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玿华没有说话,这位独孤若水心思多着呢,当她不知道那日宇文瑾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凤仪宫?还不是这朵与世无争的小白花派人将宇文瑾骗了来,想要揭穿自己,却不想被自己啪啪打了脸,估计她现在还痛着呢!
独孤若水有些尴尬,在她右后方坐下,说:“听说昨日陛下与太后娘娘在凤仪宫争吵?”
“主上的事,姑娘家不要打听为妙。”姜玿华板着脸说。
远远地,她看见独孤飞廉去围追姜凌,而姜冽则带人紧随其后。
场中一片哗然,独孤飞廉的马被绊倒了,他从马上摔下来。
“不是我绊的!”姜冽拉住马往后退,“他故意摔的!”
双方又吵了起来。
姜玿华看得皱起了眉,如今朝堂上分成两派,不管做什么,两派之间都能吵起来,而姐姐已不见了踪影,要是唐见渊发难,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先把那锁拿回来,天知道他想利用那锁做什么事!
大家情绪激动,唐见渊让众人休息片刻再上场。
于是他往这边走来。
独孤若水心跳个不停,细细打量唐见渊,观察他是不是在看姜玿华。
然而唐见渊没有抬头,由师奉恩伺候着解开蹀躞带,要脱下外袍。
姜玿华二话不说,往朱雀手中塞了一个锦囊,低声说:“把这个锦囊换到陛下的腰带上!一定要把那个拿过来!”
朱雀点点头,正要过去,被她拉住了。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她拿回朱雀手中的锦囊,“万一他动怒要怪罪你!”
说完,她一级一级下去,趁着唐见渊他们背对着自己,就弯腰去拿蹀躞带。
刚拿起来,蹀躞带就一紧,被人拉住了。
她心虚地抬头,对上了唐见渊的眼睛。拉一拉蹀躞带,他拽得更紧了。
“母后要做什么?”唐见渊说完,紧抿薄唇,说不出的冷漠,在远处的独孤若水看来却能勾人魂魄。
姜玿华定了定心神,挺直腰背说:“昨夜先帝托梦,说打马球太过危险,命我为陛下送来护身玉佩。”说完,把锦囊中的一块白玉雕龙拿了出来。
唐见渊往她手中看了一眼,晶莹的白玉在她掌中都逊色几分。
师奉恩明白他的意思,接过玉和锦囊,挂在了蹀躞带上。
“这样系容易掉。”姜玿华说着上前去重新系一遍。
唐见渊不理她,在一把矮圈椅中坐下,小太监们忙着给他擦去额头的汗,又递上茶水。
姜玿华趁机偷回锁,便把蹀躞带递给师奉恩,远远地给仆婢们使眼色,东西到手了,可以离开了。
看着她施施然离开,昊阳公主来到独孤若水身边,咬牙切齿道:“看见了吗?我皇兄和她好得很!一个寡妇,怎么有脸和没成婚的男子走那么近?!她也不怕丢脸!”
独孤若水笑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什么,一定是你误会了。太后娘娘与陛下都是懂礼法的人,怎么可能会那样?若真是那样,太后娘娘岂不是可以横行后宫了?”
她明着劝解、实际上煽风点火的话很奏效,昊阳公主气得脸色发黑,随即笑道:“走,我带你去看好戏!”
就拉上独孤若水,往太液池那边赶。
姜玿华每日来太液池边散步,走的都是同一条路,会穿过一片树林。
她拿出失而复得的锁,一边走一边看,不知怎么,脚下“哗啦”一声,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坑里!
还没等灵犀和飞鸾回过神来,朱雀就跳了下去,没让姜玿华落地,便将她抱了出来,跳上一旁的梧桐树。
“太后娘娘!”飞鸾没看人已经被救上来了,对着深坑乱喊一通。
昊阳公主拉着独孤若水跑过来,理智告诉她她不能现身,可情感战胜了理智,她要第一时间看见太后狼狈的样子!
她推开姜玿华的宫人们,往坑里看去。
接着屁股上被人踹了一脚,她尖叫一声,掉进了自己命人挖的坑里!
第27章 藏在胸前
这还不够,她特地让人在洞壁上嵌了一只装满淤泥的木桶,桶下有一根绳子,人掉在洞底,踩上绳子,木桶就会掉下来,将淤泥全部扣在掉入陷阱那人的头上!
