檄文一出,新皇立刻坐不住了,提前向天下揭发秦王血统不正的痛脚,可惜关于天牢中的八王爷派不上用场,无法滴血认亲拿到最有利的证据,而新皇弑兄杀弟却有太多不堪推敲之处,秦王只稍稍提出几点大家便知道新皇确实做下了这等错事。
新皇气得跳脚,一时间没办法碰到秦王,只能拿沈夕那个渣爹出气,谁让秦王说了,就是你老婆的弟弟告的密,嗯?他诬陷的?谁信哪!反正这个锅你们家背定了。
朝堂上下本就人心惶惶,此时的渣爹成了众矢之的,被揪出众多小辫子,一天之内官职被一撸到底,还被扣上了卖国贼的帽子,一家老小下了大狱。
沈夕拿到这个消息时陆战也在一边,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低声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八月十五,秦王大军已经逼近了皇城。
第五十二章
新皇到底还是知道自己最为信任的副将投敌了, 于是他没有选择带兵回西北,也不愿意做个苟延残喘的阶下囚, 中秋节那晚自己带一队亲兵偷偷开了侧门,遇上一支岭南军斥候,奋力杀敌十数人不敌, 最终丧命。
终其一生,没有过投降二字。
九月秦王天仁山封禅,上启天人下祭祖先,改元为泰兴。
十一月天下大定, 岭南用新法种植的水稻获得丰收, 钟萸头顶的功绩又多一重,考虑到她往后或许还有其他功绩,新晋皇帝给她封赐了三品诰命, 千亩良田山地、诗书字画以及众多财宝, 最重要是力排众议, 专为她设置的言路。
此路一开,她的种种建议将第一时间呈到皇帝案前。
本来还有专门的卫兵,但楚见辞还是如前世一般选择解甲归田,免除不必要的后顾之忧,而且自己的老婆自己可以保护, 就不劳旁人费心。
新晋皇帝考虑再三后, 允许了,于是许多没有重要官职的将军们也紧跟着解甲归田,皇帝再三留人, 做出保证若有战事必定召回,换个宾主尽欢。
解职后的将军们也接到了各处兵营以及学校抛出的橄榄枝,邀请他们担任教头,为国防和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这一路打仗,他和钟萸因为兵营严格的通行管制并没有见上几面,私下就更没有接触了。因此这日,他难得踌躇地站在岭南钟宅的温泉庄子大门外头,理了理自己本就很整洁的袍子,不太舒适地跺跺脚下的新鞋,又扶正了头顶的玉冠,恍然还是初见时那幅书生打扮,身后是长长的聘礼队伍。
“少爷,要不小的先去敲门?”楚宅管家忍笑上前小声问道。
楚见辞轻咳一声,摆手示意他回到自己应该待的位置,“无妨,我自己来。”
“可是,”管家看了看天色,“少爷您要是再不敲门,可就要误了老爷夫人特意找人算好的吉时,少夫人的长辈怕也等了许久了……”
楚见辞深吸一口气,道:“行了。”
管家会意,往后头的礼乐队伍一抬手,热尔闹闹的喇叭锣鼓便敲了起来,楚见辞上前敲门,一个圆脸的喜气小郎君早就带在门口,看到门口的楚见辞欢呼一声往后通传:“楚郎君来完聘啦!”
而后旁边早就等着的两个汉子满脸笑呵呵地拿出几串大爆竹用竹竿挑高,热热闹闹地走出门外,在大门门匾旁燃放起来。
内院也十分热闹。
品书穿着一身鹅黄里衬,外罩着金红小袄,听到前院传话,赶紧指使小丫头们:“楚郎君来了,快去瞧瞧齐老先生和老夫人准备好了没,姑娘那边也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吩咐,门廊边的几个小丫头最后再按单子清点一遍回礼,那个穿金边夹袄的小郎,对,就是你,去外头清点一遍送聘的人数报给何娘子,让她多备一些解酒的汤……”
于是满院子俱是穿得喜庆的小丫头小郎君们忙得脚打转,大家俱是喜气洋洋,一是为主人家高兴,二是主家大方,为了这么回事又是做新衣服,又是打赏,自从楚家通知这日来完聘,他们每日都有好菜热汤时鲜果子,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也不见心疼的。
楚见辞敲开大门,带着管家侍从自正门经过照壁、前院进入花厅,途中一路爆竹炸响,侍从们跟着往礼乐师傅们怀里塞红封。楚见辞带来的礼乐师傅见姑娘家如此客气,吹拉弹唱地越发带劲,吹唢呐的师傅腮帮子都吹红了。
齐老先生带着夫人跟者品书一起站在大厅门口招呼楚见辞,楚家管家手执厚厚的礼单,带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走进来,来了一担聘礼便大声念出礼单上的器具名称,前二十担全是钟萸喜欢的胡桃木北欧风家具,木料都是远洋船队自西洋购入,千里迢迢运回来的。往后这批家具会送入楚见辞特意为她建的新宅中。☆T. X 是 独 家?
