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儿?冉儿?你怎么样?你别……别吓我……”符遥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薛冉终于疼痛难忍地跪倒在地,握住符遥的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遥儿,你怕不怕?”
符遥拼命摇头,“不怕,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那便好,别哭了,乖。”
薛冉转过头望向尾随而至的追兵,淡淡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是奉了瑜王的命令吗?”
领头的那人轻笑一声道,“是你父王心狠,莫要怪我,你下了地狱再去向阎王爷鸣冤吧。”
他说着开弓搭箭,对准了薛冉。
薛冉笑了,对符遥道,“闭上眼睛。”
符遥听话地照做。
万丈悬崖,薛冉抱着符遥一跃而下……
湍急的河水淹没了他们的眼睛,口鼻。薛冉的青衣已被鲜血染红,又被河水洗涤干净。
他失血过多,早已昏了过去。
符遥会游泳一事,终于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她将薛冉背到身上,使他的伤口不至于继续泡在河里。
然后拼命向着岸边游。
寒冬腊月,河水冰冷刺骨。也不知游了多久,久到符遥的双手双脚已经被冻的没有了知觉。久到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薛冉的呼吸,她怕极了,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她不能放弃,她还要救冉儿。
终于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时,游到了岸边。符遥先将薛冉甩到岸上,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爬上了岸。
然后再也坚持不住,昏倒在了薛冉身上。
符遥再次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却是温暖的烛火。一位和她娘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正坐在床边拿着针线缝缝补补。
符遥愣了一瞬,昏过去之前的记忆翻涌而来,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妇人看到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拦着,“姑娘,快先别动,你身体太虚弱了,需要休息。”
符遥右手撑着床,左手握住她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这位大婶,冉儿呢?就是同我一起的那位姑娘,他怎么样了?”
“放心,放心。他没事儿,我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在隔壁房间躺着呢。”
符遥松了口气。
“哼,什么姑娘!”一位中年男子说着进了门,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他瞥了符遥一眼,道,“那明明是个男人!亏我行医多年,却瞎了眼,连男女也没分出。为了避嫌,还让我夫人去为他上药换衣服,结果……”
那位妇人笑着嗔他一眼,“你快得了,我都一把年纪了。看两眼年轻俊美的小伙子又怎么了?你吃的哪门子醋!”
男子依旧不乐意,吹鼻子瞪眼睛的颇为忿忿不平,“好好的男子,装什么女人!我不管,等他醒了我必须得要个说法!”
符遥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更加懵了,“敢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装女人?”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对夫妻是不是救错了人,他们说的真的是她的冉儿吗?
“你不知道?”妇人颇为惊奇,“跟你一同被救上来的,那位姑娘扮相的,其实是位公子啊。我也是为他上药时才发现的。啧啧,不得不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女装漂亮,男装英俊的人。老天爷真是太偏心了,不公平呦!”
“你嫌我老头子丑了是不是!”中年男子更加不忿。
二人你来我往的吵作一团。
符遥怔愣许久,感觉自己脑筋都不够用的了。她不顾妇人的阻拦,强行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隔壁房间。
入目的却是一身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住俊朗眉目的年轻公子。
——那是她的冉儿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主角跳崖不死定律上线!
恭喜薛冉掉马哈哈哈哈!
