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嬷嬷与宝念低垂着首,不敢接话。
锦甯笑了笑,执起那一摞厚厚的画,起身道,“走罢。”
二人应是,恭顺地跟着锦甯到了小厨房。
锦甯微微蹲身,不紧不慢地将那厚厚的画一张一张投进火灶里头,眼睁睁瞧着那一摞纸一张张被火舌吞灭。
最重要的是,妹妹不够用心。
待最后一张纸化作灰烬,锦甯缓缓起身,搭着宝念的手跨出门槛,“准备物什去罢,本宫今日乏了,想早些歇息。”
白嬷嬷福了福身,温声道,“诺。”便唤了两个小丫头一同去打水准备衣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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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屋中锦甯便躺在贵妃椅上小憩,宝念半跪在一旁,小心为她捏着肩膀,“殿下,奴婢斗胆,有一问。”
“嗯?”锦甯微微掀了掀眼睑,眸中半瞌着秋水涟漪,“且说罢。”
宝念这才心下稍定,深知锦甯道了“说”便是不怪罪的意思,“奴婢斗胆,今日王爷原本便想着息事宁人,殿下不依便罢,竟…竟还那般待王爷,殿下便不惧……”
宝念言之未尽,自是因姒琹赟不仅没恼,还明显维护锦甯深感疑惑。
“破而后立。”锦甯轻笑着睨了眼宝念,“小丫头,没看过卫家兵法?”
论年岁,自然是宝念年长锦甯虚好几岁,可若谈地位,锦甯唤她句“小丫头”,宝念自是没有半分异议。
闻言微微瞪大眼,自是摇首,“未曾。”
她轻捶锦甯的肩,低低道,“奴婢有幸跟着殿下,虽识得几个大字,书也读了不少,可殿下……”
宝念四处瞧了瞧,小声同锦甯耳语道,“殿下…这卫家兵法乃男人读的东西…您……”
锦甯眉眼一弯,柔柔笑了起来,“古来有男女之分,却亦有上下之分。”
“若是男子能及本宫,那本宫自是二话不说恭卑谦顺。”
“可若是不及…”她言之未尽,只抿嘴笑了笑,又驴唇不对马嘴道,“你瞧,便如今日,破而后立,破旧立新……”
有些事情,是她先天控制不了的。
正如她为忈王正妃,纵是姒琹赟再心悦她,论尊卑论上下,自然永远是她处在下的。
可过了今日,主导权自然…便在她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国啦?(?>?<?)?好不容易倒时差,依旧不太习惯十二点那么早更,心酸qaq
然后关于上一张很多宝们提到的,说一下郡主非穿越,并且王爷只是配不算男主哦。
严格来说本文算无cp(主配栏可以看出来哦)所以想看菟丝花费尽心思攻心依附王爷生活的宝们抱歉啦,因为王爷对郡主来说是股掌之中且感情线不会太多,这章暗示的...挺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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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怪
“王爷。”近身侍卫作了一揖, 轻声道, “殿下身边的珠忆姑娘来了。”
姒琹赟身形微顿,依旧双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地望着窗外,“请进来罢。”
“是。”
不出片刻,珠忆便被请进门。
还未来得及福身, 她眼角余光便先瞄了眼,隐约瞥到那立在窗边的人影晃了晃, 缓缓转过身来, 眉目清疏。
珠忆不敢再瞧, 小心翼翼地躬身弯膝, “拜见王爷。”
“起。”姒琹赟抬脚几步坐下,温声, “何事?”
珠忆哑声。
她原本的主子便是王爷, 自是得了什么要紧消息皆要报予王爷的。
只是今日这事算不得大事, 她不顾暴露贸然跑来, 却不知是究竟为了什么。
珠忆嗫嚅了下,斟酌着开口, “回王爷,奴婢先前瞧见, 那星河图着实乃殿下所作。”
“今日你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姒琹赟眉心微蹙,又极快抚平,“便是你不说, 本王也不会怀疑甯儿,她是何等性子,本王如何不知。”
珠忆原先便是跟在姒琹赟身边伺候的,自是了解他几分,不说十分,便是两三分也是有的,闻言自是知晓姒琹赟的不悦。
珠忆紧了紧手,低道,“殿下每每亥时才入眠,为的便是练这星河图……”
“珠忆。”姒琹赟淡声打断,“你不必多言,此事本王心中自有斟酌。”
“奴婢该死。”珠忆叩首道,“是奴婢未曾早日发现这星河图,才教殿下一时蒙受了不白之冤。”
“起来罢。”姒琹赟抬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你家主子身边亲近的两个是老人了,晚间守夜也轮不上你,此事不怪你。”
他执起茶盏饮了口,定定望了眼珠忆,瞌下眸,“此事早便了了,下去罢。”
珠忆小心舔了舔嘴唇,却置若罔闻道,“这星河图需夜间观赏星河,仔细揣摩方能习得,殿下为练此图,画稿足足有五寸之厚——”
“珠忆。”姒琹赟微微扬声,神情冷淡,“下去。”
“还请王爷恕罪。”珠忆咬紧后牙,心头跳得厉害,“只是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殿下金枝玉叶却是再尊贵不过的人儿,王爷如何处置奴婢奴婢心甘情愿,只临死前也愿为殿下说句公道话——”
她重重地磕头,咚得一声闷响,“殿下是再重视王爷不过的了,殿下满心皆是王爷又心性纯善,本便没甚么自保之力,王爷若真心恋慕殿下,为何不好好善待殿下?”
