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玥手中一直举着那把锋利无比的长剑,头却低了低,再抬起来眼中的失望已经变为了冷漠:“姐姐啊,我的好姐姐,你当真是心中只有天下啊!你可知在鸳儿心中,他最敬重的人是谁?不是我!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而是你啊!可是你呢?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鸳儿!?怎么对得起他对你独一无二的感情!”
傅戈悲痛万分,心如刀割,可是她没有挪动半步,她声音坚定道:“荀齐不能杀,当今天下动荡,诸侯纷争四起,凤衷缺少的便是荀齐这样的少年将才,阿鸳的死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先回去吧。”
诸葛玥仰头笑了,“呵,傅子雅,你真的是我的好姐姐,你一心只为天下,可曾想过这天下万民真的可曾想过你?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他怎么可能还有命回来!?他绝对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诸葛玥说这句话的时候,陡然一个剑花,那把锋利的剑刃已经冲着荀齐刺了过去,荀齐未动,却是傅戈一个凌厉用力,将剑推了出去。
金属撞击地面,声音刺耳,诸葛玥崩溃大哭,荀齐跪在地上,道:“荀齐护主不利,自愿以死谢罪!”
傅戈漠然看一眼坐在地上的诸葛玥,转身看向荀齐,负手而立:“若想谢罪,国家有难之时,你当挺身而出,而不是如此自甘轻生。”
“来人,送皇贵妃回宫!”傅戈背对着诸葛玥向外面喊。
“皇后当真是只手遮天。”凉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凤衷已然走进中宫。
傅戈蓦然回首,却发现寝宫之中除了凤衷,还有一营将士,他们伫立在凤衷身后,随时等候调遣。
凤衷表情幽冷,没有看地上荀齐一眼,只对傅戈道:“有人说朕的皇后与匈奴勾结,意欲图谋造反,皇后你有什么要说的?”
傅戈身姿挺立,言语清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么说,皇后是被诬陷的了?”
傅戈不言,凤衷眼中带着笑意,却是毫无温度:“好,既然如此,那皇后必定不介意朕搜宫以慰万民了。”
冷风幽幽,鹅毛大雪从宫殿之外刮进来,寝宫大殿之上四个人各怀心思,面色明灭。
不多时一个士兵手中拿着一叠书信递到凤衷面前,那个新皇,那个手段无比凌厉的新皇修长的手指一张又一张的翻着上面的字迹,他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疏忽之间,那叠纸淅淅沥沥飘落在地板上,他还在笑,笑意阴寒,他对傅戈说:“这就是你说的欲加之罪?嗯?”
傅戈蹲在地上,捡起一页纸,看了看,原来是“她”与匈奴单于的通信,傅戈站起身来,很冷静,道:“凤衷,你应该相信我的。”
凤衷仿佛没有听到,他转过身,对身后士兵说:“傅子雅与匈奴暗中勾结,立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至于荀齐,一并押入大牢!”
第二日朝堂之上,凤衷脸色铁青,西北大将军诸葛木公然立于朝堂之上,无视皇帝凤衷。
他只抱抱拳道:“皇上,傅子雅暗自与匈奴勾结,并令荀齐与匈奴暗通消息,小太子就是因为偷听了他们的秘密才会被杀害的,所以,请皇上杀掉傅子雅,杀掉荀齐,为太子报仇。”
凤衷哂笑,“如此,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倾剿匈奴如何?这也算是为太子报了大仇。”
诸葛木愣了一下还未说话,丁乾已经站出来,道:“皇上,不平内廷何以平天下?内室之乱不解,怎可贸然出征?请皇上为太子之事主持公道!”
于是百官齐齐跪拜:“请皇上为太子之事主持公道!”
凤衷坐在龙椅之上,宽袖之中的手紧紧握着,凤眸之中全是冷意,他看看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心中已然升起无限的杀意。
好一个丁乾,公报私仇。
当年丁乾之子其家姐身居贵妃之位,于是公然调戏宫中宫女,此事被教导阿鸳的荀齐看见,以此教训了他一番,此事闹到中宫之中,傅戈本是公正之人,主张削去丁乾之子袭承爵位,并一并降了丁乾之女贵妃位分以示惩戒,只是后来丁乾之女表现尤佳,不待一年便又恢复原位。
朝堂之下,市井之中,对于朝廷纷争倒是有几分敏感,现如今,不论是小酒馆中,还是那烟花之地,都在议论纷纷——
“哎,想不到傅子雅是这样的人,也许太子之死与她有关系呢。”
“自古女人登朝堂能办出什么好事?女子不能议政看来是对的。”
“我早就想说这件事情,但是那时候不是大家都被蒙蔽了吗?我也不好说什么。我看啊,这个傅子雅就是一个恣肆专权的祸国妖姬,你看把咱们皇上都迷成什么样了?”
