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安轻笑,转向符遥道,“只要符公子答应,我可以保证此事无论如何收场,薛姑娘母女二人都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你说真的?”符遥的眼睛亮了一瞬。
“绝无虚言。”
“遥儿!”薛冉拽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头。
符遥不理他,直接回答道,“我答应。”
“痛快!符公子真是性情中人。”顾秋安笑得眯起了眼。
薛冉无奈,准备回去再收拾她。当下便不再多做争执,只对顾秋安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一事想问,请您如实回答。”
“请讲。”
“苏绮曼和她舅舅的失踪,究竟与您有没有关系?”
顾秋安身体一僵,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我只能告诉你,他们很安全,不必担心。”
薛冉点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符遥答应的倒是痛快,只不过回去的路上,她就怂了。
冉儿板着脸好可怕啊!符遥默默地想着,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儿,小心翼翼地拽了下薛冉的袖子。
然后薛冉走的更快了。
符遥盯着薛冉的背影,欲哭无泪,连忙快跑两步追上去。
二人一路都没说话,回到府中,却又见到了一位老相识……
“蕊儿?你怎么来了?”符遥惊讶地问道。
会客厅内,符远,蕊儿与另一位年轻男子分坐两旁。
蕊儿听见她说话,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着椅子,就要起身。一旁的男子连忙扶着她。
“你这是……”
“我怀孕了。”蕊儿笑着说道,轻轻拍了下肚皮,曾经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已是位妇人的模样,她指了下身旁的男子,说道,“这是我夫君。”
“小姐,好久不见。”蕊儿笑着对薛冉说道,仿佛真的放下了那些执念,语气轻松的就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薛冉淡淡地点头,不发一语。
“是这样的,我夫君也是位商人,当然比不得符家家大业大,不过是小打小闹,做点小生意罢了。最近在京城与符远公子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符公子心善,瞧我这个大肚婆行动不便,又听说我原本是小姐的侍女。便主动收留我们夫妻二人在府中居住一段时间。”
蕊儿解释了一长串,奈何薛冉无心关注,只是随意地点点头便回了房间。
符遥还没把人哄好,自然得跟着。
身后蕊儿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瞬。
“冉儿,你还在生气吗?”符遥悄咪咪从身后抱住薛冉,将头靠在他肩上,翁声翁气道。
薛冉内心叹了口气,其实他并非是生符遥的气,而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他气自己无能,总是躲在符遥身后,靠她保护。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如今,他知道了符遥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而自己却是个男人,一个靠自己心爱的女人来保护的男人,委实太过无用……
他转身将符遥搂在怀里,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符遥笑了,主动亲了下他的唇角,说道,“你不生气就好。”
符遥将五十万两银票交给瑜王时,瑜王丝毫不意外,他觉得薛冉这个女儿最大的用处也就是吸引了符家这位公子,哦,不,是这位小姐。
殊不知从他去钱庄取银子时,就已经被顾丞相的人盯上了。
七日后,太医宣布陛下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瑜王入宫侍疾。
太极殿内,皇帝病床前乌泱泱跪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嫔妃。
瑜王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条装样子的手帕,时不时按下眼角。
不多时太后驾到,瑜王躬身行了一礼,然而太后一个眼色都没分给他,径直走进殿内,“哭什么哭!我儿还没死呢!你们是非要吵死他才甘心吗?”
众嫔妃急忙磕头,连呼“不敢。”
“都给我滚回自己宫里去!”
太后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众嫔妃忙不迭地散了。
太后临走前才扫了瑜王一眼,“瑜王来此是盼着皇帝早点合眼吗?”
