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唇枪舌战来回几轮,田氏都用关我屁事、关你屁事大法怼了回去,钟萸听着暗自发笑。
二赖子脑子都气蒙了,拂袖而去:“你这婆娘……哼!我懒得和你这样的泼妇计较!”
大获全胜的田氏轻巧地翻了个白眼,往二赖子离开的方向啐上一口,“什么玩意儿!”
钟萸按下笑意向田氏道谢,田氏坐到她一旁,小声在她耳边说:“不妨事,伯渊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出了远门,怕你一个小姑娘受欺负特意嘱托他娘我帮着照看着,唉,他就不怕他娘我受欺负?可真是儿大不由娘!”
钟萸其实知道楚见辞去哪了,但她耳朵还是有点热:“……谢谢田娘子!”
楚见辞为了拉韩将军入伙,亲自跑了一趟闽地。同时带着钟萸做买卖赚到的钱加秦王奖励她的钱,还有一些积蓄去岭南帮她买商铺买地。
明摆着赚钱的买卖当然是越早下手越好啊!
田氏看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耳朵都红了,促狭一笑:“谢什么,以后咱们相处的日子长着呢。”
钟萸还有一丝婴儿肥的小脸绷不住了,在田氏的注目中腾地一下红成大番茄。
想要一个女儿想了好多年的田氏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喜滋滋地想:这小闺女也太可爱了,真真的招人疼,一定要让儿子给我拐回家!
钟萸:……
脑子里的土拨鼠都抓狂了,啊啊啊啊啊!
田娘子说的以后那句话怎么肥四!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是吗?!
还是我在想屁吃?
_(:з」∠)_
直男庄户们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脸红了,还以为是热的,毕竟大夏天的,让人家小姑娘跟他们说了这么久水都没喝上一口,赶紧一个个弄明白了不懂的地方,道谢告辞让人家缓口气。
隔天,吴二一开侧门就遇上了一大波青菜果子肉食零散堆放在门口的盛况,这些都是庄户们的心意。
他们昨天听了钟萸的水稻种植讲座,或多或少学到了一些能用在自家田里的小诀窍,想着钟萸实验田里的禾苗眼热得很,觉都睡不好。
清早起来赶着下田,只能摸黑把东西放下就走,大夏天干活得避开太阳,要是热起来田里可就待不住人了。
上个月末,秦王离开的时候,品书急匆匆地提醒她查账的事,钟萸这才从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两个铺子没管。
账本拿回来,钟萸不用查都知道亏空严重,品书原本以为钟萸不会看账本,没想到钟萸发现的问题她缺没看出来。
比如某种原材料的进价好几年都没有变动过,品书却不觉得是问题。
但实际上如果了解过行情就会知道,这种原材料其实市价波动很大,数目没有变动只能说明这个数是假的。
最明显的就是有部分单据是临时伪造的,虽然做旧处理得很好,用的也是陈墨,让他们露馅的还是同样的问题,数目和账簿对得上,和实际情况对不上。
而且伪造单据字迹中的飞白和前几年的谨小慎微墨迹浓郁的行楷可并不一样呢。
从字迹的变动就能感觉到,这几年没查过几次账把他们惯得越来越嚣张了。
于是钟萸以此为教材,一边教品书如何看账,一边把这批账本上面的假账错账坏账全给整理成一目了然的图表。
拿回家的账本足足一箱子,品书准备的纸都不够用了,钟萸只能带上品书去隔壁找楚见辞借。
楚见辞自然是一口答应。
钟萸拿了纸正愁没地方裁剪,看楚见辞有一张大桌子就不急着走了,期期艾艾地开口:“伯渊。”
“嗯,棠音有何事?”楚见辞原本都跨出门槛了,转过身来问她。
棠音,是钟萸的小字。
钟萸指了指楚见辞书房里的大桌子,眼巴巴地看他:“借我用一下,行么?你放心,书房里的东西我不会乱动的。”
品书发誓,她跟着姑娘的时候,姑娘从没有这样子说话过。
女人都是骗子。
楚见辞唇边勾起一丝弧度又迅速收住,眼帘微垂,低沉的嗓音里还是透露出掩盖不住笑意:“可以的,你下次来直接进书房也没关系,我与棠音之间没有秘密。”
钟萸:……
自己作的妖,心脏爆炸也要作完。
脸上淡定得一批,心里乱得万马齐飙。
她就想知道,这种若无其事说情话的技能哪里来的!!
第十七章
品书没看他们,熟练地拿木尺把纸张小心地裁成一尺见方的小方块,然后用木尺和简易炭笔开始打格子,再写上各个类目的名称,最后标注上页脚,这样才可以拿去装订。
楚见辞本是见钟萸和平常不一样,一时兴起,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孟浪了,正要转身离开留出空间让她不至于那么尴尬时,目光却被吸引住:“……这笔?”
