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抬眸横了谢明仪一眼,似笑非笑道:“如果姑娘真的想要答谢救命之恩,随便道句谢便是了。我虽不甚喜欢我家夫君,但从不喜欢他在外拈花惹草,但凡被我发现一次,必然要打断狗腿的。”
小翠一急,连忙道:“救命之恩,怎么能这般草率?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阿仪哥就算脑子不太好,但我就觉得他哪里都很好。如果小嫂子不喜欢他的话,不如……不如将他让给我,我一定好生伺候他,一生不离不弃!”
赵泠既好气又好笑,心想这村子里的姑娘就是好骗,眼睛全部被猪油糊住了,想他谢明仪在京城的名声,跟狗屎相比,又能好到哪里去。他除了不孟浪玩女人之外,坏事做尽了。
至今为止,也就她年少时不知事,懵懵懂懂倾慕过他,还有就是陆景和傻乎乎地爱慕他,除此之外,再没哪位女子敢向他示爱了。
偏偏这位小翠姑娘,才见了他一次,居然想以身相许,照顾他一生一世,简直可笑,待谢明仪恢复了记忆,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即就好笑道:“那我若不放他走呢?姑娘打算如何?”
“那我就……”小翠偷偷望着谢明仪的侧脸,越看他越满心喜欢,越看越心驰神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俊美的公子,可他是有正头娘子的,想了想,她咬牙下定决心道:“如果姑娘不愿意成全,那即便要我在公子身边当个丫头,我也心甘情愿了!”
赵泠愣了一下,只觉得头顶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望了过来。她一抬眸,就见谢明仪盯着她看,寡淡无血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凉薄又寡清,可眸子却干净,再无从前半分贪婪算计。
她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想法,既不是赌气,也不算自暴自弃,落了句:“那你问他便是,他要是愿意,我便没什么意见。”
说完,她转身就回了房间,将木板门重重一合,立马将人关在了门外,赵泠只觉得心头火嗖嗖往上窜,还觉得远远不够,将门栓插上之后,又挪动了柜子堵门。
待做完这一切,她才翻身上床,被子一拉,倒头就睡。
房门不隔音,隐隐能听见外头两个人的谈话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泠烦躁地拉过被子,把头蒙在里面。
不出片刻,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赵泠不应,双眼一闭,就当自己死了。
敲门声只响了五声,便再也没响起过,赵泠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结果外头死一样的安静。
她突然意识到,失去记忆的谢明仪,可能会把对她的一片痴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也许,他也受够了她无缘无故的打骂,真的转头跟小翠姑娘走了。
赵泠想到此处,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可很快,她又想到自己同谢明仪之间不会有结果的,神色一黯,又缩回了被窝里。
屋里黑漆漆的,只能听见窗外夜风吹过山林,发出簌簌的声响,她恍恍惚惚想起当年的回忆。
有一次,她去寻萧子安,远远就瞧见一道人影坐在台阶上。她想吓一吓他,悄悄走过去,想要捂住他的眼睛。
谁曾想,手还没捂住对方的眼睛,脚下一滑,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前面的人一回头,不偏不倚扑到了他的怀里。
谢明仪问她:“你怎么回事?这么主动对男人投怀送抱的么?”
赵泠恼怒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我表哥!谁让你抱我了,松手!”
谢明仪一松手,她立马摔了个屁股墩,此时,谢明仪并不知道她是个小姑娘,并且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见她坐在地上哭嚎。不仅不安慰,还道了句:“你怎么哭得这么丑?怪不得你表哥躲着你,就你哭成这样,换了谁都怕啊!”
赵泠当场哭得更大声了,谢明仪以为她真的摔伤了,这才放下书,起身拉她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男子汉顶天立地,不可轻易落泪,让人看了笑话。要不然,我帮你揉一揉?”
把她吓得,赶紧往旁边一跳,一边护着屁股,一边昂着脸大哭,谢明仪哄不好她,索性提溜着她的衣领,就跟提溜小鸡崽儿似的,径直将人拉回房间。
然后将人往床上一丢,赵泠吓得赶紧往床下爬,他回身指她,警告道:“不准下来,给我上去趴好!”
