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未见面之前,长生对于魏岚有着种种猜想,此时见面了,只觉得有如沐春风之感,对方言语真诚,没有丝毫大儒的迂腐与架子。
  长生先前在秦老太爷处吃了亏,面对这种大人物,他也不敢耍滑头,老老实实解释道:“先生,那些歹徒看似凶狠,学生从前是个猎户,侥幸还有几分本事,因而于我而言,当日也只是举手之劳。且上次人参之事,我似乎还占了便宜。”
  长生后来也打听了一下人参的价格,并非对魏思谦心存怀疑,而是惶恐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了人情,朋友相交贵在交心,长生是真的想交魏思谦这个朋友。
  魏岚轻笑一声,显然是知道人参的事情,又想到大成府知府对眼前少年的评价,便问道:“我能见识一下你的木刺吗?”
  长生自然不会拒绝,装作从荷包里拿出木刺的模样,手心凝出两根木刺,左右看了看,见屋子里就连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有些不忍心,便径直往屋外的木桩处一扔。
  说来,魏思谦也是第一次见识他这个本事,当即也顾不得矜持,跑到书房外,就见到庭院的木桩上,并排戳着的两根木刺。
  魏思谦用了大力气方才将木刺□□,想到当日刺入匪徒身体里的木刺,亲眼见到和听说毕竟是不一样的,他双眼晶亮看着长生,就像是在看一位武林高手。
  “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看着魏思谦一副脑残粉的模样,长生微微仰头,眯着眼睛,轻咳一声,说道:“无他,唯手熟尔。”
  魏岚面上带着笑意,又将手中的文卷递给长生,说道:“通达开阔,文如其人。”
  长生接过文卷,那正是自己投给魏夫子的文章,不知为何到了魏岚手里,又想到魏岚与魏夫子的关系,长生也不觉得奇怪了。
  “先生谬赞,学生惶恐。”长生谦虚道。
  “不知某是否有荣幸,真正的当得起你这声先生?”魏岚含笑问道。
  长生一愣。
  魏思谦见他这般呆愣,赶忙推了他一下,问道:“德固,你不愿意拜师吗?”
  能拜曾考中状元的当代名士为师,长生没想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会落在他身上,他在这一瞬间回想起魏岚之前说的每一句话,突然明白了他口中所说的“受了世俗左右”,魏岚本就有意收他为徒,因而没有师父上门拜见徒弟的道理。
  拒绝?不存在的,长生当即说道:“学生愿拜先生为师!”
  魏岚脸上笑意更浓,说道:“三日后行拜师礼,如此,你便是我的弟子了。”
  长生离开魏府时,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回了罗家,大陈氏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一惊,还以为他今日在魏府做了错事,待得知长生被魏岚收为弟子,所有罗家人都惊动了。
  “爹爹先前似乎无意收他为徒,怎么忽然改了主意?”魏思谦好奇的问道。
  魏岚看着木桩上还挂着的一根木刺,说道:“习武学文,实是一般辛苦,他从前以捕猎为生,小小年纪便能狠下心来练成如此技艺,足见是心性坚韧之辈,读书三年,就已经考中秀才,可见其刻苦用心。”
  魏岚不知长生身怀异能,只以为他是勤学苦练,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我还以为父亲顶多会为他写一封荐书。”魏思谦笑着说道。
  “少失怙恃,无所依仗,却不怨天尤人,上奉寡婶,下携幼妹,可谓仁孝之至,观其文章,虽算不上钟灵毓秀,但也称得上老成持稳,观其言行,目光清正,不卑不亢,亦无挟恩求报之心,能捡到这样的弟子,其实是我占了便宜。”
  魏岚显然是调查过长生的,单一个“孝”字,就在他心里加分不少,魏岚在长生面前说的含蓄,在背后却将新弟子一顿猛夸。
  魏思谦想到因为人参那事,被母亲好一顿骂,便问道:“母亲有没有跟父亲说什么?”
  “你母亲困于后宅,识人不清也是有的。”魏岚不好跟儿子说妻子的坏话,只得这般淡淡说道。
  魏思谦这就明白了,母亲应当在背后跟父亲说了什么,只是父亲没有认同,他心底一松,本以为能得一封父亲的荐书就好,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父亲,竟然愿意收长生为徒。
  罗家因这件喜事忙了起来,一家子急的团团转,为拿不出像样的礼物而忧愁,古人讲究“天地君亲师”,师徒关系可类比父子关系,因而拜师也是一件极为隆重的事情。
  “哎,若是那根人参没卖掉就好了。”小陈氏叹了口气说道。
  二婶赵氏也跟着着急,说道:“听说这些名士们都喜爱古玩字画,家里如今在哪拿出这些东西来。”
  大陈氏见儿媳和孙女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轻咳一声,说道:“罗家什么情况,稍微打听一下外人都知道,何苦为了面子死受罪,拜师奉六礼即可,魏先生应当不会计较那么多。”
  赵氏弱弱的说道:“娘,那可是状元郎,能拜他为师,掏空家底都不为过,仅仅六礼,岂不是太寒碜了。”
  古人拜师奉六礼,即奉上肉干、苦芹、莲子、红枣、桂圆、红豆。这六礼各有寓意,拜师奉六礼也是遵循古法,虽是如此,但长生这种情况不比拜塾师,就好比修仙里的亲传弟子和外门弟子,有家底的人家,大多都要另外奉送重礼给老师,但魏家豪富,罗家的那些存银,根本买不了一件能让魏岚看得上的礼物。
  大陈氏瞪了她一眼,说道:“这般名士,如何瞧得起金银俗物,还是你自问眼光俱佳,想要掏空罗家买一件珍玩?你也不怕打了眼?”
