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舟又换了一台车,梁月只觉得每回见他,他开的车都不一样。这回普通一些,四个圈圈,通体黑亮,像是借别人的,根本不像是蒋泊舟会买的车。
何绵绵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被梁月拦着。
梁月问:“怎么回事?你跟老陆又吵架了?”
“不是。”何绵绵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车门往蒋泊舟的车看了一眼,“我想跟你聊会儿天,把他赶过去了。”
何绵绵说着坐进副驾驶,梁月绕过去开门上车。
没等何绵绵开口,却是梁月先看见庞戈的车上副驾驶位还有一个人。女孩,不,该说是女人,御姐风,倒是跟他蛮搭配。
梁月扶着档把换挡,跟上庞戈的车往外走,一面开一面问何绵绵:“庞戈女朋友?”
何绵绵“嗯”了一声说:“跟‘空大’合作的一个设计师,叫林婉盈,比庞戈大三岁,跟陆和渊同年。也是今天我们才见到她真人,之前老陆说了好几天,说庞戈整天没事捏着个手机傻笑,估计是被拐走了。”
梁月追问,“哪个婉哪个盈?”
出了小区门口,刚好遇上个红绿灯,车子停下。何绵绵凑过来将梁月的手捉过去,翻开她的手掌,写了两个字。一面说一面写:“婉约的婉,盈盈一笑的盈。“
何绵绵写得慢,最后一横刚刚写完,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梁月开车动作自然流畅,拨动档把,离合换油门,车子又开动。
“林婉盈。”梁月指尖在又把名字念了一遍,“名字柔软,人却飒的很。”
何绵绵接过话,“御姐奶狗。”梁月笑了。
车往前开,出彭城市中心时,蒋泊舟的车超上来,跟梁月开的这辆并排前行。隔着一个副驾驶位,梁月偏头能看见他右手又夹了一根烟,刚刚从头开始烧,烟雾袅袅被困在车里。
不见大半个月,何绵绵跟陆和渊和好,搬离小公寓,庞戈结束母胎单身,有了女朋友。蒋泊舟呢?时间一半在彭城,一半在定海,与梁月工作尚有牵连,可她定期拜访“空大”,却连蒋泊舟一面都没见过,更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如果不是何绵绵接了个给郊区山庄装修设计的单子,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公费农家乐,估计他们再见面,得明年。
面是见不上,新闻杂志上却见得不少,蒋泊舟出差勤得厉害,陀螺一样转动,身边却没见有女伴,出现在机场,都是只有助理聂行在旁。
梁月目光描摹他下颌骨的线条,一路走到喉结处,没进衬衫的纽扣中。
“怎么还放不下蒋泊舟?不是说你一个老同学在追你,人还挺好的?叫……谢泽霖?”
梁月脸色有些尴尬,扭头回来看面前的路,“算不上。你消息哪里来的?”
何绵绵一摆手:“彭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圈子也就那么几个。喏,这次我接的这个单子,跟谢家还有些联系,前几天饭桌上见过一面,他还认出我来。”
“难怪。”梁月说,“他这几天连着跟我打电话,晨昏定省的,问我最近有什么安排。原来是早就知道你给我们安排农家乐。”
“你要是把他喊过来也好,最次也能让蒋泊舟吃不下饭,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梁月笑得更欢,将手机丢到何绵绵怀里,“你来,微信按照标签发消息,莫说是一个谢泽霖,喊一个班的谢泽霖来。”
两个姑娘家说说笑笑开车出市区,三辆车前后咬着,投进彭城北面的郊区山林。
彭城不大,地价高得令人目眩,尤其是西山区,里头基本是高新科技园、科技公司还有搞金融的,搞地产的,堪称南都小浦东。不同的是,彭城的城市规划还是算比较好,在初期建设的时候就尤其注重城市绿化建设,彭城市西山区的中心,公园密布,湖泊点缀,几乎敢叫板狮城新加坡。
是以彭城里头的空气质量和生活环境还是数一数二的,但如果跟梁月眼前这青山绿水相比,也就只能够算是皮毛罢了。
山庄藏在密林深处,公路尽头先是一个土建牌坊,明楼上大书“月华山庄”四个汉隶大字。大部分建筑都在山腰上,餐厅和酒店区更是连成一片的吊脚木楼,飞檐高走,倒有些江湖气。如果不管后山里头养的满圈猪羊,也还是有点金庸古龙的味道。
何绵绵的单子是山庄住宿区的设计,老板亲自来接六人下车,一路送到前台陪着办理入住,手笔颇大,一开口给了三间高标套房,然后再另把每一款房都开了一间给何绵绵,方便她考察设计。
梁月忍不住咳嗽:“不好意思,我住单间。”
何绵绵瞧了一眼蒋泊舟,只跟老板笑说:“没事,就这样安排吧,我们自己分就行,谢谢您了!”
