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一百斤这个数量好像很多,但实际上,在长安的酒楼中,被抢购完也只是几个呼吸间的事。长安勋贵那么多,有时候卖完可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好。”
他们商量好这些,三娘问江掌柜:“那你和杨大厨两人以后就留在山上了吗?酒楼怎么办?”
“酒楼我们交给杨英打理了。他也学了这么久,反正迟早要交给他手里,不如就早一点。”江掌柜道,“我已经在酒楼待了这么多年了,被里面的烟火也熏得够久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也想到处瞧瞧。”
这样的机缘,别人想求都求不到,他们有这个机缘却不抓住,那就太傻了。
“那太好了。”三娘也很高兴。
她很喜欢这种群策群力的感觉,至少不用一人孤军奋战。
……
眨眼间,后天日落时间一过,三娘再次出现在长安。
这一回,她一到摊位前,她的摊位那里已经有几十个人围在那里。外面一圈都是寻常的百姓,应该都是来看热闹的。至于里面一圈,个个不说身着锦衣,但也比寻常人好就是。
见她一出现,他们纷纷围了上来。
“这里人多,”三娘看了一圈道,最后对旁边面摊伸着脖子张望的老常头道,“我可否借你们家院子一用?”
老常头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了。
于是三娘带着要竞价的人去了老常家。在院子里坐好后,老常的妻子忙着给众人倒茶,三娘同他们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他们直接竞价。而且这买断价格的时间还不是永久的,而是接下来半个月时间的买断。
“傅姑娘,您这就有些过了吧。”大家表面上这样说着,但心里却知道这也是精明的。
半个月一次价格,到时候若是生意好的话,那愿花钱的人可就更多了。到时候价格恐怕还能更高,因为荔枝能卖出的不仅仅是荔枝的价格,它还能带动整个酒楼的生意,这一点,才是它真正的价值所在。
三娘笑而不语。
等了半晌后,大家也知道这事没得商量。半个月就半个月吧,这新鲜的荔枝太罕见了,当年杨妃吃的荔枝指不定都没这么新鲜呢。
竞价开始后,老常头的妻子就听到一个个数字往外蹦,让她这个茶倒得都有些不稳了。
最后,价格以每一百斤一千二百两的数字成交。出价者,广聚楼。
之后的合约细节自不必多提,广聚楼的东家周添财特地派了四个伙计过来抬货,生怕把这些宝贝金荔枝给磕着碰着了。
“怎么没有昨天的竹篮?”周添财道,“昨天那些竹篮倒也别致。”
三娘心里一动,道:“你若是想要的话,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带来。不过得额外加银子。”
“只几个竹篮,姑娘你就不能当个添头?”
三娘又是笑而不语。
最后周添财是明白了,他是没法从这位手里抠出点什么吧,“价钱就加群。一个十文的价,你们三天才送一次货,一次就一千个吧。”
“好。”
这边价格成交了,老常头的妻子把客人都送走之后,回到摊位上对丈夫咋舌道:“那东西可真金贵,一斤十多两银子,这我们家若是也种了一株荔枝树,那都可以不用卖面了,躺着就能数钱。”
“那也是有钱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他一个连三两银子都舍不得花的人,现在十多两了,那更不可能舍得花了。
晚上,一家人收摊回家。在进门后,却见屋内的八仙桌上,赫然正放着一篮子还沾着水露的荔枝……
……
一天后,三娘特地把银票换成了银子带回了道观。去掉他们前期的本金,再减掉分红,到傅杳手里的数字,正好超过一千两。
“一千两啊。”傅杳看着这一堆白花花的银子,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心里有些感动,“这些终于都是我的吗?”