而后便是二十担丝绸布匹,没有兽皮,时局安定下来后,钟萸便觉得只是为了美观就进行无意义的杀戮不好,特意给他递了消息不要兽皮,甚至连古礼中的鹿皮都没要。
再是二十八担珠宝字画,二十担他这些年私下里收集的植物种子。打仗时钟萸曾说战后要养一个世界上最美的花园,他暗下决心帮她做到。
最后便是单独的一个大箱子,里头是楚见辞的全部身家。他躬身向齐老先生和老夫人行礼,发誓道:“恳请老先生和夫人将她交给我,学生楚见辞必将穷尽一生护她爱她,助她做所有想做的事,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不愿留名青史,与她同住一起,做个富家翁足矣。”
齐老先生十分高兴,红着眼睛,拍着楚见辞的肩膀连声道:“好、好、好!”
“如今你立誓我是不听的,便看你往后如何吧。”齐老夫人含泪笑着道:“你往后若觉得她不好,便将她好好归还给我们。”
齐老先生握了握自家夫人的手,知道她是想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了,低声安慰她:“伯渊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罢。”
品书也拿出钟萸写给他的那封婚后义务与权力的问卷和契书,内容包括婚后是否纳妾、双方财产处置、饮食口味、为人三观、有无家族遗传病等大问题,乃至生活起居个人习惯的细则,每一项都有对应的选择或者判断题。
楚见辞等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他耐着心答完品书便赶紧收起来,道声“楚郎君稍等”,然后拿去给自家姑娘对答案。
齐老先生和老夫人被她这么一出稍稍打了个岔,心头的哀伤也消散了大半,老夫人笑着打了一下老爷子的手:“咱们棠音可真聪明,她哪来这么一脑袋巧思呢?”
老爷子也笑了,看了看呆呆站在原处等着回音的楚见辞道:“时辰差不多了,先入席吧。”
管家轻咳一声,招呼自己这边的礼乐师傅和担聘礼的郎君们入席,敲敲打打的事自然轮到了钟宅这边请的师傅们上场,席间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爆竹。
品书没过多久就出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里头放着一个钟萸亲手打的同心结。他一看便明白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亲朋好友们要等正式成婚那日才会到,因此席面上还没人敢胆大包天给楚见辞灌酒,他自己倒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老夫人要去拉他却被齐老先生制止了,摇摇头道:“当日我也是如此高兴。”老夫人便骂他不知羞。
散席后,钟萸的回礼也是羡煞旁人。如今远洋贸易越来越有火爆趋势的时代,光是一个岭南船厂就够所有人眼热的。
纳征后便是请期,双方长辈拿着八字测算了一番吉日,将婚礼日期定在明年四月,刚好是天气暖和起来,春暖花开的时节。
趁这段时间楚见辞几乎见了不下一百个有名的造园大家和农学家,靠着热泉搭起暖棚在温室里育种养花。为了烧制出用于新房的理想的大块玻璃用来造玻璃窗,还费力去西洋“请”了一队熟练工人。
四月还没到,曲径通幽的园子和广袤无际的花园已经引起了众人的围观,造园的师傅们一个个都感叹不已,声称能参与这样的工程这是他们这辈子的荣耀。
已经身为皇后的秋姑娘听说后,羡慕地掐了一把自己夫君的腰,“你瞧瞧,人家伯渊如此用心办婚礼,你呢?一个封后大典就把我打发了?”
无端被连累的陛下大人皮肉金贵,很不耐疼,遭受了这样的飞来横祸“哎哟”一声,告饶道:“办婚礼,回头就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包您满意,成不?”
秋姑娘又不满意了:“让你学人家用点心,不是要你变成博君一笑一掷千金的昏君!”
陛下大人认错速度很快,学着钟萸嘴里往日蹦出来的新词哄着自己又怀上了的媳妇儿:“行行行!谨遵皇后大人旨意,搞私人订制,绝不铺张浪费。”
秋姑娘道:“哼!你就是话说的好听。”
陛下大人没法子了,背下这个锅:“是,我的错,消消气?”
秋姑娘乐了:“我要吃岭南的秋梨。”
“这时节京里哪来的岭南秋梨?”皇帝陛下又被弄懵了。
秋姑娘道:“有,你们当时不是挖了条河道么?楚郎君又联系了许多伤残的老兵弄了个快递行,你去给我下个订单备注要用顺风漕运的,他们行船比陆路快,我上次买的盐渍梅干两三天就运来了。”
皇帝陛下思索一番,沉吟道:“快递行?这倒是个好东西,难怪近来有人告诉我官驿亏空,朕还想着是不是有小人在其中作怪,没想到是他。”
秋姑娘笑了:“还能有谁?你日理万机的,不知道这点小事也是正常的。”
皇帝陛下却道:“这可不是小事。为何没有上报?”