瑜王低眉敛目,忙称“不敢”,其实内心恼怒无比,当年先帝在世,太后还是皇后时,就一直瞧不上他和他的生母,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丝毫未变。
不过,快了……等今日过去,他倒要看看这位太后娘娘还能不能在他面前威风得起来。
瑜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下窗外的日头。午时三刻,卫将军便会带着那支军队长驱直入,御林军首领早已被收买,朝中也不乏暗中支持他的人。只要逼迫皇帝写下传位诏书,再给他个痛快,那么皇位便唾手可得。
然而,时间慢慢过去,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他越来越慌乱,觉得定是某些地方出了纰漏。但筹谋许久,眼看就要实现多年的夙愿,他如何放弃得了。
瑜王向着龙床慢慢踱步过去,对殿中仅剩的两个小太监沉声道,“我看皇兄面色不大好,你们去叫太医来。”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领命告退。
殿中便只剩下了瑜王和皇帝二人,瑜王像是疯了般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皇帝的脖子。
“你可还记得这把匕首?这是兮言当年送给我的。”瑜王摩擦着这把匕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当年鄆朝与长陵国关系还未像如今这么势如水火。那时两国修好,鄆朝国力强盛,先帝六十大寿,长陵国使臣前来觐见,还带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公主殿下苏兮言……
她双眸像是黑曜石一样深邃,一颦一笑颇俱异域风情,寿宴上一支翩若惊鸿的舞蹈,吸引了当时所有人的目光,让众多皇子大臣迷了心神。她的性子也不似中原女子一样含蓄内敛,相反的,她张扬,随性,热情似火,敢爱敢恨。
长陵国王原本的打算是想将她嫁给皇帝,以求两国永久修好。
然而皇帝已经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了,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自然不愿意,她看上的是年轻英俊的九皇子,也就是年轻的瑜王。
彼时的薛瑜刚刚弱冠,对于心上人竟然也喜欢自己这件事情,既欣喜又惶恐。他生母位分低微,不得父皇喜欢。
苏兮言是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他像是捧着从天而降的宝物一般,整日傻乎乎地笑,不知该如何珍惜才好。却完全忽略了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兄,那嫉妒的目光。
帝后和睦,老皇帝对苏兮言并无占有之意,所以在苏兮言与薛瑜跪在他面前,说他们两心相悦,求他成全时,他倒也愿意成人之美。
薛瑜与苏兮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谢恩。
谁知一向恭顺的太子竟推门而入,直言他也心悦公主,希望父皇成全。
老皇帝一向疼爱太子,有求必应。不过这次他却拒绝了,他摆摆手让薛瑜和苏兮言出去,与太子促膝长谈了一夜。
当年的薛瑜不明白,还以为父皇终于疼了自己一回。许久之后他才懂了,正是因为自己不受重视,所以娶了异国公主也没什么妨碍。
而太子不同,如果苏兮言嫁给他当太子妃。那么当太子继位后,她便是皇后,生的孩子便是嫡子,是下一位太子的首要人选。
——这绝对不能允许,皇嗣血统必须纯粹,岂容得下他国血脉!
老皇帝封薛瑜为瑜王,赐给他晏城的封地,准备待他与苏兮言成亲后就让他离开皇城,从此眼不见为净。
但老皇帝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子对苏兮言的执念,也高估了自己的寿数。
薛瑜与苏兮言大婚在即,老皇帝却一病不起,苦苦煎熬了几月便驾崩了。婚事被迫搁浅。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不是整顿朝堂,也不是选秀充盈后宫,而是抢了准弟妹苏兮言,甚至要封她为后,碍于朝臣阻拦,最后封为苏贵妃。
苏兮言被迫入宫,整日郁郁寡欢,甚至多次寻死,用的就是如今薛瑜手中握着的匕首,不过最终都被救下了。皇帝派了许多人看守她,让她求死都求不得。
“我前往封地前,最后一次入宫时,偷偷与兮言见了面。她将这把匕首交给我,告诉我她想通了,她会好好活着的,她要活着与我见面。”
薛瑜想到此处更加愤恨,手上微微用力,一丝血迹便渗了出来。“但是我没能等到她,她死了,死在后宫,她是被你折磨死的!”
许是太痛了,皇帝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薛瑜恨不得手上用力,直接将这人杀了,但他不能。
他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冷笑一声,说道,“醒得正好,现在,你写传位诏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是个渣渣,但是瑜王也不是啥好东西……
第35章 往事(下)
“你原本可以等到公主的。”
一位男子古井无波的声音传来。
薛瑜如惊弓之鸟般左手将皇帝从床上拖起挡在身前,右手执匕首抵在他颈间, 喊道, “谁!”
那人缓缓迈进殿中, 一袭青衣,一把折扇,颇有文人雅士的风骨。
若不是这张异于中原人的面孔太过独特, 薛瑜或许真的认不出他了。
“你是……兮言的那个侍卫?”薛瑜犹豫道, “当年你不是回长陵了吗?”
苏先生摇头叹息。
薛瑜猛然想起方才苏先生的话, 问道, “你说我原本可以等到兮言的, 是什么意思?”
