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不能娶——玖拾陆
时间:2020-02-23 09:49:00

 
第473章 有恃无恐
  贺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深知此刻不能怯场,瞪着眼睛道:“老太太是吃不得花生,可我们能吃啊,我让厨房给我自个儿做的,又不往老太太那儿送,有什么不可以的?”
  邵嬷嬷正好到了,闻言,道:“那也该与厨房里的说好,断断不能搞混了呀!厨房里一点儿都不知道,您还让她们买,您确定不会混了?”
  杨氏的身子颤着,目光扫过其他几房的嫂子、弟妹们,道:“先前厨房上管事的婆子是你们哪一房的?交接的时候说没说过?”
  三房的太太讪讪笑道:“姑姐,是我们房的,我也不知道说没说过,我晚些回去问问?”
  “把人叫过来问!”杨氏哭喊着,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后几个字全破了音,显得激烈又沉痛。
  贺氏被杨氏这幅不死不休一样的反应唬得缩了缩脖子,偏过头看向汪嬷嬷。
  汪嬷嬷冲贺氏微微颔首,示意她千万莫要胆怯,也无需胆怯。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贺氏重新稳住了心绪,面无表情地跪在灵堂前。
  杨昔豫、杨昔知似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慑到了,无措地垂着头。
  在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之中,杨氏低沉的哭泣声特别戳心。
  邵嬷嬷的眼睛都听红了,拿帕子抹了一把脸。
  她还记得,老太太刚入杨家的时候,就说过自个儿碰不得花生,但凡沾染过的,一概不吃。
  几个妯娌嫌弃她多事,没少嘀嘀咕咕,老太太解释不清,只随她们去了。
  有一年,妯娌们因为琐事不太畅快,五房的媳妇子暗悄悄在老太太的碗里添了些碎花生。
  老太太一时不察,吃了一些,没过多久就捂着脖子喘不过气了,亏得席间有个道姑知道如何应对,把人救下来,才没有酿成大事。
  当时那惊心的局面,邵嬷嬷如今回忆起来都脊背发冷,做了糟心事儿的五房媳妇子险些自个儿吓晕过去。
  她只是和老太太闹不和,又觉得碰不得花生是夸大其词,想以此为难下老太太,出了问题,那也就是起些红疹子,隔会儿就没事情了,没有出问题,那就是老太太捏架子,无中生有、显得她与众不同,就此拆穿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却不想,真的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五房那媳妇子吓了个半死,被老祖宗罚去跪了祠堂,又为了安抚几乎送命的长媳,提前把家中中馈都交了出来。
  老太太就此接手,定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除了腊八,府里再不得采买花生。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贺氏却破了这个规矩。
  有心的?无意的?这时候谁能说准啊!
  先前管着厨房的婆子被叫了来,颤颤巍巍地回话:“奴婢说过的……”
  她这么一说,现今厨房上的人手不干了:“没说过,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你的疏忽,怎么能推得一干二净呢?
  当时分家分得多利索,进了衙门噼里啪啦地就把事情了了,而后各房归各房,哪有什么交接啊!
  分出去的恨不能与长房划清所有干系,一句话都不要牵扯了,哪里还会来提醒什么。”
  两厢推诿,谁也不愿意担这个错,一时间吵得人脑壳儿疼。
  徐令峥上前来,轻声问杨氏:“母亲,要不要请人来断断?”
  杨氏一怔,待反应过来徐令峥说的“人”是指仵作时,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贺氏。
  她从贺氏眼中读到的是不屑与得意。
  杨氏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收紧了双拳:“断不出来的,断出来了又能如何?”
  徐令峥没有明白,他看着杨氏,而他的母亲给她的只有无奈的叹息。
  因着老太太有这个毛病,杨氏是知道花生致死的状况的,会喉咙肿胀以至于喘不过气,可这不是外伤,便是仵作验到老太太的嗓子眼肿了,也不能咬定是起于花生而非风寒。
  退一万步说,就算验出来老太太是碰了花生才没的,谁又能证明是贺氏让动手的?