秋姑娘无奈道:“你还记得上次偷喝甜汤弄湿的信封吗?我琢磨着时间,应当就是那一封了。”
皇帝陛下近来胖得有些过,危害到身体健康,因此被太医和秋姑娘联合制裁,不许偷吃荤腥甜食。此事如果真是那封信,那他还真是不占理,只能自动消音。
四月初六,长长的迎亲队伍自花团锦族的岭南摇琼园出发,目的地是位于五公里外的钟宅。
第五十三章
听说那边的迎亲队伍出发了, 品书忙得团团转:“新娘子的盖头呢?刚才还在桌子上的,谁拿走了?”
何娘子进房来, 闻言转眼一扫,失笑道:“品书姑娘,你仔细瞧瞧, 那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可不就在你手上么?”
她这是专门送了几碟爽口的粥点来摆在桌上,让她们几个丫头嬷嬷吃上几口压压饿,还有几样精细的留给替她梳头送嫁的齐老夫人和新娘子。
除了她们二人被品书劝着歇了几时,其他人俱是昨夜就忙了一宿, 不止是忙流程, 品书还拉着几个丫头最后一遍开箱对了嫁妆单子上的东西,生怕出现一点儿瑕疵。就这样钟宅灯火通明,四更过后品书她们才睡, 天还没亮就起来折腾了, 一口吃的都没沾上, 要不吃点东西这一天可忙下来仔细晕了头。
钟萸端坐在绣凳上对着明晰通透的水银镜,看齐老夫人红着眼眶给她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 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 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看着看着, 她原本只有羞涩激动的心情变了。从此以后,她将为□□,为人母,为人媳,拥有许多沾亲带故的关系,对新生活的不确定、对亲人的眷恋不舍,种种复杂心绪都涌上心头。
直到这一刻,她才在这个时代找到了真实存在的感觉。
齐老夫人给她梳齐整后交给全福娘子继续挽发,看她眼里的紧张与退却,拭去眼泪微微一笑,坐在一旁拉住她的手,“别怕,傻孩子,嫁人是好事,从今往后有人护着你陪着你,在跟前能知冷知热,离远了也能有个时刻惦记的人。再往后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娃娃,让他与你一起好好教导,教不了带来让老头子帮你揍上几顿就老实了。”
钟萸听笑了,不好意思地抿唇:“我没事了,老夫人别担心。”
全福娘子也笑了:“钟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有才有貌家底丰厚,还给自己挣了三品的诰命。像我们养在深闺,嫁了人便靠郎君。若郎君没出息,也只好耳提面命让儿子继续努力给老娘挣个体面。说是全福娘子,哪里比得上钟姑娘,这梳头的机会可是我争来了,得多沾点福气才好呢。”
钟萸也便笑着道:“朱三娘子可别笑话我了。我是小辈,有没有福气还要往后看呢,朱家可是百里闻名的兴睦之家,多年乐善好施谁人不知,所以才特特央人请了三娘子来为我梳头,福气沾没沾到是一回事,能学点儿三娘子的为人处事都是极大的好运了。”
朱三娘子听得舒服极了,虽说是年过四十还犹有风韵,嗔笑道:“钟姑娘可真会说话!”
三人正笑谈着,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敲门,“姑爷迎亲的队伍还有一里地,打头来的媒人问咱们这头拦门的、化妆的弄得怎么样了?”
品书看了看里头,利索安排起来。先是与齐老夫人说了一声,让嬷嬷重新给老夫人收拾了一番;再看看新娘子的钗环饰品弄好了没,看妆发弄好了,便让钟萸站起身,轻巧地拿了喜服给她穿上。
刚一上身,品书便皱眉道:“下裙好像大了些,怪我,恐怕是忘了给姑娘吃东西,肚子饿瘦了。”若是平常衣服大了便把系带收紧一些就算了,可今日的喜服每个褶皱都有固定的大小,收紧系带会出现不太精致的皱痕,影响整体的美感。
钟萸自己倒无所谓:“没事,你给我收紧一些,不掉就算了。”现在再吃东西又会毁了好不容易弄好的妆容,时间上实在来不及。
品书也无法,只能尽量把那点不自然的褶皱放在不易被注意到的腰侧,用一根腰佩遮掩住。
第二轮的催妆来时,品书正给钟萸盖上盖头,一片红落下来好似给往日的独身岁月落下帷幕,还没等她继续胡思乱想,手里又被朱三娘子塞了一个红艳艳的苹果。
“往后日子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楚见辞这头赶着吉时来接新娘子,正门齐老先生倒是没怎么为难他,只是作诗作画地来了一轮,第二轮是齐老先生的学生们,耍枪弄棒、各种刁钻的问题都来了一遍,问得沈夕与陆战二人眼冒金光,答题回答不了,只得耍猴似的陪着耍了一顿,不知道楚见辞是如何答出来的。
最后一轮是品书等小孩子这轮。
钟萸坐在床上心怦怦直跳,直听到门外一声欢呼:“新郎来了!”爆竹吵闹声便开始涌入小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