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侍女善善提醒道,“您会着凉的。”
“没事,上了马车就到家了。风这么大,这两位是姑娘家,别冻着了。”说完,她把暖炉塞进他手中,转身匆匆走了,像只兔子似的,雪天也不知道放慢脚步,差点滑了一跤,咋咋呼呼地爬上马车。
朱雀握了握暖炉,那么小一个,放在他掌中像个孩子的玩具,还带着她衣服上的熏香。
她很好,很可爱。
她下一回进宫,果然又带了一个递给青鸟,这还不够,她走向其他侍卫,从披风里掏出了……
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暖炉!
于是凤仪宫外的护卫,人手一个姜二小姐亲自购买的暖炉,每个人心里都感激得不行。
朱雀有点怅然若失,觉得自己珍藏的幸福被人瓜分了一般。
这时她笑着对大家轻声说:“暖好身子,好好保护皇后!”然后前呼后拥地进了殿。
就是这样一个姑娘,不知怎么突然进了宫顶替她姐姐,让朱雀很快就将她认了出来。
所以他要拼了命地护住她,直到她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天地辽阔,如今这世上,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安慰。
想到这里,青鸟已经用完饭回来,说:“今晚我值守吧,你连续守了那么多天。”
朱雀点点头,去用了晚饭,依旧没有去睡,而是跃上凤仪宫的房顶,目不转睛地守着。
那些想要对付太后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不能掉以轻心。
* *
独孤太妃等人一路缄默,直到快散去,她不甘心地说了句:“我还是觉得不大对……”
原本逼着太后展示才艺,不过是戳破她身份的一个手段。可今日太后却以展示了琴棋书画作为结果,就此把这件事打住。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其余太妃不敢接话,今天太后这一个个耳光打得她们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谁还敢再去触她霉头啊!到时可别落个比吴太妃还惨的下场!
众人无不同情地看了安王一眼。
郑太妃幽幽开口了:“有因就有果,太后娘娘有变化是再正常不过了。”
说完,她捻着星月菩提串珠,默然离开。
独孤太妃望着她的背影,眉头一皱。
有因就有果?
照她的说法,有变化是“果”,那么那个“因”是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独孤太妃让其余人都散了,她独自去了郑太妃寝宫,向她讨教。
郑太妃平和一笑道:“独孤太妃,我常年幽居此处,对宫中之事知道的不比你多,又岂能知道太后为何会有如此变化?”
“可郑太妃话里有话,似乎知道些什么?”
“我说的不过是佛经中的智慧。”郑太妃笑道。
独孤太妃知道郑太妃清心寡欲,自己不可能撬开她的嘴,只好作罢。
回到寝宫,她默默思忖起来,为了孤独家,姜太后不能继续留在宫中,可此时还没找到对付她的办法,自己只能先蛰伏起来,找到那个让太后性情变化的“因”,再伺机而动。
她把今天的事派人通知了显国公府,让他们留意着唐见渊的举动,毕竟如果是在往常,唐见渊或许会抓着这个机会扳倒太后,可今日他却反其道而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显国公收到消息后,一言不发。
这晚独孤若水夜不成寐,想着唐见渊的一举一动,想得痴了,可一想到他在暗中帮助太后,她就像被架在烈火上烧烤一般,十分煎熬。
她看着即将睡过去的昊阳公主,忽然问:“昊阳公主,您喜欢姜世子哪一点啊?”
昊阳公主一听见那三个字,顿时睡意全无,睁开眼睛坐起来,披头散发,滔滔不绝说开了。
独孤若水找准时机,打下当头一棒:“可姜家女是当今太后,世子是您舅舅啊!”
“呸!她姜琼华能当一辈子太后吗?我迟早要把她赶出宫去!到时候她还要对我低头叫大嫂!”
“这事宜早不宜迟。”
昊阳公主恨恨道:“可我没办法了,母妃都拿她没办法!这大明宫还有谁能对付她?!”
独孤若水柔和地一笑:“今天她不是亲手给自己树了个敌吗?”
昊阳公主把今天在场的人一一想过去,恍然大悟:“你是说,安王!”
* *
姜凌直到很晚才知道飞鸾来找过自己,很快就打听清楚凤仪宫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姜冽今天也值守,听到消息,二话不说去堵住了独孤飞廉,把人按在了墙上。
“姜公子莫激动,以下犯上要受军法处置!”右羽林卫的人劝道。
姜冽甩开来拉自己的人:“去你大爷的军法!独孤飞廉,你没事拉着我哥聊什么?!”
