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失控了。
“请小心。”一期一振侧身滑步而上，反手一抬，轻易挑开了那支箭矢。
与此同时，郁璃聚气成刃，灵气汇成的刃芒直冲向弓箭射过来的方向。
随着一声巨响，数名只余下骨架的暗堕付丧神从阴影处现身。
而他们的身后，正是沾着血、有些狼狈的审神者元一。
他的手腕上，正套着一套做工精致的箭弩。
像是因为郁璃没有因那只箭矢血溅当场，元一显得更加愤怒。
怒火使得他精瘦又有几分掩不住的老态的面颊更加狰狞，皮肉都好似拧在了一起，挤在脸上。
“萤丸，杀了他们！”他嘶哑地命令着，仿佛毒蛇盯视着猎物。
萤丸对审神者元一的命令有本能的抵触和厌恶，但付丧神与审神者契约的特殊性让他对她的命令又有无法抗拒的本能的服从。
他不高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后眼睛转向了几人。
猩红色的眼眸深处，宛若藏着尸山血海。
萤丸抬手，举起了那把高于他身体不少的本体刀剑，蓄势待发。
这边，太郎太刀也举刀迎战。
“阿萤！”爱染国俊有点紧张地抓着郁璃的手，模样很是无措，“怎么会这样呢，阿萤……”
这是作为新生刀剑降生于世的爱染头一回，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暗堕的可怕和来自审神者命令的不可抗拒性。
他知道萤丸本身并不是这样嗜杀的刀剑，也绝不会向自己的同胞举刀而战，但是因为暗堕，因为审神者对他下达的无法抗拒的命令。
即使他不想要在这么做，不想要伤害被人，也不得不被当做侩子手。
爱染国俊从未意识到暗堕的恐怖，即使他身边的人都曾告诫过他，即使他身边有不少暗堕刀，但诸如一期一振、加州清光一类的暗堕刀，都是本质上善良而宽容的刀剑，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失控的状态。
他没有办法接受，没有办法接受同为来派刀剑的，印刻在他久远记忆里的那位本该自信、自豪又帅气强大的伙伴会变成眼前这个糟糕的样子。
懵懂地，他好像理解了伙伴们说起的，上回在黑暗本丸时粟田口一期一振向完全暗堕的刀剑付丧神骨喰藤四郎举刀的感受了。
这是一种让心脏都忍不住揪起的，属于人类情绪的不忍心。
当太郎太刀和萤丸的本体刀碰撞在一起，带起火星的时候，爱染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半。
理智上的一半告诉他，萤丸已经暗堕了，受命于大坏蛋，必须要制服他甚至杀死他，这才是对萤丸的最好结局，这才是不辱没来派刀剑之名的该有做法。
情感上的一半却始终阻止着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萤丸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屈服？怎么可能会输给暗堕和大坏蛋的命令？他那么厉害，一定还有办法的，怎么能够这样轻易地放弃他呢……
明明，他刚才都还有意识，还在为摆脱黑暗而挣扎的啊！
理智的弦最终崩断，情感上对萤丸的信任超过了他对危险的感知。
当爱染国俊冲过去，闯入萤丸和太郎的战斗时，郁璃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这里我来处理，太郎去帮一期。”
“是。”
萤丸的机动比太郎高，在大太刀中属于综合能力最好的一把。
有趣的是，能够克制来派刀剑的，只有来派刀剑。
当萤丸的本体刀撕裂空气，狠劈向他的时候，爱染国俊凭借敏锐的反应和敏捷的机动能力，翻身侧滚，用自己的本体短刀接下了这一击。
爱染国俊的手臂都震麻了。
即使他讨巧，翻身到了大太刀中间部分接下，刀剑落下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无论是大太刀、太刀，亦或是打刀，都不是像菜刀切菜一样使用整个部分的。
刀剑最锋利、最坚硬的部分，始终都是刀刃前端三分之一的地方，而后面的地方则会相对拙钝一些。
刀匠在铸刀时，便是如此设计的，后面用相对柔软一些韧性更好的钢铁，而前面则需要尖利坚硬的材料。
用来灭敌杀人，削铁断骨的只有其前面的部分，被后面的部分伤到，也不会瞬间致死，甚至可借近身，留有反杀的余力。
这个自称有爱染明王加护的短刀少年并非盲目送死前来，尽管他确实是热血上涌，脑子发热地冲过去的。
但他并不想就这么败在萤丸的手里。
即使对手是萤丸，他也不想输。
没有刀剑付丧神会想输，对手再强，刀剑血气的本性让他们宁折不屈。
更何况，他想要的是唤回萤丸的理智，而不是在自家审神者面前失败然后碎刀。
“阿萤，阿萤！”爱染一直唤着他的名字，企图让他想起些什么，“阿萤，你快醒醒！”
郁璃不着痕迹地用灵气裹住了萤丸的四肢，像是某种丝线，一圈一圈绕上去。
