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忙应是,“恭送王爷。”
待瞧不清姒琹赟身影了,几人才继续谈笑了起来。
姒乐耘瞥了眼禾锦华的方向,不禁又道,“欸,那可是郑馥与段琦波?”
阮矝言抬首看了眼,点头道,“瞧着是的。”
姒乐耘狠狠皱起眉,“元瑾,如今这荷亭雅集竟是什么样的人都请了?”
魏黎颇为不解,疑道,“此话怎讲?”
吴洛妤倒是知此事的,正要开口,锦甯却柔声打断,“哪有什么,不过是误会罢了。”
她忙对魏黎轻轻摇了摇头,又笑着换了话头,“今儿个雅集可有什么趣事?”
姒乐耘自是只她意思,她轻叹一口气,不再说了。
魏黎见了便也不再多问,顺着锦甯的话道,“自然是有的。”
“往日都是些吟诗填词的,早便腻味了,今日咱们便换个新鲜的。”她故弄玄虚地一笑,“玩个作画题字,如何?”
第90章 作画题字
世人皆知甯和郡主善诗词绣舞, 此乃后四艺。而于前四艺,则又有“甯和郡主书,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 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 碧沼浮霞”此一名评。
由此可得, 虽说不知甯和郡主究竟是擅长琴棋书画与否, 但单论“书”,却也是独得称赞的。
魏黎与锦甯便是“以字会友”,事因魏黎自幼一手好行草得诸位大师自愧不如;而锦甯一手簪花小楷颇具盛名, 二人以字相交,更成了莫逆好友。
因而方才魏黎所言的作画题字若真论起来, 锦甯自也是不差的。
锦甯垂眸一笑,自是道好, “先前便瞧见你吩咐了丫鬟准备笔墨纸砚, 如今方知原如是。”
如今的荷亭早已被魏府的丫鬟布置好了, 原本空空一片的各个几案上已然摆放满了笔墨纸砚,瞧着便甚是气派。
魏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我与你也好些个月未曾比试一番了,今儿个时日正好,自然是要切磋切磋的。”她言至此竟已然有了几番跃跃欲试。
锦甯掩唇轻轻笑出声,柔声道,“元瑾既这般说了, 本宫自是奉陪。”
姒乐耘闻言便笑着同一旁的几人道,“这两人定是选题字的,既如此我等不如作画罢了,免得凑那个热闹。”
吴洛妤眼睛一亮,喜笑颜开,“乐耘要作画?甚好!甚好!”
江映雪也腾了几分兴致,“甯儿同元瑾书字,乐耘同洛妤作画,倒是教我好生期待。”
吴洛妤极擅画工,对画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如今京城贵女中擅画的不少,但能与她相较的却是凤毛麟角。
她曾多次哀叹,若不是锦甯习了诗词绣舞,想来同她心神相交的画友又是能多上一位,着实是可惜可叹。
而在京城贵女中若论画工,除却吴洛妤,但数姒乐耘了。
姒乐耘琴棋书画各个颇精,只她到底贵为从一品公主甚少出面。而吴洛妤虽说才名远播,家世却落了些,纵是有心同姒乐耘斗画,整一年也多不过一二次。
如今正是难得的好机会,吴洛妤自然是难掩激动。
阮矝言不禁也笑道,“她们是打定主意要一争高下了,若是让我选,那还是择书字罢了。”
赵盼儿眨了眨眼,随意道,“既如此,我便也择书字罢。”
“哦?”江映雪颇为讶异,挑眉道,“那我便择作画了,也不辜负荷亭美景如斯。”
几人谈笑间便寻了临近的几案,有眼色的丫鬟便一一搬来了木椅,供几位贵人落座。
“咦,你瞧。”姒乐耘凑近锦甯,斜眼瞥了瞥不远处,“那岂不是禾锦华三人?”
锦甯寻声望去,却见禾锦华也落了座,正鼓弄着面前排放整齐的笔砚,神色淡然。
赵盼儿轻嗤了下,声音不大不小,“忈王妃莫不是也有意作画罢……”说着便轻轻笑了起来,一对儿美目灵秀动人,暗含鄙夷。
“盼儿。”锦甯不禁蹙起眉,低声道,“我先前不是同你说了……”
她话音还未落,禾锦华却笑了笑,面色波澜不惊,“赵小姐怎知,我不是书字?”
