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傅二爷道,“可三娘的舌头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们就见一道虚幻的魂魄从轮椅上的人体里走了出来,惊得他们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弄得大厅一阵噼里啪啦。
等他们定下神,重新看这道魂魄时,发现这不是别人,正是完好无损的三娘。
“三、三娘?”傅二爷看着她,舌头都开始打起了结。而旁边的傅五娘和祁霜白更是骇得人往后退。
“我不同意。”三娘看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妹妹,笑了一下,“什么深明大义,姊妹情深,将我杀死的人不就是你嘛。”
傅五娘这会腿都软了,人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你……你……”
“不是你被我发现你和我的未婚夫暗通款曲,所以才起了灭口的心思?”三娘朝着她逼近道。
“什么?把三娘害成这样的是五娘?”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他们想听五娘的说法,但是这会儿傅五娘却恐惧得连反驳的心思都没,只往祁霜白后面躲,颤抖着声音道:“你别过来!”
“我可是清清楚楚记得,你捅进我心口的刀正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呢。”三娘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一只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杀了我还不够,还把我丢去喂狼,你还真是我的好妹妹。”
“我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三姐我真的错了,杀了你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傅五娘翻着白眼辩解道。
一听到五娘承认,不提其他人,世子夫人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倒去,“五娘,你……”
“造孽啊!”傅世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两个女儿,目光呆滞。
眼见着傅五娘快晕过去了,三娘突然放开了她,目光看向了旁边的祁霜白,笑了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你们的新婚之夜。我这个当姐姐总得送你们一份贺礼。这样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两个里,只要有一个人给我偿命,另外一个我就放过他。”
这话音落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傅世子有心想开口,但是被傅侍郎拦下了,“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还是别插手的好。”
“怎么样,想好谁死谁活了吗?”三娘面无表情道。
傅五娘这会儿已经顺过了气,她抢先跪在三娘面前,开口忏悔道:“三姐,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但当初若不是祁霜白私下引诱我,我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在你和他定亲的那半年里,我总是时常碰到他。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偶然,但是次数多了,我才知道是他买通了我身边的丫头。后来也是他告诉我,说母亲只偏疼你,给你最好的。哪怕你有口疾,也会让你下半辈子和顺无忧。我听了之后,心生嫉妒,所以才在冲动之下做出这些事情。我有罪我认,但是他祁霜白也别想无辜。”
没有想到向来如翩翩君子一般的祁霜白私下会做这种事说这些话,傅世子气得一个杯子朝着他砸了过去。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祁霜白也没什么好伪装的,“你仅仅只是因为这些,所以才痛下杀手?我看不是吧。你分明是嫉妒三娘的容貌,嫉妒到发狂,所以才想将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包括她的未婚夫与该得的嫁妆。在里水我们的事被三娘知道后,我本是想与三娘坦白,是你说不想节外生枝,才对三娘动了杀心。”
“你当时不也是怕我们傅家因为这件事去阻碍你的前途吗?”傅五娘道,“你难道不是又贪恋我傅家的权势,又嫌弃三娘不能给你挣来面子,所以才故意来勾搭的我?”
“够了!”傅侍郎开口呵止了他们,话说到这里,其实说再多也只是恶心人,“三娘,你想怎么处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要你想,这个案子我就提到刑部去。”
三娘看着地上相互捅刀子的两人,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以前真蠢,竟然死在这样的人手里。
她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边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身上。
“五娘刚刚有句话说的对,我娘年纪已经渐渐大了。她已经失去了我这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了。娘,女儿不孝,”三娘在母亲面前跪了下来,“是女儿让您伤心难过了。您的恩情,女儿来世再报。”
说完,她朝着世子夫人磕了三个头,然后渐渐消失在原地。
“庭儿!”留下世子夫人想抓住她,但最后只扑了个空,她趴在地上,无助地哭道:“我的女儿……”
女人的呜咽声让大厅内气氛变得格外沉重,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傅五娘瘫坐在原地,面无血色。至于其他人,看着中间这两个新婚夫妻,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门口处,江掌柜已经不知道何时推着轮椅走了,只留大厅内的人情绪纷杂。
……
祁家门外,三娘出来后,就见到坐在对面人家院墙上的傅杳。
“观主。”她叫了一声,然后又朝着傅杳磕头,“谢谢您。”
傅杳看了她一眼,从围墙上跳了下来,“看来心结是彻底解开,都不口吃了。现在里面真相大白,你仇也得报,我们的交易也算成功。从今往后,你的肉身,就彻底是我的了。”
“嗯。”三娘微笑道,“我这个人也是你的。”
“诶别,我可没有磨镜之好。”傅杳拒绝道。
这时江掌柜把肉身推了出来,傅杳又重新回了里面,然后将帽子摘了下来,道:“我终于能换张脸了。你们觉得这张如何?”