把赵泠吓得赶紧缩回墙角,大喊着“表哥救命。”
结果谢明仪去取了伤药过来,抬了抬下巴,低声道:“把裤子脱了,我帮你上点药。”
这是赵泠有生以来的奇耻大辱,丢人丢到她再也不愿意想起来了。后来还是萧子安闯进来,强行推开谢明仪,打横将她抱走,否则老天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此处,赵泠拽紧了被子,再后来谢家突逢大难,谢明仪得了消息之后,火速往京城赶,连一句话都没给她留。她曾经追出去了,可追出去发生什么了,她就记不清了。
可能就是她潜意识不愿意想起这些事情,所以才自己选择了遗忘。
一夜未眠,直到外面天明,赵泠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没睡多久,就听外头传来大婶的惊呼:“呀,阿仪?你怎么坐在外头?山里入夜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去睡?”
赵泠一愣,就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开门,入眼就见谢明仪捶着腿站了起来,似乎在外头台阶上坐了一整晚,鬓角的两缕长发都被清晨山间的露水打湿,脸色苍白,越发显得明俊丰逸,还有那么几分可怜。
大婶责怪道:“嘉儿,你也真是的,阿仪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昨天为了救小翠,一个人同两个山匪打起来了,手上也没件家伙事,还不知道伤到哪里没有,昨个都是被人扶着才回来的。他到底是不是你夫君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他?”
“大婶,”谢明仪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是我的错,不关我娘子的事,是我自己赌气跑出去的。我晚回来了,也没给她通个消息。小翠姑娘还在我娘子面前,说要以身相许,伺候我一辈子,这种话,我听着都不高兴,更何况是我娘子呢。”
大婶叹了口气:“小翠那孩子也死心眼,你跟嘉儿都成亲了,她过来凑个什么热闹?这样吧,嘉儿,你先给阿仪带进去换身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包扎一下。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真的谁也不理谁了?”
说着,使劲一推谢明仪,将人推到了房里,赵泠往后退了一步,落下一句:“进来吧。”
随后便去取了伤药和干净纱布过来,回身就谢明仪去门后面翻东西,她一愣,问道:“你干什么的?挖洞啊?”
“我找搓衣板。”
赵泠:“……”
她攥紧手里的伤药,缓了缓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不用搓衣板,你坐那就行,把衣服脱了。”
谢明仪很乖觉地坐在床边,然后解了腰带,作势要脱裤子。
赵泠敲了敲额头,拧着眉头道:“错了,脱上衣!把腰带系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事!”
“我不解腰带,怎么脱上衣啊?”谢明仪很无辜地抬脸问。
“……”赵泠无可奈何,摆了摆手,“好好好,解解解,快点。”
谢明仪将腰带抽下,放在一旁,这才解开上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他原本就伤得不轻了,昨日跟山匪打斗,不仅旧伤撕裂,还添了新伤。身上就没哪块好皮。
“忍着点啊,我下手一向重,疼了你就说。”赵泠手底下不停,半弯着腰帮他处理伤口。
“我不疼。”
“不疼才怪,又不是行尸走肉,怎么可能不疼?”赵泠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又问,“你现在还会使用武功么?”
“武功是什么?我会吗?”谢明仪很茫然的样子。
“你当然会了,你以前武功很好,一个人能打死一群狼的!”赵泠顺手敲了敲他的头,“脑子坏了,连武功也不会用了?那你学了这么多年,全部还给老天爷了?”
谢明仪想了想,才很认真地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会,我一掌下去,那山匪就被我打飞出去,还吐了血。我起初还以为是他身子不好,所以不禁打。”
“……”赵泠哭笑不得,“谁禁得起你打?你一掌下去,我半条命都没了。”
“我不会对你动手的!”谢明仪突然转身,两手攥着赵泠的手,满脸认真道:“我不会对你动手的!我的确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我知道,我就是必须对你好才行。所以,你骂我,我不走,你打我,我也不走,我知道,肯定是我先做错了事情,所以你才会生气。”
赵泠竟不知,他居然有此等觉悟,可细细思来,谢明仪又做错了什么?他年少时家破人亡,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外飘零,若非仇恨支撑,他如何能一朝身居高位?
他经历的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单说一个阿瑶。试问哪家的哥哥,在得知自己的亲生妹妹哑巴痴傻之后,能不痛恨的?
