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玫瑰的人——莲子百合糖
时间:2020-02-26 09:12:41

  “薄绛回来彭城,已经挺久了。我撞见她,是在彭大,你外公找我去彭大谈谈,我碰见蒋老师去找你外公拿春联,来接她的人,是薄绛。”
  “那时候她开的,就是那辆宾利。”
  “我后来跟了一下,这些天,薄绛就住在蒋老师家。”
  梁月眼前一片黑,听得尹阙一个字一个字更清楚,呼吸间都觉得胸前有如大石在压迫。
  难怪,真的,难怪。难怪蒋泊舟的微信消息并不会显示出来,难怪他的手机总是会不时震动,她不是没有听过他在自己面前谈公事,可总有一通通电话,让他要将她避开。
  最开始是什么时候?是覃勤的庆功宴,是跨年夜,还是农家乐的时候?梁月喘不上来气,心一下一下地跳,连血液都变得黏稠,每一下心跳,都能叫太阳穴突突作痛。
  她的手往大衣口袋深处探,急急摸索,却没有收获,手包打开寻找,也没有。
  “要抽烟吗?”
  梁月偏头,尹阙看她双眼猩红,喉头滚动,手往她的面前伸过来,摊开。他宽大掌心中,一根细长女士香烟,一只没有图案的银色zippo。梁月视线落在那烟的滤嘴上,手指微动,尹阙的手托着烟和打火机,停在半空。
  她戒烟多久?什么时候开始戒的?她自己都忘了?蒋泊舟在她面前已经鲜少抽烟,她备在衣兜,备在包中的烟和打火机,常常不知所踪。
  “不用。”
  梁月抬眼看向路口,宾利已经不见踪影。眼睛闭上,深深呼吸,睁开眼,她的手搭上车门。
  “今天谢谢你。再见。”
  尹阙没来得及落车门锁。车门打开,梁月拿着包走出去,反手将车门甩上,包挎上,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一头撞进冷风里。
  驾驶室的车门被尹阙撞开,连关上都忘了。尹阙大步跑着追上来,伸手将梁月的手拽住,他另一只手还攥着烟和打火机,一用力,烟就被碾碎,烟草露出来,在掌心中,有些扎。
  “阿月!”
  梁月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抬头看他。
  尹阙将话嘶吼说出口:“你要什么,我能做到的,我会帮你。”
  尹阙眼眶泛红,舔了舔泛白的嘴唇,“跟我在一起,为了报复蒋泊舟也好,为了什么都好。跟我在一起。你知道的,我从来没丢下你,只有我,不会丢下你。”
  梁月一瞬觉得可悲,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手覆上尹阙的手背,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推开。
  “你说我狠,说蒋泊舟对我怎么样,我就对你怎么样。不是的,蒋泊舟对我,远比我对你要狠得多。”
 
 
第41章 第41朵玫瑰
  梁月打车回到何家楼下时,刚刚好傍晚七点,街边店铺全都关了门。给她开门的是陆和渊,毛衣衬衫西装裤,脚下一双毛绒拖鞋。
  梁月抬眸跟陆和渊对视一眼,将他五官打量一转。
  他知道薄绛来彭城了吗?蒋泊舟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了吗?他在背后怎么说的?应该不会,陆和渊跟何绵绵之间几乎无话不说。何绵绵不会守住这样的秘密。蒋泊舟,大概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进来吧。”陆和渊说着,指了指鞋柜。
  一踏进家门,红枣枸杞的味道便铺面而来,何绵绵家的饭厅就在玄关旁边,隔着鞋柜旁边的百宝架,便能够看见那一桌的美味,正中央便是一个电磁炉,上头一锅红枣枸杞羊肉汤,便是盖着盖子,也抑制不住那扑鼻香。
  “阿月回来了?”
  何绵绵从厨房中探出头来。
  陆和渊“嗯”了一声,将袖子挽起来,朝何绵绵走去,由得她给他戴上围裙。陆和渊走进去厨房,给何爸爸打下手。
  “来尝尝!我爸爸炖了羊肉火锅,羊排骨,炖枸杞红枣,时间太赶了,用高压锅压了一遍!还买了条脆肉鲩鱼,改刀片了三大盘鱼生,还有……”
  何绵绵一双眼睛水亮,摸了一只不锈钢勺子,两只手指将盖子捏开,用勺子舀了一口羊肉汤,吹了两口,笑着送到梁月面前。
  梁月一愣,想起很早很早之前,两人还在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回放学,何妈妈来接何绵绵去吃饭。都已经是十三四岁了,何绵绵一看见何妈妈来,还是甜甜地喊一声妈妈,飞奔到她怀里。那时候,何绵绵就是这样,嘴角高高扬起来,一双眼睛泛着水亮亮的光。
  梁月眼睛一酸,低头凑近勺子,尝了尝那口汤。还没加盐,羊肉味不算浓,汤汁清甜,入口回甘,带着家的味道,叫人心都暖。
  何妈妈正端着五副碗筷从厨房走出来,抬眼看见何绵绵手里捏着不锈钢汤勺,将碗筷放在桌上,抬手将何绵绵手里的汤勺夺过来,放回旁边的汤碗里。
  “哎呀!你这个小朋友!汤还没有好的!盐都没有加,尝什么!”何妈妈努努嘴,“快点去洗手,开饭啦!”
