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砚拿起最早的一宗案子,“这高樵夫家的女儿都没了快二十日,你们城隍就没查出一点线索。”
张鹤之说了句惭愧,他在城隍管的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本来在京都找个人是没问题的,可这回却是一点头绪都没,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求到司砚这来。
司砚卷起卷宗,把徐岩唤了进来,吩咐道:“你去……万花楼跟叶清风说一声,休假结束,开始干活。”
上次滨城的案子,锦衣卫中受伤的颇多,眼下有案子,自然先叫回没受伤还悠闲逛寺庙的叶清风。
徐岩说了句好的,便出门了。
司砚带上卷宗,和张鹤之道:“张大人若是公务繁忙,还是先回吧,案子到了本官这里,本官自会尽力的。”
司砚的能力是能让人信服的,张鹤之行礼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司砚叫了四个空闲的锦衣卫去案发的巷子附近查线索,他自己,打算去走访下那两家对女儿走失闭口不提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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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岩这两天忙得很开心,他主动提出不休假,在副指挥使受伤在家,许多锦衣卫又休假时,他想着多在指挥使大人面前露露脸的机会难得,对以后升官也有好处,而且指挥使大人看着不好相处,但跟他办事却很简单。
徐岩得了令,去找叶清风,一路打听了万花楼在哪,却招到了几个老人家的拒绝,最后给他指路的,还是个猥琐大叔。
一开始,徐岩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等他到万花楼门口时,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站在门口迎客。
“娘耶,叶兄弟就住这里吗!”徐岩感叹一声的同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万花楼里走出来,认出曹睿时,他诧异得没惊掉下巴。
徐岩顿时心起八卦,原来看着正人君子的曹家三公子,也会逛花楼的吗?
与此同时,曹睿转头时,看到傻愣住的徐岩,他们是同期进的锦衣卫,虽说没有来往,但曹睿还是和徐岩点下头招呼示意。
曹睿穿的是便服,他注意到徐岩穿的是锦衣卫的白衣,要知道本朝明令禁止官员逛花楼的。他心里正奇怪徐岩来个干嘛,就见徐岩小跑了过来。
“曹兄弟。”徐岩自来熟,叫得亲切,“你可不可以进去帮我叫下叶兄弟。”他指下自己的衣服,怕被有心人误会了。
曹睿皱眉,“你找叶清风干嘛?”
“不是我要找他,是司大人要找。”
听到是司砚找叶清风,曹睿眉心皱得更紧,又听是为了查案,才渐渐舒展开。
他方才已经找过叶清风,得知叶清风一早和白庭烨去烧香,正想去找她,但既然司砚找叶清风查案,他去也是一样。
存了能让他们少见一次算一次的心,曹睿便跟着徐岩回锦衣卫去了。
直到曹睿和徐岩的身影走远,在万花楼偷偷往下瞄的叶猛才离开窗户,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两口喝了,和同样一脸忧色的刘妈妈道:“呼,你说少爷他这是怎么了,我都和他说明陈将军的女儿在十年前意外没了,清风只是我从荒漠里拾回去的,他还坚定要让清风履行婚约?”
刘妈妈摇头:“按理来说,眼下少爷没了婚约,另寻一门有助力的岳家对以后成事才好,他就是不娶清风,咱们对他也是死心塌地的啊。”
“谁说不是呢。”叶猛感叹一声,“再说了,就清风那糙样,既不贤淑,又不会体贴人,也不懂少爷看上她什么!”
在叶猛看来,叶清风能嫁出去都是祖坟冒青烟了,没想到还会有男方主动提亲的一天。
“呸呸,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叶清风也是刘妈妈看着长大的,她生不了孩子,那可是把叶清风当成自己女儿看的。
叶猛嘿嘿笑下,他自己说叶清风不可以,却不能让别人说。
“唉!”
刘妈妈叹了一声,问:“刚才少爷提的亲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叶猛摇了摇头,眸子微沉,“我养清风,从不想她长大能为我做什么。这辈子,无论是年轻时还是现在,我都有太多的遗憾,我只希望清风这辈子能过自己喜欢的日子。等她回来,你去问问她吧,一切听她自个的意思。”
刘妈妈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清风怎么到了京都还是那么野,快一天了,还不要回来?”
叶猛啧了一声,“还不是你惯的!”
