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外头总说官家后宅阴暗,见不得光的手段颇多,但抚冬的体会并不深。
  她从前在徐家,闵老太太凶在表面,没有动过阴刀子,杨氏算计过她家姑娘,但不是冲着人命去的,而徐家旁的人,行事不曾狠绝到那个地步上。
  哪怕是后来听说了石瑛的所作所为,给抚冬的震撼都没有这一刻强烈。
  杨家老太太的死,让她真切明白到“残酷”二字。
  因为无从反击,只能默认老太太是病死的。
  顾云锦看着抚冬脸上的各种表情,见小丫鬟无言以对,她苦笑了声。
  若不是确保自家能全身而退,贺氏和汪嬷嬷的胆儿也不会那么大了。
  之后几日,各处进展与顾云锦设想的一样,也与蒋慕渊与孙恪说的一样。
  城中各处议论纷纷,杨家里头却消无声息,那日灵堂上贺氏与杨氏的对峙,就好似一颗石子落入水中一般,听了个响,再无动静了。
  而百姓们的猜测,在杨家这种反应面前,也就是雾里看花,各自觉得各自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退一步说,哪怕全城百姓都认为贺氏存了歹心、动了毒手,又能怎么样呢?
  骂几句“毒妇”罢了。
  等老太太出殡入葬,过几年,也就淡了。
  杨氏亦是认了。
  徐令婕哭得喘不过气,她半边脸肿了好几日,大冷的天拿冰帕子捂着都不见好,她哭着问了杨氏好几回:“就这么算了?她们就是凶手!”
  杨氏心疼不已,可除了安慰女儿,她也无可奈何:“十之告不赢,你父亲的乌纱帽,赌不起的。”
  徐令婕道:“问画梅呀!画梅兴许知道些什么。”
  提及画梅,杨氏的眸子暗了暗。
  她彼时就疑心画梅与杨昔豫早有瓜葛了,如此状况下,别说画梅未必有发现,就算有,也断断不会站在杨氏这一边的。
  画梅给杨昔豫做妾,阮馨又和离了,杨昔豫身边现如今就她说了算数。
  杨昔豫的前程就是画梅的前程,把贺氏谋害婆母给坐实了,这是十恶不赦的恶逆大罪,贺氏凌迟且不说,杨家余下的其他人,一辈子都不用抬头了。
  比王琅背负的父亲陷害上司的后果严重多了。
  画梅只要不傻,绝对不会掺合这事儿。
  也正因为这是大罪,衙门里断案会更加仔细、端正,不会轻易下决断,且因着是疑罪,要一层一层的审,最后由圣上断夺。
  难道徐家要把最后的筹码压在御书房里?
  再盼着小公爷能在圣上跟前偏向贺氏有罪?
  这案子只要在御书房里盖了章,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蒋慕渊从中做了推手。
  把疑罪定为有罪,却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流言会如何评论小公爷,杨氏不用细想就知道答案了。
  哪怕今日杨氏与顾云锦亲得跟嫡亲的母女两个人一般,她都不敢做那等奢望,何况如今局面呢……
  再说了,拿徐砚的前程去压,她不敢的。
  这些状况,不好与徐令婕细说,杨氏只道:“昔豫那几日病着,画梅伺候他都脱不开身,怎么会晓得老太太的事儿。你莫要再多想了,兴许、当真是意外呢……”
  徐令婕憋屈得不行,偏她脸上肿着,没脸去西林胡同,只写了信让人送去给顾云锦讨主意。
  可这一次,顾云锦没有好主意给她,只让她听话些,莫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徐令婕对着这六个字想了半天,领会过来其中意思,她若真逼着父母出头告状,才会让贺氏笑得合不拢嘴,贺氏盼着徐家倒霉呢。
  各处有各处的顾虑,就这么拖到了老太太头七的夜里。
  灵堂上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依次跪着。
  贺氏已经从徐家这几天的沉寂里看出他们的退让了,这让她十分得意,甚至生出了“最好对薄公堂”的念头,但外头的传言到底不好听,贺氏才忍住了没有挑衅杨氏。
  冬日的三更天,北风呼啸,灵堂里又堆着冰,不能点炭盆,各个都冻得直打哆嗦。
  又冷又困的,徐令婕脑袋不住点地,又冷醒过来。
  其他人的状况比她好不了多少,那些哭灵的声音,在此刻更催得人昏昏入睡。
  月光被厚厚云层挡住,突然之间,灵堂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贺氏,你好大的胆子!谋害婆母,你就没有想过,老婆子我还会回来找你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个寒颤清醒过来,看像了站在一旁的采初。
 
 
第476章 比她还狠
  不知道从何时起,采初没有再跪着,她就这么半垂着肩站在一旁,目光冷冷得扫过所有人。
  刚刚那句突兀的话语,声音是采初的,而口气,分明就是已经咽气的杨家老太太的。
  十几岁的姑娘的嗓音,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一字一字的起伏、腔调,与老太太一模一样。
  杨氏亦听得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采初。
  贺氏叫那腔调给唬了一跳,脸色一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啐道:“采初,你少装神弄鬼!还不赶紧滚下去!”
