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向顾秋安回禀时并未避开薛瑜,一时间愁云惨淡,众人皆面色凝重。
“看来顾大人带来的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薛瑜冷嘲热讽道。
顾秋安不理会他,只对太医们道,“那当年的方子就作废了吗?当真一点效果也无吗?”
“倒也不是。”某位太医道,“只是需要调整其中的几味药材,至于具体是哪几味,请容我等再商讨几日。”
“我可以等,但就怕病人等不了啊。”顾秋安叹了口气,道,“每多一日,就会多一些人死去。你们给我个准话儿吧,还需多久?”
几位太医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最后道,“七日,最多七日。我等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秋安点点头。
然而,薛冉的病情却等不了七日了……
及至第三日的傍晚,他又吐了一口血。彼时符遥正站在床头,想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薛冉吐出的血,尽数洒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那抹猩红,刺伤了符遥的眼。
她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了擦薛冉嘴角的血迹。
薛冉却急得不行,“你去把这身衣服换……换了,快!都怪我不好,我不想害了你……”然而再急,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十分虚弱,仿佛垂死之人最后拼尽全力吐出的话语。
符遥终究忍不住了,一把扔了手里的帕子,扑上前紧紧地抱住薛冉,将头枕在薛冉肩膀上,不住地掉眼泪,“我不管!你不许丢下我!你若是敢死,你信不信我立刻随你一同去了!”
薛冉一怔,费力地抬起手臂,将手放在她脑后,轻抚她乌黑的发丝,“别说傻话,也不许做傻事。别哭了,我现在都没力气为你拭泪了,乖,听话。”
这声温柔的乖,让符遥哭得更加厉害。半晌,她突然松开了薛冉。
就在薛冉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要离开时。她突然倾身上前,吻了薛冉的唇。
薛冉立刻想推开她,然而他此时哪里还有力气,根本挣扎不了。
符遥毫不费力将他的双手按住,吻地愈发凶狠。薛冉的唇很软,带着一丝血腥味,让符遥既是心动又是心疼。
罢了,薛冉心下叹了口气,符遥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若再畏畏缩缩,便当真不像个男人了。
他渐渐地也沉迷在了这个吻中……
直到月亮爬上树梢,晚风渐起。符遥怕他冷,起身去关好了门窗。而后回来在薛冉旁边支了个小床躺下,这几日她都是如此度过的。
其实她更想与薛冉同床共枕,揽着薛冉睡,奈何薛冉死活不肯,她只好作罢。
符遥不敢熄灭蜡烛,生怕半夜薛冉有个万一。
此刻薛冉借着摇曳的烛光望着符遥被衬得微红的侧脸,缓缓道,“我答应你,如果这次我侥幸逃过一劫,我愿意接受你……做你真正的妻子。”
——只要到时候得知真相的符遥还愿意的话。
“冉儿,你……”
“符哥哥,我爱你。”
薛冉清润的声音响起,像一股潺潺的溪水流淌至符遥的心中。
成亲半年,薛冉这声迟来的爱意,让她猝不及防地湿了眼眶。如果可能的话,她愿献上所有的一切,去换薛冉口中的那个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
第25章 救人
薛冉的病情愈发严重,到最后已经完全昏睡不醒, 整个人烫得像是刚出锅的螃蟹。额头的冷帕子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要换新的。
然而西郊处传来的消息, 大约还要三日新的瘟疫方子才能研制出来。
符遥不让任何人进她和薛冉的房间。然而众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符夫人守着门口倒在符之鸿怀里,哭红了一双眼,“如果冉儿有个万一, 我们的遥儿可怎么办啊!”
符之鸿用手轻拍她后背, 问道, “你想让我强行把遥儿带出来吗?”
符夫人擦泪的手顿住了, 不得不说, 符之鸿不愧是与她相守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洞察了她内心那点儿道不出口的小心思。
凭心而论, 她虽然挺喜欢薛冉的,但人心总是偏的。符遥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当初接受这二人的关系, 更多的也只是心疼女儿。她哪里舍得让符遥为这段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白白赔进一条命……
“我就知道……”符之鸿叹了口气, 道, “我的夫人啊,咱们不能这么自私, 你想想若是今日缠绵病榻的人是我, 你会不会把我丢下, 让我自生自灭?”