三娘和江掌柜一看,只见原本那张残陋的脸,这会儿变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还不等她们发话,傅杳就又换了一张,“不行不行,那个太普遍了,这张是不是要好些?”
这次是一张清纯可人的少女脸。
三娘&江掌柜:“……”
竟然还能这样。
第26章
到最后,傅杳一口气换了十多张脸,最后还是没有看中的。于是她决定道:“我还是去找画师帮我画一张吧。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大画师,没有的话,可以帮我打听打听。”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三娘的事结束了吗?”江掌柜问。
“结束?这还只是开始呢。”傅杳道,“不要他们的命,不代表他们就逃过一劫。软刀子割人才疼呢,一刀一刀的,让他们能疼一辈子。”
次日,突然朝中有人弹劾会试主考之一的范大人卖题,而且证据确凿。这事让龙颜大怒,当场让三司彻查此事,同时宣布今年会试重考。
既是要重考,那就说明之前的名次作废。在一干没考中的学子们欢欣鼓舞声中,已经考了状元的祁霜白却被带到了三司。原来范明山把收受的贿赂里也有祁霜白的一份。祁霜白自然不认,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已经不容他狡辩。
一番审问过后,当初他怂恿柳家人去买题,柳赋云在知道后,反向把这个消息让人“不经意”地告诉了祁夫人。祁夫人知道儿子能不能与傅家成亲,就看这次考试,因此把自己的棺材本都给拿了出来,去买了题。
现在,一切证据确凿。祁霜白身为状元,却有作弊之嫌。这事传进宫里,宫中圣人直接开了金口,禁祁家三代的科举。也就是说,不仅仅是祁霜白这辈子翻不了身,就来未来他的儿孙都无法翻身。
在知道这事后,任由祁霜白心智深沉,此时也备受打击。至于祁家,被三娘吓了一通到处疑神疑鬼的傅五在知道这件事后,当场就回了傅家,要与祁霜白和离。
然而,她回傅家之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厌恶与轻鄙,甚至连接近她都不敢。
她杀死三娘的事,三娘说了不想让母亲再失去女儿,就是让这件事‘民不举官不究’。傅侍郎没有再管,傅世子夫妻已经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好几天露面了,但是管不住傅二爷和傅三爷把这事说出来。
大家府邸之中哪有什么秘密,于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连坊间都在谈这事。
傅五娘看到这些眼神之后,顿时就知道,这个家,她以后也怕是没脸再回来了。
她返身灰溜溜地回了祁府,此后再没提和离的事。但是她和祁棠白相互折磨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两天后,柳赋云请傅侍郎喝酒。
傅侍郎在经历了三娘的事之后,也知道他对三娘的心意。但是三娘已去,他也只能是开导开导这位品性纯正的后辈,因此欣然应允。
在傅侍郎下了官衙后,柳赋云领着他一路出城,来到了城外的某处私人庄子。
在推开门后,傅侍郎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庄子里面布置的竟然是道观模样。
此时道观里已经忙碌开了,能看到伙房里面正在准备着酒菜。
江掌柜在见到客人已经到了,转身道:“人来了,你们开始吧。”说着,她去了后面打酒。
“该我履行我的承诺了吧。”傅杳的身边,赵老爷子跃跃欲试,“都已经几十年没有碰锅勺了,现在心里还有些激动。”
之前傅杳让他二选一,他最后选的是给亲手给孙子做一顿他的拿手菜。而他要付出的,则也是给傅杳做一席小宴。
“不会后悔吗?”傅杳道,“你附身到活人身上需要消耗精气,做完这顿,你可就真的要彻底消失了。”
“活着是挺好的。”老爷子道,“但下辈子的我又不是这辈子的我。于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就算是去投胎,那也是死亡。既然如此,还不如做完我最想做的事,再带着我酒,高高兴兴地离开。”
说完,他已经附身进了旁边的杨大厨体内。
