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倒追指南——昆妩
时间:2020-02-20 07:14:26

  萧老夫人谢过了传话的内侍,又吩咐人拿了些碎银子赏他,转过脸来对着顾清芜道:“这个孩子,跟他老子当年一个样子,只要是当差,眼里就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一点也不知道顾及自己身子,这样连轴转的赶路,还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子。”说着叹了口气。
  顾清芜道:“老夫人莫要忧心,小国公这般勤勉不懈是好事,想来身边的人也会提醒他注意自己身子的。”萧远林是行军的走法,这会儿便是使人去嘱咐,恐怕也难赶上他的脚程,她只能这样劝慰。
  韦夫人在一旁拾掇着杂物,接口道:“姑娘年轻不知道,身边下人哪能看顾的那么齐全,他们也不好硬劝。再有,勤勉虽好也不可以损耗身子为代价,有些话还是得屋里人劝才行,我家夫君当年就是积劳成疾。”她叹了口气,又望着顾清芜笑道:“等小国公成了家,有了媳妇照顾,想来就知道心疼自己了。”
  顾清芜朝她望去,这话她不好接,只得尴尬的抿嘴微笑,韦夫人面上带着长辈的宽和,在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十分妥帖,这几日相伴,每每顾清芜说什么,她接的话总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别处又很有分寸,萧老夫人开口打趣顾清芜的时候,她是从不插嘴的。
  顾清芜觉得自己有些多心,看萧老夫人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便道别往自己的居所去了。
  ……
  京郊大营那边,赵熙忙了一日回到大帐,常乐伺候他换了衣裳坐下喝茶,正要问是否传膳,传令的禁军进来禀报道,太上皇和谭太妃已经抵达蒙山行宫,万事顺当。赵熙颌首,问道:“萧都督呢?可回来了?”
  “回皇上,萧大人已经启程,大概明日早晨能到大营。”
  赵熙挥手让他退下,常乐觑着他神色,问道:“皇上急着见萧大人,可是为了永宁郡主那事儿?”
  赵熙横了他一眼,道:“萧远林是禁军都督,难道朕就那么闲?找他只为了点小儿女之事?”
  今日上午时分,侍卫把查到的事情禀报了上来,平王妃是如何找到韦家母女,又如何安排两人在七夕那天上演了那样的一幕。只是七夕节游人实在太多了,加上侍卫走访了些萧家玉良山的旧人去落实,这消息才迟迟到来。
  常乐讪讪一笑,心道和您有关的小儿女之事可不是小事,见他面上并无愠怒之色,又凑上前道:“臣有个小心思不知当说不当说。”看赵熙没有说话,接着道:“臣是想着,皇上襟怀坦荡,查到了这些小手段,必然是想着要告诉萧大人的,可是站在萧大人或是顾大姑娘那边一想,万一他二人并未因此事起龃龉,皇上这样特意告知反倒不好,毕竟那日微服出游,连太妃娘娘都不知道您出宫了。”
  赵熙思量片刻,他的确不知道顾清芜和萧远林究竟如何了,贸然告知,也许反而给别人心里扎上一根刺。
  那天过后,赵熙的理智几乎告罄,她拒绝的那样彻底,自己这边心凉了一大半,他是第一次一眼看见一个人,就如此上心,藏书阁里的顾清芜,和外面见到的端正持重的她完全不同。
  仿佛是独属于他的惊鸿一瞥,她从书架上跌落到他怀里,惊慌无措的看到他,却还是惦记着架子上的画,根本没发觉那一瞬她抬起头,赵熙的呼吸一窒。
  他随便找了本书,再走出来,就见她站在书案后,身姿楚楚,素白如玉的指尖划过一幅画,周身笼着一团柔光。
  背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说的那个故事——画师走入画中消失不见,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上前去把这个故事告诉她,他从来没有开口逗过女孩子,却很想看看她听到故事结尾时的表情。
  后来在宴席上留下她的画,替她寻访名师,赵熙觉得他们当是有缘分的,他让卫彰送去竹条,让她猜到了文皑是自己找来的,可她却并没有参加采选,在七夕还那样直白的再三说,她是跟萧远林在一起的。
  赵熙沉默了许久,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罢了,等到了行宫,让母亲去提醒她就是了。”
  常乐应了声是,赵熙又道:“朕有些累,传膳吧,叫他们上点清淡的东西来。”
 
 
第32章 
  萧远林连夜疾驰赶回京郊大营,把护送銮驾之事略略禀报,赵熙便让他下去休息。
  萧远林一脸风尘,但是精神尚好,肃容回道:“此前皇上命臣操练兵马,擢升将官,今日皇上巡视后军,而臣上任不久,五军之中数后军最为生疏,通晓兵法或勇敢当先者臣俱是不知,还是随皇上巡视简阅过后,再去歇息。”
  五军都督府当年是因高程进言,权不专于一司而设,本为牵制武将,避免军权集于一人之手,但是没想到北狄一战,各督府为保全自身兵力,互相推诿,差点酿成大祸,此后太上皇和皇帝一直想将兵权重新收归一处,将右都督一职交到萧远林的手里,有借助打散进禁军的萧家军之力,收归兵权之意,并不仅是让萧远林戍卫京城一地而已。
  赵熙闻言便不再坚持,点头道:“那便即刻随朕出发。”
  “是。”
  常乐将明黄色的大氅伺候皇帝披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窄袖的铠甲骑装,腰间鞶带上悬挂长剑,宽肩窄腰,一派英武。
  大帐前已经备好了坐骑,十余名将官正侯在那里,见皇帝出来,齐齐请安行礼,皇帝一声令下,众人整齐的随他翻身上马,往后军所在的校场飞驰而去。
  校场上,黑压压的兵士正整齐的排阵等候,万众瞩目中皇帝纵马跃上点将台,下方后军将领领着数万兵士山呼万岁——
  阳光下皇帝的面庞愈发显得白皙清秀,眸子里瞧不出什么情绪,他一抬手,底下声音又霎时而止,偌大的校场上,除去隐隐回声,只有他胯/下骏马因不安而喘息的暗嘶。
  皇帝安抚了自己的马一下,随即冲常乐微微点头:
  常乐朗声道:“检阅开始!”