三娘贴心道:“如果抛却钟离公子那几十万的债务不算,这银子确实是您的。”
“虽然你这话说得有点扫兴,但是看在你为我赚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我不计较。”傅杳把银子都抱在了怀里,然后躺在了院内的躺椅上,“希望在我拥有你们的这些时间内,我们能度过一个难以忘怀的时光。”
见她如此,三娘他们皆是一笑,便各自忙活去了。
三娘想到竹篮的事,下了山,找到了方二,让他把这个一千竹篮的活分发下去。价格的话,她十文收,至于多少一个放出去,就看方二的。
方二夫妻也厚道,以九文的价格放了出去,他们夫妻只赚个人力钱。
雁归山竹子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有竹林。竹子长得快,若是能用这个赚点钱,愿意做的人不少。
一个九文,十个就九十文了,积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因此当天晚上,方家村家家户户都开始编起了竹篮来。会的教不会的,不会的就跟在旁边学。
山上,傅杳抱着她的宝贝银子睡到半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三娘正给她泡荔枝茶,见她突然坐了起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钟离怎么没来收债。”
“钟离公子现在不在雁归山。”三娘道,这消息是她从槐树林那听到的,“说是要外出一趟。”
“他不在雁归山?”傅杳重新躺了回去,“那完了。”
三娘不明所以,“什么完了。”
傅杳有气无力道:“晚上你就知道了。哦对了,你今晚最好别待在道观里,去槐树林又或者书院待着都行。”
三娘不知道缘故,但是观主既然都这么多了,她自然听从。
将茶盏放下后,她下山去了槐树林。
槐树林里认识的人多,不会不自在。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之后,外面渐渐刮起了风。
里水靠海,夏天有骤雨再正常不过。但是今晚上的风却刮得有些不同寻常,那里面携带着一种让她觉得心慌的感觉。
不仅仅是她,槐树林里的匠人们也都察觉到了。他们出了屋子,站在槐树上朝天上一看,却见天朗气清的星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乌云笼罩,而且那乌云不偏不倚,正停在道观的上空。
随着风渐渐刮大,乌云凝聚越来越深,云中电光闪烁,周围闷雷阵阵。
终于,从雷云中一道雷柱砸了下来,接着一种雷响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炸开,吓得三娘感觉刹那间就要魂飞魄散。
“快回屋!”他们最怕的就是雷电这种至阳至刚之物,幸好这雷不是劈在他们的身上,不然今晚上他们谁都逃不了。
外面惊雷又炸了两三次之后,雷声才渐渐小了。再看天上,乌云渐渐散去,但此时,云下的道观却起了火。
三娘他们忙匆匆上山一看,却见道观内雷火缭绕,他们的观主还躺在躺椅上,她人没事,就是那躺椅成了焦木……
第95章
“观主您没事吧。”三娘有些不太确定问道。
别人不知道,她却非常清楚,观主虽然有了肉身,但不能说是完全的复活。更确切的说,肉身只相当于她存活在这个世间的躯壳,而她随时都能脱壳而走。
雷是这世间最刚烈的东西,被它劈中,她很担心观主受伤。
傅杳将身上的银子拨开,站了起来,甚至还伸了个懒腰,道:“我没事,就是这道观……”她转身,身后一片火海,“得重建了。”
“这没问题,这个可以交给我们。”郑匠人他们确定傅杳没事后,主动请缨道,“你这道观确实有些小了,都不够你们大家住,现在正好可以扩大些。”
“能扩多大?”傅杳问。
“这就要看你能用多大的地儿了。”郑匠人道,“只要你能从官府手里把地拿下来,你想建多大建多大。当然,这建道观所花销的银子……”
“钱不是问题,”傅杳知道他想说什么,态度十分豪爽,“反正钟离有的是钱。”
“那就好。”郑匠人喜笑颜开,他们老早就在打道观的主意了。不过傅杳后面这句,他听起来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你和钟离……”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钱就是我的钱。”反正她现在债多不压身,再欠点也无妨。
“这样。”郑匠人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你放心,你的道观我们一定会建到最好!”
这时道观外传来村民上山来的声音,郑匠人他们不想在人前露面,当即说了声“告辞”先离开了这里。
他们一离开,赵兴泰和胖男人提着水冲了进来。
“观主?”赵兴泰看到站在那的傅杳,松了口气,“为什么好端端会有雷劈下来?”
他们这里是道观啊,有观主在,应该不至于发生这些事才对。
“估计是老天爷觉得我这道观太破了,想让我另外修个。”傅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道,“灭火的事交给你们了,我继续去睡觉。”
她施施然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和后面赶来的方二他们该灭火灭火,该挑水的挑水。
一直到大半夜,火才浇熄。
第二天天亮,一看道观,里里外外,除了三清像完好无损、纤尘不染,其他的,连院墙都倒了一半,完全是一片废墟。
“看来真的得要重建了。”赵兴泰道。这样的屋子,根本住不了人。
“那就重建吧。”三娘已经把地上的银子都收了起来。
她突然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观主那么爱钱,却一直都不曾利用自己的能力去赚钱了。
“那我去找何木匠?”这道观之前就是何木匠修的,现在去找他,他应该熟悉这事儿。
“这个不用。”三娘道,“你们去把你们自己安顿好就行,道观重建的活儿已经有人领了。”
“嗯?谁?”
