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还很清凉,不过并不冷,吹动她拖鞋上柔软的绒毛。她的脚趾踩在拖鞋里,根根分明,秀白可爱。
周围尽是灰白,宁语迟一手拢着衣襟,另只手拿着手机,向宾利车走去。
没等她走到近前,裴行舟就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他穿西服,领带已经被他扯得微松,腰身挺拔站在她面前,视线一直粘在她身上。
宁语迟的视线只跟他碰撞了一下,随后很快移开目光。
还没走到近前,她就闻到了一股很大的酒气,熏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抬手,轻轻掩住鼻息,看他:“你喝酒了?”
裴行舟缓缓点了点头,身子轻晃,倚在车门上,头微微后仰,露出凸起的喉结。
他轻轻阖目,很快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她不答,打量裴行舟的脸色,即使喝了酒,光从外表上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好像他还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执行总裁。
但是她看得出来,喝醉酒的他不像往常凌厉冷淡,会比平时要平易近人一些。
她问:“你喝了多少?”
裴行舟轻轻摇头,说:“记不清了。”
他喝这么醉,她都不敢想他是怎么过来的,酒驾?他不要命了吗?
她不好把他扔在这里,让他回去,虽说现在凌晨车少,万一出危险怎么办。
宁语迟简直拿他毫无办法,她头痛扶额,却有另一只手忽然牵住她的,把她的手从额间拿开,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裴行舟凝视着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她抽回手:“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真的很危险。”
“只要能见你。”
“你简直无药可救。”
裴行舟定定瞧了她半天,沉着嗓子回答:“有。”
宁语迟不理他,去掏手机,说:“等着,我找个代驾送你回去。”
裴行舟身子轻轻晃了下,险些栽倒。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代驾,连忙扶住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比她重那么多,全身力量放在她身上,她快支撑不住了。
她说:“你起来,裴行舟,醒醒。”
“迟迟……”他忽地抱紧她,把她搂在怀里,“为什么不跟我走。”
“……”她身子僵住,没有回应。
“他哪里比我好,你喜欢他什么?”
“……”
宁语迟伸手去推他肩膀,说:“裴行舟,你喝醉了。”
“嗯。”
“裴行舟……裴行舟?”
她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再应,宁语迟勉强侧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枕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睡就睡?
宁语迟继续唤他,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么大个人靠在她身上,她彻底没有办法了。内心稍作权衡,她从他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给车上了锁,随后拖着这么大个人,一点一点把他带上楼。
她打开房门,把他扶进房间里。虽说不是没有卧室给他睡,她想了想,还是把他扔在了沙发上。
她气还没消呢,他又找麻烦给她,让她大半夜把他弄到楼上,累得她手臂都快断了,还指望有床睡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斜躺着,一条腿垂在地上,宁语迟帮他把鞋子脱掉,又把他的外套脱掉,免得睡出褶皱。
然后俯身,解开他的领带,又解了两颗扣子,怕他睡得不舒服。
视线触及他光洁的胸膛,转念一想,他就算睡得不舒服,又关她什么事?
宁语迟又把扣子给他扣上了。
她找出一条毯子,盖在裴行舟身上,然后蹲在一旁,凝视裴行舟这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眉骨高,到鼻梁处有一个挺直的弧度下来,再到嘴巴,也是有棱有角。
岁月待他很好,跟大多数三十一岁的男人不同,别人到他这个年纪有明显的年龄感,而他只增添了沉稳,像酒窖里的上等红酒,越陈越有味道。
算起来,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他们相识这么久,他确实没有变化什么,变化的人,一直只有她。
前尘往事不可追,宁语迟站起身,提步要走。
沙发上的人蓦地睁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她被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裴行舟用力把她扯进怀里,他揽住她,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他的下巴担在她颈窝处,姿态亲密,呼吸带着一股酒气。
“你喝醉了,好好睡觉,放开我。”
“迟迟。”
“听见我说话没有。”
“对不起。”
“……”
她僵住,一动不动。
裴行舟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响起:“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第38章 我浓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圈在怀中,姿态亲密。
以往他的怀抱总是十分霸道,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可这一次却格外温柔,从一个索取者,变成了乞求者。
宁语迟心里头还堵着气,她说:“原谅你什么,你有什么错?”
裴行舟搂得更紧,呼吸间带了酒气:“我不知道。”
“……”宁语迟拿掉腰间的手,他却不肯放,她同他较劲:“你连错在哪都不知道,就来跟我道歉?”
“嗯。”裴行舟应得理直气壮,“我喝醉了。”
宁语迟总算反应过来了,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由背对改为面对,抬手打他:“裴行舟,你还敢装醉?”
他任她打,没把她那点力气放在眼里。
她打了一下,不解恨,想到自己大半夜为了他不睡觉,跑到楼下去,把这么重的人拖上楼,还给他脱衣服脱鞋,他就知道躺着,骗她。
再想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蛮横,不讲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醉,我让你醉。
古语有云,趁其病,要其命,她就趁他醉,让他骨头全碎。
宁语迟又打了两下,还是不解恨,她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靠垫,胡乱朝他砸去。
裴行舟抬起手臂抵挡,随着动作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好看。
还没打两下,他趁她放松警惕,一举抓住她的腕子,再次把她扯了过来。
他夺过她手中的靠垫,放到一边,说:“再打就打死了。”
“哦,那我不打了。”宁语迟又抓了个靠垫过来,“我给你个痛快。”
她把垫子摁在他脸上,一点没留情面,心想闷死你才好。
姿势不借力,她跨过一条腿,跪在他身体两侧,气道:“你以为醉酒的味道很好闻吗?我让你闻个够!”