朱雀踢完人,护着姜玿华往后退,场面乱糟糟的,很快就看见昊阳公主被侍卫们拉了上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木桶摘下来。
“姜琼华!你竟敢暗算我!”昊阳公主大吼着,满脸污泥,连五官都看不见。
“你谁啊?!”姜玿华看着泥人,皱眉问。
昊阳公主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都是脏污,抹去眼睛上的污泥,倒在地上呕了起来。
独孤若水一阵恶心,掩住口鼻想要后退。
“表姐!你在哪里!快帮我!”昊阳公主大叫起来,又有不少淤泥流进了嘴里。
独孤若水只得过去,被她抓得满身恶臭。她要跑,昊阳公主不想被丢下,大叫着抓她。一群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热闹极了。
姜玿华拿了帕子捂住口鼻,佯装震惊道:“是昊阳啊?这条路你从不走,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要你管?”昊阳公主怒吼着,死死抓住独孤若水。
独孤若水厌弃得不行,往一旁躲了躲,昊阳公主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谁把我踢下去的,不怕天打雷劈吗!”
姜玿华道:“快别说了,还嫌淤泥吃不够?朱雀、青鸟,快打水给昊阳冲洗!你啊,要骂就骂挖坑的人,明知道这里有人走动,还挖这么深的坑,真是心肠歹毒!”
两名武士领命,去太液池打了水来,一桶一桶浇在昊阳公主身上。
姜玿华看着昊阳公主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终于露出了一张脸来,便笑嘻嘻说:“你说是不是呀?昊阳?”
昊阳公主冷得上下牙齿直打哆嗦,恨恨道:“是!不知道哪个黑了心肝的烂怂货,吃饱了撑的在路上挖坑害人!要是被我抓到他,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她嘴上这样骂着,心里骂的却是姜琼华。
身边侍卫闻言,不由颤了颤,这坑是昨晚昊阳公主让他们连夜挖出来的,没想到让自家主人着了道!现在又骂到他们头上来了!
昊阳公主挣扎着站起身,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又被脏泥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个透,她没心情与姜玿华争吵。就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表姐,我们走!”
两人正要走,看见唐见渊踱了过来。
其实他知道方才姜玿华是来偷锁来了,特意让她拿走,横竖是把假锁,昨日刚让人仿了出来。之后他没有心思打马球,就想过来看她偷到锁后傻乐的样子。
不巧就看见这一幕。
独孤若水身上狼狈,想要走。昊阳公主却突然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皇兄,有人在这里挖了坑,把我踹了下去!”
一边哭着,一边拿眼睛看姜玿华。
姜玿华道:“就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在我每日要走的路上挖了坑,我掉了下去,幸好朱雀身手快,不然遭暗算的就是我了!我一上来就看见有人跑来,以为是挖坑的人,就以牙还牙把人踹了下去!哪想到是昊阳啊!”
唐见渊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怎么回事,看着嚎啕不已的昊阳公主,问:“你觉得是谁要暗算你?”
昊阳公主看着姜玿华道:“当然、当然是……”
话没说完,唐见渊就将她打断:“既然不知道是谁,就把坑给填上!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洗洗!”说完,他微微皱眉,冰冷的眼神从昊阳公主和独孤若水身上掠过。
独孤若水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忙行了礼,拉上昊阳公主跑了,留下昊阳公主的侍卫在这里填坑。
跑出去老远,又不甘心,站在树后往这边看。
唐见渊看向姜玿华的手,明知故问:“母后手里是什么?”
姜玿华也不怂,往后退一步,张开手掌气势十足地说:“从陛下那里拿的锁,陛下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祖父送我的那把。”说完,她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锁戴了多年,有自然磨损的痕迹,而这把锁却是被人工打磨过的!
她顿时变了脸色,漂亮的凤眼里闪过悲伤,脸上罩了阴霾。
“是假的!”她蓦地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唐见渊,你想对我做什么,动手就是!不要藏我祖父的东西!”
唐见渊给了师奉恩一个眼神,师奉恩立刻将周围的人屏退了。
他明白了,那锁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所以才会骑在自己身上抢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锁偷了回去!
却没想到她会那么伤心。
罢了,还给她吧。
他从胸前拿出珍藏的锁,放进她手中,拿回假的那把。
“朕,不是为了对付你。”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温柔。
姜玿华感受到锁的温热,将它紧紧攥了片刻,害怕他又来抢夺,连忙戴在了颈上,小锁贴着她雪白的胸口没入抹胸里,热乎乎的。
唐见渊忙移开目光。这锁被他隔了层衣物放在胸口,现在却被她贴身戴着……
不能想,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将手在身后握了握拳,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说:“姜世子要输了,母后去给他们鼓鼓劲。”
珍爱的锁失而复得,姜玿华心情不错,返回马球场去看球。
独孤若水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唐见渊,那么孤傲的一个人,竟然在年轻的太后面前温柔地低头,还从胸前取出东西交给她!
