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族长——从南而生
时间:2020-02-25 10:29:50

  中年男子飞快的看了长生一眼,立马低下头来,朝着长生恭敬行礼,道:“下官不知府台大人到此,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长生摆了摆手,道:“陆大人,多日未见,似乎清减了。”
  陆衙内身材肥胖臃肿,他父亲陆淙倒是清瘦异常,如同一根细长的竹竿一般,若非陆淙开口介绍,长生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是父子。
  “大人明察秋毫,下官近日也觉得身上衣物似乎宽松了不少。”陆淙笑着说道。
  原本一片慌乱的云绮,转头看向长生,神情惊疑不定,而后一双美目越来越亮。
  柳无益见云绮久久未动,轻声唤道:“云绮姑娘?”
  云绮慌忙低下头去,道:“奴家先将碗筷送下去。”
  柳无益跟着她一起出了房间,正好遇到一个客栈小二,柳无益便从云绮手中接了碗筷递给小二。
  柳无益见她尚有些怔愣,想着她连县衙都害怕,估计更怕知府衙门,想到她虽然违背契约,但小小年纪却能行卖身葬父的义举,他自己是个十分孝顺之人,故而对云绮又多了一抹怜惜,轻声安慰道:“姑娘勿要害怕,我家大人最是和善不过,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官,家中老夫人、夫人、小姐们,俱是十分和善的主子,想来不会为难姑娘。”
  云绮抬起头,看向柳无益,双目盈盈,轻声道:“你说得对,大人救了我,他是个好官,柳哥哥,你能跟我说说,老夫人、小姐……还有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柳无益见她这般振作起来,心下也高兴,他经常跟随长生进入别的官员府邸,柳无益只觉得罗家下人,似乎比旁人家笑得都多一些,想来是主人宽仁所致,他想着若是云绮在罗府为奴,想必不会受欺负。
  长生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三杯茶,指了指桌子前的椅子,道:“陆大人,魏老大,请。”
  陆衙内胖乎乎的站在一旁,有些委屈的看了自家爹一眼,陆淙战战兢兢的坐下,还不忘瞪了陆衙内一眼。
  “大人抬举,小人粗鄙之人,万不敢坐下。”魏飞赶忙说道。
  长生对于魏飞倒没什么恶感,反而在像客栈小二打听了一番,对此人多了几分欣赏。
  “魏老大也是个场面人物,如何坐不得,今日只论辈分,不论其他。”
  听长生这般抬举,魏飞也不敢再拒绝,赶忙坐下,又道:“卑贱之人,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小人家中行三,大人若抬举,唤一声魏三即可。”
  陆衙内偷偷抬起右脚,片刻后又放了下去,他日常出入乘车或者坐轿,很少有罚站的时刻,因而仅仅站了片刻,便觉得有些累了。
  “犬子无知,竟冲撞了大人,是下官的罪过,万望大人恕了犬子之罪。”陆淙低声认错。
  长生摆了摆手,道:“本官虽不喜人口买卖之事,但令郎与那姑娘之间,也算是你情我愿,说起来那女子还伤过令郎,本官本非不通情理之人,岂会计较。”
  陆衙内闻言一喜,胖胖的脸上咧开嘴,开口道:“大人说的是。”
  陆淙转头瞪了他一眼,骂道:“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陆衙内委屈的低下头。
  陆淙并未放松下来,转而说道:“大人心善,怜悯那姑娘,听闻她是个卖身葬父的孝女,如此女子,不至卖身。”
  说完,陆淙看了陆衙内一眼,陆衙内这才不情不愿的递了一个匣子放置于桌子上,陆淙双手轻轻将匣子推到长生跟前。
  一旁小心翼翼坐着的魏飞,立时低下头来,装作未曾看见这一幕。
  “陆大人,不知令郎花费多少银钱买得这女子的身契?”长生问道。
  陆淙不知他为何这般问,但还是照实回答:“五十两。”
  长生闻言皱眉,哪怕那姑娘貌美,但就算在京城一个下人也不至于要这么多银钱。
  长生打开木匣,就见最上面摆着的就是一纸契约,长生拿了契约出来,就见匣子下面铺着一排金子,长生看了一眼便飞快合上匣子。
  长生开口道:“本官今日,欲买了这女子身契,陆衙内可愿意?”
