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最后未曾作诗的就只剩下长生一个,安云温声询问长生:“德固,还没有写出来吗?可是有什么难处?”
  长生随意的念出一首诗来,众书生品评一番之后,脸色微变。
  并非长生写的多好,这首诗写的只是工整而已,众人满怀期待之下,见长生的诗作只是寻常,便颇感失望,看着长生不免觉得他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连带着对于魏岚都感到有些失望。
  旁人碍于面子不好问,张修却毫无顾忌,直接不屑的问道:“说是魏岚先生的高徒,就这点本事?”
  长生笑了笑,说道:“我早就说了自己天生愚笨,不善作诗,但好在老师并不嫌弃我,且我能拜师也并不是因为才华,而是合了老师的眼缘。”
  “魏岚先生的诗作可是连当今天子都十分推崇的,你这般,当真是坠了他的名头。”张修咄咄逼人。
  长生却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为何会坠了他的名头,就因为师父厉害,徒弟就一定要厉害吗?能够青出于蓝的毕竟是少数人,我天生愚笨,做不了这种人,且老师收徒,自来不带功利之心,他更重人品德行,并不如何在意才华,反正旁人如何有才也比不过他去。”
  若是别人这么说,还有吹牛之嫌,但魏岚作为邺朝最年轻的状元爷,又写下佳作无数,当世还真没有谁比他更有才华。
  张修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说道:“有了魏岚先生这般名师教导,你依旧是一副这般不成器的样子,竟然还能理直气壮,真为先生不值!”
  书生中有人觉得他说的在理,也跟着道:“吾辈读书人自当勤勉读书,德固兄,你这般岂非是枉顾了魏岚先生一片好意?”
  秦如陌冷笑一声,说道:“二十多天前张修夜宴,我约莫见到了兄台,当日喝得醉醺醺的,怀中抱着佳人,形容放浪好不快活,这便是兄台说的勤勉读书吗?”
  “你……”那人想反驳,看着秦如陌那张玉脸,又想起当夜掀翻酒席的凶相,当下便有些怂了,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缩了起来。
  秦如陌又转头看向张修:“若说勤勉,这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张修你怎么敢说这话?乡试之前,张修兄还在翠云馆住了十来天呢。”
  翠云馆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秦楼楚馆,在场的许多读书人闻言都偷偷的打量着张修。
  旁人被这般点出来许会不好意思,但张修没有,他一向自诩风流雅客,在家中时也是如此,并不觉得有多么不妥。
  “好了,吾辈读书人,今日共聚此地便是缘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争执呢?”眼见场面似乎有些难看起来,安云赶忙出来替张修打圆场,又安抚长生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德固兄只是不善作诗而已,勿要感怀自伤。”
  长生也不知安云究竟是那只眼睛看到他自伤了,直接做出一脸迷茫的模样,说道:“我本就不善作诗,早就习惯了,这有什么需要自伤的?天下间我不会做的事情太多了,若是桩桩都要自伤,只怕还伤心不过来呢。”
  众书生一听,立马有些奇怪的看向安云,长生说话一直比较直白,众人心中已经觉得他是个老实人了,有些不明白向来八面玲珑的安云,今日怎么会频频说错话。
  安云见势不对,赶忙安抚的说道:“德固兄心下坦荡,是我失言,误会了德固兄。”
  见安云这般解释,书生们又想着,安云公子自来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暗嘲别人呢,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如今天色还早,若此时就回去,未免有些扫兴,不如联对如何?”安云问道,原本作诗就要耗费许多时间,但今日大多数人都有所准备,因而个个都显得“才思敏捷”,便造成了如今这局面。
  联对,也就是对对子,雅称楹联。
  张修第一个跳出来同意,又道:“若仅是联对,未免有些单薄,不如我们加点彩头,如何?”
  “合该如此,正巧我这里得了一本君复先生的诗集抄本,不若就作为此次联对的彩头,如何?”安云笑着问道。
  众书生一听,皆是双眼发亮的盯着那本诗集,林君复乃是前朝一名隐士,一生归隐山林、梅妻鹤子,可谓高洁之至,此人才华横溢却不喜人群,临死前命书童毁掉诗集,书童不忍明珠蒙尘,违背了他的意愿留下了一本足以流传千古的诗集,只是后来因为战乱,大量文稿遗失,林君复的诗作只流传出一部分来,此时听闻是林君复的诗集,众人都心神向往。
  张修笑了起来,说道:“大家一起联对,何故只有你一人拿出彩头来,我拿不出珍本来,便拿这把扇子做彩头。谁若是联对胜了我,便能得了这把扇子。”
  张修那把扇子做工精良,上面的绘画出自大家之手,明显价值不菲,众书生闻言,便有些眼热。
  安云赶忙道:“张兄不可,我这诗集可以再抄,但你这古扇也太贵重了。”
  偏张修却执意如此,安云也只得应下了,朝着在场诸人道:“张兄此举乃是自愿,诸位不必效仿。”
  安云话虽这么说,但在场诸人又好怎么一点表示没有,若是拿不出东西来,也不好意思参加联对活动。
  张修瞧不上这些穷书生拿出的彩头,转而盯向了长生几人,问道:“不知秦兄、罗兄准备了什么彩头?”
