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趾高气昂。
池烈磨牙，从他成为东厂提督以来，还从来没人敢如此嚣张得气他。
＊
次日，晨。
莫环宇迷迷糊糊醒过来时，窗外已然日光大亮。他四下环顾，没瞧见那只可爱的肥团子：“小丫头，今儿个起这么早？”
“云云，云云？”
莫环宇洗漱过后，踏出房门，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他皱起眉头，在整个钦差衙门里转了一圈。没看见池烈、汪清和团团的影子。莫环宇用扇子敲了敲脑袋，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池烈那不要脸的，该不会抢了团子，跑回京城去了吧？
他踏过门槛，不料，钦差衙门外竟有方家小厮在等候。
一看见莫环宇，小厮满脸焦急地奔上前来：“莫公子，您怎么才出来？老师让我在这儿等您大半天了！”
“老爷昨晚返家，本想考校公子功课，但您偷偷溜出了府，府内下人没人知道去向。”小厮急急说道：“老爷昨晚很生气，今早晨接到了钦差衙门的报信。老爷立刻吩咐小的过来等你，让您出了钦差衙门，立刻回去！”
“莫公子，衙门过去送信儿的人已经告诉老爷了，说您昨天偷跑出去大吃大喝，还到王家村外头去看景了，根本没做功课！”小厮压低声音：“老爷特别特别特别生气！要不是夫人劝住，老爷今早就得亲自过来找您了。”
莫环宇犹如五雷轰顶，匆匆忙忙跟着小厮回到方府。硬着头皮踏进堂厅，方文胜像包公坐镇开封府似的，儒雅的脸满是严肃冷峻，方夫人在旁边一个劲儿给莫环宇使眼色。
“老师。”莫环宇一礼到底，硬着头皮问好：“师母。”
方文胜冷笑一声，重重放下茶盏，明知故问：“我布置的功课。归一可做好了？”
归一是方文胜给莫环宇起的表字，莫环宇轻咳一声：“学生出门前，已看过了。”
“是吗？”方文胜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转了个话头：“翠林山景色可好？你去了一趟有何体会？”
王家村毗邻翠林山，莫环宇吸了一口气，方文胜没叫自己起来，他只能弓着身子，继续保持行礼状态，胡天胡地地扯淡：“天法自然。学生一人钻研学问太久，外出寻找灵感，得益甚多。”
“还敢狡辩？！”方文胜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给我滚回去做功课，不做出十篇文章，你就别出来了！”
“眼看春闱将近，你竟还有心思到处乱跑乱玩儿，”方文胜气得吹胡子瞪眼，方夫人给莫环宇使眼色，一边安抚自家夫君：“归一还未及冠，有些玩心是很正常的。夫君莫要生气，让孩子回去将功课补上就是。”
方夫人温柔说着：“归一，你还不赶快回去补做功课。”莫环宇赶紧点头，脚底抹油溜了。
暗地里，把告他黑状的池烈骂了个狗血淋头。
铁定是这个王八蛋！为了抢团子不择手段！寡廉鲜耻！心狠手辣！这个仇，我记你一辈子！
莫环宇苦哈哈地被关了禁闭，不做完十篇功课，不准出门。
在凄凄惨惨关了三天禁闭，他终于写完十篇功课，勉强得到方文胜一个瞪眼儿后，莫环宇攥紧拳头，决定发愤图强，考中状元。
当他策马游街时，光明正大把团子抢过来！
“公子，您刚刚脱下换洗的衣裳里有个纸条。”方家小厮敲门而入，把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迹的纸递给莫环宇。
莫环宇脑袋上拴着奋斗的布条，惊讶接过纸条，一目十行地扫过。
“莫哥哥：坏爹爹要带云云回京城了，云云才不会轻易原谅他呢！哼！云云知道莫哥哥可穷可穷可穷了，读书很贵的。所以，云云的小金库就先给你用。爹爹说，杭州到京城很远，你这么穷，还没有人缘，肯定会路上饿死。让我不要等你了。”
“莫哥哥，你不要饿死啊，云云的钱给你花。”
歪歪扭扭的字，有些特别难写的还用了小图案代替。
莫环宇……池烈这个老王八！
他捏着纸条哭笑不得，心中却又暖融融的。
莫环宇的确在愁来年春闱的路费。
如今，自己住在方府中，吃喝皆有方府出。就算他不开口，方夫人善解人意，也会提前拿出钱来，给他当路费。但莫环宇不想如此，前些日子，还在睡觉前思量赚路费的法子。
没想到，平时最宝贝小金库的肥团子会如此大方。莫环宇眉目染笑：等本公子上了京城，就趾高气扬地在池烈面前好好转几圈。
告诉他，自己上京的路费是团子给的。池烈的表情肯定会很精彩！想想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50章 督公爹和胖闺女【29】
数日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出现东厂的队伍。