  何妈妈走回厨房,口中哼起家乡小调来。
  何绵绵看了一眼梁月,低头笑起来,“我妈今天高兴着呢!你别看老陆这个性子,可会哄丈母娘呢,说着什么明天还要回去加班,今天大年夜,怎么也得赶回来陪岳母岳丈吃饭,把我妈给哄的。”
  梁月往厨房瞄了一眼,“老陆可以啊,家庭煮夫。”
  何绵绵推着梁月往洗手间去,轻轻嗤笑一声,“什么呀,就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他都练了两天,还不如让他发明一个西红柿炒蛋机。”
  两人洗了手回来,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五人围着一张圆桌,雾气从中央的汤锅里头蒸出来,暖了一室。
  何绵绵捞起锅里的两块羊肉,连酱料都不沾,呼着热气一点点吃入口中。
  何爸爸另拿了个碗,盛出一碗羊汤放在何绵绵左手边,没有说话。
  “慢点吃,别烫着。”何妈妈忍不住开口,说着想起了什么,又问何绵绵,“今天你不是和阿月去看婚纱了,怎么样,有挑到喜欢的吗?婚礼场地呢?定了吗?”
  何绵绵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角:“还没呢,这么多,眼花缭乱的,这件的这里不合适,那里不喜欢。我都想自己定做一套了!”
  陆和渊接过话头,“婚礼场地都定下来了,初八之后就可以再去看一边,陆续开始准备,都按计划来,我看着的。”
  何妈妈这就急了,“绵绵你看看你!婚纱的事情哪里来得及让你去自己定做?结婚的日子定得这么紧,正月十八就是日子了,你看看小陆办事就比你稳妥,场地酒席都是他来,哪样出了问题?”
  “那是我还没去看场地,你看看他理工男能布置出个什么场地来。”
  何妈妈敲了敲何绵绵的肩膀,“你爸爸也是理工男,我们结婚的时候,东西都是他操持的,我可满意啦!”
  “你们结婚的时候能有多少东西噢?三大件,电视冰箱自行车。还能出什么岔子嘛?”
  “你这个小朋友!”
  家长里短,混着烟火气,混着暖暖水雾,配着一碗羊肉汤灌下去,叫人浑身都暖,手脚是暖的,心更是暖的。一顿饭下来,梁月没说十句话,净是看着何家父母跟何绵绵拌嘴开玩笑。
  温热羊肉汤总有喝到见底的时候,便是团圆的年夜饭,也总有散场的时候。陆和渊留下来收拾碗筷,何绵绵送梁月下楼。
  何绵绵尚未跟她说再见,梁月的电话已经响起来,楼梯口灯昏暗,手机屏幕显得更加亮,上头明明白白“蒋泊舟”三个字,何绵绵捂着嘴笑了两声,跟梁月挥了挥手,跑上楼。
  梁月手握着小polo的车钥匙,往车库走,另一只手将电话接起来:“喂?”
  “晚饭吃得好吗?”
  蒋泊舟声音低而沉,混着冷风涌过来。
  喉头哽咽,梁月抬眼往上看,将手机拿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回了一句:“嗯,挺好的,在何绵绵家。”
  该先问哪一句?
  “你呢?年夜饭如何?是不是有薄绛在身边,吃得更香?”
  还是应该这样说?
  “你不是喜欢薄绛吗?来招惹我做什么?你再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就是个混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梁月还没想通,那边先传来笑声,得意洋洋,恍如少年郎。
  蒋泊舟问:“我知道,我跟陆和渊说了,让他在你吃完饭以后给我报个信,你走去车库那段路没人陪你,怕你会难过。”
  只一瞬叫梁月眼前湿透。梁月咬着唇,再怎么忍,也只忍得住哭声,忍不住泪。
  “不过开车的时候打电话就不好了,你回到家之后,微信告诉我一声,我再给你打电话。”他顿了顿,将声音再压底,“或者说,我现在溜出去,回彭城陪你,怎么样?反正过年我爸在,我处处不痛快。”
  梁月吞咽两下,开口:“不用。蒋家年夜饭,没了蒋先生怎么行?你要是从定海开车回来,到了彭城估计都是明年了。我回去再跟你聊。”
  她已经掩藏得很好,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怎么了?你在哭吗?”