  随着这一声令下,身后战鼓轰隆隆的擂响,在传令士兵摇旗变幻中,兵士们变换甲阵,不时发出嚯嚯的吼声。
  排兵布阵后是两军对垒的演练,自北狄战事之后,骑兵射箭已经成为军中必行的操练项目,后军对垒演练,便选了短弩骑射对战,此前布阵的兵士们有序散去两边,将校场正中空出,两队骑兵纵马飞驰入场,每个人的身上都缚着厚厚的沙袋,骑兵们一边以短弩射向敌对方,一边操控身下骏马奔腾闪避。
  急速行驶中本就难以射中目标,更何况是轻弩这样力道较小的武器,众人只瞧得眼花缭乱,肃立两边的后军士兵中,也不时爆发出叫好之声。
  萧远林在点将台下观望,这两队骑兵虽然控马走势尚显生疏,但是箭术却已练的不错了,两柱香的功夫过去,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两根箭簇。
  赵熙在马背上瞧得心潮澎湃,不时询问后军的同知和佥事日常操练事宜。
  他才夸了两句,忽听骑兵中隐约传来一阵喧嚷之声,只见一匹马被射中了后腿,因疼痛而嘶鸣跳跃着,背上的骑兵攥紧缰绳附在马背上,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来。众骑兵停下演练,退开了一圈,后军佥事郭成一阵冷汗,上前道:“皇上恕罪,是兵士不小心射中了马匹,乱了阵脚。”
  皇帝微微蹙眉,道:“演练当中出这样的意外也是难免,不必为难这个骑兵。”
  郭成忙道:“皇上宽仁,臣这就让人上前协助。”
  话音刚落,只听空中重型弓/弩/箭翎破风的飕飕之声,有三支利箭竟不知从哪里射出,直杀向皇帝面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匹惊马身上,此时哪里反应的过来。
  赵熙抬眼,几乎已经可以看见箭簇黑黝黝的尖头上的冷冷幽光。他扣住腰间长剑,来不及拔出便将手扬起一挥,前两支利箭“叮”的被他打落在地,虎口震得生疼,随即而至的那支箭已来不及回手再挡,他是绝不肯在数万士兵面前被一支箭吓的落马的,但这样的重弩若是躲避不慎必受重伤,电光火石间只听又是嗖的一声,侧边又有一支箭射来,将这直扑面门的箭拦腰射断,饶是如此,这半支箭簇仍旧擦着他右肩而过,刚猛的力道将他身子往后一带。
  赵熙只觉得一阵刺痛后整个右臂都失去了知觉,他左手牢牢抓住缰绳,将身体稳在马背上,身后侍卫营众人已经将他密密实实的围了起来,外围有人呼喝道:“护驾!护驾!”
  赵熙在人群中怒喝:“慌什么,朕好端端的,都让开!”他挥退了众人,纵马稳稳上前两步,朝后军士兵望去,黑压压的士兵似乎隐隐喧哗不安,他冷笑一下,忍着巨痛将手臂抬起。
  点将台附近的将官们已经纵马巡驰在士兵阵前,见到皇帝无恙,士兵们渐渐安静下来,不远处,萧远林已经带着一队兵士朝箭簇射来的方向急速奔去。赵熙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指着后军士兵下令道:“指挥士兵有序回营。”
  若是他重伤从马背上落下,后军哗变,今日恐怕有人会趁乱浑水摸鱼。
  众将听令下去做事,常乐这才能挤进来抱着他的腿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他抬头看去,赵熙右肩下方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而血滴已顺衣褶滴答而下。
  常乐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赵熙没搭理他,将大氅一卷,把血迹掩住。然后才打马从点将台上缓缓而下,由侍卫营众人护送着回了大帐。
  那半支箭簇将他右肩划开一道极深的伤口,但是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即便如此,随行的御医们仍旧吓得脸色煞白,抖着手料理完伤口,萧远林在帐外带着几名禁军求见。
  赵熙吩咐常乐把衣服帮他披好,然后才宣众人觐见。
  萧远林进来后,立马跪在大帐正中,叩头请罪道:“臣今日护驾有失,请皇上治罪!”
