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到马路上打车,裴行舟挡了她的手臂,说:“我送你。”
宁语迟扯了扯嘴角,收回手,抬眸看他:“裴总凭什么送我?”
裴行舟回:“你替我挡酒,我送你回家。”
这是什么拙劣的借口,她简直难以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她说:“不用了,也没挡什么,承不了您的情。”
她又要伸手拦车,刚巧一辆出租车停下。她上前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一只大掌蓦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揽进怀里。
他硬梆梆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结实有力。裴行舟单手揽着她,微微俯身,对司机说了声“抱歉”,随后关上车门,让那出租车离去。
宁语迟奋力挣扎,怎么都挣脱不开腰上的桎梏,他的手臂那样霸道地揽着她,她急了,转过身来,伸手去推他。
反被他握住手臂。
他们贴得这样近,就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宁语迟挣扎无果,不禁抬眼瞪他,说:“裴行舟,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他面沉如水,说出的话带了一丝霸道的意味。
她的腰很细,一只手就能箍紧,稍一用力就能掐断似的,她怎么反抗,也逃不脱他的掌控。
宁语迟放弃抵抗,她就只是盯着他,看着这张眉目凌厉的脸,嘴角染了三分讽刺。即便这样,她的脸仍旧美艳夺目。
她说:“裴行舟,看你现在可笑的样子。”
裴行舟不理她,只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放开她的腰,扯着她手腕向停车场走。宁语迟不肯应,试图掰开他的手,发现一切徒劳,她停在原地,怎么都不肯走了。
他不得不停下来,回眸淡淡睨她。
她知道自己有些醉,微醺而已,坐在裴行舟旁边一个小时,酒劲也散了大半,这会儿折腾半天,晚风一吹,就没剩多少了。
就跟爱情一样,再浓,也总有消散的一天。
此刻对上他这样的目光,她忽然生出了些许愤怒。
凭什么,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有在求他吗?她求他送自己回家了吗?主动的人是他,他凭什么还要给她摆脸色?
她不禁冷笑,说:“裴行舟,我觉得你现在特没意思,真的。”
裴行舟不为所动,他一向如此,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所幸见过他几次发疯,还都是因为她。
“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不放,是我甩了你,你连这点骨气都没有么?”
她话说得难听又直白,已近侮辱,可说了这些,她并没觉得有多痛快,只是觉得可笑。
裴行舟问:“那你呢?”
“什么?”
“你已经放下了,是吗?”
宁语迟嘲讽地笑了声,问:“是我那天的话不够清楚,还是你没听懂?那我再说一次。”
“我们分手了,没关系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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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尽于此,以为终于能够离开。她再一次试着掰他的手,仍然是徒劳无功。
他声音平静,像一碗凉水,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宁语迟认真回答:“抱歉,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腕上力道一松,他终于缓缓放开了她。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她说的那些话,好像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夜风吹动她的发,吹淡他们争执过后的激烈,她揉自己的手腕。
裴行舟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吞咽浮起的情绪。他盯着宁语迟,淡淡地开口:“原来对你来说,七年的感情,真的可以说放就放。”
宁语迟听见这句话,满心满眼都是悲哀,再看向他,目光几乎是怜悯的。
她说:“到了今天,你还是不懂。”
他眼中的情绪终于有了变化,他问:“不懂什么?”
“你让我觉得自己可笑,但凡你用心爱过我,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待我。”
即使说起自己悲惨的感情,她的怜悯仍不是为自己而流露。
“我只是一个你用惯了的床伴,你现在回来找我,是因为你爱我吗?不,你只是没办法接受被我这样的人甩开,觉得自己折了面子而已。”
“你想要我跟你回去,然后呢?回去待在你身边,做个漂亮的摆设,蹉跎青春在你身上,等将来说不定哪天你玩腻了,再把我甩开?”
