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泊舟将文字又看了一遍,这才发送出去。
陆和渊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也看见了,一瞬不解,可想了想,倒底将刚才蒋泊舟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猜了出来。
陆和渊问:“你来港城的事情,你告诉梁月了。”
“没有,她把我拉黑了。我就是在朋友圈只给她设了个分组,我做什么了,见了谁,都在上面。”
陆和渊翻了个白眼,“你这又是何必,她又看不见。连我都知道,以她的性格,没有个三年五载都不会回头。”
“我怎么不知道?可是……”蒋泊舟叹了口气,“可是万一有一天,她愿意再看我一眼,她要是有哪一天她愿意要我了,我总可以告诉她,自打她离开我,我是干干净净的,没跟别人在一起过。”
“你不会真除了她之外,再也不想其它人了吧?”
“我还想个屁啊。”
蒋泊舟将手机屏幕熄灭,手机揣入衣兜,他又将眼皮合上,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养神,倒是没有想要再回应陆和渊一句的意思。
陆和渊将膝头笔记本电脑合上,说:“蒋泊舟,梁月能劝你回国,我是谢她,可是你……”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空大’和蒋家不管。”蒋泊舟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给陆和渊一个白眼,照旧是闭目养神的模样,肩膀下沉,将一口气叹出来,“她不想见我,我知道,我也不会去惹她心烦。”
如若一颗定心丸吃下,陆和渊总算将心放了一半。蒋泊舟一声不吭就直接跟着梁月出国,不论他陆和渊怎么找,蒋泊舟如同人间蒸发,留下“空大”被尹阙乘虚而入疯狂攻击,他与庞戈如同一日劈作八日用,勉强将战局拉扯。
陆和渊咳了两声,满腹搜罗宽慰话语,说:“再怎么说,梁月现在人在国内,也是好事。她在这里,你起码离她近一点,还有可能,你大可先放心,不必……”
蒋泊舟将头摇了摇,笑得近乎自嘲,“算了,梁月看我一眼就心烦,我让她难受太多回了,再也舍不得了,也不敢了,我就这样吧,能看她一眼就行。”
陆和渊这下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纵使陆和渊如何看不惯梁月,也确实不可为蒋泊舟辩驳半句,咎由自取与自作自受,今日苦果,都是旧日种下的恶因,还有什么值得辩驳的?
“说实话,蒋泊舟,这十年你离了梁月,也过得挺好。梁月没了你,也不错。再说了,你怎么追人的,只怕梁月比你自己还清楚。既然如此,你又还能怎么办?”
陆和渊一句,半是劝慰,半是玩笑。蒋泊舟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却是又笑出来。
蒋泊舟笑到后有些无奈,说:“连你都看得懂,我却花费这么多功夫。”
他这话说得,叫陆和渊以为他算是看开得大彻大悟,动了将梁月放下的心思。正想开口顺着蒋泊舟的话说两句,将他这零星的念头夯实。
却蓦地听见蒋泊舟说:“你说,她讨厌我讨厌到这种程度,我要她来看我一眼,是断手好一点?还是断脚好一点?”
第59章 第59朵玫瑰
蒋泊舟那收尾的两句话,将陆和渊吓了个脸色全白。陆和渊有多了解蒋泊舟,只怕是蒋泊舟生身父母都并不敢与他相比。这两句话,蒋泊舟说得出来,想做,还真是能够做得到,更是敢做。
更何况,是对着梁月。
“蒋泊舟你是疯了吧?你最好是在给我开玩笑。”陆和渊半是劝半是骂,蒋泊舟却只是笑。
见陆和渊实在是气得不行,蒋泊舟算是愿意“开恩”,说道:“断手断脚还得断在梁月面前,哪里有这么容易?不过是想想罢了。”
“想想?你想都别想。我说,就为了一个梁月你就这样作……”陆和渊半句气话开头,将梁月牵扯上。
蒋泊舟的脸当即拉了下来,目光沉而黑,叫陆和渊剩下半句气话压在胸膛里转了又转,还是压着吞了下去,倒底没发泄出来,只骂了蒋泊舟一句“疯子”。
蒋泊舟一头又栽回座椅里头,“你放心,我会好好一个人呆着的。”
……
时间如同白驹隙间过,春色落尽,初夏方兴。
港城地处东南,迎头撞上初夏第一波热浪。所幸拍摄基地在海边,尽管天气预报显示着室内气温最高已然破了三十度,梁月坐在海边的奶茶店里码字,也没有特意挪到室内吹空调,海风拂面,爽快得很。
梁月看了一眼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扶着脖子抬起下巴,活动了一下脖子,伸出另一只手捧起电脑旁边的马克杯,才发现里头的柠檬茶已经见底。
下午的时光,一切都是恹恹的,梁月低头看了看脚边,奶茶店养着的那只橘色狸花猫正趴在门廊台阶上,四肢张开,肚皮翻起来,眯着眼睛呼呼大睡。
梁月伸手直了直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店里自己给自己续杯。
奶茶店的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一条黑底白纹的围裙,坐在最靠近柜台的卡座上,面前桌上隔着平板电脑,上面播放的正是梁月在跟拍的网剧《任我舞》。
女孩见梁月走来,笑问了句:“今天码了多少字了?”