老板笑了笑,将门卡都交给何绵绵,说:“行,那我先去看看餐厅那边怎么样了,等会儿各位直接去餐厅就行。”
庞戈那一对住一起,陆和渊跟何绵绵住一起,何绵绵把单人间的门卡抽出来一张交给梁月,让蒋泊舟住进原来那间套房。
蒋泊舟脸色沉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平日里的礼貌修养被抛到一边,拎着行李直接进房间,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梁月跟何绵绵对视一眼,也拉着行李回房。可她一把行李放下,行李箱还没有打开,何绵绵就又回头敲门,直接进来,坐在床边。梁月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放在扶手椅上,蹲下来把行李箱拉开。
何绵绵见梁月将化妆包从行李箱取出来放在床头,伸手将她拉过来,让她也坐在床上。“你算是想通了肯睁眼了,跟蒋泊舟分手是件好事。该高兴才对。”
梁月拍了拍何绵绵的手,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和他算分什么手?顶多算个炮友谈掰了就行。这么多年,我也该看淡了,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梁月抄起床上的化妆包,重新把东西归置好。
何绵绵喋喋不休,“你要是真的能看淡,怎么会拖了这么十年?你刚刚在车上不是说等手上这个小作者的书出版了,就要结束跟两家的合同吗?这就是你说的‘看淡了’?你要真回法国去,我猴年马月都见不着你。那可不行。”
梁月哭笑不得,“结束合约,又不是我要回去,你这话说的,像是你现在用蒋泊舟把我绑在彭城似的,说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的是你,现在打击我,说我对他旧情未死的,怎么又是你?”
“你不回法国去啊?”何绵绵捉住重点。
“短期内还不回去,我手下几个作者的版权,我都准备投进国内市场。”梁月放好了东西,走到阳台上,将玻璃趟门打开,双手手臂扶在栏杆上,往不远处的水库看过去。
“毕竟这里才是我长大的地方,跟别的地方始终不一样。”这一句话轻飘飘的,随着风走,何绵绵都没怎么听清楚。
“绵绵,跟梁月一起过去吃饭啦!”
林婉盈的声音从隔壁的套间阳台那边传过来,在吊脚楼里头回荡,有点苗寨喊山歌的意思。何绵绵跟着哎了一声回应,拉着梁月往外头走,穿过住宿区和餐厅之间连接的吊桥,往餐厅那边走过去。
周末来农家乐的人不少,老板给他们挑了个带阳台的包间,跟大厅用两扇矮脚吊扇门作了隔断,既有了些私密的空间,也不至于像普通饭店包厢那样闷且无趣。
何绵绵跟梁月在桌边落座,服务员就开始将菜端上餐桌。菜品倒不出奇,不过寻常小炒,四菜一汤,但是贵在农庄里土生土长,吃的也就是个清淡原味。
何绵绵向来在搭车之后胃口就不好,虽然说着没事,可筷子仍旧没夹两口菜,陆和渊特意要了一分鱼片生滚粥,配上小菜,端到何绵绵碗边。
“梁月,我听说你给‘空大’挑得那个写副本的作者,她的一本小说要出版了?还有公司在问影视版权了?”
何绵绵瞪着眼睛接上一句,“哎呀,婉盈姐,你消息可真灵通。”
庞戈满脸都是得意,“我们姐姐可不是只领一份‘设计’的工资的,我们姐姐厉害着呢!”庞戈戏精上身,狗腿地给林婉盈夹菜,口中甜甜,“姐姐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梁月倒没有一点惊讶神色,刚刚在来的路上,她就抽空在服务区用手机查了查林婉盈,微博ins账号都没有保密,一查就能查到。虽然微博里头透露了得不多,只是她看见林婉盈在微博里跟好几个文娱大V都有互动。
梁月问得不多,但却不傻,自然明白林婉盈在这行的关系网不浅。
可林婉盈这样一问,倒像是梁月私自接了单子,没有给东家报备,有着中饱私囊的味道。林婉盈捏着筷子,目光带着探究,也确实如此,只看着梁月怎么答。
作者有话要说:愿新年平安!