  秦如陌脸上淡淡的,从怀里拿出一本棋谱来,这本棋谱早就失传,秦如陌拿出的是偶然得来的抄本,价值跟安云的诗集不相上下。
  张修又将目光转向了长生,问道:“罗兄身为魏岚先生高徒,想必有不少好东西,今日我也能借此机会一饱眼福了。”
  说起来,长生还真没有什么好东西,他自来简朴,古玩字画这些全都没有,珍本善本就算有手抄本,也未曾随身携带,因而有些尴尬起来。
  “罗兄若是拿不出彩头来,不若就拿你的爱宠做彩头如何?”张修问道。
  长生一怔,感情张修在这等着呢,想到那天夜里是因为小猴子坏了投毒人的好事,张修若抢了小猴子去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既然你知道是他人爱宠,怎么好意思出言相求?本就是取乐性质的彩头,你还以为是在赌档里呢,就算是赌档里也不会这般逼迫别人下筹码!”秦如陌冷冷的说道。
  张修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秦兄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众人听得爱宠二字,又想到张修一直眠花宿柳,明显是个好色之徒,只以为这爱宠是姬妾之流。
  有书生当下便劝张修,说道:“既然是罗兄爱宠,想必珍之爱之,世间的好女子处处都有,张兄何必非要夺人所爱呢。”
  长生三人听了这话,原本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张修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张修顿时恼羞成怒,骂了那人道:“谁说我要跟他抢女人了,他那爱宠是只猴!是只猴!”
  那书生闻言讪讪一笑,说道:“张兄冒犯了,谁让你没有说清楚,且一只宠物而已,你为何那么想要人家养的猴子?莫非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张修脸涨得通红,说道:“谁想要他的猴子了,他那个穷酸样,能拿出好东西吗!”
  “安云兄,只要拿出彩头来,就可以随意比试吗?”长生忽然问道。
  安云点了点头,问道:“罗兄还有什么疑问吗?”
  长生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家境贫寒,囊中羞涩,就不参加这活动了。”
  长生这般直言,安云一梗,倒是不好逼迫他了。
  张修嗤笑一声,说道:“谁知你是囊中羞涩,还是腹中无才?先前你说不擅长作诗,难道如今联对也不擅长吗?魏岚先生教出来的徒弟,居然一无是处。”
  长生哪怕明知道他是激将法,也不能不应了,若是再不应,那就真是缩头乌龟了,岂不是连累魏岚也跟着丢脸?
  联对他并不虚,只是让他拿小猴子做彩头,他却万万不肯。
  秦如陌见好友有些难堪,扯下自己腰间系着的玉佩,说道:“这是我家传的玉佩,谁赢了过去,我愿意出三百两银子赎回,如此,可以当做德固的彩头吗?”
  三百两银子,在场的穷书生听了都有些跃跃欲试。
  张修却嗤笑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吾辈读书人,自来不爱阿堵物,不要拿金银俗物污了我们的眼。”
  长生赶忙说道:“秦兄,玉佩既然是家传之物,还是好生收着吧,我再另想法子。”
  秦如陌还想再说什么,长生朝他点了点头,秦如陌这才收好玉佩。
  张修见长生不慌不忙的思考,他有些忍不住了,便道:“我知道你囊中羞涩,但你是魏岚先生爱徒,想必他对你很是爱重,不若以魏岚先生的荐书为彩头,如何?”
