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一向有些滞后,程今今想着进了家门睡一觉,它也就应该跟过来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顶着意识模糊的脑袋,走到门前,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
头脑越来越昏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可那大门依旧紧紧地闭着,她全身无力,缓缓地伸手撑住门,另一边手吃力的抬起,重重地又按了一下门铃。
视线逐渐模糊,她仿佛听到有轮子划过地面的轻响。
昏沉的头脑影响着她的感知,时间好像突然变得很慢,似是过了许久,门被“啪”的一声打开,她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房间还挺大,但布局严谨,显然是一件客房,墙面是冷灰色的,不难看出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个冷淡的人。
程今今靠在床头,小声地呼了一声:“小八?你来了吗?”
一片寂静,她有些丧气,强撑着精神下了地,慢慢地走向桌子。
实在是太渴了,她得给自己倒杯水喝。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药箱进了房门,程今今还端着杯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看到程今今已经醒了,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对着门外的人说道:“她应该是没事了,已经醒了。”
“嗯,还是再看看。”那声音透着股冷淡和低沉。
接着,程今今便听到轮子划过地面的轻微声响。
先是出现轮椅的一角,接着便出现一个眉目冷峻的男人,冷白灯光的映照下,他面色苍白,眼底冷凝,有些尖的下巴微微抬着,浑身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可身上的米色羊绒衣却又为他平添了丝温和。
看清了他的脸,程今今端着杯子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鼻尖漫上些酸涩,她忍不住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泪意。
那首先走进来的,应该是位家庭医生,稍稍给她量了量体温,又问了她些症状,就转过头对着轮椅上的男人说:“烧退了,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我开些药,吃两天就差不多没问题了。”
“嗯。”他神色不变,似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个字。
医生似是看惯了冷脸,也没说什么,只从药箱里取出些药,又叮嘱了程今今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屋里一片寂静,程今今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眼轮椅上的男人。
他长得与前几个世界一般无二,只是更成熟了些,眉目间多了丝冷冽清贵。
“没事的话,就回家吧,哪里来回哪去。”男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程今今心底有些不是滋味,陌生世界的未知感让她心中笼上一层忧虑,刚退烧的脑袋还残留着些晕晕乎乎的感觉,再听到上一秒还甜言蜜语的爱人转眼就对她横眉冷对,顿时心里就有些委屈了。
她眼底逐渐漫上水光,低头盯着冷灰色的被子,没有说话。
秦涯冷冷地望着坐卧在床上的女孩,见她低着头,半晌也未出一言,心里升起点烦躁,正要开口,就看见“啪嗒”一声,泪水滴落在冷灰色的被单上,漫出一水渍。
刚到嘴边的话,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看那被单颜色逐渐加深,抿了抿唇,硬气心肠准备继续开口。
可女孩突然抬起头,被泪水浸染的杏眼湿漉漉的,暖光的映照下,似是坠入了万千星河。
“我头还有些晕,能在这休息一会吗?”她声音带着犹豫,神情有些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秦涯觉得自己冷硬的心竟一下子软了,轮椅扶手处,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安静的客房里,墙上的钟表上秒针轻轻转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声响。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只过了短短几秒,程今今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可以吗?”
秦涯没有回答,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像一把小钩子,无声无息地撩拨着他,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奇妙情绪。
但,并不讨厌,秦涯暗暗地想。
望着沉默的秦涯,程今今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她初来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甚至连原身的家在哪都不知道,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她犹豫地抿了抿唇,声音带着些哽咽:“可以吗?”想到刚刚医生对他的称呼,又礼貌的补充道:“秦先生?”