梁月一手扳在水龙头上,一手捧着马克杯靠近,柠檬水注入马克杯,浮现出淡淡的一层茶色。她抬起头,肩膀耸动,笑道:“两集。”
“最后是大团圆结局的对吧?”
女孩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平板电脑面前,一颗一颗地啃,单眼皮的大眼睛望着梁月。最近的几集正是剧情转折的关键期,梁月往她的平板电脑上瞄了一眼,低头抿了一口柠檬茶,只嗯了一声,最后音调未明,不知真假。
女孩也不纠缠,只是撅着嘴巴,又回去看她的剧。
梁月捧着柠檬茶跟在她身侧看了一会儿,又走回去店外的门廊下,坐在电脑前,倒还没有着急码字,捧着盛着柠檬茶的马克杯,靠在藤椅的靠背上,侧身望向不远处的碧蓝大海。
这部剧走的是周播模式,32集的剧集,分16周播出,每周五六播出两集,剧本只比播放先行两集,紧紧跟着网上的评论来修改剧本、拍摄和播出。梁月肩上的担子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幸好她文字功底在,倒也扛得住。
每天上午八点准时起床晨跑运动,回来之后就贴吧、微博和视频网站三个地方轮流看评论,十点一到就来这家奶茶店改剧本。傍晚时分回去,跟导演和演员一起吃饭,聊聊剧本,临睡前钻进酒店健身房出一身汗,晚上自然睡得比往日安稳,连灵感思维都顺遂不少。
一周写出两集剧本来,生活规律却并不枯燥,两个多月下来,梁月倒觉得自己气色都要比来港城之前要好了许多。
这周要写的剧本已经改完,梁月直接把文档发到了导演的邮箱里头。邮件成功发送,梁月将手机拿起来,准备给导演发微信。
屏幕一亮,却是看见三四条微信信息堆叠,从早上十点到如今。蒋泊舟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
早已成了常态。只怕梁月如今但凡有心,都能将蒋泊舟的助理聂行直接挤走,拎包走马上任。
梁月没回一个字,拿起手机给导演发了条微信,请了晚上的假。发了微信,梁月瞄了一眼时间,将近五点,何绵绵应该快到机场了。梁月将电脑放进包里,走出了奶茶店,沿着海边沙滩一路走到路边停车位,掏出钥匙开了路边停着的一辆灰色大众。
何绵绵前天打了电话给她,说要到港城来探班,今天下午的飞机到,梁月当即到附近租了辆车,加快了改剧本的速度,将时间空出来,一是算自己休假,二也是想好好跟何绵绵在港城逛一逛。
去了机场,接了何绵绵上车,梁月瞧她脸色不太好,摸出一直带在包里的万金油,打开盖子塞到何绵绵手中。
何绵绵用指甲挖出一块膏体涂在太阳穴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哎呀真是不行了,两个小时的飞机,我从上飞机吐到下飞机,我真的不行了。”
梁月既是心疼,又是觉得好笑,“你从前晕车没有这么严重啊?而且也从来不晕机,你跟老陆蜜月旅行不是搭了五六个小时飞机吗?”
“是啊!都不知道怎么了,哎呀真要命!”何绵绵推了推梁月的肩膀,“快开车吧,我想快点找个地方躺下,开稳点儿,我不想吐在你车上。”
说着何绵绵还从包里抽出一个纸袋来,一看就是从飞机上头拿下来备用的,梁月爆笑。
梁月开车稳当,何绵绵没有那么难受,车窗打开着,空气流通起来,她靠在车窗上,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睛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陆和渊这么放心你一个人来港城找我啊?”
何绵绵睨她,吐了吐舌头,“我没那么弱好吧,我也是想回姑苏一趟,既然顺路,不如就来港城先看看你,都快三个月没见了。”
梁月轻笑,接着内视镜看她,“不是微信电话视频每周都见吗?我跟你视频可不能不算勤快。”
“这可怎么一样呀。”何绵绵似是精神了,起身来看梁月,还伸手在梁月的脸颊上摸了一把,捏了两下,“你们剧组伙食还行,没把我的人养瘦。”
梁月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骂了一句恶心。
何绵绵重新躺回靠椅上,双手枕在脑后,说:“怎么要来跟组拍戏呀,不是说编剧一般都不用跟组的吗?剧本丢给导演不就行了,还要跟四个月那么久,线上写能怎么样,还给他们省经费。”
梁月一笑,“我也想啊,要是不用跟组,就能让覃勤来当这个编剧了,没我什么事,乐得自在。可你也知道,这部剧不是周播嘛,跟着改剧本才行。不过港城环境不错,像你说的那样,伙食也不错,人也好相处。”
梁月刚刚说完,何绵绵就直起腰凑过来,“听覃勤说,是汪释劝你回来的?他哪里会有这么好心?”