第29章 第29朵玫瑰
梁月没遮掩,点了点头:“是在谈影视改编了。”
林婉盈见她说得坦然,也自然接下去:“我听一个朋友说的,是一个不小的娱乐公司,觉得小说不错。现在不是都说国剧没有好剧本好故事,浪费钱翻拍老剧嘛,想拿来试试水。因为跟‘空大’有点关系,所以过来问了我两句版权的事情,让我跟庞戈说一说。”
刚刚谈上的女朋友,如今已经把他的利益放在前头,梁月蓦地有些羡慕庞戈,傻人有傻福,说的不过就是这个。
梁月说:“应该的。他们想买的那本是覃勤写的那本同人,之前‘风归去’、GOC和‘空大’三家在谈征文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以后这些版权的事情。现在对方跟‘风归去’先开始谈,但没开始谈价钱,还吊着我们的胃口。我昨天还在跟‘空大’策划部的人聊微信来着。”
林婉盈一乐,“这个小崽子,那边放长线,这边搞离间。看我回去不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林婉盈性子爽朗,梁月这么一听,也知道这算是没了隔夜仇,放心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说:“其实我也还有别的考虑吧,那边说要我们出人去改剧本,覃勤毕竟年纪小,还在念书,下一年她大二了,课程也开始紧。前期还好说,但后去肯定不能跟着去剧组,这个剧本我交给别人,不太放心。你也知道,电视剧的影响力可不小。”
陆和渊一直听着,现在没头没脑地搭了一句,“你倒像是覃勤的监护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梁月心里一嗤,“职业道德。”陆和渊算是给她面子,没说她是老妈子。
“她不能去你去呗。定海话怎么说的来着,这叫什么来着……”庞戈捏着筷子摸摸下巴,一拍自己大腿,“吃两家茶饭。”
林婉盈伸手一筷子菜怼进庞戈的嘴里,“乱说什么屁话!”
梁月先笑倒,问:“我现在领着‘风归去’、GOC、‘空大’三份工资,早就吃着三家茶饭了。”
庞戈笑问:“哎,蒋哥,你不是定海人吗?定海话是这么说吗?”
众人仍笑着,蒋泊舟恍若未闻,梁月都有些尴尬。
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上来,带着些朦胧,发出一声疑问的“嗯?”
庞戈说,“问你呢,‘吃两家茶饭’,定海话里是什么意思?”
蒋泊舟眉头一皱,瞪了庞戈一眼,语气不善,“聊什么聊这个?”
梁月舔了舔后槽牙,扯扯嘴角,筷子只在碗里戳着一颗饭粒。
庞戈将话重复一遍,“我叫梁月姐去跟剧组当编剧,吃剧组盒饭,又拿‘风归去’、GOC和‘空大’的薪水,吃……四家茶饭。错了吗?”
蒋泊舟晃过神来,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们在说什么呢?庞戈你中文年年挂科补考,胡闹扯这些?”
庞戈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啧啧两句围魏救赵,“你自己哪儿干什么呢?平时吃饭没见你捏手机,谁那么大排面,能让你连饭都不专心吃。”
蒋泊舟按灭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反扣放在桌上,“家里的事情。”
梁月往自己碗里夹了两片菜叶,目光瞥过去扫了扫蒋泊舟的手机,还是回到自己的碗里。
既然是农家乐,少不了种菜钓鱼养兔子,这个山庄面朝水库,算是依山傍水,应有尽有。山庄坐北朝南,东面地势高,种了毛竹,挖水引出一系列小溪,跟山庄自己的鱼塘沟通相连,把鱼塘养成活水,两面栅栏一卡,搭了个钓鱼场。山庄西面地势低,铲平了盖上大棚,种了各种蔬菜瓜果,还建了个草莓田。
何绵绵酷爱草莓,梁月也喜欢,吃过了午饭,梁月就被何绵绵欢天喜地跑去草莓田。
“你家老陆怎么没有跟过来。”
何绵绵弯腰拧起一颗草莓,在衣摆上擦了两下,直接丢尽口中。正是五月末,草莓熟透的季节,一个个饱满如小灯笼,在齿间轻轻一咬便爆开,酸甜满口。何绵绵直呼过瘾。
“哎你洗了草莓没有啊,怎么就直接吃!”
梁月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包湿纸巾塞到她的手里。
何绵绵不以为然,又吞了一口草莓,边嚼边说,“这里种的都是绿色无公害的,再说,大菌吃小菌,怕什么!”
末了又瞥了一眼梁月,嘟囔起来,“你是管着那个小姑娘久了,真的成了老妈子啦?怎么也跟老陆一个德行。”
“所以你就把老陆撇在一边,扯我过来?”
“才不是呢!老陆说你现在差不多是老妈子了,不会由着我胡来,他放心得不得了,跟蒋泊舟去那边钓鱼去了。”
梁月恨得磨牙,何绵绵笑得咯咯响。
何绵绵又往前走了几步,吃不了那么多草莓,开始边吃边摘了放在臂弯的篮子里头,一面捡一面说,“今天在饭桌上,蒋泊舟看手机敲字就没有停过。”
一句陈述,包含的信息却是万千。
梁月低头摘草莓,不去看何绵绵:“现在,他是他,我是我,绵绵你够了。”
“阿月,我是想说,不论你是不是走了出去,你也该走出去了。蒋泊舟不识货也都往前走了,你也该往前走了。”何绵绵说着,挎着摘草莓的篮子,一步一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