这话一说,原本悄悄看热闹的众人神色也都嘲弄了起来,暗讽讥笑一时间络绎不绝。
谁人不知,忈王妃那字狗爬似的,连三岁小儿的也不如。
到底都还顾忌着脸面与风雅名声,众人虽心中讥讽,面上却皆是一派冠冕堂皇。
禾锦华却早已一一将这些人的嘴脸看了个清,她眸中划过一丝冷笑,又极快地掩了去。
赵盼儿自不是傻的。
若是她此刻将嘲讽的话说了,虽得了嘴上一时之快,但且不说这蛮横刻薄的名声便因此传出去了,便说这禾锦华分外邪门儿,谁知她又会不会奇迹般闹出来个什么,届时打的可是她的脸。
赵盼儿心思飞快转了转,正要开口,锦甯却按上她的手,轻柔出声道,“盼儿一时嘴快,还望妹妹勿怪。”
“原如是…”禾锦华随意瞥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我还当赵小姐有意贬低,是看不起我这字呢。”
她话说的这样直白,倒教在场众人难得羞臊了几分。
姒琹赟静静立在亭外看着,神色浅淡。
“王爷。”一旁的小厮低声道,“如今可要回府?”
姒琹赟没说话,只一声不响地望向亭中。
锦甯也似是没料到她竟这般不顾脸面,抿了抿嘴,轻声道,“怎会。妹妹幼时确实不擅这些,但往日是姐姐看轻妹妹了。”
她温言慢语,仿佛如今说这话的不是自己,“自那日上元游舫妹妹一曲剑舞后,姐姐便知妹妹不知那般胸无点墨之人。是姐姐目光短浅了,还望妹妹莫怪。”
赵盼儿猛地瞪大眼眸,控制不住地用力扣上锦甯的手,“甯儿!”
姒琹赟才向前迈了两步又倏地停下,半晌极轻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再晚些时辰。”
小厮不敢多言,只低声道是。
方才禾锦华所言无一不是在暗贬赵盼儿,而锦甯这段话却生生将赵盼儿之过扯到了自己身上。
赵盼儿玲珑心思,又如何不知锦甯此番意义。
她鼻头倏地一涩,便要开口将话头圆了过来,锦甯却轻拍她的手,眉眼柔柔一弯,满是安抚。
赵盼儿的眼眶情不自禁便红了,她瞪着双红红的眼活像只兔儿,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却卡在喉头,哽咽不已。
甯儿已为她费心费神这般,她自是不能再辜负她。
只是甯儿那般身份,从未这般低声下气道过歉,如今竟为她…...
赵盼儿自责不已,又是气极自己说话总每个把门儿又是恨极了禾锦华。
禾锦华却神色微冽,望向锦甯的目光深沉得令人瞧不清。
这贱人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隐晦地环视了眼四周,果真瞧见方才还略有几分羞愧的众人如今早已是满目怜惜。
锦甯置若罔闻她针芒般的视线,依旧是低眉侧眸的模样。
她自然是有意的。
盼儿虽说聪慧却心思单纯,加之如今既是自责又是感动,自是瞧不出她此番的二层用意。
可在场的却没个傻子。
她这番话一说,谁还瞧不出她是为盼儿才至此的。
甯和郡主甘为挚友至斯,任谁不为之动容?
既得了好名声又收了人心,还是妹妹自个儿递过来的把柄……
锦甯倏尔抬眸对上禾锦华的眼,眉眼婉婉。
她若不用,岂不可惜?
禾锦华紧了紧手,胸口莫名涌起一种无力感,她笑了笑忙道,“姐姐可莫要这般说,妹妹哪里敢当。只是妹妹向来是心直口快之人,并无恶心,还望姐姐莫要误会才是。”
“自不会。”锦甯温声,说着轻舒一口气,“你与盼儿皆是直爽的性子,本宫格外钦羡。”
禾锦华心头才松了松,姒乐耘却又笑着开口,“甯和说得是。”
她笑吟吟道,“再者忈王妃当日上元确实是惊鸿一舞,本宫险些都忘了,王妃那般厉害,当日剑舞也是自学成才,想必今日也定会教我等刮目相看罢!”
禾锦华眼眸猛然一眯,不禁便流露出两分冷意。
姒乐耘此言不可谓不毒。
禾锦华当日上元剑舞那般绝色之姿,自然是早早便传了出去,连带着当日之事也尽数传了出去,而她那日的“欲擒故纵”一事自然也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众人听她如是一说,自然会觉得禾锦华故技重施,纵是那字写得再惊为天人,三分好感也会先失了去。
而这话禾锦华不可不应。
若她不应,今日过后好不容易重塑的名声将尽毁;可她若是应了,若没能教众人“刮目相看”,岂不是会被说不自量力夜郎自大?
无论如何,姒乐耘此番话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禾锦华心头频频冷笑。
好的很!当真是好的很!她的好姐姐先前故作那般模样为其一,这其二…原来早在她又牵出剑舞一事便布好了局,在这儿等她呢!