看着两人双双离去的背影,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咬出了血都没察觉。
姜琼华!她果然!在勾引着陛下!而方才自己出现在陛下面前时,满身污泥,狼狈不堪!为什么每一次和陛下见面,她都阴魂不散似地横在他们中间!
生平第一次,她对一个人生出无边的恨意!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与昊阳公主回到独孤太妃处,不用她说话,昊阳公主已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绘声绘色地把今天的遭遇述说了出来,中间还夸大了不少内容,颠倒黑白。
两人各自去清洗干净,出来时,独孤太妃忽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
“既然你们觉得姜琼华和陛下走得近,那么我们何不让陛下尽快定下婚事?”
独孤若水心中一动:“可如今有谁能为陛下做主婚事?太后必定在此事上有私心。太妃们没有资格。须得是皇族中有分量的人才能完成此事。”
“是啊,那个人就足够有分量!”独孤太妃缓缓看向独孤若水。
独孤若水迷茫片刻,了然地笑了:“大长公主?”
“是时候请大长公主进宫叙叙旧了。”
独孤若水的心定了定,大长公主是先帝长姐,两人年少时相依为命,感情深厚,虽是姐弟却情同母子。而先帝的一众后妃中,大长公主最喜欢自己姑母,最厌恶那位姜小太后!
* *
姜玿华看完了马球,这场球是姜家这边胜了,两兄弟被许多同僚围着,谈笑风生。
唐见渊则带着独孤飞廉他们缓缓跑着马。他面色冰冷,让姜玿华不禁想起方才他的那句话——朕,不是为了对付你。
那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把锁藏在胸口?
忽然一道光芒在脑海闪过。
难道他……
作者有话要说: 唐见渊:小丫头又在想我什么?
姜玿华: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第28章 大长公主
难道他对姐姐……
那可是他的后母啊!
真是个……变态啊!
姜玿华顿时觉得唐见渊不可直视起来!
而他坐在马上被人簇拥着,脊背挺直,双腿修长,俨然一副高贵冷漠的帝王模样。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好看的皮囊下竟藏着一颗扭曲的灵魂!
罢了罢了,离他远点!
她与两位兄长简单地闲聊几句,就溜回凤仪宫去了,暗自为了这个发现心惊,谁也没敢告诉,毕竟这个真相太变态了!
算算日子,现在已是九月初二,距离父亲说的一月之期只剩十三天时间,到时候自己就能见着姐姐,把这事告诉她,让她提防着唐见渊。
之后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锦绣成堆却内里脏污的地方,只不过知道宫里的日子竟是这样,她没法像过去那样开心起来。
不过她喜欢热闹,第二天就让教坊的人来宫中演奏乐曲,顺便向阿孜力讨教琴技,日子过得飞快。
* *
大长公主被侍女们从马车上搀扶下来,抓着她们的手,颤巍巍往长阶上走去。她已经六十五岁,纵使保养得再得当,也是满头银丝,一脸褶皱。
独孤太妃带着独孤若水和昊阳公主,翩翩下来迎接,恭敬地行礼。
“别行这么大的礼!”大长公主笑道。
独孤太妃给独孤若水一个眼神,姑侄俩就上前去,不动声色地替代两名侍女,扶着大长公主进了宫殿。
大长公主皱眉道:“我方才怎么听见有歌乐的声音?”
独孤太妃道:“是教坊的人在凤仪宫演奏。”
一听凤仪宫,大长公主用螺黛描出的柳眉就倒竖起来:“妖女!先帝驾崩才一年多,她就敢寻欢作乐,真是恬不知耻!要不是那时候我也病了,哪轮得到这妖女被册封为后!”
独孤若水盈盈地捧了茶过来,送到大长公主手中,默默退至一边坐好。所有宫人屏住呼吸,不敢大意。
“大长公主可别气着了自己。先帝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册封了姜家女。这事啊,当初陛下也是竭力反对。”
“哼!”大长公主更来气了,“先帝什么事都会与我商量,偏偏这件事他一意孤行!居然还给妖女留了道遗诏,让陛下至今都没法动她!不过她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柄,不然……”她眉头一皱,止住了话头,眼皮耷拉的双眼里有肃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