池烈高坐在马上，披风平顺地披在身后。深色东厂官服衬得他气势十足，若刀锋般冷锐，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如果，马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话，铁定威势赫赫，气场惊人。可惜，男人怀里坐了只白胖胖的肥团子，正扭动着小肥腰，四下环顾，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着，灵气十足。
云荭仰着脸，只能看到池烈冰冷洁白的下巴，胖乎乎小手拍了拍他。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关心，“喂！你走慢一点啦！你刚刚才受了伤，骑马骑得太快会牵动伤口，汪叔叔说，你不能太剧烈动作。”
池烈半垂下凤目，语气无波无澜：“你叫我什么？”小崽子真是胆儿大了！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敬称都不用，喊他喂！
池烈抬起左手，横到胖娃娃眼前。虎口处包裹着白色布条，池烈故意把伤口在小娃娃眼前晃。“知道这是怎么伤的？”想不起来，本座就提醒你！
云荭好像很惭愧地低下了小脑袋，软软糯糯地小心抱住他胳臂，用沉默回答。
云荭：无耻之徒，竟然对个才四岁的小娃娃用苦肉计！臭不要脸。幸亏她反应快，关键时刻扑上去，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爱爹之心。
虽说，团子身高矮了点儿，直接被假装刺客的黑衣人忽略了。好歹，她也表现了。
“那人家也保护爹爹了呀！”云荭嘟起红润润的小嘴，摇晃池烈手臂，奶声奶气：“人家屁股被摔疼了，现在还发麻呢。”
池烈伸出手掌，揉了揉小娃娃的发髻。眉眼柔软，天知道，他耍苦肉计时，看见肥团子冲上来，背对自己张开小手臂，凶巴巴的小模样时，又好气又好笑。真要有刺客来了，这团子扑上去，没人家的腿高。还肥嘟嘟胖乎乎，怕是逃跑都跑不出去。
池烈用完好的右手臂抱起胖团子，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表情似笑非笑，“乖，叫声爹给我听。”
肥团子昂起下巴：“云云还没原谅你，才不要叫！”云荭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子，像只充足了气的小蜻蛙，怒目瞪池烈：“你把我抛弃了，负心汉，哼！”
“负心汉是这么用的吗？”池烈眼角抽了抽，旋即，想起某个百无一用的软弱书生：“是不是莫环宇教你的？”
云荭继续高傲冷哼，双手捏着自己的脸，给池烈做鬼脸：“不告诉你！”
抛弃团子一次，就屡被嫌弃的池烈深深感受到小孩儿到底多记仇。
汪清还幸灾乐祸的笑：“督公大人，娃娃是您丢下的，又是您捡起来的。这个罪过只能您自个儿受着！属下觉着，团团是个讨喜的。”
“昨个儿，她还过来跟老奴，特别关心您！”
池烈扫过已经开始在提督府撒欢，四处乱折腾的二哈肥团。斜眼睨汪清，嗤笑：“她都关心本座什么了？”
汪清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片刻好后，自然而然地回答：“团子让老奴好好跟着您，千万不要因为您脾气差，不会说话，特别特别讨人厌而抛弃你。老奴估摸，是刺杀给团团留了心理阴影。”
池烈捏紧拳头，阴阴一笑：“你倒是敢说真话。”
“毕竟，是团子一片苦心，老奴得满足她。”汪清笑的特别畅快，时不时看到顶头上司吃瘪，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提督府是老皇帝额外恩赐给池烈的府邸，曾是前朝亲王府宅，占地面积极大。
由此可见，老皇帝对池烈多信任亲厚。
池烈回了一趟提督府，换了衣服，马不停蹄进宫拜见老皇帝。
池烈身为东厂提督，在整个江南闹出了那般大动静。令二皇子一系损伤惨重，甚至，失去了老皇帝的信任。回京路上，池烈周围真的有刺客，只是，他们出手时，立刻被东厂番子利落地干翻掉了。
池烈时隔数月返京，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盯着他。好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小子遥遥看见池烈的车马走进皇城，立刻掉头转向，给自家主子送信。
“二殿下，池烈回京了，我们的人一个不剩，全都折在路上。”护卫半跪在地上，沉声禀报。二皇子听了，甩开了手里逗鸟儿的草根，清秀瘦弱的面容殷红一片，气怒冷笑：“一群废物！”