苏先生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窗外多日未融化的积雪, 一草一木都仿佛在提醒他,这里不是晏城生活多年的竹屋, 更不是他们漫天黄沙的长陵。
但他却仿佛穿透了时光, 穿透了重峦叠嶂的山脉, 看到了那个在大漠中奔跑的公主。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儿,后来却被无尽的深宫岁月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公主入宫第五年, 我收到了她的来信。”苏先生缓缓说道, “她求我救她出来, 那时恰逢绮曼三周岁生辰。”
“绮曼?”薛瑜有些困惑。
“绮曼是公主和你皇兄的女儿。”
苏先生说完后,见到薛瑜的目光黯淡下来,不由得冷笑一声,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无情, 偏还要装作痴情圣人的模样,让人恶心。
“公主抱着绮曼,趁乱逃了出来,我守在偏门接应她们母女二人。公主面色苍白,手一直在颤抖,但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带着她来找你。”
薛瑜怔了下,“我并未见过兮言来……”他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猛然想起那时自己早已有了妻室,若是被兮言知道的话……
苏先生冷笑一声,“怎么?你认为自己有资格再见到公主吗?”
那时他们连夜向晏城赶路,皇帝发现后,派人穷追不舍。他们躲躲藏藏数月,为了迷惑追兵的视线,甚至故意绕了远路。
然而当赶到瑜王府时,薛瑜的怀中却搂着另一位女子,他唤她“惜颜”。
苏兮言这才知道,原来在她入宫不久后,瑜王就已经成婚了,他娶了卫将军的女儿,娇妻美妾,儿女成双,好不快活。
他明明答应过会等她的,若不是心中有执念,她何至于苦苦煎熬这么多年。
“不,不是这样的!”薛瑜急忙辩解道,“正是因为兮言的事情,让我意识到,无权无势,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所以我求娶了卫将军的女儿,我根本不爱她!”
“好,就算如此,那孟惜颜呢?你给另一个女人取名为惜颜是想恶心谁?”
“我……”薛瑜怔住了,“因为她长得和兮言有几分相像,所以我……”
“好了,够了!”苏先生皱着眉打断他,厌恶地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听。
半晌无言。
“那……兮言她……”薛瑜眼含期待地问道。
“去世了。”苏先生淡淡道,“积郁成疾,逃出宫的第二年便去了。”
薛瑜神色复杂,半晌落下一滴泪来,没有什么比给了人希望却又马上迎来绝望更让人崩溃的。他双目猩红地掐着手中人的脖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写,诏,书!快!”
谁知话音刚落,门外却响起一人爽朗的笑声。
那人一身明黄色龙袍,被众多侍卫保护在中间,大步跨进殿内,哪有丝毫重病缠身的模样,只见他轻笑一声道,“九弟,别来无恙啊。”
薛瑜顿了下,急忙望向手中所劫持的人,那人却不慌不忙地右手握住他持匕首的手腕,轻轻一[]
而后另一只手扣在薛瑜的肩头,向下躬身,一使力便将薛瑜翻倒在地上。倾身上前,踩住薛瑜的后背,将他双手双脚全部绑起,扔在一边。
最后缓缓揭掉了脸上的□□,露出来的是一位年轻人的脸,他对着皇帝下跪,道,“属下幸不辱命!”
皇帝笑着轻拍了两下手掌,道,“做的不错,平身吧。”
薛瑜被迫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即便到了这种境地,他仍旧不愿服输。
“够了九弟。”皇帝淡淡道,“当年确实是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兮言。你恨朕也是应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兮言当做你谋反的借口。”
薛瑜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只是时不时向外张望。
“你不会在等卫将军带人来救你吧?”皇帝似笑非笑道,“省省吧,卫将军和你的那批人马,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应该已经在压往大牢的路上了。”
薛瑜听罢,终于绝望地垂下了头。
“先关进宗人府吧。”皇帝淡淡道。
几位侍卫领命上前,拖起薛瑜向外走。经过皇帝身边时,薛瑜眸中精光一闪,一枚暗器自他袖口中射出,径直冲向皇帝。
“护驾!”侍卫们惊喊一声,然而皇帝以为安全无忧了,方才踱步离开了众人的保护圈,如今已经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门外飞掷进来的一颗石子恰好击落了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