“昨日有人想翻墙入宫,我与姜世子商量巡逻之策。姜公子,以你的职位本不该问这些!”
“你管得着我?怎么就这么巧,你找我哥商量事,太后就被你们独孤家带着人刁难?呵,昨晚要翻墙的人不会是你们派来的吧?!”
“姜冽!”姜凌赶了过来,脸色冰冷,用眼神示意他放开独孤飞廉。
两位大将军礼貌性地点点头,姜凌对他行礼道歉,独孤飞廉就离去了。
姜凌看着弟弟,头有些痛:“你遇事能不能冷静些?”
“不能!”姜冽说,“你把我调到凤仪宫去,我去守着愿愿!”
“你不够冷静,不能去那边,万一遭人暗算,会给愿愿招来灾祸!”
“怎么个暗算法?”
“比如诱你闯入哪个太妃的寝宫,告你欲行不轨。宫里处处是陷阱,为了愿愿,你该小心行事!”
姜冽听得汗毛直竖,不甘地说:“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已经给父亲母亲送信了。”
* *
第二日是九月初一,太妃们硬着头皮去凤仪宫拜见姜玿华。
人都到齐了,一抬头,看见姜玿华身边坐着裴夫人,正冷冷盯着她们看。
裴夫人对众人皮笑肉不笑一阵,便对姜玿华道:“我昨晚梦见太后和太妃们起了争执,我放心不下,进宫来看看太后。”
“母亲,我与太妃们和睦得很呢,都是伺候过先帝的人,若是连点规矩都不懂,岂不是太蠢了吗?”
“我就知道太后这两年在宫里不是白待的。按说长幼有序,以后遇着事,多向太妃们讨教讨教,做人谦虚恭顺总不会有错,要是三天两头找人麻烦,那是要遭人厌恶的。”
“母亲说得是,我不会这么没眼色。”
独孤太妃等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两人说话夹枪带棒的,怎么不去戏园唱戏?
* *
“若水,宫里不能再待了,姑母和太后娘娘的事已经影响到了朝堂。镇国公参了表叔一本,两边吵起来,陛下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最恨贪污渎职,已经让大理寺卿把表叔关押起来。”独孤飞廉在劝妹妹出宫。
独孤若水冷笑道:“镇国公这是给太后出气吗?表叔是工部尚书,六部里最清贫的一部,他怎么就能贪污渎职了?姜家可真阴险!”
独孤飞廉不赞同:“表叔的事是真的,父亲劝过他,可他收不住手。别说表叔了,你赶紧出宫,别卷入这些纷争。”
独孤若水按下心中怒火,笑道:“兄长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来陪陪姑母,姑母心疼我,断不会把我扯进去的。我再住几日就回去了。”
独孤飞廉知道自己妹妹一直很有主见,打定的主意,自己劝不了。他就不再劝解,继续带兵值守去了。
而独孤若水坐在殿中,气得浑身颤抖——独孤家与姜家都是一品国公府,凭什么太后受了气,镇国公就能豁出脸去替女儿报复这边!要是换做自己家,父亲也会为自己做主吗?
不会!父亲只会像兄长那样,劝自己躲得远远的,还要谨言慎行,不要招惹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姜冽:独孤飞廉,你总是盯着我哥干什么?!
独孤飞廉:你老是盯着我干什么?!
第24章 锁掉了
太妃们一一告退了,姜玿华单独留下徐太妃母子。
徐太妃瑟瑟缩缩过来,以为他们犯了什么事。
姜玿华笑道:“徐太妃不要紧张。我母亲带了姝儿进宫,姝儿说想见一见静王。”
徐太妃腼腆地一笑。
就见屏风后跑出来一个娇俏俏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杏色襦衫,配粉嫩嫩的绣花长裙。大概是唐伽蓝在家教过规矩,一出来就对着静王母子俩跪下去,奶声奶气说道:“姜姝见过太妃娘娘、静王殿下!”
静王有些不好意思,平日他在宫里没人对他行这么隆重的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徐太妃也有些窘迫,看着姜玿华和裴夫人不知所措。
姜姝许久不见动静,抬起头来对静王道:“你该说‘不必多礼’,然后这样……”说着,她伸出手做了个请起的手势。
“啊,不、不必多礼。”静王有样学样。
小姜姝就直起身子,跪着过来,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给他,低声说:“听我母亲说宫里没有这个,我偷偷带给你,我母亲不知道的!”