第38章 山居
妇人随着符遥进来,怕她体力不支摔倒, 扶着她的胳膊, 缓缓说道, “你们的衣服都湿透了,我给他换了我家老头子的衣服,你穿的是我的。我们穷乡僻壤的, 没什么好料子, 你不要介意。”
符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枣红色粗布衣裳。她点点头, 目光又移到薛冉身上, 仿佛在打量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人一样。
以往她并非没见过薛冉不施脂粉的样子, 只不过那时的薛冉也是穿着裙子的。即便她有时觉得薛冉的轮廓过于硬朗,也从未产生过怀疑。
然而此时的薛冉被河水冲散了发髻, 如墨的长发铺在枕头上。脸上的胭脂水粉也被洗了个干净,再配上一身男人的粗布灰衣, 女子的温婉气息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般的温润清朗。
那位妇人瞧她看直了一双眼睛,抿唇笑了下, 悄悄退出了房间, 还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符遥坐在床边, 轻轻执起薛冉的手,半晌笑了下,喃喃自语道,“果然, 无论你是男是女,都同样让我移不开视线。”
“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真的很讨厌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在薛冉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轻声唤道,“冉儿,相公?等你好了,我们重新办婚事好不好?你要娶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符遥将头轻轻靠在薛冉肩上,莫名觉得鼻子发酸,明明大难不死,她该高兴才是,但偏偏就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侧头望着盆中慢慢燃尽的炭火,从与薛冉的初见开始,将这近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断在心中上演。
不知过了多久,符遥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碰了下。薛冉那比以往多了几分低沉与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说,“我答应......”
符遥怔愣半晌,扭头对上薛冉苍白面色中未减半分的笑意,她隐忍许久,在圆溜溜的杏眼中打转儿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我家相公是个爱哭鬼,可怎么办啊?”薛冉笑道,想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奈何实在没有力气。
符遥见状抽了抽鼻子,捉住薛冉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他手上,破涕为笑道,“我才不是你相公,你要好起来,赶快娶我。我要做你的娘子!”
“好好好,我的娘子,别哭了。”薛冉低声哄道。
不多时,符遥听见了敲门声,连忙起身站起,随意擦了把眼泪开了门。
门外又是那对夫妻。
符遥笑了下,“多谢大叔大婶救命之恩,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我姓周,你叫一声周大叔就好了。”
“周大叔,周大婶。”符遥从善如流,又道,“我叫符遥,他……”符遥略迟疑了一瞬,“他是我相公。”
周大婶一副“你不用说,我过来人什么都懂”的眼神看着符遥,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亏你刚才还跟我们老两口装不知道他是男子。放心啦,虽然不知道你相公是因为什么改扮作女子,但是我们一定会保密的。”
符遥跟着出了门,简单的吃了几口,又把饭菜端到房中喂薛冉。
“你说说这一年,你让我喂了多少次了?”符遥边喂边像个老夫老妻一样地念叨道,“身娇体弱的,若是个女子也就罢了,结果你还是个大男人!”
“是我不好。”薛冉笑道,“我保证赶快好起来,以后我来喂你。”
“谁要你喂!会不会说话。”符遥瞪他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继续温温柔柔地舀一勺,吹凉,再轻轻送到他嘴边,“我们啊,都要好好的,以后谁也不许生病。”
“对!遥儿说的都对!”
符遥笑嗔道,“快吃吧,就会哄我。”
薛冉伤重,周大夫说不宜移动。符遥便留在这里陪他,差村民去符家帮忙报了个平安。
山中岁月倒也别有一番情趣。符遥甚至开始和周大婶学着做饭,并且学的还不错,有模有样的。说来符遥此人,只要不让她学四书五经,学其他任何东西,脑子都灵光得很。
三个人投喂一只病号,薛冉的伤势好得也很快,不过半月,便已基本愈合,可以下床自由活动了。
但符遥仍旧很担心,怕伤口裂开,总是不让他做比较大的动作。譬如穿衣穿鞋之类,都被她一手包揽了。像极了薛冉的贴身小丫头。
薛冉一边感动,一边又觉得受宠若惊。然后他又问自己,若当初把蕊儿换作符遥,孟惜颜希望他们在一起,他会不会同意。
他想了许久,觉得还是不会的。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舍不得……
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和符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几日后,符远亲自来接他们,同行的还有失踪多日的苏先生和苏绮曼。
当然,也少不了谢应黎。这家伙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绮曼,眼睛都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全然不顾苏先生的吹胡子瞪眼睛,与苏绮曼拉着小手走了一路,好不甜蜜。
直到看见男装的薛冉,正和符遥并排坐在院中晒太阳。他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苏绮曼身上移开了片刻,他瞪着薛冉,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
“如你所见,我是男的。”薛冉淡淡道。
苏绮曼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符哥哥变成符姐姐就算了,怎么薛姐姐又突然变成了薛哥哥呢?