裴行舟起先还去抓她手,逐渐不再挣扎,到后来,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了。
宁语迟眉头一紧,拿开垫子,就见裴行舟仰在沙发椅背上,脖颈修长优雅,眼睛轻轻阖着。
她恶趣味横生,伸手去拍他的脸,叫他:“裴行舟,起来。”
他一点反应都没,宁语迟又去推他:“你听到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都不见回应,她伸手去探他鼻息,发现不见出气,虽然有点怀疑裴行舟又在装,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她又推他,说:“我已经看见你眨眼了,少在这里骗我。”
下一秒,裴行舟睁开眼睛,直接将她按在沙发上,沙发地方窄,这个姿势贴着,倒比在床上更暧昧了。
宁语迟被他戏耍,心中气恼得很,她一双美目圆睁,软刀子一样勾到他心坎里,因为在他身下,说的狠话也没什么气势:“刚才真应该把你闷死!”
裴行舟深情地注视着她,那张刻板严肃的脸,难得浮现一丝清淡笑意。
他说:“那也是死在你身上。”
“……”
宁语迟从不知道,原来裴行舟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
她咬着牙,说:“你给我滚出去。”
“你还生气么?”
“生气?我跟你有什么气好生。”
虽说只有这一个女人,裴行舟也能看出来她还在气头上。
他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宁语迟说:“你来跟我道歉,根本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想把这件事揭过。所以,我不需要你所谓的道歉,你能少来打扰我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够了。”
换做以往,裴行舟此刻肯定是起身就走。
他想起裴子亦在车里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我的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当初放你离开。”
宁语迟被他压着,不想以这个姿势跟他说这些内容,可她一时半刻又没有其他办法。
她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好吗?”
“那昨晚呢?”
“昨晚怎么。”
“你总得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裴行舟凝视着她,“我不希望因为这些小事,把你从我身边推远,告诉我,让我来把它解决掉,可以吗?”
不知是酒精柔和了他的话语,还是未亮的天光使万物变得温柔,宁语迟的心像被人抚了一把,忽地就没先前那么气了。
她说:“我要起来。”
裴行舟依言起身,将她拉起来。
两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其实裴行舟说得对,问题横在中间不是办法,如果不解决,她恐怕也要因为这个生气一段时间,她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第一,你无权干涉我跟谁吃饭。”
裴行舟瞧了她半晌,说:“行,下次你跟其他男人吃饭,我给员工发年终奖。”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宁语迟问:“发年终奖干什么?”
“开心。”
“……”
宁语迟说:“我不管你开心不开心,总之这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管我。”
裴行舟不想回应这个话题,问:“第二呢?”
“第二,你不应该因为私人情绪,打扰别人用餐心情,你这样很不讲理。”
裴行舟说:“好,我道歉。”
见他态度还算认真,没有在敷衍她,宁语迟的气又消了一些。
“第三,裴行舟,谁让你亲我的?”
“这也有错?”
“刚跟你说完第一条,这么快就不记得,你到底是来认错还是来敷衍我?”
裴行舟喝了酒,头本就有点沉,这会儿已经是发痛了。
怎么他的弟弟只告诉他如何哄女人,却没告诉他女人这么难哄?
他捏了捏眉心,妥协:“抱歉,但我并不觉得想亲你有什么错。”
“重点不是你……亲我,是你没得到允许就亲我,你怎么不去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女孩就亲啊。”
“我不想亲别人。”裴行舟认真回答,“只想亲你一个。”
“抱歉,我只允许男朋友亲我。”
“前男友也不行?”
“不行。”
裴行舟垂眸,一副认真记在心里的模样,问:“还有吗?”
“暂时没了。”
裴行舟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宁语迟说:“问题搞清楚了,你怎么还不走?”
裴行舟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侧过头来看向她,嘴角浮现一丝苦笑:“真醉了,没骗你。”
他抬手,解开两颗衬衫扣,扯了扯衣领,然后把手臂搭在额头上,说:“得歇会儿,早上还要开会。”
见他这副模样,宁语迟心里忽地不忍,她声音软了些,问他:“你真在楼下待了一夜啊?”
“嗯。”
“昨晚打电话时,你在哪?”
“你楼下。”
他没停在她楼门口,停的是另一侧。
宁语迟说:“那你昨晚怎么不找我。”非要等到现在,一晚上没休息。
“昨晚。”裴行舟把手拿下来,睁开眼睛,“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过了还不走。”
“嗯,不舍得。”
他看到她,那一瞬间,酒精麻痹的伤痛,远不及看她一眼来得有效,就觉得喝下的酒,夜里冒死开过来的路,全都值得了。
头一次有这样的,奇妙的情感,那些泛起的苦涩情绪,竟都因为看了一个人一眼,而被轻轻抹平。
亲眼看她上楼,不是没想过把她叫下来,只是他记得,她怕黑。
他也头痛得厉害,仅剩的清醒在看见她之后尽数覆灭,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神志再把车开回家去。
就这么,在她的楼下,守到了天亮。
宁语迟说:“你醉成这样,还怎么开会啊,就不能推辞吗?”
裴行舟见她担心自己,头再疼也值了,他说:“开完会就去休息,别担心。”
“谁担心了。”宁语迟站起身,把手边的靠垫砸到他身上,“我去睡觉了。”
裴行舟没应,眼看着她晃荡双腿走进房间,消失在视线中。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靠垫,伸手抚了抚,上面还有她的温度。
宁语迟睁眼时,裴行舟已经离开了她的家中。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打包好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