“殿下那般女子,如何会是剽窃之人?而殿下又是那般身份地位,纵使当时王爷直接为殿下出头旁人又岂敢说的了什么?又岂会教殿下受那半分委屈?!”
珠忆又重重地磕了磕头,她牙齿颤抖得厉害,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冠,硬声说道,“难不成王爷对殿下道的那些海誓山盟温柔小意全是假的不成?!”
姒琹赟猛地一抬眼,他双目死死盯着珠忆,风雨欲来地翻涌着深沉,汹涌得可怕,“住口!”
珠忆狠狠吞了口唾沫,她抑制住战栗的身躯,背脊的汗一股接一股地流,却依旧咬牙接口。
“王爷先前命奴婢好好护着殿下,奴婢绝不敢有半分懈怠!可王爷对殿下所誓所诺,却半分皆未实现!王爷本便负了殿下欠殿下良多,那堂堂正正一双人的位子不肯给,到如今…竟连一心一意地护着殿下都不肯吗?!”
珠忆说着说着,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泣声起来。
她同宝念不一般。
宝念跟随锦甯良久,赤胆忠心鞠躬尽瘁,说少的也摸透了锦甯习性五分。
锦甯待宝念虽称不上推心置腹,二人却算的了神会心契。
因而宝念虽一片忠心,却将锦甯之意放作首要,其他为次。
便如今日一事,姒琹赟先前未曾直接替锦甯说话,锦甯不动,她便也心下安定自是毫不担忧。
而在锦甯三番五次对姒琹赟吊脸时,她却心头不安,自是因怕此事会惹姒琹赟怒火从而锦甯落不着好。
而珠忆却是不同的。
她以往是跟在姒琹赟身边伺候,自是不如宝念对锦甯了解。
而随了锦甯后她一步步被打动,加之有姒琹赟所作所为反衬,自是令她心生不满。
而她虽是聪慧,却是一副纯善性子。又因她无父无母,在锦甯多加照拂关怀下自然满心感动,孰上孰下便出来了。
珠忆本不是冲动性子,自然也爱惜着这一条小命。
可偏生她是姒琹赟的人却跟在锦甯身边,除却锦甯与姒琹赟本人,最了解其二人个中关系的便是她。
从二人定情没过多久后便跟在锦甯身边,初始至今,眼睁睁瞧着锦甯从浓情蜜意,到落寞流泪,再到心灰意冷,又死灰复燃,到风情月意,再到如今……
珠忆看得太深,自然也太为锦甯而悲恸。
她深深再一叩首,“奴婢自知贱命一条,如今已了心愿,知晓所言罪该万死,还请王爷处置。”
书室鸦雀无声。
空洞洞的岑寂令珠忆身子一个瑟缩,她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牙齿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吱吱咯咯”声,恐惧袭满了全身。
珠忆用力抠着手心,压制住不受控制的身子。
她心头却平静的厉害,深知自己所言,不悔。
“滚。”姒琹赟面上已无一丝笑意,甚至有些苍白的面容冰冰冷的,“滚!”
他下颚微缩,似是在剧烈地抗拒着什么,“滚出去!”
