了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刻意引她说出将修门的日子排后的话么。
也罢,二妹妹竟这般愿意将日子定在二月,那她便随了她的愿。
锦甯淡淡笑了笑,如是道,“二月择个日子差人来吧。”
香茗应是,便又做了一揖才出门去打水。
“嬷嬷,明日查查还有哪些不对劲的。”锦甯笑道,“不仅仅是阁里的,整个禾府的都仔细着看看。”
白嬷嬷福身,“诺。”
锦甯隔着珠帘望向大门的方向,屏风严严实实遮挡着大门,黄昏的微光透过窗纱映在屏风上,那玉屏风似乎薄得都要投出白光来。
她入神地欣赏起玉屏风精细的雕纹,这雕师技艺高超,娇娘扑蝶刻画得活灵活现。
锦甯垂下眼睑,“宝念,你说说,何人能徒手抓得住蝶儿?”
“回殿下。”宝念福身,“奴婢以为,徒手抓蝶实乃痴儿说梦。”
锦甯没说话,起身端坐于妆镜前,任由宝念替她卸下珠钗玉环,她望向铜镜,眸光似水,“你说…二妹妹…怎就这般有趣儿呢。”
宝念恭谨垂首,不语。
锦甯笑了笑。
珠忆与二妹妹联手了…如今…又未卜先知似得…竟连香茗也早已被她收入囊中了。
若不是香茗今日露出了马脚,她竟一时半会也没瞧出异常。
锦甯半晌开口,“明日取来那一对儿九宝琉璃簪。”
她轻轻抿起朱唇笑,“你与香茗,一人一支。”
“诺,奴婢多谢殿下。”宝念弯了弯膝。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垣儿被气哭...
WoW三章终于肝完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60章 回门
正月初二回门, 一向乃新禧习俗。
只是安常静乃续弦, 回门倒比之旁人要麻烦些。
安府是必定要回的,只是禾锦华与禾锦垣乃是赵府的外孙, 是以赵府也是免不了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