“就是,就是,什么天下第一谋士?不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下一张所有回忆就结束了。
这本书也快完成了,还有大概五六章的样子,有可能会有几张甜甜的番外,到时候看你们的喜爱程度了。
第75章 饮鸩自杀(2)
自太子阿鸳死后, 诸葛木率领二十万大军浩浩汤汤回到京城,至此边关兵力薄弱,匈奴卷土重来, 欲攻中原。
除此之外, 各路诸侯深惧朝堂之上天下第一谋士傅子雅, 今傅戈因罪被抓, 各路诸侯闻此纷纷暗里勾结,蠢蠢欲动。
朝堂之上更是不得安宁, 西北大将军诸葛木率领群臣日日跪拜在大殿之上,逼迫凤衷一纸诏书杀掉皇后傅子雅。
深夜,凤衷暗访地牢。
牢中潮湿昏暗,烛火微弱。
傅戈坐在牢中一角,虽然穿着破旧单薄的囚服, 但是风姿依旧如故,她抬起头看向凤衷, 从容不迫。
凤衷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两人对望数秒,牢中烛火摇曳, 几近熄灭。
良久之后, 凤衷终是开口:“我能救你,但是荀齐......”
傅戈抬起眼眸仔细看了凤衷很久,凤衷知道她聪慧剔透,有些事情不必点破, 她也能够知道其中的关系厉害。
傅戈摇摇头, 又低下头,干裂的嘴唇抿了抿, 脸上一派刚毅:“不,我不会那么做。”
凤衷藏在袖子中的手努力攥着,他脸色铁青,蹲下身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抓着傅戈的双肩,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快保不住你了!?现在各路诸侯已经蠢蠢欲动,诸葛木手中掌控二十万大军,虽然名义上是护送阿鸳灵柩回宫,实际上却是要逼宫!”
傅戈任由凤衷抓着,眸色如平常般幽静。
凤衷看了傅戈良久,声音中充满无奈与克制,“傅子雅,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傅戈看着凤衷,调子不急不缓,似往常一样有着强烈的安抚作用,“我唯一想让你做的,只不过是找出杀害阿鸳的真正凶手,找出陷害我的人。”
她停顿片刻,才问:”凤衷,难道这很难吗?”
凤衷眼中猩红一片,双手力气极大,傅戈想,也许他再多用一分力气,她的肩胛骨就要被捏得粉碎了。
他说:“傅子雅,你可知朝廷之中诸葛木的势力有多少?如今文武百官已全部罢朝逼朕杀了你,外面又有各路诸侯私下勾结,欲图皇位?诸葛木率军回朝,此时边关匈奴连连侵扰。朕的江山已然摇摇欲坠,朕已是孤家寡人了!你要朕怎么救你?就算我真的找出真凶,这天下又有几个人相信?”
“人们愿意相信的不是事实,人们只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凤衷忍耐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傅戈恍然笑了,那样的笑容如同寒冬的暖阳,可以融化冰雪,却让心中寒凉的人感到更加的难过,“好,我懂了。元缨。”
凤衷表情复杂,她叫他元缨的时候,说明她对他已然是失望透顶。
可是他能怎么办?
凤衷转头,声音凉薄:“朕给你一天的考虑时间,是要活命,还是要什么所谓的大义!”
凤衷走后,外面的风雪更大了,洋洋洒洒的,几乎要压垮松柏的枝桠。
凤衷走在前面,后面的老宦官努力赶了几步,仍然没赶上他的步伐。
老宦官不再往前走了,身后的人问:“常侍大人,皇上他怎么了?”
被人唤做“常侍”的老宦官看着那个十分萧索的背影,只是平静说:“跟远一点,皇上心情不好。”
他为皇后娘娘伤心了。
大雪下了一夜,那个积满雪的树桠已经折断,有一截埋在了大雪里面,人走在雪地里面,每走一步都会踩下深深的脚印痕迹。
清晨有几只麻雀在天空飞了一阵,落在了宫殿的一角上,凤衷身穿素衣独自去了地牢。
牢中四季昏暗潮湿,一夜大雪过后,更是阴寒至极。
傅戈坐在牢狱一角,即使凤衷到来,也未曾站起来。
凤衷低头远远看着她,声音凉薄:“一夜的时间,你应该想清楚了。”
凤衷宽袖中的手用力握着,明明心中知道那个结局,可是他还是怀着一种其他的期待,期待她能够像他希望的那样,做出更好的决定。
傅戈未言,凤衷又说:“等到纷争平定,荀氏我自会厚葬。”
傅戈终于抬起头,她看着凤衷,眼中明灭不定,嘴角勾起笑,问:“凤衷,在你眼中,是不是没有什么比得过你的江山权利?”