  陆衙内胖脸委屈,有些不情愿,陆淙瞪了他一眼,陆衙内忙道:“愿……愿意的。”
  长生又道:“本官知道,这次算是以势欺人了,陆衙内若有别的要求,不妨提出来。”
  陆衙内刚想开口,陆淙忙道:“大人言重了,他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哪有那么多要求。”
  长生笑了,从怀中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放在那木匣上,想了想,他又有些肉疼的加了一锭银子上去,将匣子推还给陆淙。
  “大人,这万万使不得。”陆淙说道,不愿意手下木匣。
  长生开口道:“自来疾风知劲草,去年官场动荡,多少人都折进去了,陆大人却安稳至此,为何?盖因陆大人清白。”
  陆淙慌忙将那匣子收了起来,四十多岁的人,在长生面前却矮了一头道:“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糊涂了。”
  长生又道:“说到底也是误会一场,陆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陆淙却不敢这样想,又想到自己的上官突然出现在自己地盘,害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便小心问道:“不知大人今次来挽云,所为何事?”
  “陆大人莫慌,本官只是来挽云游玩而已。”
  长生这般说,陆淙却不会傻傻的信了,忙道:“大人若是需要向导,下官可供驱使。”
  长生一指一旁的魏飞,道:“不必,由魏三陪着即可。”
 
 
第90章 甘心
  客栈简陋,陆淙竭力邀请长生去县衙小住,却被长生拒绝了,等到其他人全都离去,屋子里就只剩下长生与魏飞两个人。
  “大人但有需要,小人定当赴汤蹈火。”魏飞赶忙低头表忠心,他昨日虽然冲撞了长生,但看长生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毕竟知府这样的大官,想对付他这样的一个泼皮无赖,是抬抬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没有必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长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跟他说旁的话,在客栈里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再次出门,期间魏飞一直在客栈大堂里等着,他一脸凶神恶煞,搅得客栈生意都差了几分,偏偏客栈老板敢怒不敢言。
  魏飞一路跟在长生后面,见他四处漫无目的的乱逛,倒真的像是普通游客一般。
  长生逛得差不多了就进了县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因有魏飞跟着长生一起,倒未曾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
  “魏老大您来了正是,这是这个月的保护费!”
  两人刚进一家杂货铺,店铺老板就将钱塞进魏飞的手里,一边塞还一边说道:“你来了省得我跑一趟,这钱您点点。”
  长生倒是头一次直观见到收保护费的,一脸好奇的看魏飞,魏飞只觉得这钱烫手得很,不收坏规矩,收了又怕长生误会他。
  长生见他这般为难,便道:“无事,你收着吧。”
  魏飞苦着一张脸,将钱揣进怀里,问道:“最近那伙人还有没有来惹事?”
  老板忙道:“魏老大之前叫兄弟们来守了几天,那伙人再也不敢来了,最近生意都好做许多。”
  长生闻言倒有些好奇了,便问了一句,那老板立马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是店铺老板的独女,所嫁非人,差点被凶悍的婆家欺负死,老板也是个疼孩子的,倒不怕丢脸,将女儿给接了回来,女婿家却不愿意了,一家子都是凶恶刻薄之人,一连数日跑到杂货铺里闹事,最后还是请了魏飞出面,方才摆平那一家。
  老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如今我家丫头终于接回来了,天可怜见,浑身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等养了这一阵子,给丫头再找户好人家,魏老大认识的人多,到时候也请您掌掌眼。”
  “好说,那家若还敢再来闹事,只管派人去小青巷说一声。”魏飞听了也很高兴。
  长生倒是感触颇深,这个年代男子休妻容易,女子和离却很难,当初他接罗大姐回来也颇费了一些力气,这个时代儿子是宝,女儿是草,为了怕闲话,出了事为了面子,大多数都是让女儿忍一忍的,万幸老板是个疼闺女的,拼了老命也要将女儿接回来。
  “魏老大,这位是?”老板打量着长生,仅凭衣着就能看出出身富贵来。
  “这是府城来的贵人,在挽云县游玩,你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出来。”魏飞也不敢说太多。
  老板立时打起精神来,一想到他这店小本生意,也没什么好东西,又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脑子一动便道:“贵人自府城来,想必好东西都见过不少,寻常俗物怕是入不了您的眼,这一排都是本地的土物,虽不是贵重之物,但别处不一定能买到。”
  长生看了那一堆东西,有的在陵南府似乎见过,有的倒颇为新鲜,只是都不符合他的要求。
  长生视线突然落在一旁的一篮子黄橙橙的花上,问道:“这是野菊花?”
