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道观——小时你个渣渣
时间:2020-02-24 09:41:06

  芍药所在是院子里忙碌了小半个月,最后住在屋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跟着走了,留下院子里的它们,等待新的主人。
  三进的宅院还算比较抢手,因此很快就有人搬了进来。只是宅子的新主人似乎不太喜欢旧主人留下的东西,大到家具,小到遗漏的锅碗瓢盆,全都送走了。
  住在后院院落里的芍药和它的姐妹们也全都被丢了出去,就丢在外面胡同口。花盆被摔碎,根须全都露了出来。
  时值盛夏,再这样下去,它们的下场大概就是被晒干,然后被路过的行人碾碎成泥。
  可能是平日里就抢不到多少水,芍药已经习惯少水的日子。因此在坚持了一两天后,它旁边的姐姐妹妹们都成了枯枝,它还能勉强保留一点生机。
  只是这点生机随时都可能会断掉,夜里的露水也不顶用,现在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给降一场救命雨了。
  芍药最终还是没在这个夏天等来一场雨,但它等到了一双手。
  那双手为它遮住了头顶的烈日,给它浇灌了清冽的水,还将它重新栽进了花盆里。
  “师兄,这花还能活?”将芍药救下的是两个青头皮小和尚,年纪不大,衣衫褴褛。
  “救了不一定活,但不救肯定不能活。”个头稍微高点的小和尚道。
  就这样,芍药便被小和尚放在了随身背着的竹篓里。一天两天,连续三天过去,像是为了证明它还活着一般,它干枯的身躯上萌出了一点新芽。
  见芍药活了,小和尚都很高兴,于是他们便带着芍药一同走上了化缘的路。
  草木坚韧,长起来也飞快。芍药的叶子打开后,虽然不再开花,但形态越来越大。
  之前还能用竹篓装着,随着它的生长,竹篓就算都给它住也有些不够,这对总是吃不饱、没什么力气的小和尚来说,俨然已经成了负担。
  “我们得找个地方将它种起来。”个子高的小和尚道。
  “要不送人我们送人?”
  “之前它不就是别人家栽的,结果呢,还不是被随便丢了。”
  师兄弟两个商量着,最后决定把花种回山里。芍药种在路边,将来开花必然会被人掐花折叶,只有回到山里才最安全。
  送花去山上不是什么难事,他们还在长江以南,多为山地,除却人烟稠密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还是深山老林。
  在路过一片山清水秀的山谷时,他们将芍药种在了向阳的山坡上,不远处就是山泉淙淙,不用担心花被渴死。
  至此,师兄弟二人与芍药分别。
  而将这些记忆都看在眼里的傅杳则看了看山谷的上空,对钟离道:“恰好就被种在灵泉出水之处,这芍药倒是有些运道。”
  山川之下都有灵脉,而这山泉正是浸染了灵气的灵泉。灵泉泄出的地方,正是灵力最浓郁的时候。芍药大概也正是因为被种在了这里,才渐渐开了灵智,踏上了修炼之道。
  “不过只几十年的功夫,就由一株普通的芍药话蜕变为紫金芍药,这中间应该有其他的机缘才是。”傅杳又道。
  她正奇怪时,钟离却示意她往山谷那看。
  在见到山谷的东西后,傅杳顿时明了,“得,我说错了,它这不仅仅是有点气运。”
  芍药的回忆到此也就结束了,眼前的景物一切如烟雾般消散,窗台上的芍药更蔫了。
  看着它这蔫巴的样子,傅杳有些好笑,“行了,作出这样子给谁看。当初从青松观溜走你不是挺鸡贼的。我既然摘了你两片叶子,自然会帮你。”
  得了她的准话,芍药叶子动了动,稍微精神了一些。
  ……
  少林寺。
  刚过完年,方丈再次躺回了床上。这一回,就算是小银杏送来的水喝下去也不再管用,慧能大师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瘦男人靠在树下落泪,后悔道:“我该早点回里水的。”他本来是过完年就回,但是见方丈在好转,于是就改变了主意,改成了再写信过去。
  哪知方丈还没好过十五,人就又开始不行了。
  “就算你回了也不见得有用。”慧能大师道,“听说安平的那株芍药昨夜不见了?”