“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是很有意思。”谢应黎懵圈儿道。
符远反应地最快,一把扯过符遥,瞪了薛冉一眼,“你竟然是个男的?这些日子没少占我妹妹便宜吧?不行!你们的婚事不作数!你必须用八抬大轿来娶我妹妹才行!”
“这是自然。”薛冉笑着答应。
“哎呀,哥!”符遥挣开符远,又跑到薛冉身边细心地扶着。
她看向不发一言的苏先生,问道,“您和绮曼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苏先生叹了口气。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再瞒着也没有意义了。
他将十几年前的事情,以及苏绮曼的身世全都一一道来。
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谢应黎握着苏绮曼的手又紧了几分。
“瑜王是不是从宗人府逃了?”薛冉淡淡问道,时至今日,他已不愿再称一句父王。
苏先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半个多月前,他被人救走了。”
薛冉皱眉道,“宗人府戒备森严,何人才能闯进去将他救走?”
苏先生摇头表示不知,他只知道那一日宗人府外死伤无数,瑜王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无踪。皇帝震怒,御书房内的灯火彻夜未熄。
同日,又听闻符遥和薛冉去观音庙中上香时出事,苏绮曼担心的不行,跑去御书房大闹一场。皇帝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不得已同意放她出宫。
周家夫妇十分热情,非要让他们用顿家常便饭再走。符遥和薛冉住了这段时日,对他们也有了些感情,符遥便替这些人做主同意了。
饭桌上,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几人聊的热火朝天,除了苏绮曼只顾闷头吃饭,间或用手比划几句。
周大秋毕竟是个大夫,见状便多问了几句,“这位姑娘可是只哑不聋?”
苏先生顿了下,点了点头。
“是天生如此?”
苏先生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她小时候原本是会说话的。”
“原来如此,那便不奇怪了。所谓聋哑二疾,大多是同时存在的,我瞧着苏姑娘并非如此,便好奇多问了几句,先生莫要介意。”
苏先生不介意,他只是自责。周大夫这一问,又勾起了他当年的回忆。
他将苏兮言母女二人从宫中接出来后,躲着追兵四处逃跑的那段日子,他们两个大人倒是无妨,只是可怜了三岁的苏绮曼,她受了太多的苦。
那时苏绮曼吃不好睡不好,总是哭闹,他和苏兮言怕哭声引来追兵。总是会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那段时间苏绮曼听到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嘘,不要说话。”“不许哭!”“不要闹了!”
久而久之,苏绮曼便渐渐的不再说话了。
有一次他们躲追兵,藏进了麦秸垛,苏绮曼眨巴着眼睛说,“娘,草草扎得我肉肉好痛哦。”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兮言和苏先生精神紧绷地怕被人发现,哪里顾得上她,再一次捂住了她的嘴巴……
于是他们再也没能听见过苏绮曼的声音,苏兮言临死前最大的愿望便是想听女儿再叫一句娘亲,终究是奢望……
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苏先生又叹了口气,都怪他们这些大人的恩恩怨怨,连累了无辜的孩子。孩子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启程之前,苏先生悄悄问周大夫,“绮曼这病……可还能好?”这并非是他第一次找大夫了,然而每一次大夫都说是无能为力,他便渐渐的绝望了。
这次也不例外,周大夫不出所料地遥遥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可是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根本没办法对症下药啊!”苏先生皱眉道。
“只能看天意了……或许某一日微风拂面,阳光正好,身边是两情相悦的夫君。她心中断了多年的那根弦接上了,她会突然开口也说不定。”
苏先生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从门缝处的一只眼睛。
苏先生快走几步,啪地一声打开门。
门外,谢应黎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用手摸了摸后脖颈。
然而这次苏先生却出乎意料地没对他横眉冷目,反而神色复杂地盯了他许久,问道,“你都听见了?”
谢应黎正色道,“听见了。”
苏先生叹了口气,道,“挑个黄道吉日,你和绮曼把婚事办了吧。往后……你多多照顾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