裴行舟听得嘴唇紧抿,眉头皱在一起。
他说:“你竟然这样想我。”
“这并不是主观臆测,而是客观陈述,陈述我们之间的事实。”
宁语迟平和地,微笑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惜了,你没有那个福分,再享受我的爱情。”
她说得那样决绝,也那样坦然,整张脸都写着一件事,她不爱他了,也不打算再爱了。
一点关于他的痕迹都没有了。
她的话如同巨石,砸进裴行舟的心池,在他心里一点一点下坠。
他觉得胸口很闷,就算她真的打算跟他决裂,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想,也不想被她误解。
任何人被误解心情都不会好,他也一样。
于是他破天荒地,同时也是第一次,开口对人解释。
风把他醇厚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他说:“我没有想过,要把你甩开。”
“你也不是摆设。”
宁语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样的话,竟会是出自裴行舟的嘴里。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用解释。你这样说,反而更加可恨。”她微微侧过身,说,“赔了七年还不够,你还想让我搭上一辈子?”
他第一次向人解释,就得到了这样的回应,他心里紧绷着,又重复了一次:“我没有这样想过。”
“真这样想,也没事。”宁语迟弯起嘴角,说,“那都是裴总自己的事了。”
她不会再在爱里傻傻付出,她太怕痛了,有些跟头摔一次,就不会再去摔第二次。
裴行舟抿唇,说:“我明白了。”
宁语迟看着他。
繁华都市在他身后,热闹喧嚣反衬得这一刻的他有些落寞,再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眼花。
裴行舟低头,注视着她,给她想要的承诺。
他说:“我不会再打扰你。”
第30章 我浓
王总女儿的婚期定在四月中旬,万物生长,入目处一片绿意,春色盎然。
司仪需要提前一天到,熟悉婚礼现场,彩排婚礼流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宁语迟早早做了功课,虽是第一次主持婚礼,但丝毫不见慌张,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新郎新娘都出身富贵,结婚地点在新郎家的豪宅,院子近万平米,足以举办这盛大的婚宴。
绿地草坪,假山喷泉,远处还有园丁修剪过的观赏性树木,别墅建筑是北欧风格,看得出是找人精心设计过的外观。
讲解流程时,新郎新娘边演练边发笑,笑起来互相凝望,眼里爱意甚浓,一看就知道,彼此都是全心全意爱着对方。
宁语迟心中微微羡慕,富贵到了一定程度,有时婚姻已经不是婚姻,而是利益工具,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人,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她又想起了徐晚清的母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万一将来裴行舟出现什么事业危机,宁家又能帮上多少?
叔叔婶婶一直担心她会抢夺家产,真有这一天,就算他们能够一改从前,对裴行舟伸出援手,又能援出多少。
好在,她跟裴行舟不会有这一天了。
或许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流程走过一遍,为防出差错,又走了一遍。新郎新娘不厌其烦,宣誓时双方凝望,语气甚笃,脸上写满坚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一天。
第二天才是结婚正日子,北方大多在早上结婚,不过他们并未遵循这些旧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月温度不比夏天,露天婚礼对新娘不太友好,下午相对暖和一些,这是男方对新娘的体贴考虑。
宁语迟感谢这个贴心的考虑,身为司仪的她,也能少受罪一些。
前面的结婚流程她不需要参与,一直在男方家里等待新郎娶亲归来。庆典下午一点开始,已经早有宾客到了现场,草坪边上放着造型可爱的甜点,水果等小食,酒水自取。
请来的歌星在不远处弹钢琴暖场,流畅的音乐在庄园内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有认识他的,就候在不远处,等他一曲结束,上前合影。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理会。
像这样的场合,所谓明星,也只是前来“卖艺的”而已。
穿着黑色西装马甲,打着蝴蝶结的侍应生端着托盘,盘中盛放香槟,在宾客中穿梭。
偶有宾客叫住他们,或放下空杯,或取走上面的酒,侍应生都伺候得足够恭谨,今天是结婚的大日子,没有人会在这样的一天闹事。
宁语迟站在搭好的典礼台上,其实也不算搭,脚下铺了红毯,头顶搭了架子,红毯呈T字型,前方的红毯一直向远处延伸,准备迎来今天的这对新人。