  “呵……”闻言,采初不退反进,她走得不快,腰微微有些塌,下颚却是高高扬着。
  这不是一个丫鬟走路该有的姿态,这是年迈的老太太走路时的样子。
  她就这么踱到了贺氏跟前,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以为高枕无忧了?以为老婆子死了,杨家就不用再背骂名了?
  你倒是什么都推得干净!老婆子躺在这口棺材里,那是一点儿都不痛快啊!
  花生、花生!老婆子仔细了一辈子,这把年纪折在你手里,你以为老婆子会乖乖去地底下待着?
  做梦!
  阳间状告不得,老婆子就去阎罗殿告阴状,你等着鬼差来勾你的魂,与老婆子一道见识见识十八层地狱吧!”
  贺氏捂着脸尖叫起来。
  若是平日里,她根本不会怕采初,这丫鬟的小模样还挺招人喜欢的,根本与阴森联系不到一块去。
  可如今三更半夜,又是老太太头七之日,这语态咬字,更是与老太太亲自说话没有半点儿差别,贺氏即便胆大,还是被吓得心虚了。
  汪嬷嬷冲了过来,想推采初,但害怕鬼神的本能还是让她把手缩了回来,只护住了贺氏。
  采初见此,冷笑数声:“这条狗,可真忠心呐!贺氏,你养狗的本事比老婆子强,老婆子一不留神就养出了白眼狼。”
  白眼狼的身份没有明示,但人人都觉得是在骂自个儿。
  分明对老太太的死因都有些许疑心,偏偏都为了各自利益,粉饰太平。
  采初又道:“还是一匹小白眼狼,采初这丫头,老婆子把她捡回来的时候,才五六岁,跟了老婆子这么多年,最后把花生喂到嘴里的,却是她,啧,贺氏,你本事真大。”
  此话一出,其余各房的人互相递眼色、窃窃私语,杨氏愕然打量着采初,根本无法相信这几天痛苦万分的采初会背叛了老太太……
  而贺氏与汪嬷嬷的神情却是安心之余,又质疑、不解。
  花生是汪嬷嬷磨碎了添进去的,厨房备膳时忙碌,根本留意不到她这么一个小动作,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们从不曾买通采初,又怎么会是白眼狼呢。
  若真是老太太显灵了,她不会骂采初的。
  既然不是鬼怪之事,那就是采初装的,她伺候老太太十多年,能把语气、姿态模仿得一模一样也不奇怪。
  只是,她装鬼吓人,为何要把自个儿骂在里头?
  采初道:“贺氏恶逆,谋害婆母,老婆子亲自收拾,你们这些装眼瞎的,眼睛就都别要了。”
  说话间,北风呼啸着吹入了灵堂,蜡烛霎时间灭了一半,骤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汪嬷嬷知道了是装神弄鬼,自然就不会再虚她,抬起脚重重踹了过去:“还要装?”
  采初往后一仰,摔坐在地上,她也不起身,脑袋直接一耷拉,整个人跟一摊泥似的倒下了。
  汪嬷嬷不解气,揪着采初的衣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抬手就是两巴掌。
  清脆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采初痛得直吸气,茫然看着所有人,一副全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贺氏咬牙道:“把她关起来,我看她还装不装了!”
  采初被两个婆子拖了出去,丢进了灵堂不远的一处小院子。
  婆子原是要守着的,被采初阴测测地睨了一阵,只觉得脖颈一片冷。
  这事儿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冷的天,又做头七,谁爱守谁来守,她们是不管了。
  婆子一走,采初就爬了起来,从后窗户翻了出去,往宅子外头跑。
  冬日夜里,门房上也不及夏日仔细,采初又熟悉各处进出时间,趁着角门开启给倒夜香的人出入的时机,一溜烟跑出了杨家。
  采初跑到了顺天府衙边上的小胡同里才停下,掏出了帕子。
  黎明前最冷,她穿得不厚重,连牙齿都打颤了,咬了好几口才啃破了指尖,用血歪歪扭扭写了几句话。
  等做完了这些,采初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府衙前,闭着眼睛,对着石狮子撞了过去……
  天色将明未明,更夫揉着眼睛从远处走来,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采初。
  他三步并两步跑上前,看清了石狮子上的血迹,吓得重重敲起了更鼓。
  咣!咣!咣!