  疏忽意外,与动手下毒,是截然不同的,而厨房上什么都不知道,贺氏全推到厨房疏忽上,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人命官司,反正老太太已经没了,所有的证词都会往意外上靠。
  真真会心痛的,也只有她这个亲女儿了。
  只是,即便是杨氏自己,眼下亦无法断言,老太太是被贺氏所害,而不是风寒与意外,更遑论旁人了。
  正是因此,贺氏才这么有恃不恐吧。
  思及此处,杨氏握紧的拳头重重往地上砸,她无力又无奈,甚至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查。
  或许,再等等吧,等哥哥回来,听一听他的意思……
  贺氏的确浑然不怕了,最初被邵嬷嬷发现厨房采买了花生,她稍稍乱了阵脚,但这会儿已经看清楚、想明白了,整个人踏实极了。
  说起来,是采买的不小心,是那不知所谓的媳妇子胡乱说话,要不然,等老太太出殡了,府里有再多的花生都不会让人质疑。
  提前揭露出来,虽然要被杨氏质疑,但终究盖不到实处。
  这一夜,灵前灯火通明,晚辈们守了一夜,而宾客们在天黑前离开,又把这一出插曲传了出去。
  雅间里,孙恪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碟子花生,不由抽了抽唇角:“这个忌口,倒是头一回听说。”
  “各有各的状况。”蒋慕渊也十分意外,让听风去顺天府里唤了个仵作来。
  仵作来得很快,听了蒋慕渊的问题,他摇了摇头,给出了他的答案:“只看嗓子眼,不能断言是风寒而是花生。”
  孙恪摸了摸下巴:“照你这个说法,这事儿无解了?”
  仵作讪讪笑了笑。
  蒋慕渊敛眉,伸手取了颗花生,捻去了红衣,在指尖搓揉着,他思量了好一阵,撩起了眼皮子:“若是因花生,死者会十分痛苦吧?”
  “大活人喘不上气,生生憋死的,肯定痛苦。”仵作道。
  蒋慕渊又问:“哪怕是一个染了风寒的老太太,也该为此挣扎、抽搐吧?”
  “您说得是。”仵作应道。
  蒋慕渊把花生仁扔到了桌上,道:“挣扎的动静不小,贴身伺候的丫鬟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见?”
 
 
第474章 世道轮回
  闻言,仵作不禁睁大了眼睛。
  他做这一行当,自然对各种案子“见多识广”,听了蒋慕渊这句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孙恪看在眼中,不由也坐直了身子,奇道:“你觉得是丫鬟说谎,还是她睡得实在太沉了……”
  这个“沉”字,孙恪念得很重,甚至带了一分嗤笑。
  常年伺候主子的,为人做事都十分警醒,尤其是对主子上心的,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睁开眼睛来。
  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反应,很少有人会在主子发出动静时,还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
  若是这样的做事行径,早就被撤换了,不可能数年如一日的做大丫鬟。
  当然,累极了出现意外,也不是毫无可能,人生在世,哪可能不犯一点儿错?
  可守夜的采初睡死了,歇在对屋的蔡嬷嬷难道也睡死了吗?
  老太太死前只要是挣扎过,却是谁都不晓得,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仵作思前想后,低声嘀咕道:“不一定是说谎,许是碰了些助眠的东西……”
  “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孙恪转头看向蒋慕渊,“下药把丫鬟婆子都弄晕了,老太太发作起来,打滚都不会吵醒人,只能生生憋死,等天亮了,丫鬟一看,已经凉了。这个法子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觉得如何?”
  蒋慕渊斜斜睨了孙恪一眼,道:“我觉得又没有用。”
  小王爷耸肩,抚掌笑了起来:“难得还有阿渊束手无策的事情,稀罕了。”
  蒋慕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嘬了一口:“我不是杨家人,不淌这趟浑水。”
  孙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直到听风送仵作出去了,他才揶揄道:“前回水不浑,你想方设法地搅浑了,如今水浑着,你又说你不趟,啧!我不信!”
  蒋慕渊笑了笑。
  他倒不是诓孙恪的,而是这水的确不好趟。
  前回徐砚被诬,那段时日他也同在两湖,自然能开口说话,甚至插上一手,今儿这事儿与他半点无干系,再盯着杨家不放往死里追打,到底叫人侧目。
  只是,想到那日细雪中顾云锦提及杨家时的语气,蒋慕渊又觉得就此放过、不追问细节,实在是错失良机。
  “杨家分出去的几房一定不会告,徐侍郎夫妻的立场又说不准……”蒋慕渊解释了几句,“出嫁女状告娘家嫂子害死老母,没有十足把握,这可不好告。
  若是定罪了,丢人是免不了的,极有可能定不了罪,那就不止丢人,反过头来挨一个诬告的官司,徐侍郎的乌纱帽就丢了。
  好处没有,坏处一定,亏本买卖谁愿意做?”