最开始的时候，束缚感是非常幽微的，萤丸正处在暴躁失控的状态，挥出去的大太刀的力量自己都没有理性的感受。
萤丸根本没有察觉，面前的爱染牵绊住了他。
始终无法杀掉眼前碍眼的家伙，加上元一因为太郎太刀和一期一振已经逼迫过来而非常慌乱，一直催促着萤丸，他显得更加烦躁。
宛若泥潭，将他越缚越深。
负面情绪的加重让他愈发不受控制，身上黑色的纹路也逐渐蔓延。
直到他再次挥刀想要斩碎爱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双臂双脚都无法动弹。
灵力精准地束缚了他的四肢，让他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
爱染眼疾手快，一掌劈向萤丸握刀的手。
力道不轻，至少响亮的声音郁璃听得一清二楚。
萤丸吃痛，下意识松开手，大太刀落地，再也没办法拿起。
“萤丸，你醒醒啊。我是爱染，爱染国俊。”
“国行不在，只有我一个，但是……”煽情的话爱染并不会说，何况萤丸始终瞪着猩红的眼睛恨不得咬他一口，“哎呀，说好要照顾你的，又把你丢着不管，国行那家伙真是的！他在的话，阿萤就不会这样了吧。”
“阿萤真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爱染狠狠地捏了捏萤丸的脸，然后扭头，一脸“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的样子看着郁璃。
郁璃也惊讶地看着他，她以为爱染国俊和萤丸有什么秘密的联系，他有办法帮助萤丸才冲上去的。
结果，他根本什么法子也没有？
“我们能把他带回本丸吗？让他和大坏蛋解除契约，然后再想办法？说不定清光有办法……他也是……嘛……”爱染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沉默了一下，“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一定会在他伤害别人之前先解决他的。”
郁璃束缚着萤丸，没有回答爱染的话。
萤丸似乎在为眼前的情况疑惑，在纯净的灵力的控制下，他凶性的一面似乎得到了控制。
“我只是觉得，阿萤一定会喜欢我们那个温暖的家的。大俱利也好，切国也好，虽然好像很格格不入，但大家其实都很感恩主公大人，也很喜欢漂亮的本丸。”
“阿萤，我们回家吧。”爱染向郁璃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认真地对萤丸说着，“和大家在一起，然后等国行到来，不好吗？”
第40章 净化之术
“啊，终于找到了。”
寅亥从外头走进来，手上三日月宗近剑端的黑血都没有擦净，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却让元一整个面颊都因恐惧而颤抖起来。
他还极其恶劣地冲惊恐的审神者挥了挥手，元一吓得几乎扭头就要跑。
可手合室只有一个正门出口，元一这才意识到他的现身无异于自取灭亡。
从他做些这些残忍的事情起，他就要有被裁决的准备。
可惜他并无此觉悟，相反还抱着可笑的天真，企图再一次依靠赤司家的名声。
然而赤司家，以及赤司家的众人，又怎会允许这样的败类接着败坏他们的声名威望？
名声易失不易得。
赤司家被寄予厚望的杰出继承人赤司征十郎又怎么会容忍他继续作恶下去？
元一若是不被惩治，那些被他伤害的刀剑付丧神、审神者的怒意、怨气又如何平息？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赤司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一个被除名的垃圾，跟我提什么赤司家？”寅亥做了个挖耳朵的不雅动作，显得异样轻慢，“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啊……”
“我只知道，不砍你两刀，我还真是不解气。”寅亥冷笑一声，随后出手。
元一扭头就跑。
他并无本事，所有的权势都是依仗赤司家的威名而来，扒了皮、脱了壳，他就是一个软弱无力的臭虫——
在做着垂丝挣扎。
寅亥轻易便突破了剩余几个暗堕刀剑的阻挡，把这些留给了其他人，直追元一而去。
元一当然跑不过寅亥，手下却没停过小动作。
“放肆，你个贱奴。”像是彻底失去了逃跑的想法，元一突然转身，不再躲避，恶狠狠地看着他，“去死吧！”
弓箭突然从弩中发射，让人反应不及。
寅亥挑了挑眉，却像是被逗乐了。
他轻易地躲过，如同猎豹扑食一般，猛地一跃。
元一似乎这才意识到了这些督查使的可怕，恐惧的念头刚刚升起，鲜血已经飞溅。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飞出去的右手，鲜血溅到自己的脸上，然后感觉到尖锐的疼痛。
“啊——”