赵兴泰本来在切菜,此时却听到杨厨子叫他,“兴泰,看过来。”
赵兴泰不由抬头看去,却见杨厨子将油倒进了铁锅里,一边说着“这些你看好了,这可是你一辈子只能看一次的表演”,一边将手边的食材放进去。
这还是第一次见杨厨子这么高调,赵兴泰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又发现今天的杨师父和以往很是不同。以往的杨师父是憨厚的,但是今夜的杨师父却格外专注,专注到如脱胎换骨一样烹、炸、甩、炒,整个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手里的锅铲并非是工具,翻动它们只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甚至于连锅下的火都像随着他的心意掌控一般,时大时小,时高时低。
在一边操纵着厨具的同时,杨师父还在说着厨艺的经验,“……爆炒双脆时间一定不能久,最好就是入锅溜一遍就出锅,这个时候的味道才又嫩又脆……人人都说松鼠鱼味道在鱼,但酱也同样重要,一道酸甜可口的好酱就已经让这道菜成功了一半。一般人制酱是放醋,但我更喜欢用果酱……”
随着一道道菜做好,赵兴泰一边盯着杨师父的手,一边猛记他说的话。
忙忙碌碌,等旁边五道菜都做完后,杨师父放下了手里的锅勺,看着他,笑道:“你要记住,厨艺不是负担,它是幸福,是希望。”
赵兴泰还有些懵懂,但他少见杨师父会有这么郑重的时候,还是应道:“我记住了。”
杨师父这才满意道:“菜都有两份,其中一份你尝尝。我去睡会。”然后,他趴在了桌子上。
在他倒下后,在赵兴泰看不到的地方,近乎透明的老爷子从杨厨子体内走了出来。他朝着傅杳笑了下,说了句“我走了”,身体化为点点的莹光,落在赵兴泰的身上。
而此时,赵兴泰已经坐了下来,一一品尝着属于他的那份菜。
在第一口狮子头进入嘴里时,随着酸甜滋味一起滑入心里的,还有一股没由来的难以言喻的感动。
“这个味道……好熟悉。”他看着眼前的菜色,任由这独特的美味带着他去回忆。
最后,他突然想了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时常梦到一位和蔼的老爷爷总做菜给他吃。后来随着他长大,那些记忆虽然还有着,但是那梦里的味道却早就忘了。
而今,这些菜又带他找回了那些记忆。
一口一口的将这五道菜全部尝完,放下筷子时,赵兴泰已经泪流满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只是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
旁边,看着屋内落泪的赵兴泰,三娘道:“您让赵前辈为您准备一桌小宴,作为交换您满足他一个愿望。可是您又说,附身到活人身上会消耗他的精气,出来就会彻底消失。您这话,有矛盾。”
傅杳转身往外走,“不是我有矛盾,而是那个老家伙就没打算去投胎。”
“那您呢,这桌小宴又是为谁设的?”三娘跟了上来,“主人您不太像是个会滥发善心的人,总不能因为心情好而用一个愿望这样的高价,去盛情款待我四叔和表哥吧。”
“不行吗?”傅杳脚步不停,“你结巴好了后,话都变多了,真吵。把酒菜快点给他们送去,吃完了赶紧让他们走。”
三娘止住了步子,笑道:“是。”
江掌柜送上酒菜之后,傅侍郎把她认了出来。他给江掌柜敬了一杯酒,江掌柜便很识趣的离开了。
江掌柜走后,傅侍郎看了看周围,道:“你之前说,三娘的线索是在雁归山上的一座道观里找到的。那道观就是这座吗?”
柳赋云一愣,道:“您看出来了?”
傅侍郎看着院墙外面的世界,“这里不太像是京城。如此奇妙的事,我这段时间竟然接二连三遇到了好几桩。”
“我也没有想到。”柳赋云给他们倒了酒,“这次三娘的事情,多谢傅大人。”
“那是我的侄女,我该谢你才是。”说起这个,傅侍郎也有些沉重。不过他到底年长,很快又看开了,“人生若真有轮回,三娘心情善良,想来下辈子投胎应该会去个好人家。”
“是的,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和她见面。”柳赋云仰面喝酒,眨了眨眼睛道。
等两人开始吃菜是,傅侍郎尝了口桌子上的菜,“咦”了一声,“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