  孙恪摊手,摇头道:“反正我不做。”
  虽然蒋慕渊没有下场掺合的打算,但他的推断猜测,还是让施幺放了出去,看客们之中争辩一番,信与不信,全在个人。
  杨氏原就摇摆,听了邵嬷嬷带来的话,已然接受了七八分。
  她再次寻了蔡嬷嬷与采初,重新又问了一遍当时状况。
  采初掩面哭得接不上气:“奴婢一直以为是自个儿贪睡,老太太是年纪大了挨不过病,若真是外头猜的那样,奴婢……”
  蔡嬷嬷稳重些,咬着牙回忆了一番:“奴婢记得,床上当时很乱,床褥皱巴巴的,被子都挤在了床位。
  这拔步床好些年了,老太太一翻身就吱呀吱呀的响,那么大的动静,便是采初睡沉了,奴婢也会醒的。
  那串佛珠,恐怕不是给老太太更衣时掉到床下的,是老太太故意丢下来的,想多些响动把奴婢们唤起来……”
  听蔡嬷嬷这么一说,采初哭得越发惨了:“是不是只要证明了我们当夜中过迷药,就能证明老太太的死不是意外?不把我们弄晕了,我们兴许就能救下老太太了……”
  心中的猜测踏踏实实落定了,杨氏却没有一点儿的畅快:“只是让你们睡一夜的迷药,怎么查啊……”
  杨氏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晃悠悠走了出来,到了灵堂里,扑通跪下,看着老太太的灵位,泪如雨下。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从断发起,她与母亲就没有回头路了,母女之间最后的一刀子,是她捅的。
  为了这样的母亲,赌上徐砚的官位、徐家的将来,与贺氏闹到衙门里,打一场胜算几乎没有的官司,到底值不值?
  她没有答案,她无从决断,她彷徨又惊恐,却又毫无办法。
  这种挫折与无助,在面对老太太的灵位时,越发刻骨,像是一把把刀子,在割着她身上的肉。
  西林胡同里,自然也听了信了。
  顾云锦对贺氏与汪嬷嬷没有半点好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两人行径,自是认为采初与蔡嬷嬷都中了招,杨家老太太的死是凶案。
  但顾云锦也清楚,杨氏绝对不会告贺氏,她告不赢。
  诬告是重罪,诬告无罪之人,反坐加等,即便堂上能证明贺氏存了歹心,让人采买了花生,只要她不能证明花生是贺氏教唆人加进去的,那就只能定为意外,杨氏诬轻为重、诬虚为实,一样是诬告之罪。
  杨氏若是孤家寡人,兴许心中不忿就与贺氏死拼到底了,但她不是,她有妻儿有丈夫,她输不起。
  思及此处,顾云锦都不由感慨,贺氏真真是吃死了杨氏,她让杨氏毫无办法。
  顾云锦完全能想象到,杨氏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年,贺氏对顾云锦起了杀心,杨氏劝过拦过,搂着顾云锦述说过她的无奈和揪心,当时五官之中表露出来的哀戚,恐怕是如今杨氏的表情的十分之一,但内心真正的痛苦,大抵是百倍有余吧。
  侄儿媳妇,与亲娘,怎么会一样呢?
  彼时是舍弃,现在呢?能一样的心安理得吗?是几串眼泪就能平复了的吗?
  这份进退维谷、又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的痛苦,在重来一世之后,终究是放大了千百倍再一次落在了杨氏身上。
  呵……
  世道轮回,便是如此吧。
 
 
第475章 头七
  好半晌,屋里都没有人说话,各个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西洋钟哐当哐当响起,抚冬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顾云锦,迟疑道:“照这么看,杨家那位老太太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虽然她心狠,对亲女儿都那么绝情,可死得冤屈了还不能昭雪,这可真是……
  若当真是大太太与汪嬷嬷动手的,她们这一招实在太阴毒了。
  姑娘,谋一个性命,当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缝还是有的,”顾云锦撩起眼皮子,道,“都晓得与花生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猜测落不到实处罢了。”
  抚冬拧眉,道:“那她们就蒙混过关了?”
  “不然呢?”顾云锦反问道,“你认为谁会站出来?”
  抚冬被问倒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个个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滚动,她愣是无法从其中挑选出一个会与贺氏闹到底的人。
  杨氏和徐家不会,诬告是自断前路,只能哑巴吃黄连。
  杨家里头,那就更不会了,这可不是比较与贺氏亲、还是与老太太亲的时候,而是闹出了媳妇谋杀婆母,一家子都完蛋了,不止长房的人不会提,分出去的几房更加会替贺氏遮掩。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自家人不冒头,外人,越加不会去参合了。
  抚冬越想,心里越虚。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呐!
  对方是杨家里辈分最长的老太太,是当家做主的女人,不是后宅深处随随便便不起眼的小丫鬟,这样的人都能死得那般憋屈,其他人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