品书闻言抬头,确认他看的是自己手中的笔,笑道:“楚公子说的是此物么?”
楚见辞点头表示认同,上前两步询问道:“品书姑娘可否将此物予我一观?”
品书迟疑了一瞬,有些舍不得,这可是姑娘做的第一支成品呢!她知道自家姑娘袖袋里装着本就打算送给楚公子的,此时便朝她瞧了一眼。
楚见辞没有再看她,钟萸脸上的热度偷偷消下去了几分,冷不丁看品书突然给自己递了个眼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品书轻轻挑起一边眉毛,眨眨眼向她示意:袖子!你带了东西忘了吗?
钟萸举起看了看,干干净净毫无破损,褶皱都很少,没毛病啊。
品书叹气,温声说:“姑娘不是说这些炭笔要送一些给楚公子瞧瞧么?可巧,姑娘忘了开口楚公子还是一眼就看中了,可我这支正用着呢。”
奇了怪了,在家明明是个娇憨伶俐的人儿,怎么一到楚公子面前就变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品书这般想着,兀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填表格。
钟萸被她一说,这才会意过来,心里嗷呜一声,赶紧从袖袋里摸出装着炭笔的精致木盒递过去:“喏,拿到时就想着旁人也不懂笔,左右瞧瞧只有伯渊你或许会懂,试试看趁不趁手?”
楚见辞饶有兴致地看完她们俩的眉眼官司,伸手接过放在桌子上,自己也顺势在钟萸的下手位置落座,取出一支拿在手里,学着品书的姿势在纸上慢慢写了几个字,笔画由凝滞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
不用蘸取墨水,一路写下来每一笔都浓淡均匀,而且消耗的纸张也很少,楚见辞立刻意识到这笔的难得之处,正色问道:“这笔有大用,是何人所作?”
他自己是穷猎户供养出的读书人,一路走来知道许多穷人家的学子明明有学问,却因为不习惯毛笔书写而字迹潦草,最后连童生试都通不过。
毛笔书写本就不易,又容易磨损,再加上初学者临帖时每个字都写得很大,经年累月,光是购买纸笔的花销都足以压垮一户人家,更别提买好的字帖临帖等等。
如果这种容易上手、字能写的小巧又清晰的炭笔可以推广,甚至被允许在科举中使用,那么不仅纸笔的费用能节省下来,更重要的是会降低书写的门槛,许多穷人家的孩子将因此得到改变命运的机会。
往大了说,这或许会成为达成帝王们野无遗才的愿望中重要的一环。
品书抿唇一笑,骄傲地说:“当然是我家姑娘了!前儿个拿了铺子里的账本回来,我本打算慢慢对账却被姑娘拦下了,她一看就说这两个掌柜的记得太乱了,成心不让人弄清楚。
我就问了,古往今来的账本子可不都是这么记的,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姑娘就说当然了,用她的方法清理账册保管叫我一目了然。
我自然不信啊,然后姑娘就说她用新法子,我用旧法子,我们来比一比。这一比,楚公子你说怎么着?”
楚见辞偏过头噗嗤一笑,轻咳一声接过话头:“怎么着呢?”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睛好看地弯成月牙状,一偏头看向钟萸。
钟萸侧面正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因为满溢的笑意轻轻地颤啊颤,再想到他笑的人是自己,没骨气地又脸红了。
品书表格都不填了,停笔笑道:“然后啊,姑娘真的神了。我都没看出来有问题的地方姑娘却说得头头是道,我那时还疑心是不是姑娘不会看,瞎说呢,顺着姑娘说的地方再仔细一看,还真有问题!
数目上的许多错处做个表格就看出来了,可还有许多处错漏是字面上看不出来的,这就要用到姑娘所说的“统计分析”了。
一一比对后,我能看出来有问题的地方,姑娘不仅看出来了,还估算出了大概的数目,这一次确实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然后就跟着姑娘学起了如何根据需要统计的内容绘制图标,分析数据等等,越学越觉得,如果能早些学到这些知识就好了。
做统计要画图形表格,可是毛笔太软,我画的线条总不直,姑娘没奈何,索性做了这些炭笔出来,若是写错了还能用馒头擦拭干净,真的很方便好用。”
钟萸其实本想直接找石墨做铅笔的,可惜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要么就是没人开采,要么就是像油菜南瓜一样,有其他的名字。
没找到也没关系,碳粉混和黏土压缩成条,再裹上两块圆木也是一样的。只是书写效果没有石墨那么好罢了。
楚见辞本质上还是个少年,对新东西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闻言便问:“这统计又是何物?听品书姑娘所说,棠音似乎对这门学说有很深的见解。见辞冒昧一猜,这统计学和炭笔一样……也是棠音所创么?”