姒琹赟猛地起身,狠狠将手中的茶盏砸向珠忆,“滚出去!给本王滚!滚——”
瓷盏碎裂得噼里啪啦的声响炸了开来,珠忆心头一跳,起身作揖,低声道,“诺。”
她飞快转身,小碎步踱步向门外,不可置信地沉沉呼出几口气,庆幸自己还活着。
“站住。”
珠忆的心猛地提起来。
她听到了深深的一声呼气,接着便是有些疲惫的声音,极轻,“出去罢。”
“此次本王不怪你,念在你待她一派赤诚。”
他倏地压低嗓音,从喉头深处吐出几个字,“没有下次。”
“是。”珠忆慌忙应声,极快地推门跑了出去。
她后背满是浸湿的汗渍,凉凉地粘着衣裳。
姒琹赟双手撑着额头,他双目怔怔的,不知在看向什么。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抬首望向地上的一片狼藉,眉目浮现出恍惚的神情。
姒琹赟看了看自己的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姒琹赟向来深于城府,旁人的箴谏诤言姒琹灏听不进去,先皇帝深觉刺耳。
他们大发雷霆,而他却知晓忠言逆耳,向来愿听,愿自省,愿纳谏。
珠忆那般僭越冒犯他都愿放其一条生路,可方才…他怎会作出…那等事情。
“承认罢……”他倏尔苦笑一声,喃喃自语,“你方才不便是…恼羞成怒了……”
姒琹赟静默许久,他抽出腰间茶白的丝绦大带,袍子立刻便松散了开来,他却浑然不在意,只凝神瞧着那腰带。
那腰带极精细,便见他翻了个面儿竟成了大红缎,竟是条双面儿的大带。
姒琹赟细细摩挲着带子,他轻柔地抚上那红绸布上小小的一片黑,却见那竟是个活灵活现的同心结。
青丝入绣……
姒琹赟将那腰带捂在眼上,忽地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湿润浸透了绸缎,落下潮潮的深红色印记。
“甯儿……”
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良久,他放下绸带,执起书案上一梨木雕竹盒仔细收好。
才扣上盖子,姒琹赟手倏地一顿。
星河图…星河图……
这星河图需夜间观赏星河,仔细揣摩方能习得,殿下为练此图,画稿足足有五寸之厚……
姒琹赟眉头轻皱了皱,眼眸一闪。
栖月轩有他的人。
他鲜少到那院里去,却听闻除却大婚前几夜,那内室的烛火可从未再亮起过。毕竟他人不来,留着烛火又有何用。
含甯阁自然也有他的人,旁的暂且不谈,便说甯儿之画,定是能确保禾锦华偷是从此处偷不到的。
可这烛火不亮……
姒琹赟心头涌起一股怪异之感。
又如何习星河图。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跟宝们再说一下昂,请假都会在文案说的!!都会在文案最开始说的,方便宝宝们看到。
如果当天没更宝宝们看下文案哦。
放假啦所以从今天开始五天一更w
啾咪
第95章 拜帖
才过了一日, 锦甯擅画一事便飞快地传了出去,百姓权贵无一不感叹称赞。
要知晓甯和郡主精通诗词绣舞已是万般难得,不想其画工更是为天下一绝, 当真令人自愧不如。
只觉这般奇女子, 果真只有仙子一称才配得上了。
这事儿是早膳时珠忆讨巧说与锦甯听的,又顺带说了禾锦华一事当个笑话,道是原本经了姒琹赟那一袭话本该压下了的, 可不知为何,却也传得愈演愈烈了起来。
要知晓姒琹赟那一袭话虽话里话外皆是在为锦甯撑场子的, 可聪明人脑子一转又如何不知,这虽说大庭广众下狠狠扇了禾锦华巴掌, 却同时又兜住了她最后一丝脸面。
毕竟这事闹大了不好收拾。
可怜到底于禾锦华害大于利, 她又被彻底毁了名声,那时早已头脑不清近乎疯癫,如何还瞧得出。
“珠忆。”锦甯细细道, 轻摇了摇头。
珠忆福了福身, “奴婢知错。”也不知进没进耳, 语罢便又同没事儿人似的扶着锦甯坐下。
锦甯轻叹着瞧她一眼,柔柔换了话头,“昨日本宫早便歇下了,半梦半醒间似是瞧见了烛光,可是出了什么事?”
珠忆一顿,复而不自在笑了笑,“奴婢也不知晓, 倒也没听着什么动静,想必是殿下昨夜发梦了罢。”
锦甯眼眸微动,半晌才道,“本宫近年…倒是从未入梦的。”
珠忆笑得愈发牵强,低声道,“奴婢晚间不侍候,宝念姐姐倒是整夜守着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想必她是知晓几分的。”
昨夜的动静不小,她怎会全然不知。
宝念瞥了她一眼,便恰巧对上珠忆望来的眼神,眼含暗示。
不过…殿下心里头门儿清。
珠忆既刻意遮掩,那她自然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儿,便顺势配合。
宝念笑了笑,道,“若是殿下未发梦想必便是眼花了罢,这内室的烛火可是早早便灭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