  赵氏被婆婆这么一堵,顿时不说话了。
  “若真心感谢,也不是没有法子,文人爱兰,后院那株兰花不是开了吗,便将这株兰花奉给他师父。”大陈氏说道。
  那株兰花一直是罗清清照顾的,长生知道这个妹妹很擅长侍弄花草,她随意种下的蔬菜,都比其他人精心饲养种的好,只没想到这株原本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兰花,经过罗清清侍弄之后,也显得更加挺拔清隽。
  听到自己精心养着的兰花要被送人,罗清清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小紫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分株了,不如等分株之后再送一株给魏先生。”
  大陈氏皱眉,说道:“物以稀为贵,分株了再送如何显示出我们罗家的诚心。”
  三天后,魏府为了魏岚收徒一事,广下帖子,就连大成府知府也亲自前来观礼。
  观礼的全是大成府的大户人家,这些人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魏岚,竟会收一个普通出身的秀才为徒,任凭他们如何打量也看不出长生有任何特长,也就是长得好看了点,读书好了点,但再好看也没有秦家的秦如陌好看,读书再好,甚至都不是院试案首,虽然不过十七八岁就考上了秀才,但相比动不动就冒出的“十岁秀才”,长生这样的年纪就不够看了。
  原本不明白的众人,待过了几天后,又参加了魏府的赏兰会,亲眼见到那株盛开的紫色兰花,顿时就找到了理由。
  “居然是用奇花讨好了魏岚,可恨!”一些求一封魏岚荐书而不得的文人骂道,这些人背后虽然这样骂着,但若是他们能得了这般奇花,估计转头也会如长生一般。
  长生丝毫不知,他卖出的上一株紫色兰花,在京城甫一出现,便惹得京城众人趋之若鹜,更有富商愿以千金购买,这紫色兰花被京城人竞相追捧,无数文人墨客为它写诗作画。
  魏岚先前曾得了一副《紫兰图》,当时便心甚爱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一株,又想到价值千金的兰花,自己的弟子说送就送了,若弟子家财万贯,魏岚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罗家境况如此,长生奉送这株兰花,则让魏岚心下更为感动,只觉得长生果然一片赤子之心。
  原本在府学读书的长生,拜了魏岚之后,便离了府学入魏府读书,因着明年就是乡试之年,一直四处云游常年不着家的魏岚,难得为了徒弟,打算在家里常住,丈夫终于归家,孙夫人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几日为了家中奴仆没规矩之事,孙夫人已经被魏岚提点了好几次,甚至暗示让她将管家权移交给儿媳了,孙夫人娘家式微,借着管家才能贴补孙家一二,如何肯交出管家之事。
  “京里杨家的小少爷多好,他虽然不能继承长兴侯的爵位,但他是长兴侯的老来子,又是世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有宫里的德妃护着,日后前程难道能差的了?”孙夫人脸上满是不悦,朝着自家大闺女说道:“你父亲倒好,杨家的小少爷不要,偏偏要收这么个乡下的猎户。”
  一想到长生曾经是个猎户,孙夫人脑子里便浮现出五大三粗的形象来,嫌弃的不得了。
  魏思谨显然是习惯了母亲这般说话,便笑着说道:“那杨家的小少爷如今还只是个童生,罗公子已经考上秀才了,论才学,恐怕爹爹更喜欢罗公子吧。”
  “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一个秀才算什么,就是族里,秀才都是一抓一大把,你大表哥要不是今年身子出了问题,一个秀才不也是手到擒来吗?”孙夫人不在意的说道。
  魏思谨挑了挑眉,想到那个少时便传出神童名声,而后每一次院试前都会凑巧出了意外的大表哥,又想到如今父亲收了弟子的罗恒,她心中并不在意这些事,关注的还是另一件事:“听哥哥说,京里祖父这段时间身子微恙,似乎也有了致仕之心。”
  “你祖父年纪也这么大了,上半年病了一场,精力便不及从前了。”孙夫人脸上带着忧愁,又想到京里的婆母素来不喜欢她,若是公公致仕,肯定是要返乡的,到时候婆母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她。
  魏思谨轻声说道:“祖父若是致仕了,那我们魏家,无人出仕,也不知大成府的人会如何看待?”