钟萸自知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心里清楚什么叫德不配位必有余殃。
榨油机炭笔什么的好歹是自己亲手做的,她厚着脸皮还能认;但这种日后说不定会带上作者大名印在教材上,让千千万万学生脑壳痛的学说,她怎么敢认哦!
于是连连摆手,同时快速头脑风暴,回忆原文里那些早已作古的大佬们,看看谁适合背这个锅。
一瞬之后,她想起了原文中某个被抄了家的前朝智囊,心中满意地点点头,嗨,老头儿,看好你哦!
小姑娘半眯着眼睛做回忆状,答道:“伯渊谬赞了。这统计学说其实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扉页上依稀写着庄凌两个字,还盖有文谦先生的印。不过这本书我没法子拿给你,因为它在我来京城前就遗失了,如今我手里只有凭记忆默写出的一本小册子。”
统计这方面的东西钟萸原本就打算献给老板秦王或者楚见辞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为此她早早地就自制了这本小册子,里面是她所记得的所有统计分析方法和图表画法,写得非常详细,只要不傻就能看懂怎么用。
楚见辞接过小册子一看,立刻惊讶于这里面所介绍的种种方法,正看得着迷呢,就听钟萸说出庄凌二字,话音入耳他神色立刻怪异了几分,再听到文献先生时就更奇怪了,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棠音确定,扉页上是庄凌,且盖的是文谦二字的印么?”
钟萸心里一咯噔,心说不会触发了一说人名必定与在场人员相关这个bug了吧?眉尾愁苦地往下一耷拉,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句:“伯渊……很了解文谦先生么?”
楚见辞垂下眼帘沉默了一瞬,向外拱了拱手道:“实不相瞒,文谦先生其实是我家先祖。他的所有遗作都在我家书房,而且在庄家后人的记载中,文谦先生并未有写过统计学这本书,也从未做过此方面的研究。”
钟萸干笑一声,“啊,那,可能,大概是后人所做,假托了文谦先生的名义吧。”
这种情况确实有,但这么做的人要么是为了蹭热度,要么就是为了避祸事。无论哪种情况都不适用于统计学这种必定会得到追捧,且不含政治理论的实用主义内容。
楚见辞没逼她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钟萸选择保守这个无关紧要的秘密他当然不会咄咄逼人。
统计学尤其是其中的图表们让楚见辞越看越惊讶,有了这些方法,单单是分析数据都能看出许多情报来,而且对于清查田亩人口、澄清吏制等方面都有重大作用。
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桌子上,鼓起的青筋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都显示出这个人并不平静,声音却还能保持不疾不徐:“棠音,这份图册,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看过?”
钟萸摇摇头,她又不傻,这种逆天好用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暴露。
楚见辞叹道:“见辞得知棠音,是今生有幸。天下得之棠音,乃苍生之幸。”
钟萸又受不了了。
下次人家要问她穿越有什么好处,她一定会告诉他,穿越后遇到的个个都是人才,讲话又好听,她超喜欢的。
楚见辞把炭笔的制法和统计学小册子献给秦王后,过了几天给钟萸带回来一包金银还有一车各式赏赐,其中包括秦王封地里的几张地契,钟萸一一查看后全部笑眯眯的收下了。
从店铺里拿回的账册钟萸和品书足足对了一旬才全部看完,最后总计显示这两个铺子光是去年到今年上半年一年半的时间里,损耗、亏空、挪用的钱财就足足达到一千八百两。
品书当着他们的面念出来两个掌柜的还想抵赖,钟萸懒得纠缠,直接把熬了半个月做好的统计图表副册摔在他们面前。
第18章
两个掌柜的对视一眼,牛掌柜清高自傲,人也瘦瘦的,根本不拿钟萸甩过来的账本当回事。李掌柜是个看起来憨厚的胖子,顿了一下还是费力弯腰去捡,试了试发现弯不下去,索性蹲下再拿上桌子翻开。
他没接触过这种记账的方法,一时不懂怎么看,但当掌柜的那么多年算得上做账的老手了,自有一套看账目的本事,没花多长时间就弄明白了这些小格子里的内容。
翻看到最后统计出来的总数时,李掌柜不禁暗中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完一转脸见牛掌柜那本还在地上一寸都没挪动,心里了然,这老牛定是觉得第一回 见面就被新主子下了面子,心里不忿。大事要紧,李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犯倔,好歹也看一看自己面前那本。
要是这个老牛能找出钟萸做错的账就更好了……
牛掌柜这个人对自己做账的本事十分自信,脾气又死倔死倔,此时被李掌柜一催便冷眼刺过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捻着胡须,脊背挺直,表现得十分自傲,好似钟萸冤枉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