刘妈妈抬眉,“你说什么?”
叶猛意味深长地笑下,没有预料地抱起刘妈妈,“我说,翠娘你是可人儿。”
刘妈妈被叶猛趴到床上,嗔了他一声,二人之后的动静不是一番云雨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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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叶清风也不懂自己在哪。
她手脚被绑得勒出红印,房间很暗,不时能闻到香烛的味道,一样被绑的还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却没看到白庭烨。
那个姑娘缩在墙角,只要有一点声音,她都会跟着颤抖下。
叶清风弄了会绑住自己的绳子,见没解开的可能,便四处观察起来。
这间屋里什么都没有,她和那个姑娘都被扔在炕上,一人一头,好在她是坐着,不然更难受。
害怕吗?
有点。
但叶清风知道害怕和等待是没用的,求人不如求己。
“姑娘。”叶清风看她头发乱糟糟的,应该比她早些日子到,想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讯息,“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姑娘慢慢抬头,看了叶清风一眼,见她和自己一样,嗓子昨夜已经哭坏了,说话时沙哑难受,“我叫张茜。”
“原来是张姑娘啊,你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昨儿。”
“那也没早多久啊。”
凡是叶清风问的,张茜都小声答了,因为张茜来的时间也不长,叶清风问到的并不多。
两人都是在巷子里被打晕劫来的,张茜说除了早上有人送了一回饭对方解开过绳子,其余时间就没人来了。
叶清风问她记得送饭人长什么样时,张茜说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张茜只记得,那人右眼有颗泪痣很特别,其他再没了。
听到送饭时绳子会被解开,叶清风心里突然一亮,她不说多能打,对付一两个地痞无赖还是可以的。
她暗暗发誓,待会那人再来送饭,她一定要把他按在地下狠狠打,揍到他祖宗都认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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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佛语4
“咕咕”
叶清风的肚子在叫。
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越发微弱, 叶清风在心里咒骂了一声,都到饭点了,还不见人来送饭。
同样饿的, 还有情绪一直很低迷的张茜。
“清风,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啊。”张茜说着眼眶又红了。
叶清风甩甩头发, 别遮住脸, 她被打晕时可能头发散了被认出是女人,才和张茜关在一块, 她不想吓唬小姑娘,哭起来太麻烦,“应该不会吧,看你身上穿的绸缎,家里肯定有钱, 你家人说不定快找到你了。”顺便带她出去。
张茜呜了一声,想到什么, 眸子突然定住,“是啊,要是他们敢对我们怎么样,我堂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哥哥是?”
“城隍处的张大人。”
“官小姐啊。”叶清风若有所思, “妹妹啊, 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张茜看向叶清风,她两现在同病相怜,好说话得很。
叶清风挪着臀部,慢慢到张茜身边, 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茜疑惑下,但还是点点头。
说完, 叶清风往墙上靠了靠,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她的悬着的心骤停,而张茜则是害怕地往她身上挤着。
叶清风长吸一口气,听“咔嚓”一声,来人一身黑衣,不仅面蒙住,连头都遮得严严实实,他身量很高,能看出是个男人。
他的手里拎着食盒,手握成拳头,放在嘴上,轻咳一声。
叶清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动作都不敢漏了,男人替张茜解了绳子,到她这里,却停住,听他声音低沉,“叶大人武功高强,这绳子就不解了,我来喂大人吧。”
叶清风眉头一皱,他娘的,她怎么就没料到对方会留这手呢。
一碗米饭,简单的蔬菜,男人用汤匙喂到嘴边,吃和不吃是个问题。
叶清风迟疑了一会,还是吃了。
她一口一口地,还不忘挑拣,“你这青菜炒时火小了,不香。”
习惯性地挑食后,叶清风似乎听到对方轻笑一声,她不吃了,“你笑什么?”
男人两眼弯弯,“叶大人还真是豁达。”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完,男人收拾了碗筷,是不打算喂了。
叶清风舔舔唇角,“那个,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抓她就算了,街上走失几个俊俏公子或者小媳妇不足为奇,可对方一口一个叶大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叶大人不用担心,我们不害命,这回是有雇主点名要你,不然我们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说完,男人便走了。
门重新被锁上,叶清风不甘心地尝试磨破绳子,但她发现,这绳子没破她的手得先坏了。
到底是谁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找她呢?