锦甯望向姒乐耘,轻咬唇,“乐耘。”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为何……”她言之未尽,却是忧愁不已。
姒乐耘尚未开口,禾锦华已然笑着应下,“懿尊公主既有心想看,那我自然不教诸位坏了兴致。”
她执起笔,不急不缓地蘸上墨,“诸位,请。”
禾锦华心中冷然地可怕,她熟练地落笔,描绘起早已练过千百遍的笔画。
——你禾锦甯不是想看吗?!
好啊!她便要让你好好看!让你瞧仔细了——她禾锦华是怎样,一步一步将你打入淤泥,坠落凡尘,永世不得超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萌比心心
第91章 画
待禾锦华提笔落字, 在场众人也大都不再顾暇其他, 也都各自寻了地方, 作画的作画书字的书字起来。
唯有段琦波与郑馥二人一动不动, 生怕别人碍着禾锦华似的守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瞧着。
赵盼儿撇撇嘴, 嗤笑着朝几人嚼舌根, “瞧那二人那样儿, 果真便是小家子气。”
“小祖宗哟, 小点声儿罢!”江映雪点点她的额角,“甯儿先前才给你收拾了烂摊子, 如今你可别又惹出事儿了。”
赵盼儿抿了抿嘴,低声道,“我知晓了。”说着瞄了眼从容落座的锦甯, 扯了扯姒乐耘的衣袖, “甯儿可是生我气了?”
姒乐耘笑睨她一眼,“甯儿那般的好性子哪里会气。”说着无奈道,“纵是气了, 也是气你个蹄子嘴没把门儿的, 怕会将来自己害了自己罢了。”
她说着拍了拍赵盼儿的手,“莫要想那有的没的,下回可仔细些,可不许再那般冲动了。”
赵盼儿低低道是,蘸上石青,心不在焉地描起画来, “那禾锦华当真是令人生厌……”
阮矝言瞥她一眼,执笔自如地挑起一划勾,“那人城府不浅,你可莫要再赶着上去了,免得反被将了一军。”
“矝言说的是。”江映雪也无不迎合,低声道,“再者如今甯儿不愿和她牵扯,你也莫寻那晦气。”
赵盼儿闻言不禁望向锦甯,便见她微微垂首,半掩着温静的面容,执笔落字间仿若行云流水,瞧着便是赏心悦目。
赵盼儿依稀瞧得见那宣纸上的清隽小楷,端看那字,便知人是何等仙姿佚貌。
她目光一移瞥了眼禾锦华,一瞧竟见她游刃有余地大笔落字,心头微骇,“那人果真……”不简单。
赵盼儿没将那话说出口,她不再多语,只又沾了沾水调石青,染上叶的色。
锦甯落下最后一笔,起身将那宣纸轻轻捻起,下头垫着的毛毡满是墨色点点,想来是墨水浸透了,只那墨点儿有深有浅且似是有形,看起来倒煞是好看。
一旁的珠忆忙撤下那毛毡,又换上块儿干的新毛毡,锦甯这才将纸放下,轻轻抚平皱褶。
“殿下可要润润嗓子?”宝念轻声,又扶着她坐下。
锦甯微微抬眼,低嗯了声。
乍一看去,作画与题字的皆是五五分。
锦甯粗略望了眼,便见在场女子所书,八成皆是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以隽秀清丽著称,深得世家贵女青睐,锦甯书的便是此字。
可若说锦甯之书为簪花小楷也不尽然,便是因相较于其之细长风流,她的字却更为圆滑温润,便是因此之独特而传出了名声。
宝念端来茶壶侍茶,一面低声道,“奴婢瞧着,王妃今日这画可是有些名堂。”
锦甯掀开眼睑,接过茶盏抿了口,“她惯是喜爱弄些新奇玩意儿。”
宝念心头一惊,将头垂得越发低。
玩意儿……
殿下这般意思,分明就是完全没拿王妃正眼瞧过……
宝念不禁打了个寒颤,余光瞥见珠忆凑近了,不敢再开口。
阮矝言与姒乐耘也陆续收笔,锦甯望了便探首去看,笑着道,“你二人这笔力画工真真是愈发精进了。”
她说着便取来了姒乐耘的画,正是一幅荷图,偌大的池塘中唯有一支白荷,荷叶是浓重的墨绿,衬得那纤细而立的荷花愈加孤傲。
塘中孤荷,茕茕孑立而孤芳自赏。
“当真是绝妙。”锦甯连连赞叹,“此番意境,当真是妙极,妙极。”
阮矝言也啧啧颔首,小声低语,“甯儿夸的不错,你的画工当真是精进许多。”
“你二人再夸本宫可没地儿藏脸咯!”姒乐耘笑吟吟掩唇,“不过此幅荷图,纵是我自个儿也甚是得意的。”
“自是好的。”锦甯被她逗得轻笑一声,柔柔道,“此图画工、配色、留白皆是恰到好处,极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