“我当然不会。”符夫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可是……”
“没有可是。”符之鸿打断她,“遥儿长大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们要相信她。”
符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言。
南边墙根下,谢应黎和苏绮曼透过窗户缝向内张望。
苏绮曼个子矮,踩着谢应黎的脚背才能勉强看到符遥正在给薛冉喂粥,尽管大多数都被他吐了出来,他如今几乎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符遥还是坚持一勺一勺地喂着。
苏绮曼越看心中越酸涩,从谢应黎脚上下来,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王福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过来,叹气道,“老爷夫人,还有谢公子,苏姑娘。先去用饭吧,不能再有人倒下了……”
符夫人又望了紧闭的门一眼,被符之鸿拖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绮曼,先吃饭吧。”谢应黎道。
苏绮曼皱着眉歪头瞧了他一眼,用手比划:我要上山一趟。
“这种时候还是别出门了吧?你有事?”
苏绮曼:我要去找舅舅。
“苏先生?他怎么了?”
或许是事情太复杂,苏绮曼没时间跟他解释了,只比划道:等我回来。
然后扭头就跑出了符家大门,谢应黎拦都拦不住。
苏绮曼回到山上时,苏先生正坐在小院儿的石凳子上泡茶。她跑过去一把揪住了苏先生的胡子。
“哎哎哎,你这死丫头!我茶都洒了!”苏先生吼她。
苏绮曼比划道:壬天露呢?给我。
苏先生眉头一皱,“你要做什么?”
我要救人,苏绮曼把事情简单的比划了一遍。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你要用它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吗?”苏先生淡淡道,尤其救的还是那个人的女儿。
“薛姐姐才不是不相干的人!她平时很照顾我的!”苏绮曼瞪他,继续比划,“快给我,来不及了。”
苏先生拗不过她,最终叹了口气,从柜子最上层拿下来一个精致的小红木盒子。
打开后,只见一个印着淡青色花纹的小瓷瓶静静地在其中躺着。
苏绮曼抓起瓶子就又跑远了,苏先生无奈,冲她喊道,“你慢着点,当心摔了。你摔了不要紧,药瓶碎了你可就救不了人了。”
他的目光从苏绮曼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转移到远处的群山,又收回到院中的一草一木,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最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心道算了吧,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没必要让这些孩子们背负。
苏绮曼重新回到符府时已是深夜,然而薛冉房中灯火通明,众人全都围在门口,只听得见不时传出的符遥一声一声的呼喊,“冉儿,你醒醒,你别睡了……”
谢应黎瞧见苏绮曼回来,将她拉到一边,叹气道,“大夫说,薛冉可能坚持不到明天早上了……”
苏绮曼挥开他,一脚踹开了被符遥从里面上了锁的房门,闯了进去。
她迎面望着符遥看过来的不善的目光,从怀中掏出小瓷瓶,比划道,“这个,能救薛姐姐!”
符遥自然看不懂,苏绮曼急得不行,然而此时并没时间准备笔墨纸砚让她写字。
幸好谢应黎也立刻随着她进来了。
“这是什么?”谢应黎惊讶道。
“壬天露,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了。总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它就能吊着人的命,起码能拖上半个月,等到瘟疫方子研制出来!”