此刻一听他如此说,竟然觉得有几分心酸。也许,就同沈小公爷曾经说的那样,谢明仪的坏,他的狠,他的毒辣,根本不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后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他不得不将曾经的正直善良,天真热忱,理想抱负,尽数掩埋,用那些他自己都不喜欢的面具,将自己包裹起来。
活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到底是谁的错,谁也说不清楚。
“娘子,你别生气了,好吗?我不喜欢小翠姑娘的,我真的不喜欢她。”
谢明仪的声音将她惊醒,赵泠愣了一下,淡淡道:“你喜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娘子对我这不闻不问的态度,当真是生了我气?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谢明仪急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就想,我要是救了人,你肯定会很高兴的,这样的话,你就会夸我,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他说着,抱紧赵泠,生怕她跑了一样,“我不要她,也不要任何姑娘,我只要娘子一个人!”
赵泠哭笑不得,觉得他现在这样,实在太孩子气了,就像是怕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于是便道:“小翠姑娘温柔善良,还很喜欢你,愿意伺候你一辈子,而且还不会像我一样,让你跪搓衣板,让你睡地上,还动不动就打骂你。”
“我不管!她就算有一百种好,都比不上娘子半分!”谢明仪又道:“我只要娘子一个,只要娘子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什么不要了!”
赵泠抿唇,若是以前的谢明仪,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他有自己的目标和报复,眼光不可能只停留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其实,她现在有点理解他了。谢明仪其实一直很矛盾,他既想对她好,又碍于两家的仇怨,舍不得放手,又狠不下心肠,两人就一直纠缠不休。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道:“好了,多大的人了,让别人听见了笑话。我可告诉你了,我的男人,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个人,他但凡多看别人一眼都算错!”
“好,我不看别的姑娘,我只看你!”
“男人也不行,”赵泠强调道:“你也不能看其他男人,现在断袖之癖盛行,你又生得如此模样,万一……”
谢明仪松手,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是断袖之癖?袖子断了吗?为什么不缝一缝?”
“……”她怎么能想起来,跟他说这么晦涩难懂的词语,于是简明扼要地向他解释,“断袖之癖的意思是,两个男人,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
赵泠皱了皱眉,补充道:“两个男人这样那样,然后又翻过来,这样那样,你明白了吧?”
“我还是不明白。”
赵泠叹了口气,牙一咬:“你看,我给你举个例子罢,我们是夫妻,你同我睡在一起,便是夫妻之间的翻云覆雨。如果把我换成一个男人,同你睡在一起,那便是断袖之癖了,懂了吗?”
“懂了,”谢明仪点了点头,又问:“那翻云覆雨是什么意思?”
赵泠:“……”
她又错了,怎么能跟谢明仪说这种东西,于是果断地闭上嘴,将未用完的纱布卷好收起来,谢明仪拢上衣衫,突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咬着她的耳朵吐气:“娘子,是不是这样?”
赵泠浑身一凛,连动都不敢动了。呼吸猛然急促起来,脑中思绪万千,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大婶道:“吃饭来……呀!”
她忙往回跑,顺手关门,“哎呀,青天白日怎么不关门!”
赵泠:“……”
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谢明仪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颈窝,哼哼道:“娘子,你说啊,到底是不是这样?”
“是,是的吧。”赵泠掰他的手指,发现他抱得死紧,压低声音道:“作死啊你,青天白日的,还不松开!”
谢明仪问:“那娘子的意思是,晚上可以?”
“……”赵泠否认,“我没有那么说啊,你是怎么揣测出我有这个意思的?”
“那我不管,如果娘子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想要!”谢明仪孩子脾气一上来,将赵泠转了个身,两手一掐她的腰,便让她脚不连地地背靠在柱子上,如此一来,两个人就差不多高了。
“快放我下来,快点,呜呜呜。”
谢明仪倾身就吻,将赵泠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赵泠羞愤欲死,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傻子居然还敢偷亲她。
一直到她气喘吁吁,几乎闭过气去,谢明仪才松了嘴,笑着道:“娘子的嘴好甜啊,我一看见娘子,就忍不住想抱一抱,亲一亲。”
赵泠:“……”亲你大爷,抱你祖宗。
她两腿在半空中乱踢,“放我下来,快点!”
“好啊!”
谢明仪点头,掐着她的腰作势往地上放,赵泠才刚要松口气,谁曾想这个傻子居然掐着她,原地转圈。
一边转一边大笑,“飞咯!娘子今天亲我了!娘子亲我了,她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