  “是。”但是现在谁还会去关心一株花的事。
  慧能大师叹了口气,也许这都是上天注定。
  就在一院子的人愁眉苦脸时,外面知客僧轻步走了进来,对慧能大师道:“慧能师叔,外面有客上门。”
  “不见。”慧能大师拒见道,“现在寺内多事之秋,你让他们回吧。”
  “可是那人说,是仁云师兄请来的。”知客僧道,不然他也不会来通传。
  仁云便是瘦男人在寺内的法号。
  “我请来的?”瘦男人一愣,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露出喜色来,“来人是不是一身黑衣黑裙,眼睛还看不见?”
  知客僧道:“是。”
  “是观主来了!师父有救了!”瘦男人跳了起来,欢天喜地迎了出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是事关方丈的性命,他们相视一眼,也纷纷都跟了上去。
 
 
第172章 
  瘦男人到前面大殿来是,见来的果真是傅观主,一时眼眶都热了,忍不住唤了一声:“观主……”
  还在打量佛像的傅杳被他这一声肉麻兮兮的呼唤,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打住打住。”她施了个法术让瘦男人说不了话,等了一会儿,见他冷静了下来后,才解了道:“咱们无冤无仇,有话好好说。”
  “是我太激动了,”瘦男人抹了一把眼角,道:“还请观主救救我师父!只要能让他活着,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都已经是即将烧尽的油灯,再加油也续不了多久,你当真愿意做这些白用功?”傅杳道。
  “就算是一天几个月,我都愿意!”
  他们的对话,后面跟来的和尚们都听在耳里。虽然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历,但若能让方丈好起来,他们也都纷纷表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必了,要付代价也轮不到你们来。”傅杳道,“带我们去看看他吧。”
  “您请跟我来。”
  他们一路回了方丈的厢房,慧能大师让其余人都在外面等着,只他们几个走了进去。
  一进门,傅杳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株花来。
  这花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但熟悉的人都还是认了出来,这可不就是昨晚上那不翼而飞的芍药。
  “把花栽好,你们都出去吧,小安平可以留下。”小安平就是小银杏的名字,叫沈安平。
  慧能大师有些不太确定,但是瘦男人却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能看的。于是他先把花栽了,然后低声请慧能大师他们道:“师叔,我们也出去等着吧。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慧能大师心有顾虑,他看向傅杳道:“我略通医理,留下来说不定能帮上些忙。”
  傅杳这才看向了他,别有深意道:“你也可以留下。”
  有慧能大师留在里面,其他人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室内一没了闲杂人等,傅杳走到床前往方丈额头一点。下一刻,慧能大师就见师兄睁开了眼睛,甚至人还能没事人一般坐了起来。
  他目瞪口呆:“师兄你……”
  方丈也觉得此刻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那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已离他远去。他此时也有些糊涂,“我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暂时让你能开口说话罢了。”傅杳道,“现在双方俱在,哦,忘了芍药还不能开口。”
  芍药开口?
  师兄弟正愣神间,就见黑裙女子一弹那刚种下的芍药,接着他们就见到从花里走下来一红裳女子。
  那女子雏形未开,还是个小女孩儿。
  “见过观主,见过恩公。”女子对他们一一行礼道。
  “有话你们说,”傅杳坐在小糯米团子身侧,揉着他的肉肉脸,“就当我不存在。”
  “是。”
  “恩公?”床上的方丈见到她后,明白过来,“这段时间我能活着应该就是你在暗中帮忙吧。要说恩公,得你是我的恩公才对。”
  “恩公何出此言,几十年前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就被晒干成一团枝。”芍药再次福身道,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想说的一句话,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了。
  听她说几十年前,方丈和慧能大师相视一眼,蓦然想了起来,当年他们确实救过一株芍药来着。
  “难道你就是我们种到山里的那株芍药?”这样太让人意外了,草木成精,这都只是野记而已。