不知怎么的,秦涯的指尖微微一颤,心竟然不自觉的狂跳了两下,他垂下眼,不再看那双湿漉漉的杏眼,双手有些手忙脚乱地控制着轮椅往门外走。
“随便你。”轮椅速度逐渐加快,他背对着程今今,声音冷肃。
程今今提起的心才刚刚落了地,她扬起个笑,对着秦涯的背影扬声道:“谢谢你,秦先生。”
话音未落,那急速行驶的轮椅,突然歪了方向,横冲直撞般地撞上了门框。
“嘭。”的一声巨响。
程今今吓得直接掀了被子下了床,急急跑了过去:“秦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秦涯低着头,慌乱地操控着轮椅上的按键,可是越急就越乱,轮椅在他的操控下斜斜地卡在门框处,半晌都动弹不得。
他的额头上,渐渐出了层薄汗,女孩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勇气回头。
心里下意识的,不想让这个女孩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程今今看着他笨拙地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走到他身后蹲下,企图将轮椅搬起来,再往旁边移一些。
可一张轮椅和成年男人的重量哪是她能撼动的,她使了全身的力,可那轮椅还是一动不动。
秦涯咬了咬牙,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平板无波:“你走开。”
其实他是可以站起来的,但只能用一条腿支撑着,若是要离开,他只能一边腿跳着回去。
那样,实在是太丑了。
莫名的,他不想让这个女孩看到,所以让她走开,自己再悄悄跳着回去就好。
听到他冰冷冷的语气,程今今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就算她心中知道,这个人就是上个世界的周言,可是上一秒还对着自己浓情蜜意的男人,下一秒就横眉冷对起来,她心中还是升起些委屈不满。
但她抬眼,看到他淡粉色的耳垂,心中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她暗笑了一下,语气柔和,好像对他话里的抗拒不为所动:“我再试一下,很快就好了。”
她没等秦涯再开口,就弯下身子,使上吃奶的劲儿,再次试了试。
很幸运的,这次的轮椅微微往旁边移动了一些,虽只是一点点,但却给了秦涯调整的空间。
他控制着轮椅,努力避免着失误,不一会儿,轮椅就顺利地驶出了屋子,一阵风似地渐渐远去,只留下秦涯淡淡的声音。
“谢谢。”
程今今笑了笑,望着那渐渐缩小的身影,柔声说:“不谢。”
*
秦涯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控制着轮椅行至窗边,将手伸进口袋,摸索了半晌,掏出个烟盒,取了一支,点燃。
烟雾缭绕,透过迷蒙的雾气,顺着窗子他看到外头花园里正盛开的花儿。
清新,干净,明亮,是这儿唯一的亮色。
深深吸了一口,烟草刺激着他的大脑,但他狂跳不止的心,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花园里突然刮起一阵风,将花儿吹得枝叶缭乱,有几株甚至经不起这并不算强烈的风,随风摇曳间,原本鲜亮的花瓣被吹落,光秃秃地立着风中。
格外的凄凉可怜。
秦涯夹着烟的手指,不经意地颤了颤,几丝烟灰落在他的裤子上,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看着窗外,双眼幽深,晦涩不明。
这样的娇贵的花本就不适合开在室外,他随意的抖了抖裤子上的烟灰,静静地想。
还是让该让她回到她本就应该在的地方,被保护,被娇养,肆意绽放。
第52章
秦涯一向早起。
但今天, 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摸到床边的手机, 按了按, 亮光刺得他眼睛微迷。
他竟一下睡到了九点。
利落地翻身下床, 熟练地拄着拐杖洗漱完,正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但突然想到那个女孩还在家里,他转身放下了拐杖, 坐上轮椅,顺畅的出了房门。
房门之外是一面宽大的落地窗, 明媚的阳光倾撒, 把整座房子都找得亮堂堂的。
秦涯似是对这样的艳阳天并不感冒, 操控着轮椅,面不改色的行至餐厅。
明媚阳光下,他停下轮椅,眼神中的清冷逐渐软化,有些失神地看着厨房里的忙碌身影。
她背对着他, 脚下不停,像个陀螺似的在厨房里转来转去, 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女孩的头发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秦涯的心微微抽了抽,几乎无法抑制地盯着她的背影,眼里闪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神采。
忙完了, 程今今端着碗,转过身子,就看到背后杵着个一动不动的声影,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呀。”
秦涯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他低眸掩饰,控制着轮椅转了身。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程今今拍着胸.脯,语气里还带着惊吓。
秦涯坐到桌前,望着桌上的花瓶,平静地说:“刚来的,你在做什么?”