静王看了徐太妃一眼,不敢收。
“拿着,很好吃的!吃完了告诉我,我还有呢!”小姜姝把糖放进他手心,两个孩子的手都胖胖的小小的。她自己也拿了一颗吃起来。
“别怕,吃吧。”姜玿华看着他们两小无猜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
徐太妃这才舒了口气,暂时忘却了后宫生存的艰难。
姜玿华笑道:“徐太妃,往后多带静王出门走走,男孩就要活泼些才好。”
“是……”徐太妃犹豫着应下。
裴夫人道:“你不用怕孩子惹事,这么小的孩子能惹出什么事来,谁家男孩不淘气的?我家大郎小时候上房揭瓦,什么都干,还和鹅打过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大郎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姜姝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扭过头来问:“祖母,是父亲赢了还是鹅叔赢了呀?”
姜玿华忍着笑解释:“姝儿,鹅不是人,不能叫叔叔,鹅就是鹅……”
“那是父亲赢了吗?”姜姝歪起脑袋问,小嘴里藏着糖,说话漏风。
裴夫人道:“当然是鹅赢了,你父亲打不过,让你二叔帮忙,两个人被一只鹅追着满院子跑,让你祖父救命呢!”说完,裴夫人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姜玿华也笑了,说:“原来大哥小时候也淘气呢!”
裴夫人点头笑道:“所以小时候淘一些,长大了未必不成器。别怕孩子不守规矩,就怕孩子太守规矩了。”
徐太妃点点头。
“我们去外面走走,边走边聊。”姜玿华说着,拉起小姜姝,带着众人去太液池边散步。
昊阳公主带着安王躲在远处偷看,说:“你想你母妃吗?”
安王捏着拳头,恨恨道:“想!”
“是太后害你失去了你母妃!你该怎么办?”
“弄死太后!”
“怎么弄死?”
安王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弹弓,弯腰捡了颗石头,对准了姜玿华。
姜玿华让徐太妃带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朱雀和青鸟护着他们。自己则与裴夫人落在后面。
“母亲,姐姐有消息了吗?”
裴夫人沉默半晌,摇摇头。
“这些天我把凤仪宫都看了,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那种情况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一个大活人给带出去?”
“念念,你不用想那么多。你父亲在努力找愿愿,很快就会有结果。”裴夫人忙岔开话题,“对了,这些年来你不是荒废了琴棋书画么,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捡起来的?”
姜玿华搪塞道:“这几日一个劲苦练呗!”
裴夫人有些不可思议,看向灵犀和飞鸾。
两人摇摇头,反正她们不曾听见二小姐在宫里练过琵琶。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救命”,姜玿华一扭头,就见一颗石子向自己的眼睛飞了过来!
一个身影闪过来挡住石子,“铛”地一声,那石子被击飞出去,落入树丛,接着听见一个孩子惨叫一声。
朱雀冲过去,把满脸是血的安王拎了出来。
而昊阳公主在他出手的时候就不见了身影。
“你还我母妃!”安王跪在地上瞪着姜玿华,血不断地从他额头淌下来。
刚才这石子若是打在姜玿华脸上,恐怕会瞎一只眼!朱雀牢牢按住安王肩膀。
“母妃,我怕!”静王看见血,拉着徐太妃的手要抱。
徐太妃想练他的胆子,没去抱他。
小姜姝轻轻拉住他的手说:“不怕,没事的!我都不怕!”
静王这才镇定下来。
姜玿华对安王皱眉道:“你母妃犯了错正在受罚,原本我想过几个月将她迁回来!可今日见吴太妃将你教成这样,她该多关几个月!”
“你还我母妃!还我母妃!”安王涨红了脸,大声吼道。
“朱雀,把他送到陛下那边去。”安王是亲王,自己不能出手整治,就交给唐见渊吧。
唐见渊下朝后,听朱雀说完安王的事,看了还在暴跳的孩子一眼,对师奉恩道:“送去吴太妃那里。”
孩子的喊声远了,他握起拳,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着,叫来崔守疆:“多派些人手护卫太后。”
“是。”
* *
到了傍晚,家人和徐太妃都离去了,姜玿华百无聊赖地坐着等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