他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没有人怜惜他。
可怜一个恶棍无异于助纣为虐。
“呵，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千年王八，”寅亥一脚踩在他脸上，“在这里，你就得给我乖乖装孙子。”
“真是傻逼，居然到现在都没有认清楚，”他冷漠地笑，然后说，“在现世身份再高再有钱又如何，这里是刀剑世界，没有实力你就是垃圾。更何况，都是帮时之政府打工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瞎比比？你那种自诩高贵和强大的优越感从哪里来的？醒醒吧，中二期还没过吗？你都一老男人了，卖屁股都没人要。”
“人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我啊，最看不惯了。”
说着，他一脚踹到他腹部，力量没留，直接把他踢吐了。
各种颜色的奇怪食物翻上来吐了一地，混着胆汁和血色，看起来异常令人作呕。
寅亥也被恶心得不行。
然而这些，都是他曾对别人所做的。
当他肆意命令，随意杀害付丧神的时候，也从没有升起过一点的罪恶感和同情心。
郁璃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抱住萤丸，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是惩戒。”她安抚着躁动不安的他，“伤害你的人，再也无法施与你伤害。”
“而你，也该从噩梦里醒来了。”
“是时候睁眼看向这个世界了。看向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看向纯净无比的天空，你应当有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就像所有有意识的暗堕付丧神一样。”
“我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萤丸。”她松开遮着他眼睛的手，将两手放在他的肩膀，“你要往前看，向上看。仰望星空，永远比低头沉浸在你的泥淖里更值得去做。”
郁璃将她的体会分享给萤丸，以温暖和信任去对待萤丸。
话音落下的瞬间，某一道光笼罩了萤丸，郁璃触及光晕的瞬间，便意识到，这是净化之术。
净化之术，是拥有净化效果的灵力拥有者所特有修习的术法。
除了个别天生有着纯净净化之力的人，大部分会净化之术的人只是灵力纯净，有部分的净化作用。
郁璃的灵力是因为高纯度，才被有一定的净化效果，而她并不会这个术法。
据她所知，11区当世最优秀的会净化之术的灵能力者都来自伊势神宫。
现世被灵能力者用来净恶除晦的净化之术，经过改变之后，对暗堕付丧神也有一定的效果。
做个不恰当的比方，暗堕气息对于刀剑付丧神就好比生锈对于刀剑，表面生锈尚可以除去，但当刀剑内部也都已经锈蚀殆尽时，无论怎么除锈，都没有办法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说话的女子声音温和如绸，身姿袅娜窈窕，一身粉白鎏金的和服将她衬得温雅动人，素白的面纱让她多了几分神秘的风情。
郁璃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萤丸，那双翠绿剔透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好奇和按捺的喜悦。
“我，没事了？”萤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黑色的纹路不知何时消退，除了仍然缭绕的一点暗堕气息，他看起来与普通付丧神无异，“爱染，我——”
爱染国俊看起来比萤丸还高兴，他猛地扑向萤丸，一个大大的熊抱。
萤丸直接被他扑倒，跌坐在地上。
“神女大人，你是不是来得太迟了一点？”寅亥似乎与那陌生女子很熟悉，然而不等她回答，似是她付丧神的三位稀有刀付丧神就同时把刀尖指向了寅亥。
“啧啧，你家的是不是太护短了点？你也没这么柔弱吧？”
“三日月殿、数珠丸殿、大典太殿，请不必如此。”无论是形态还是气质，她都有几分大和抚子的味道，优雅、温和、善良。
“啊哈哈，您不必如此客气，为您排忧解难是我们应当做的。”
“正是如此。”
“是您啊。”那位被称为神女的女子看向郁璃，在惊讶之后露出了极其温和的笑，连声音都能感受到她的柔软，“没想到，能够在此与您相见。”
“你是？”郁璃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什么神女，尤其对方还戴着面纱，隐约可见的出色容貌并不是她熟悉的。
“六年前。曾有幸见过，不过您不记得我是很正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