程今今将空碗摆在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我刚起床,看你还睡着,就想着做点早餐,等你起床了一起吃。”
这个别墅里空荡荡的,从昨天进来开始,除了那个医生和秦涯,她就没再见过其他人,好像并没有佣人。
她端着个砂锅,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前:“没想到这么刚好,我才做完,你就起床啦。”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的小脸莹白光润,阳光倾撒,一瞬间似是所有的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望着她嘴边的笑涡,秦涯的心又开始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肆意鼓动的心跳间,他恍惚地想到昨晚的梦中,女孩躺在深灰色的被子里,她双臂露在外面,莹润雪白,仰着脸,眼底闪着光,甜甜地叫他“秦先生”。
他几乎情难自已的俯下了身,想到之后梦里发生的一切,秦涯咬了咬牙,有些鄙视自己的低下了头。
他今年三十岁了,总觉得自己性子冷清,就算年轻个十岁,也不是那种为爱痴狂的毛头小子。
但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这个女孩亮闪闪的眼睛,心中的情绪就一瞬间化作江流,横冲直撞,一往无前。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黑眸深不见底,透着郁气,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他硬起了心肠,昨日想好的话早已都到了嘴边。
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突然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是他最爱喝的香菇瘦肉粥。
朦胧湿热的雾气间,他眼底的阴郁逐渐化开,粥底是温暖的淡黄色,深棕色的香菇和嫩白的瘦肉,
缀着翠绿的小葱,看起来格外诱人。
他舀了一口,暖意在嘴中化开,米粒被炖的软烂,夹杂着香菇的与瘦肉的香气,滑进胃里,让他全身暖融融的。
“好吃吗?”程今今记得他最爱的食物就是粥,无论到哪个世界都不会改变。
秦涯咽下嘴里的粥,实话实说地点了点头:“好吃。”
自从失去小腿后,他就不愿见人,寻了处安静的山顶别墅,一个人住在这,钟点工只是在每天中午来做一顿饭,打扫一下卫生就会离开。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了。
他一口接着一口,一小碗粥很快就见了底,程今今看到了,连忙给他再盛了一碗:“你慢点吃吧,我煮了好多呢。”
每次喝粥,他都能喝好多碗,所以她干脆熬了满满一锅。
秦涯说了声谢谢,接过碗低头喝了起来。
他喝粥时极其专注,微微低着头,漆黑的眼睫垂落,在不经意间微微颤动。
暖融融的粥将他嘴边冰冷的话尽数淹没。
片刻之后,又是一碗粥见了底。
程今今十分自然的接过空碗,又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秦涯一言不发的接过,继续喝了起来。
空旷的餐厅里,时常响起勺子碰到碗筷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粥的香气,气氛温馨。
程今今喝完一碗就停下了,她习惯早餐少吃些,保持身材。
秦涯连喝了四碗才停了下来,程今今适时地递上了纸巾。
“谢谢。”他动作优雅的擦了擦嘴,矜持地说。
程今今生怕他再提赶她走的事,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碗筷,往厨房走去:“没事的,不就是准备个早餐吗。”
她将碗放进水槽,戴上手套准备洗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得多做些事,才能保证不被赶走。
“放下吧,一会钟点工会来洗。”秦涯看她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碗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立马开口制止。
下意识的,他觉得女孩的手不适合做这些粗活,就算是做菜,也是不该的。
丝毫没有情感经历的他,不知道这种有些酸软,又带着些微舍不得的情绪的感情,叫□□怜。
“以后也不必做饭了。”水哗哗响着,男人的声音和水一样冷。
程今今关了水,一时有些忐忑:“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可他刚刚明明吃了好多碗啊,还是,他又想赶她走了。程今今内心不安,低着头绞着手,站在洗水台前,水从手套上滴落,滴滴哒哒落了一地。
“好吃,但是不必做了。”秦涯放在扶手处的手紧了紧,脸都有些僵了,半晌才蹦出几个字:“你不适合。”
程今今满脸问号,什么叫不适合?
她刚想回话,一楼的通向客厅的门就突然被打开,只见一个中年女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还一边絮絮叨叨:“秦涯你真是要气死我是吧,我今天听说,你让那个钟点工只要每天中午来给你做饭就行了,那你早餐吃什么啊?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熬,你是想走在我和你弟弟前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