谢应黎解释了一遍。
“此话当真?”符遥双目发亮。
苏绮曼上前把药瓶递给她,“只要你愿意信我。”
“我自然信你。”符遥道,如今哪怕随意来个陌生人告诉她薛冉还有救,她都不得不相信。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比等死来得强。
符遥打开瓶塞,掰开薛冉的嘴,缓缓将药水倒了进去。又立刻抬高薛冉的下巴,逼迫他吞咽下去。
符遥终于松了口气,对着苏绮曼鞠了一躬,哑声道,“若冉儿真能得救,我愿用所有的一切来感谢你。”
苏绮曼颇为不自在,连忙摆手,向谢应黎投去求救的目光。
谢应黎笑了下,对符遥道,“你行了,明知道绮曼她没什么心眼儿,只是纯粹想救人而已。”
符遥点点头,道,“你们快回房休息吧。”
“有事随时叫我。”谢应黎道。
符遥点头,想去关上房门,却发现其中一扇门被苏绮曼那一脚踹得摇摇欲坠,她轻轻一碰,便彻底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露出门外众人焦急的脸。
符遥叹了口气,“爹娘,还有阿竹阿修,你们都回去吧。全在这儿守着也没什么用处。冉儿刚刚喝了绮曼带来的药,兴许能多撑一段时日。”
“那就好,那就好……”符夫人泣不成声。
阿修手脚麻利地将门重新安好,众人便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符遥重新坐回床边握住薛冉的手,默默地望着他……
第26章 痊愈
直到后半夜,薛冉持续了几日的高热终于褪了下去, 符遥心中大石落地, 把自己那张小床搬过来与薛冉的拼在一起, 然后握着薛冉的手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日近午时,薛冉悠悠转醒。莫名地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符遥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预备着等薛冉醒了让他洗漱。她知道薛冉爱干净, 这几日都没顾得上好好整理一下仪容, 怕委屈着他。
然而当她真的瞧见薛冉醒了, 睁着一双眼看她时, 她却没忍住手发颤,一盆热水顷刻间洒了满地。
“小心, 别烫着。”薛冉忙道。
“不……不烫,是温的。”符遥直愣愣地盯着他, 慢慢开口道。
午后的阳光映在符遥脸上, 晃了薛冉的眼。
“有没有感觉好些?”符遥走过去问道, 并说了昨晚苏绮曼救他的事。
“倒是要多谢她。”薛冉露出一个微笑,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已经消了下去, 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觉得好多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
“那就好。”符遥摇头道,“我不辛苦,我扶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葡萄架上结满了一串一串的葡萄,汤圆见薛冉终于出了门, “喵呜~”一声从葡萄架上跳下来,凑到薛冉身边,蹭了蹭他的脚踝。
符遥怕它闹薛冉,捏着它的脖子把它拎起来,笑道,“这几日我都没顾得上看着汤圆,这家伙把葡萄架当猫爬架玩儿了。”
汤圆不甘心地在她手中挣扎,符遥强硬地把它抱在怀里,汤圆见挣扎不过,浑身的毛都炸了,喵喵叫着给了她一爪子。
一人一猫闹作一团。
薛冉笑意吟吟地看着,第一次觉得上苍终究还是垂怜自己的。若是之前所有的困顿心酸,都是为了换得符遥相守此生,那么一切都值得了。
三日之后,瘟疫方子如期研制成功,捡回一条命的病人与各自的亲人相拥而泣。晏城上下一片欢腾,庆幸这场噩梦的结束。
薛冉也渐渐地好转,脸上慢慢变得红润。
这一日,符遥细心地为薛冉上了妆,一同出门散心。
街头巷尾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符遥见到什么买什么,糖葫芦,桂花糕,烤肉串等等,仿佛要把这些日子薛冉少吃的,一股脑儿给他补回来。
薛冉手里举着糖人,嘴里被符遥塞了一口糕点。十分无奈地看着她,“你要不别做胭脂水粉的生意了,改开个小吃摊算了。”
“哼,这么没追求吗?”符遥嗔他一眼,“你相公我就算要开起码也得开个小吃街吧?摆小摊算什么!”
薛冉忍俊不禁。
“你累了吗?”符遥后知后觉地瞧他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颇觉不好意思,这可是刚痊愈没多久的人……
“我们去前面茶楼歇歇吧。”符遥道。
薛冉无可无不可,随她去了。
这家茶楼符遥常来,尤其平日做生意与各家老板商讨时,都会来这里。它位于晏城最中心处,从二楼往下望,能见到来往的各路行人。众生百态尽收眼底。
“呦,符少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
“老样子,楼上紫竹阁。”符遥笑道。
“不好意思了,今儿个紫竹阁被人占了。”小二挠挠头,“要不,您换个雅间儿?都是一样的。”
符遥倒也不介意这些,正要随着小二走,楼上便下来一人。站在楼梯上道,“二位留步,我家大人有请。”
符遥一愣,“敢问是在叫我们吗?”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头,“请随我来。”
“不知你们家大人是……”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转头就走。
符遥一脸茫然地看向薛冉。薛冉心念一转,眯起了眼,那人背脊挺拔,腰间配剑,说话一板一眼,看起来似是军中出身。不过绝不是晏城散漫的那些小兵小将。又想起来从京城过来的那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