丞相劳神在在坐着太师椅，他已然须发皆白，老成持重：“池烈武功卓绝，手段阴狠。他为人最是缜密，不然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想暗杀他，难于登天。一开始，我就没指望池烈会死在路上。”
“那您还？”
二皇子有些体弱，也因此，老皇帝比较偏疼他：“白费了我那十几个死士！”
“你急什么？”老丞相捋着胡须：“这事儿，明面上是咱们吃亏。前些年，江南那边递过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一直怀疑江南的人里出了叛逆，已经倒向大皇子那头。我早就想把江南的人清一清，一直没找着由头罢了。”
“池烈肃清了江南官场，咱们的人折进去不少。大皇子那边儿的损失不会比咱们少。殿下，莫要太过心急。刺杀的事情，池烈确定不了是谁动的手。”老丞相露出老狐狸似的笑：“而且，我会把这顶帽子扣到大皇子头上。说不准，还能因祸得福，把池烈拉到我们的阵营里。”
二皇子低低咳嗽两声：“如果，能把东厂攥在手里，完全可以抵过我们在江南的损失。”
“可池烈是块难啃的骨头。舅父，您有把握吗？”二皇子烦恼地走来走去：“江南沦陷，我手头的银子越来越少了，打点下去的银两根本不够。”
“户部尚书，又是大哥的人，”二皇子叹气，转头扫向来人：“池烈这次回京，可有什么异样？”
他不过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属下人当真回了。
那护卫抱拳，半跪于地，声音沉肃：“此次，池烈回京，身边带着个孩子。”
“是他从杭州城里带回来的，现在，那孩子已经住进了提督府。”
“孩子？”
二皇子和老丞相同时惊讶，老丞相捋着胡须，眼睛眯起，眸底精光闪烁：“可查出那孩子的来历？”
“张府剩下的唯一活口，据说是个痴呆儿，家世普通，父母都是普通农户，没有任何问题。”护卫将打听到的消息详细禀告过后，二皇子眉头皱的更紧，连连摇头：“不可能。”
“这孩子身上绝对有秘密。”杀人不眨眼的东厂提督将孩童带回京城，还格外宠溺，把她视作亲生闺女。池烈不是爱心泛滥的善良人士，二皇子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发现不对劲，“舅公，你觉得呢？”
“静观其变。”老丞相：“找人盯着东厂的动静，还有那娃娃，一块儿盯紧了。”
不光是二皇子，大皇子也得到了消息。没人相信，性情酷烈手段阴狠毒辣，能面不改色将人千刀万剐的东厂提督突然善心大发，准备收养个孩童当闺女。他们都觉得……池烈另有所图！
云荭身上有猫腻！纷纷下令：“盯紧了那娃娃，将池烈跟她每日行踪，详细禀报上来！”
于是，第一日。
“殿下，云荭离开提督府后，司礼监掌印太监汪清亲自陪同，去东城大司南街看了波斯人歌舞表演，买了路边小贩方蓝家的糖人，女娃暗地里偷吃糖果一颗。令，她还在小二胡同口蹲着，学了近半个时辰如何编织草鞋，没学会。中午，汪清带着云荭与池烈会和，在风来阁点了18道菜，分别是酒酿丸子，三鲜虾仁，粉蒸肉……巴拉巴拉巴拉。下午，云荭在东街兰亭戏院看戏近两个时辰，期间点了三盘云片糕，五盘山楂糕，两叠栗子……临近晚饭，池烈下值，领女娃回家。小孩儿不想回，父女大吵一架，云荭被池烈打了屁股，哭着回了提督府。另：提督府戒备森严，无法潜入。只知晚饭菜单，统共18道菜：荷叶鸡、酥炸肉、酱鸭半只……”
【——今日报。另：明日是否继续跟踪，请殿下示下！】
大殿下，二殿下……！！
什么鬼？！
大皇子：“叫你们去监视异动！报这些菜名和无关紧要的琐事做什么？！给我监视着他们是否有异样举动，其余的，不必废话！”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暗卫们……奥，懂了。
第二日。
大殿下：“提督府的消息呢？拿上来给我看。”
护卫恭恭敬敬递上与昨形成鲜明对比的资料。
“——今日无事。”
大皇子？？？
二皇子则是捏着写了近三分之二菜单的消息，摩挲着下巴，自觉发现了异样：“池烈素来少食，点这么多菜……有鬼！”
＊
池烈为了弥补云团子口中被抛弃造成的精神损伤，表达自己诚挚的歉意，每日一下值就领着云团子四处乱逛。
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其中涂路遇同僚数只，下属数只。
同僚：“那位笑的像村花儿的人，只是跟提督大人长得有些像，对不对？”
下属们：“有娃的爹像块宝。”
提督大人终于有人气儿了。
第151章 督公大爹和胖闺女【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