  芍药有些高兴,“原来恩公还记得我。当初恩公救下我,而今正该是我报恩的时候。当初恩公养我七十三天,而今我还恩公您七十三个月的时间,也算了了这份尘缘。”
  “这倒不必。”方丈立即拒绝道,“修行不易,我这辈子也活够了。弥留之际,还能遇到这种奇事,已无遗憾。”
  “恩公您还是那般心善。”芍药感动道。寻常人为了能活着,恨得将先下灵物一网打尽,恩公如此心性,它更愿意报答这份恩情。
  “方丈你若想为它好,就收下吧。”旁边傅杳此时开口道:“你现在不要,等回头你转世投胎,它估计还得追着你去报恩。这份尘缘未了,它俗事未清,往后修行也会有所阻碍。”
  “是的。”芍药也跟着道。它正是想了这份因果,所以才特地来的少林寺,“还请恩公了我这个心愿。”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方丈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了。能好好活着,谁又想死。
  “好,那就多谢芍药姑娘了。”
  双方达成一致,芍药便请傅杳出手帮忙。
  傅杳将她的幻体送回了本体内,接着不知从哪摸出几块玉石来,开始在周围摆阵。当阵法成时,她将屋顶上的一片瓦弹开,一缕阳光正好弄外面照在芍药的身上。
  光一到,芍药周身便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它还是光秃秃的,可是顶上却有花苞在飞快的冒头。
  那花苞由绿转红,渐渐含苞开放。花颜色越浓,花杆便枯上一圈,表皮笼着一层灰败。
  一直到芍药张开七片花瓣时,傅杳手一抬,撤了阵,“好了。”
  接着她将半开的芍药剪下,将之交给一侧的慧能大师,“用这个去煎水,三碗煎成一碗就可。”
  慧能大师当即去了。
  他一走,室内就只剩傅杳和方丈了,小银杏还不知事,暂时不算在内。
  “它不会有事吧。”方丈看着干枯的芍药道。
  “事肯定是会有的,”傅杳道,“几十年的道行说没就没,少不得要伤筋动骨一番。不过这事你担心也无用。”
  “说的也是。”人和精怪,到底不是一条道上的,“不过今日还是要多谢施主出手相助。”
  “你要谢我?”傅杳眼睛眨了眨,“你真要谢的话,可以拿出点实际的行动来。”
  方丈:“……”他怎么感觉自己掉坑里了,“施主想要什么?”
  傅杳目光从旁边的禅杖上扫过,“我看中了这个,不知方丈如何才肯割爱?”
  方丈留心到,她说的是“如何才能”而非“能不能”,这便是势在必得了。
  “施主,其他的都可以商量,此杖不行。这是我少林寺传承几百年的信物,我又怎么能让它在我手里失去。”倘若他的命要用这禅杖来换,他宁愿不要这个命。
  “话不能说的太绝对。”傅杳对于他的拒绝也不生气,“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一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这禅杖能换来你们佛门弟子几千上万条性命,你换还是不换呢?”
  方丈面色一凝,“施主何出此言?”
  他现在已经知道,面前这女子并非常人。那这话自然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傅杳笑了笑,也不妨直说,“而今佛寺众多,遍布大江南北。佛寺一朵,僧田自然也不少。一处两处,帝王尚且能容忍。现在南朝四百八十寺,当今帝王又怎么会容忍他的国土上还有别的地主。”
  僧田享有特权,税赋免交。这本是给予僧人的便利,可是现在不少人打着赠送的名义,让田地放到寺庙名下,免逃税赋。同时佛寺也能靠着这些土地囤兵养人,这对上位者来说都是迟早要除掉的一个刺。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不是说说而已。
  方丈听完,沉默了。
  ……
  等到慧能大师把芍药花煎成的水送过来时,却见门被打开,那黑裙女子端着枯萎的芍药正要走出来,同时她手里还拿着师兄的禅杖。
  “施主这是……”
  “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傅杳道,“也是时候走了。”
  慧能大师只好让开路,等黑裙女子出门后,他才进去,见师兄还是中气十足的模样,他松了口气,问道:“师兄,那禅杖……”
  “我已经送出去了。”方丈面色仍旧凝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
  ……
  不提少林寺这边还田归府的动作,傅杳端着芍药走到嵩山山脚时,就被人给拦住了。
  来人一身墨绿长衫,头发雪白,眉眼如坐佛般,有慈眉善目之感,却又算不得和气可亲。
  “是苍梧山的神明啊。”傅杳笑看着他。
  当初芍药所种的山正是苍梧山,而当时那山谷中间长着一株菩提树,则是苍梧山神明的真身。芍药能变成紫金芍药,也是得了菩提树的照顾,才能开智这么快。
  “我来带药娘回去。”男人道。
  傅杳很爽快地将芍药递给了他,道:“这朵小芍药,想方设法报当初的恩,却不知道它能有今天,更多是因为它身边有一个一直默默庇护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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