  府衙周边,瞬间就清醒了。
  衙役从里头出来,一看这状况,根本不敢耽搁,你去叫仵作、我去唤师爷。
  等到天色大亮时,整座城北都知道,一个姑娘撞死在了顺天府外。
  那是杨家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名唤采初,她留了血书,上头写了她听命于贺氏,喂老太太吃下来掺了花生的粥,本以为天衣无缝,可终究逃不脱内心折磨,头七夜里老太太附在她身上唾骂贺氏,更让她愧疚痛苦,她唯有以死谢罪,把真相说出来。
  城北都沸腾了,采初确确实实是撞死的,边上好些人都瞧见了,血书也是真的存在的,就死死握在采初掌心,仵作收起来交给的绍府尹,至于头七附身……
  那就要去问杨家了呀!
  绍方德自然也听说了老太太死因有疑,只是这种事情,人家不告、府衙也没有证据,但现在采初撞死在府衙外了,就必须介入了。
  他亲自往杨家去,轿子出了顺天府,后头就跟了一串看热闹的尾巴。
  杨家里头,灵堂里前脚刚知道采初不见了,后脚就来报了死讯。
  贺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就说采初怎么会骂自个儿白眼狼,原来是图了这个!
  毒杀没有实证,采初就直接认罪,用命来当证据。
  狠!比她还狠!
 
 
第477章 魔怔
  贺氏本能地抓紧了汪嬷嬷的手,白着脸看着来报信的仆妇,心中波澜起伏,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平复。
  汪嬷嬷亦是惊愕不已,死死咬着后槽牙。
  用花生谋害老太太的计策,是她与贺氏商量出来的,各个方面都细细推敲过,反复设想过。
  计策原是毫无破绽的,这种手段极其安稳,厨房里换上来的人手根本不晓得老太太忌口、府里原先不采买花生的规矩,而由她亲自动手,此事就只有她与贺氏两人知道,旁人被问及时,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当然,两人也设想过被拆穿时的场景,即便被人发现了老太太的死因,也没有她们主仆出手的实证。
  因而,邵嬷嬷意外注意到了花生,贺氏与汪嬷嬷只惊慌了一小会儿,就镇定了。
  人生在世,都是拖家带口的,谁都有顾虑、有取舍。
  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谁愿意跳出来?
  杨家的族亲不会,杨氏不会,外头看戏的,更加不会了。
  只是,汪嬷嬷也没有想到,她们最终算漏了一个采初。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采初这么一个不要命的折腾法,让她们措手不及。
  汪嬷嬷重重咬唇,泌出了血滴子都毫无察觉,她只一下一下顺着贺氏的脊背,道:“太太,这是诬告,不是撞死了就厉害了,她说奉命,您不曾交代过,奴婢也不曾交代过,她凭一张嘴、一滩血就要咱们的命,咱们可不能认呐!”
  贺氏一个激灵,涣散又惊慌的眸子一点点镇定下来,顺着汪嬷嬷的话,重重点头。
  而后,她把视线落在了灵堂里的其他人身上,从儿子儿媳,挪到了二房、三房,看完了杨家族亲,又去看徐家人,一个个盯过去,最终落在了蔡嬷嬷的脸上,她一字一字道:“采初是魔怔了吧?夜里装神弄鬼,还去衙门前撞死,这丫头啊素来忠心的,此举应当是魔怔无疑。各位看呢?”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应声。
  贺氏倒不介意杨家其他几房的反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即便分了家,那也没有出五服呢。
  为了自家前程当机立断选择分家的,又怎么会在此刻让她认下十恶不赦的大罪?
  人心呐,都是向着自家的。
  贺氏唯一会介怀的是杨氏的选择。
  她直直看着杨氏的眼睛,道:“老太太这辈子最看重什么,你是亲女儿,你比我清楚,你说呢?”
  杨氏的眸子骤然一紧,各种思绪在脑海胸口翻滚奔腾,呼吸一窒,只觉得有一股子浊气堵在了嗓子眼里。
  老太太看重的,是杨家的前程呐……
  为了杨家,她可以狠绝到与亲女儿划清界线,用言论把女儿、女婿往绝路上逼。
  杨氏彼时反击,说到底是在婆家娘家之中做出了选择,力求自保。
  而现在,徐家已经走出了绝境,她还要继续把娘家往火坑里推吗?
  再者,贺氏也不是图她什么,只是希望她闭紧嘴巴、不要胡言乱语罢了。
  闭嘴,比开口,到底是容易多了……
  这厢杨氏彷徨着,那厢蔡嬷嬷捂着脸痛哭出声,她根本没有想过,采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若采初还站在她跟前,她要揪着她的衣领子,问问她到底懂不懂老太太!
  婆媳嫌隙也好,弃车保帅也罢,老太太做出的任何决断都是为了这个家,她活着的时候,自然不肯让贺氏摆布,可老太太已经闭眼了,就算在咽气前再痛苦也好,老太太最终想着的也绝对不会是把贺氏的罪行大告天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