叶清风想不通,她要是知道自己有那么大一个敌人,今天也不会在着了。
听着外头偶尔的鸟叫声,叶清风腹下突然有些疼,该死的,她从被抓来后,就没去过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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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砚暗中走访了卷宗上的两家人,他们对女儿的走失都很避讳,最后司砚还是从他们的邻居口中得知,这两家的姑娘都是跟人未嫁前有了首尾,两家人怕名声不好,走失了也不去找。
作为男人,司砚从小不需要听三从四德这些东西,他只记得儿时每回去学府,姐姐都是会送他到家门口,有次他回头看见姐姐的眼里的期待,以前不懂,慢慢长大后便明白了。
虽然本朝也有女官,但毕竟少数,且大多是独身或者找上门女婿的,大部分人家还是希望女孩以后相夫教子的。
他对这两家人的漠视,不能理解,毕竟是辛苦养大的女儿。
走访回锦衣卫后,四个派出去的白衣,还有徐岩和曹睿也到了。
他刚看向曹睿,还没发问,便听曹睿先替叶清风解释了,“清风她出门去了,正好属下碰见徐白衣,听闻指挥使大人需要人手,便过来了。”
司砚在心里冷哼一声,他是需要叶清风跟自己做事,又不差他一个曹睿。
不过,人都来了,他也不会赶人走。
四个白衣先禀告了下午的收获,他们查到,昨儿晌午只有感业寺的马车从拾到张茜帕子的巷子经过。
大白天地劫人,马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司砚看了眼渐浓的月色,:“徐岩你换上夜行衣,和我走一趟。”
曹睿自荐,“大人我也去吧。”
司砚看了他一眼,不能否认曹睿的能力很强,他点下头,三人的分别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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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业寺后山禅房
无妄一身黑衣跪在地上,坐在炕上的是一个中年发福的僧人。
无妄:“师叔,不是我。”
“呵!”
被无妄称作师叔的忘机嗤笑下,“无妄啊无妄,你可别小瞧了师叔我对你的了解,你打小心思缜密,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干这事。你敢说那帕子不是你故意落的,张家小姐那么胆小,她怎么想得到!”
无妄撇下嘴,冤枉道:“还有无心。”
每次行动的,又不是他一人,还有赶车的无心。
“你唬我呢!”忘机手里的长鞭甩了下,无妄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不一会儿便有血珠渗出,“无心一个哑巴,还要驾车,哪里来的时机偷帕子留下。再说了,我就没见过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忘机站起来,扔了长鞭,警告道:“今儿你就在这跪一夜,那两女的交给无心处理吧。”
“吱呀”
木门摇摇晃晃地虚掩上。
无妄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身板挺直,任由脸上的血滴下,他似乎早忘了疼,从第一回被打开始,以后的都是小事。
帕子不是他留的。
他阖目,是无心吗?
他和无心都是流浪的孤儿,因为长相清俊被忘机看中,带进感业寺,那年他九岁,无心七岁。
本想进了感业寺虽然是出家,但至少能吃饱,无妄便很满足了。直到无心被人看中,忘机给无心下了药,回来后无心便哑了。他不需问无心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很快他就遭受到了同样的事,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没有尊严,再没有一丝一毫为人的存在感。
可以说,之后的他和行尸走肉没有差别。
回忆了一会过往,无妄再次睁眼时,冷笑一声,门被推开了。
无心哑了后,便没再前院做和尚,雇主喜欢无心的白发,忘机便让他留着。
此时,无心一头银发如瀑般随性的散着,他背着月光,更显五官的精致,难怪这么多年,那些人已经渐渐厌倦了无妄,却依旧对无心爱不释手。
无心伸出手,似在和无妄讨要什么。
无妄摸了摸袖中的钥匙,缓缓抬头,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是你做的吧?”
无心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又伸下手,无妄知道,这是他在催自己了。
无妄掏出钥匙,交到无心的手上,无心刚收手,他便握住。
无妄目光闪烁,双唇微启,憋了半天,只挤出两个字,“保重。”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住,一起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女人,无心第一次出门回来后,他守了无心一天一夜。
他好怕,怕这昏暗肮脏的世界,只剩他一人陷于泥潭。
无心走后,无妄继续跪着,没有表情,两眼无神,这回是真像看破红尘的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