  便是电话那边的蒋泊舟看不见,梁月也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是,冷风吹得鼻子堵了,可能感冒了。”
  蒋泊舟声音一瞬变得急切起来,“你现在站在哪里?不会还站在车外面跟我聊天吧?快进车里去。”
  梁月抬手抹了抹眼泪,按下手中的车钥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电话那一头,蒋泊舟也听见那一声关门声,还是开口确认一遍:“暖气开了吗?”
  “嗯,开了。”梁月抽过两张面巾纸,擤了擤鼻子,“你呢?年夜饭吃的怎么样?”
  “好呀,怎么说你都不肯来吃,今天还请了笑姨过来,笑姨亲自做的双皮奶,你没有口福。”
  他怎么能?怎么能?到现在都还能这么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梁月按着方向盘,指甲陷进方向盘套里头,抠出一个深深的指甲印来,她指甲也发白,却没有松开。
  “是吗?真是的,好可惜噢!”
  如今薄绛可能在哪里?在他视线所能及的地方?
  应该是的。
  他视线所能及,但是又不会听到他电话内容的地方。让他能观察到所有人的动向,及时做出反应,将电话挂断。
  电话挂断之后,蒋泊舟会跟别人怎么说?工作?这大年夜的。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国外总还是有合作伙伴的吧。
  “蒋家旁系亲戚多,你又不肯强留我在彭城,你这样乖,我都没借口偷偷溜回彭城了。我过两天还跟姑姑去拜访我妈妈那边的亲戚,最多最多,你等我到初六,初六我一定回来了。笑姨那边得初八才开,不好去麻烦她,什么时候带你去找她好呢……”
  那边的蒋泊舟听不出不对劲,声音竟带上点兴高采烈。
  “元宵节带你去吃笑姨做的五彩汤圆怎么样?从前答应你的,结果却没有吃到,今年补回来。”
  为什么会没吃到那年的汤圆?梁月一想就能想起来,但此刻真的太疼了,再把旧日的记忆混进来,疼得就让人受不了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什么蒋泊舟,为什么是薄绛?为什么从前是薄绛,如今又一次还是薄绛?比她千般好万般好的薄绛,那个几乎她见一面都做梦想成为的薄绛。怎么偏偏还是为了薄绛丢下她?
  眼泪已经止不住,连呜咽都在胸膛中酝酿发酵,要从齿间冲出来。
  偏偏蒋泊舟还加上一句,“以后年年都带你去吃。”
  那根紧绷的弦应声而断,梁月手抖着,将电话挂断,连一句“再见”都没能说出口。
  深深陷进方向盘套的指甲抽出来,梁月伸手推开车门,走下车去,靠在车门上,摸出打火机与烟盒,指甲几次划动,才将那透明薄膜从烟上撕下来,捏出一根烟抽出来。
  打火机也与她作对,拇指滑落好几次,火苗终于窜起来。烟凑上去,如同雪地里旅人靠火取暖。
  烟气入肺,徐徐呼出来,梁月的手还是颤抖的,也不知是冷还是怕,抬起来,贴着脸颊,将泪痕一把抹去。
  好一个大年夜,有人父母子女团圆欢聚一堂,有人爱侣在旁两情缱绻,有人孑然一身唯有指尖一根烟是暖的,暖也暖不到人的皮肉。
  梁月抬头往上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远方亦是如此,恰似满天星照人眼。
  世间灯亮千万盏,却无一户是我家。
  妈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梁月低头狠狠嘬了一口烟,烟雾浓烈,叫她都咳嗽起来。手往车里的驾驶座摸过去,将掉在车内的手机重新抓起来,捏在手中。
  数字按下一串,梁月等着电话接通。两端千里相隔,偌大天地间,唯有那一个与家最接近的地方,电话被接起来。
  “卡蜜尔?”
  那边一愣,问句急急出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女人法语发音软软,与梁月的法语口音像足了九成。
  “我想回家了。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梁月:你好老板,我要根打狗棍。对,要硬,钢的吧,能打得骨折那种。上面能镶金刚石吗?我要能打到粉碎性骨折那种。对,急用。
 
 
第42章 第42朵玫瑰
  手机响的时候,梁月尚且还在被窝里,却没有睡,睁着眼睛看着昏暗中那盏小台灯,灯没有亮,是台灯的布制灯罩被趟门与窗帘外头透进来的阳光打亮。
  手机放在床头,一直连着充电线。梁月将它摸过来,看了一眼,接了电话,手扶着贴在耳边。
  “外公?”
  梁剑津那边听着她的声音,顿了顿,“还没有起?”
  梁月扶着额头,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还没有起。”
  “感冒了?”
  “没有。”梁月手肘支着床,终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怎么了?”
  “陪我去喝茶吧,难得你在国内过年。”
  梁月坐起来,有些头晕,只将头垂下来,默了半晌,正要拒绝,梁剑津说:“今天你妈妈和舅舅都不在,只有我们爷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梁月只好点头:“好,我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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