梁月回答得不带情绪:“他说是覃勤课业重,让我帮个忙。”
“扯他的谎吧。”何绵绵发出一声嗤笑,“他是喜欢覃勤,可要是只是为了覃勤,只怕未必。我说呀,还是看中梁教授罢了。这部剧开拍,尹阙那边也没之前好走了。”
梁月不置评论。梁剑津本身观念便传统,不论尹阙本心本意如何,如今的局面就是,他尹阙借着梁月的名头回国,却是将外资引进与GOC和“空大”对抗。梁月足够了解她外公梁剑津,当初老人家愿意抬手放尹阙通行,是想要尹阙带着她离国,可不是让尹阙回来将根系稳固。
“尹阙是一直都被困在彭城走不开,我知道的。蒋泊舟……是彭城定海来回跑……没来过港城烦你吧?”何绵绵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小,似是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一壶不开的水,眼睛瞧着梁月的脸,没说话。
梁月舔了舔嘴唇,放在方向盘上的食指轻轻点动了两下,却没有将这个话题避开,反倒顺着何绵绵的话头,“没有,我没见过他。我没找他,他没找我。”
“算他识趣。”何绵绵眨眨眼睛,话里带着笑,“不过呀,蒋泊舟这回好像是真的开始吃斋念佛了,有几回我们一块儿出去玩,他都没来。有一回啊,在酒吧,有个女的过来要钓他,他跟见了鬼一样,那女人的手还没碰到他衣服呢,他就整个人弹开了。”
梁月撇撇嘴,“我倒想他赶快恋爱结婚,从此跟我再无瓜葛。”
何绵绵听出梁月话中不对,没再说下去。
车里忽地沉默下来,梁月也觉得尴尬,问:“他没和薄绛在一起吗?既然蒋老师这么喜欢薄绛,他们两家本来就亲近,他怎么不遂了蒋老师的撮合。”
何绵绵摇摇头,“这倒没有,只有一次蒋泊舟打电话叫老陆出去喝酒,喝了个烂醉,老陆回来跟我说,是他姑姑诓他去见薄家父母,他差点就跟他姑姑当面吵起来,直接扭头就走了。后来,听说他好久没见过他姑姑。”
“算了,不说他们。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都与你我无关,我写完我的剧本,立刻卷铺盖回法国朝九晚五去。”
何绵绵努嘴挑眉,喃喃说了声,“也是。”
红灯灭下去,绿灯亮起来,梁月笑说:“我现在先带你回去酒店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去找吃得。明早带你去吃海鲜粥怎么样?我摸到有一家的海鲜粥特别好吃,他家的白贝粥,我百吃不腻,怎么样?”
何绵绵点点头,“好呀!”
第60章 第60朵玫瑰
何绵绵在酒店床上午睡醒来的时候,外头天都要黑透了。室内空荡荡,只有她一个。
午睡总是玄学,睡醒了有半数时候都还在梦境里头恍惚。何绵绵都是愣了好久,坐在床上想了想,低声喃喃:“不对啊,不是白天来的吗?怎么天都黑了?阿月呢?”
“你醒了?”
梁月的声音从客房外小露台传来,何绵绵连忙下床,走到露台门边。梁月果然在,正坐在藤椅上头敲键盘,屏幕上开着个word文档,字密密麻麻爬满了大半。
“你在这里呀。”
梁月抬眼便看见何绵绵站在阳台门旁边,身上穿着件吊带的真丝睡衣,外头披着件长袖外套,面前的海风吹过来,她张开双臂伸懒腰,一双藕荷色的手臂露出来,海风带着衣摆飘动。
梁月低头看了一眼她赤.裸的双足,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不穿拖鞋出来了?”
梁月抬腿将身边的一张藤椅往前踢了一下,何绵绵嘿嘿笑了两声,在藤椅上坐下,盘腿将两只脚丫放在藤椅上,双手扳着椅子的边沿,身子往前倾,往梁月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瞄了一眼。
何绵绵指了指屏幕,“是大团圆结尾吧?”
梁月双手离开键盘,十指交叉,反手扳了扳手指,指节发出啪啪几声脆响,“是啊,大团圆是大团圆结局,具体中间还怎么折腾,得看收视率和观众反馈。”
何绵绵啧啧两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怎么这么敬业,今天下午接我的时候不是才说刚赶完两集的剧本,都不歇一歇,直接就开始工作,坐在这里多久了?”
她这么一说,梁月才开始扳着手指头数,“四个多小时吧,你睡了多久我就打了多久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