  “亲戚家送过来的,这时候田间地头全是这种花。”老板憨厚的笑了笑。
  “很多吗?”长生问道。
  老板点了点头,又道:“贵人若喜欢,拿去便是,这东西不值钱。”
  长生拿了这一篮子菊花,觉得无功不受禄,他又在店里买了一些糕点饴糖之类的吃食。
  魏飞陪着长生在街上逛了一下午,就见他每家店铺都会进去逛一逛,间或询问物价,间或问问有什么土仪,最后东西买了不少,长生三人全都提得满满当当,而买的糕点饴糖,被长生分给了路边的小乞丐。
  长生回了客栈,云绮立马迎了上来,态度十分殷勤,只是长生觉得她似乎哪里有点不一样了,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劲。
  到了晚上,长生总算知道了这股劲是什么。
  长生还在研究今天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长生说道。
  云绮推开门,手中端着一盆热水,“大人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将热水放在长生身前,自觉的矮身蹲下来,开始替他脱鞋,长生吓了一跳,忙道:“你将水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云绮双目灼灼的看着他,道:“大人一人独处房中,未免太过清冷,长夜漫漫,不如由奴陪着您。”
  长生一个激灵,他看向云绮,未曾想这人能说出这般话来,他想要严词拒绝,但又怕伤了对方颜面,只得轻咳一声,道:“本官不怕清冷。”
  云绮微愣,就听长生接着说道:“今日去的第一家杂货铺,那老板是个心疼闺女的,见闺女所嫁非人,就立时豁出去将女儿接了回家。”
  云绮还有些不解,就听长生接着道:“大户人家娇宠女儿,顶多许以丰厚陪嫁,能不计颜面接回女儿却很少,这般普通小户却能下这样的决心,足见拳拳爱女之心,你卖身葬父,可见是个孝顺的,你父亲一定也很疼你吧?”
  她顿时愣住了,想起父亲缠绵病榻之时,还在忧心她日后如何,她是个主意大的,自己孑然一身,就想出卖身葬父的法子来,虽然有为自己打算的意图,但卖身的五十两银子,却全都实打实的用来办丧事了,她父亲活着的时候过得穷困潦倒,死了丧事却办得很是隆重。
  长生又道:“是本官错了,你刚失了父亲,就使唤你为奴为婢,只怕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安心,你回房间歇着吧,这边不需要你来侍奉。”
  云绮晕晕乎乎的出了长生的房间,想到父亲她也起不了旁的心思,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她一直觉得自己若是攀上一个富贵公子,日后生活便有靠,如今想想,父亲哪怕病重之时,也不曾想过卖了她换彩礼银子治病,她自己反倒卖了自己。
  罗家一屋子女眷,长生这些年也见了不少这个时代女子惨事,有全家用着女子嫁妆还三妻四妾的,有丈夫发达立马休妻的……零零总总,女子过得好的极少,因而,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便多了一份宽容之心。
  在长生看来,云绮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孩子,虽然有些爱慕虚荣,但对父亲的孝顺却不是作假的。对于古代贫苦人家来说,肚子都填不饱了,又有几个还能好生守孝的?经历过吃不饱饭的日子,起了攀附之心也不足为奇,只是长生见了陆衙内的事,却不觉得这姑娘是个会感恩之人。
  第二日一早,长生再度启程去往下一个县城,魏飞以为自己终于能送走这尊大佛了,却不想长生开口直接道:“魏三,本官瞧着你并非池中物,留在挽云有些可惜了,不如跟着本官罢。”
  魏飞斟酌道:“大人抬举,小人本不该辞,只是粗鄙卑贱之人,行事向来不忌,唯恐污了大人清名。”
  长生笑笑,道:“行事不忌?如真诸事不忌,何必要这般小心翼翼?”
  “小人实在是怕拖累了大人。”
  长生浅饮了一口茶水,说道:“听你的口音,似乎原是京城人。”
  魏飞脊背一寒,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恐惧一闪而过,强忍着镇定,说道:“大人许是听岔了,小人是近河县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
  长生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先前听了一耳朵你的事,是六年前才来的挽云县,虽然是个恶霸,但行事却颇有章法,你身上有秘密呀。”
  魏飞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道:“小人就是个普通的地痞流氓,当不得大人如此高看。”
  长生笑着道:“作甚这么贬低自己。”
  长生倒是越发肯定了他的猜测,他自认识薛采之后,倒是跟薛采学了不少,也会做一点基本的推断,魏飞说话虽刻意掩藏,但偶尔的话语还是带着一股子口音。
  且这人行事也不像普通的地痞流氓,倒颇有几分军中作风,长生猜测着他以前应当从过军。
  长生问道:“你以前在哪位将军麾下?”
  魏飞神情不变,心跳如擂鼓,做出一副茫然的模样,道:“不知大人这话何意?小人从未参军,也没有再哪位将军麾下之说。”
  长生倒也不急着逼问他,又道:“魏飞,为非作歹?这名字改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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