  赵熙道:“都先起来,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
  众人依言起身,萧远林回道:“臣赶了大约半里地才找到重弩射出之地,但是刺客早已逃遁,地面上只余车弩痕迹,臣已亲自将车痕拓印。”他将拓印从怀里递上前,常乐接过来呈到赵熙面前。
  重型弓/弩因射程长短之差,底下支座弩车也有所不同,凭这张拓印可以查出射箭的弩车是哪一种。
  “京郊大营四周戒严,臣已派出禁军护卫严查各关隘处。另外,为防刺客将弩车丢弃,四周山林也已派人搜查。”
  赵熙看着拓印垂眸思索片刻,除去弩车留下的痕迹,纸上还细细记录了印痕深浅,赵熙道:“如果找不到弩车,用南疆常用木料按拓印仿制,然后再去比对辙痕。”
  “皇上是怀疑此事与南夷有关?”
  赵熙颌首,道:“你之前说,五军之中后军你最为生疏,而后军兵士军籍中南方士兵最多,若是南夷作乱,想必后军之中找到呼应之人最为容易。”
  萧远林道:“是,臣这就吩咐人仿造比对。只是今日之事乃是臣之过失,还请皇上下令治臣守护不力之罪。”
  赵熙摇头道:“今日最后一箭,朕避无可避,若不是你斜刺里那一箭,将弩/箭射断,恐怕朕现在已不能坐着和你们说话了,你不是守护有失,而是护驾有功,朕该赏赐你才对。”
  “皇上毕竟在臣护卫时受了伤,还请皇上准许臣查清刺客一事,再行赏罚。”
  萧远林作为五军右都督,今日之事的确有责任,皇帝闻言也不坚持,准了他的奏请,让众人下去。
  众人鱼贯退出,萧远林将手边事宜安排完毕,回到营帐将甲胄脱下。随侍的萧家亲卫萧墨上前禀报道:“国公爷,已经吩咐萧家军旧人在军中打探,尚未有消息回报。”
  萧远林问道:“今日惊马之人可查清楚了。”
  萧墨道:“查了,此人姓张名郝,原是京郊通明县人士,世居于此,并无异常。他和同队的士兵关系不错,看起来似乎是个意外。”
  “那支射中马匹的箭呢?”
  “也无异常,的确是今日对垒演习备的箭簇,除去箭尾标记属对战一队之外,无任何异常之处。”
  萧远林没有再问,除去车辙印痕外,这刺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供他们查探,而后军都督,同知和佥事等将领几乎全是近年皇帝新提拔的亲信之人,这些人此时也正四处带人查探。皇帝也只提及南方兵士,对他们却丝毫没有起疑。
  他沉吟片刻,望着帐外浓重的夜色,道:“再往南夷多派些人手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两方近年虽多有摩擦,但是往京城派出刺客刺杀,没有深仇大恨和多年潜心安排必不能成事,今日对方一击不成立刻撤退,到现在都没有查到刺客行迹,若真是南夷,恐怕他们背后另有渊源。”
  萧墨领命退下,萧远林唤人抬水进来梳洗,他泡在浴桶里闭上眼,今日皇上虽然撑着没有任何失态之处,但是他从适才的问话中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边境小国骚扰向来是不足畏惧的,但是南夷最近的动作颇多,已经到了故意挑衅的地步,而朝中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国似乎过分郑重,他刚上任时,皇帝就提到此事,若论及兵力,南夷举国兵力不足十万,而不算虎威军等部队,朝中光是五军都督府统辖下就有二十万士兵,南夷此举无意于以卵击石,但是他们这般义无反顾,到底背后有何依持?更何况,南夷擅长水战,而皇帝似乎并无意大力扩充水军兵力,反倒是对骑兵十分重视。
  不止是他,密报送到蒙山别宫处时,太上皇也沉吟许久,唤来亲卫问道:“那边事情查的如何?”
  亲卫道:“据探子回报,南夷国中的确有一人年岁符合,他身边的亲近之人也都是北地口音,但是因为他跟南夷国主住在深宫之中,从不在众人面前出现,即便出门也是罩着面具,因此更详细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继续查。”
  “是。”
  亲卫退下后,谭太妃自屏风后缓缓行出,问道:“您如今可是有几分确定了?”
  太上皇让她坐下,冷笑道:“当年废后自焚而死,尸首面目难辨,编出个有人替死,而废后在宫外产子的故事也不无可能。只是对方潜伏筹谋许久,若非万无一失,是绝不肯把真面目露出来的。”
  谭太妃蹙眉道:“高家早在二十多年前覆灭,就算留下些许后人,也难成气候。”
  太上皇沉默片刻,道:“废后当年绝无可能怀有身孕,找人假扮其子,恐怕并非高家余孽所为。而我未立你为后,熙儿就非中宫所出,背后之人恐怕是想借机以嫡长来说事,意在帝位。等水被搅混了,好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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