凤衷双手握紧,凤眸看向傅戈,眼中寒光四射,“我若说有呢?”
傅戈又笑,一夜寒冷,她身子早已僵硬无比,站不起来了,她抬着头,直视凤衷的眼睛,强撑着意志,说:“我看没有,皇上在乎的,只有皇权。”
她苍白的嘴角勾起最大的弧度,道:“皇上走吧,傅戈主意已定,我不会诬陷荀齐,一人苟活!”
凤衷蓦地蹲下身子,掐住傅戈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傅戈直视凤衷的眼睛,面不改色,缓缓回答:“我要皇上放我出狱,给我三天时间查明真相,还我,还荀家一个清白!”
凤衷看了傅戈好久,放开她的脖子,疏忽笑了:“傅戈啊傅戈,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天下万民要的不是什么真相,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诸葛木、丁乾这些人早已勾结在一起,就算我知道阿鸳的死是诸葛木所为,可是如今外面匈奴入侵,各方诸侯蠢蠢欲动,我已是腹背受敌。当今国家正是用兵之际,而丁乾与诸葛木篡连,手中握有我朝一半兵马,若想平定战乱,现在我不能与他们为敌。”
傅戈看着他,知道凤衷心中已经乱了,他顾及的东西太多,她沉默了良久,才问:“凤衷,你可知道,诸葛木早已与匈奴暗中勾结,欲图凤氏江山?”
凤衷冷笑一声,“只要诸葛玥还在我手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傅戈心中颇惊,声音中染了悲戚:“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把玥儿当做一颗棋子。”
傅戈心中烧着一团火,缓缓撑起虚弱的身体,道:“凤缨啊凤缨,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为了你手中的权利,你什么也做得出来。”
凤衷看着眼前的女人,眸中复杂不已,过了许久,他才说:“我说过,有比权利更重要的东西。”
他看向傅戈,欲言又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即使他不说,她也应该能够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他不顾天下耻笑,封假扮男子的她为凤氏皇后;他给她无尽的自由,让她参政议政,保护她心中的大义;他同意她离开京城,去哪广阔的大漠,肆意厮杀。
所有的所有,难道不是因为他爱她,敬她吗?他愿意尊重她的一切,给她最大的自由,那些自由有一些就连他都不曾拥有。
可是到如今,她依旧说他只爱权利。
凤衷心中悲恸,质问道:“傅戈,除了你所谓的国家大义,天下万民,你当真看不到别的?”
难道你看不到我对你的感情吗?
傅戈已经别过目光不再看他:“皇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眼角有一滴泪疏忽滑落,凤衷拂袖迅速擦去,他背过身子,身躯笔直,“傅子雅,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如同风雪般全是冷意,傅戈静静听着,不曾挽留。
也许最初,他也曾与她志同道合,只是走着走着,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凤衷走后再也没来过,地牢之中的环境日益恶劣,风雪不停,傅戈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吃不消。
外面依旧听不到什么动静,不知道凤衷到底会做怎样的挣扎?最终她与荀齐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就这样在无尽的困扰中挣扎了四天,地牢中又来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皇贵妃,诸葛玥。
“姐姐,近来可好?”诸葛玥高高望着她,不曾纡尊降贵。
傅戈浑身冰冷,实在没有力气和她拐弯抹角,她看着诸葛玥有些红肿的眸子,知道她为鸳儿的死,伤足了心。
诸葛玥居高临下,语气之中满是嘲讽:“呵,这还是那个名满天下,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谋士吗?瞧瞧姐姐现在的模样,玥儿看得有些不忍心呢。”
傅戈垂眸,冷笑一声,苍白的嘴唇轻启,问:“皇贵妃来这肮脏之地有何贵干?难道只为羞辱子雅一番?”
诸葛玥掩唇笑了,道:“我来这里,是想带姐姐去一个好去处,让姐姐看看这天下万民是怎样议论姐姐的。”
傅戈未曾看她,只说:“我从不在意别人的议论。”
“是吗?难道姐姐不想知道,姐姐殚精竭虑守候的天下万民在姐姐落魄之时,是怎样对姐姐的吗?”
马车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行驶,虽是大雪初停,人们出街兴致依旧不减。
傅戈与诸葛玥相对而坐,诸葛玥身上穿着暖和华贵的宫服,而傅戈,只穿着单薄褴褛的囚服,好在车上严密,才不致让寒风从缝隙中刮进来。
马车在向一个指定地点行驶,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诸葛玥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转回头笑着看向傅戈,那笑容令傅戈心寒。
“姐姐,快看看你所谓的天下万民吧。”
傅戈默默看了她许久,饥寒交迫,她已没有能力再去往深层次探听诸葛玥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