 
 
第37章 出仕
  魏岚高中状元,却选择挂印而去,魏思谨虽然有个礼部尚书的祖父,又挂着名士女儿的名头,但到了京城,遍地高官豪族,她这个名士长女的名头就不够看了。
  魏岚不喜名利,但她不是,魏思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相比较浑浑噩噩的同胞妹妹,她很注重经营自己的名声,心怀青云之志,只待好风助力,两年后又是选秀之年,上一次选秀魏思谨已经错过了,若是祖父致仕,那这一次她就更没有机会了。
  “大成府又不是京里,你祖父就算致仕,也无人敢小瞧我们魏府,且你哥哥后年参加会试,高中之后,我们魏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孙夫人压根没有察觉到女儿的焦急,反而这般说道。
  孙夫人不喜京城,在那里她只是一个不讨喜的儿媳妇,她更喜欢大成府,在大成府她却是头一份,就连知府夫人也要让她三分,因而她丝毫没有劝丈夫出仕的意思。
  魏思谨继续说道:“大伯虽然未曾考取功名,大堂兄却早早就考取了举人功名,只欠一点运道就能考中进士。官场自来父子相继,若是得了前人照拂,官途也能更加顺畅,大堂兄年长,又是嫡长子,在祖父跟前侍奉多年,哪怕哥哥和大堂兄一起考中进士,只怕祖父也更看重大堂兄。”
  孙夫人想也不想的说道:“你祖父可不偏心,在大伯和你父亲之间,一直都是更看重你父亲的。”
  魏思谨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父亲当年决意辞官,本就惹了祖父不悦,只怕……”
  孙夫人又想到不喜欢自己的婆母,顿时脸色一变,说道:“你父亲绝不会看着你祖父偏心!”
  “父亲是天下人都推崇的当代名士,如今国子监祭酒空缺,听闻陛下有意择一名士出任。国子监祭酒,品阶虽不高,但胜在清贵。”
  魏思谨见孙夫人面上露出沉思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说道:“国子监里面汇集了天下名师,孙家几位表兄读书何其用心,只是缺了一点运道,若父亲出任国子监祭酒,还愁他们不能拜得名师吗?”
  孙夫人眼神一动,显见是上了心。魏思谨心下一松,她本也不指望孙夫人能帮什么大忙,只盼着她不要拖后腿。
  魏思谨出了主院,恰巧遇到妹妹魏思诺,便笑着问道:“妹妹是要给母亲请安吗?母亲几日未见你了,刚刚还说起你呢。”
  魏思诺端着一张与魏思谨一模一样的面孔,看着这张相同的脸上露出熟悉的虚伪表情,魏思诺压下心底的不悦,道:“我有事情要禀报母亲。”
  “恰巧此时母亲空闲着呢,妹妹且去吧。”魏思谨笑着说道,好像是天下间最好的姐姐一般。
  魏思谨看着妹妹单薄的身影进了院子里,朝着身边的婢女说道:“我们去松柏院。”
  松柏院里,长生打量着魏思谦的书房,里面珍玩善本无数,魏思谦将自己珍藏的古玩字画,一一介绍给长生,长生并非古人,上辈子也就是个汲汲营营的普通人,没有那般高雅的艺术见地,因而长生神色未见任何波动。
  相比较那些他不知道价值的珍玩,长生对那些稀缺书籍更感兴趣,不比后世的信息大爆炸,这个时代书籍珍贵,长生出身平民,许多珍籍都无法接触。
  长生读书三年,长久的时间里接触的只是学业,慢慢沉浸下来,也发觉了读书的乐趣,在魏思谦的书架上,长生也找到了不少稀缺的古籍手抄本。
  “你若是喜欢,尽管借了去看,若论藏书,还是父亲那里比较多。”魏思谦对长生很是大方。
  “你说哥哥在会客?”魏思谨微微蹙眉,问道。
  松柏院的小厮低着头,丝毫不敢抬头看,答道:“是老爷的弟子,罗公子。”
  魏思谨脸色微微一沉,片刻后方才说道:“哥哥既然在会客,那我也不好打扰,且在此处等着便是。”
  那小厮如何敢让大小姐在这里等着,他心下权衡了一番,一边是出身平常的书生,一边是老爷的掌上明珠,立时便向魏思谦禀报此事。
  长生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见是女眷来了,便赶忙说道:“魏兄,我想起家中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魏思谦怕魏思谨有要事寻他,便不再挽留长生,只命自己的亲随送长生出去。
  长生出了院子,行至院门口时,只见那里有三个女子,为首的女子一身华裳,容貌昳丽,如灼灼春华。
  长生猜测这估摸着是魏岚的长女,他不过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什么臭男人,也敢东张西望!”魏思谨身后的婢女低声说道。
  魏思谨脸色一沉,不悦的看了婢女一眼,那婢女立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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