由气球组成的拱门一道一道,台上各处缠了粉色轻纱,风吹过,浪一样飘起,美丽而又梦幻。
她一个人站在上面,手里拿着提词卡,反复地看。
其实她早把流程背熟了,看再多遍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距离一点还有几分钟,偶有新郎新娘的朋友过来,一会儿问“结婚证在这吗”,一会儿问“交杯酒放在哪里比较好”,她也不算极致孤独。
到最后实在看够了,就去观察到场宾客。
场中人逐渐多了起来,新郎新娘在入口处迎宾。
人们握着酒杯,三两成群聚在一起,女士们优雅地托着手臂,男士们叼着雪茄谈笑风生,不少人都是电视新闻上的熟面孔,可见两家的地位。
不知是谁说了句“裴总到了”,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所有人齐齐回头,裴行舟单手扣着前襟衣扣,露出腕上的名贵手表,修长的手骨节如竹。
他一身手工西装熨帖合体,是意大利匠人亲自量身定制,到腰身处收起优雅弧度,盖住他的挺翘的臀。
他穿着切尔西靴,刚好收住他有力的脚踝,他迈着长腿沉静向前,身边拥了五六个人殷切说话,他淡淡听着,并不回应什么。
裴行舟今年三十一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事业有成,权力地位傍身。
按说一个男人在他这个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身上难免带了些有钱人特有的自矜和鄙薄。
可他没有。往那一站,周身气度深沉、内敛。金钱权势,旁人的阿谀奉承,没有让他骄傲自得,反而成就了他的眼界和胸襟。
不少人迎上去,主动跟裴行舟敬酒。侍应生端着托盘走过,他从上取走一杯香槟,微微举杯,向那些打招呼的人示意。
所过之处,人人景仰。
不知他看没看到她,也可能一个小小的庆典台,不值得他分神注意,哪怕视线需要从一边转到另一边,他也是快速掠过,绝不在她所在的地方停留半分。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不会再打扰她,他一向重诺。
她独自待在台上,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说不娶她,可是他们却在别人的婚礼上见面,这是多么讽刺的事。
不过这样就很好,他们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人,遇到他,跟他在一起,更像一场意外。
现在意外结束,各自重归轨迹,互不相干。
他们本该如此。
一点钟庆典开始,重金请来的乐队准时演奏,宁语迟拿起话筒,说:“请还没入场的来宾抓紧入场,我们的婚礼马上开始。”
两方亲朋都已到场,站在草坪上等待观礼。
新郎已经上台,站在宁语迟身边玉树临风。伴郎都是一群二世祖,在一旁闹哄哄的,又是喷彩带又是洒花瓣。
婚礼开始,新娘挽着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王总,两个人从红毯那边远远走过来。
父亲把女儿交给新郎,新郎挽着新娘入场。身后四个花童,两个小女孩扯着婚纱裙摆,两个边走边撒花瓣,花童娇小可爱。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手臂裸露在外也不算特别冷,或许这就是天公作美。
宁语迟介绍完双方新人的恋爱旅程,一旁的电子大屏上,播放了双方朋友们录制的祝福视频,搞笑催泪皆有,弄得人哭笑不得。
主婚人上台发表致辞,接下来要请证婚人宣读结婚证书。
宁语迟看了眼提词卡上的名字,先是静了一瞬,但很快地,她露出得体笑容,说:“有请证婚人,裴行舟先生宣读证书。”
宾客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裴行舟站在人群前方,接受众人钦佩的目光。
他昂首阔步,走上前来,从宁语迟手中接过话筒。
他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掌心,短暂接触带起一阵电流,她收回手,那一瞬间若有似无的触感,还在停她的掌心。
她压下心绪,默默退到了后方。
侍应生端着托盘,将双方的结婚证呈上来。
裴行舟拿起其中一本,对着上面的文字进行宣读。
他声音清冷,讲话掷地有声,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沉稳,笃定。
他扫过一眼结婚证上的文字,握着话筒向台下的宾客复述。端着酒杯的侍应生不住在人群中走过,有一人托着一杯酒走过来。他低着头,始终让人看不清脸。
明明超过了来宾所在的范围,他还在向前走,尤其证婚人还在上面。他这个时候向前走,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其他人以为是流程另有安排,就没出声,包括宁语迟也这么以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侍应生拿起杯身,另只手放下托盘。他抬起头,眼睛死盯着新娘,面色发狠。
新娘看到他,脸上喜色全无,登时一变:“是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