三娘眨眨眼,没说话。
最后,道观里的人都还是住在了道观里。
他们在方二和其他村民们的帮助下,在原来伙房的基础上盖了个简易的竹屋,顺便再把那扇侧门给容纳到了伙房里面。
道观被雷劈毁的事传的很快,连县里的杜县令都被惊动了,特地派了人来询问有没有事。
何木匠也来了,询问有没有他需要帮忙的。听他的意思,他是想再帮着重建道观,而且不要钱。三娘表示观主回头有安排,到时候再通知他,他也就只好先回去了。
前来观看道观的百姓来了一批又一批,这其中,不是没有人在说风凉话,暗讽道观里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惹来老天爷的震怒。但更多的,是那些香客们捐了一堆铜钱留在三清像前的桌案上。
三娘把那些钱用功德箱装了,然后连带着之前的银子一起,抱着去找了观主。
她到时,傅杳正躺在后山里的石头上睡觉。
三娘敲了敲石头边,当做是叩门:“观主,这些银子怎么办?”
“送去槐树林。”傅杳闭着眼睛道,“在道观建成之前,所有的银子都送到那去。”
“好。”三娘顺从地应完,却没立即离开,仍旧一直看着她。
过了会儿,傅杳啧了声,“有话就说吧。”
“之所以会引来雷劈,是因为那些银子吗?您之前一直没钱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三娘问道。不然以观主的能耐,想要富甲一方,那再简单不过。
“是。”傅杳承认得十分干脆。
“那到您手里的银子,要飞快的花掉才行吗?”
“不是花掉,而是让它们不能属于我。银子拿去买了首饰,这首饰属于我的,仍旧不行;而银子若是造了道观,道观名义上是我的,但实际上却是百姓的,那就可以。说白了,我就是不能有钱。”傅杳道。
三娘这回是彻底明白了。
她没继续询问为什么,她只需要知道其中的规则就行。再多问,就过界了。
“那我现在就去槐树林。”她悄悄抱着银子准备离开,这时却傅杳突然从石头上坐了起来,“银子给我,这次的先不送去槐树林。”
三娘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还是把钱箱递给了她。
傅杳抱着钱箱子去了隔壁邻居家,钟离似乎正刚回来。
她来时,正瞧见他把一块玉石往多宝格的架子上摆。
“这些是什么。”傅杳走近了看,全都是大大小小造型各异的宝石。有些被雕琢了,熠熠生辉;还有一些还只是原石,灰不拉叽,“红宝石、芙蓉石、猫眼石、和田玉,这么多石头,你不会是每去一个地方,就带块石头回来吧。”
钟离将玉石放好后,打量了她一眼,“你来有什么事?”
“当然是来还钱。”傅杳拿着钱箱举了举,以此证明自己绝不是说说而已,“再顺便借住一段时间。你也知道,我的道观被贼老天给劈没了,新建的再怎么说也要花点时间才能建好,我不想无家可归。”
“明知道自己三缺五弊,还要到处搂钱,老天没冤枉你。”钟离一边说,一边朝着里面走去。
“你看出来了?”傅杳将钱箱放了下来,“我是三缺五弊,但我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欲,你敢说你没有?所以你也别批评我了。我现在去你玉棺里躺躺,养养神,没事别来打扰我。”
面对这个把人家当自己家的女人,这时钟离停下了脚步,转身道:“一般来说,凡事都有一线生机。你三缺五弊占全了,是因为什么。”
当初会正是发现这点,所以她来摸他库房里黄金时,他才没动手。
“因为想要什么,就必须得付出代价。这些就是我的代价。”傅杳说着,人已经进了里面的墓室。
钟离在原地站了会,重新走到了另外一排放书的架子上,从上面取了一份命札下来。
如果傅杳在这,一定会看出,这命札上面所记载的生辰八字和名姓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