  若说先前看到玉佩众人只是眼热,待听到“荐书”他们就全都躁动起来了,魏岚的荐书令无数读书人趋之若鹜,曾有一个豪商奉上千金想为家中族侄求一封荐书,却被魏岚断然拒绝。
  拿了魏岚的荐书,只要表现不是太差,就能拜在一位名士大儒门下,对于祈求科举入仕却没有半点门路的读书人来说,拜了名师也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官场,但凡名士,便有众多弟子,如魏岚这般,收的徒弟除了长生最差也是举人功名,拜得名师,就相当于收获了一大票人脉。
  自来朝中有人好做官,如此怎么能不让众书生眼热呢。
  若说先前的作诗、小猴子,都只是张修等人的试探,那么如今魏岚的荐书,就是图穷匕见了。
  秦如陌第一个不高兴了,说道:“秀才之间的比斗,如何能牵扯到魏岚先生,张口就是荐书,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张修不在意的说道:“德固兄这般受魏先生爱护,只是一封荐书而已,难道还会求不来?若觉得我的彩头比不上魏岚先生的荐书,我再加便是了。”
  “张兄说的在理,魏先生有那么多封荐书而已,只是拿一封而已,有何不可?”有书生说道。
  人群里也跟着传来几道附和之声,隐隐有逼迫长生之意。
  荐书事关重大,若拿着荐书的是一个品行败坏之人,不仅会毁坏魏岚的名声,还替魏岚得罪了一个名士,这个道理这些书生并非不懂,但利益当前,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能够胜过长生的人,因而生怕自己错过了拿到荐书的机会。
  外人只当魏岚手里还有大把的荐书,长生却知道,去年因为他的缘故,魏思谦和孙夫人为了荐书闹了一场之后,魏岚便毁掉了所有空白的荐书。
  说是魏岚写的荐书,其实更准确的说,是那些大儒名师们送给魏岚的荐书,既是向魏岚卖好,也是表达对魏岚的信赖,当日魏思谦以为是魏岚主动将荐书交给孙夫人的,其实不然,事后魏岚也一阵后怕,怕孙夫人再闹出什么事来,这才决意毁了这些荐书。
  魏岚交游广阔,荐书虽然毁了,但若是他提笔写一封新的,那些大儒名士们,多半也是会买账的,长生也知道自己若是真心相求,魏岚定会帮他,但他怎么会因为自己这点小事去麻烦老师呢。
  “抱歉,这个彩头,我不能答应。”长生坚决的说道。
  有书生见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离去,看着长生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他忘了这机会能不能产生全看长生配不配合,只当长生是那个抢夺了他功名利禄的仇人,嘲讽道:“魏岚先生一世英名,却收了个缩头缩尾的草包徒弟,真是可惜啊,可惜啊!”
  一部分书生觉得不对劲,一部分书生保持沉默,一部分书生怨恨长生。
  “谁说我拿不出荐书就不比了?”长生轻笑着说道,且他脊背微微挺直,满含锐利的视线如同冷剑一般扫视在场诸人,最终落在张修那张不甚讨喜的脸庞上,轻声问道:“你凭什么觉得,能赢我?”
 
 
第44章 素冠荷鼎
  “文人确实不爱金银俗物,张兄,花木如何?”长生问道。
  张修其实不喜欢花花草草,但读书人大多都有品鉴花草的习惯,他也只得道:“自是喜爱的。”
  长生点点头,说道:“我的彩头便是一株奇兰。”
  张修嗤笑一声说道:“就凭你,哪里来的奇兰?莫非还带了来不成?”
  长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有老师的名头在,我难道还会拿一株不入流的兰花糊弄你不成,你若是不愿,那不比就是。”
  张修想要赢了长生的心态占了上风,立马道:“我姑且信你一回。”
  事情发展到如今,众书生如何不知,自己只是陪衬而已,说到底,张修的目标还是长生几人,张修出身豪富又背靠大树,也不知长生等人到底是如何得罪他的。
  张修原本要针对的是秦如陌和长生二人,原本长生只是陪衬,但如今俨然成了主角,张修将秦如陌抛在了脑后,根本不管其他人,想也不想的朝着长生,问道:“我们比斗如何?”
  长生对于那把古扇没什么兴趣,但如今也不是退缩的时候,便欣然应下,如此,长生和张修是一组,安云则和秦如陌成了一组。
  一根香燃起,众书生全都看着两人比斗。
  张修显然早有准备张口说道:“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
  长生只是略一思索便道:“燕莺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枝。”
  四周交好声响起,张修点了点头,又道:“朝云朝朝朝朝朝朝朝退。”
  “长水长长长长长长长流。”
  两人有来有回,一连对了四个对子,比斗也有终点,便是第五联。张修显然早有准备,他见长生似乎丝毫不惧,咬了咬牙,放出了大招:“烟锁池塘柳。”
  长生挑了挑眉,居然会是这个对子,在场的书生品鉴了一番之后,只觉得颇为精妙,五字偏旁对应五行,又勾勒出一幅写意画卷,不仅偏旁相对,又要同样富有意境,因而格外难对。
  长生含笑看着张修,问道:“这是你想出来的对子?”
  张修心下一惊,也不知长生为何会知道不是他想的,这是安云告诉他的联对,就连他也不知道安云从何得来。
  在场书生也有不少心底尝试了一下,想了许多下联来,但都被一一推翻。
  长生不慌不忙,半分都不着急,就看着那点好的香一直烧着,张修看着长生冥思苦想的模样,心底觉得十分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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