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当铺——小神话
时间:2020-02-26 09:14:59

  “你的眼睛是……”
  “自己剜的,是我瞎了眼才守护那些村民二十余年。”杀千屠静静回。
  对方回答的坦诚简洁,殊不知当时主人公的心境。
  秋暮没再问什么,沿路走出魔渊,头顶圆月高升,地上的脚印落满月光,如细雪,如碎霜,却非雪亦非霜。
 
 
第225章 【24】
  自魔渊的菜园子返回寝宫的路上, 秋暮无意瞥见一个抱着小箱子的魔卫鬼鬼祟祟, 尤其是那魔卫见到她后愣了一下, 赶忙跪地磕头行礼,她刚允对方起身,那魔卫竟脚不离地地跑走了。
  “回来。”秋暮吩咐。
  小魔卫疯跑的影子未停下来,但她发现当她说出“回来”二字时,对方的脚步有片刻缓慢,这是要故意装作听不到。
  秋暮勾勾手指, 那小魔卫不由自主倒回到她眼前。
  “尊后饶命啊,小的耳朵不好使。”小魔卫跪地磕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秋暮不打算跟这个小卒子打哑谜绕圈子, 直接问道:“躲我作甚, 箱子里头的是什么, 又要去哪?”
  小魔卫眼珠子转了一圈,抱紧了黑漆的木箱子, “里头是小的私人物件, 怕是玷污了尊后的眼。”
  秋暮方要夺过箱子, 那小魔卫先一步递上一片龙鳞,“尊后,这是魔渊里头的那头金龙托小的转交给魔后的, 那龙说他先走了,这个留给尊后,若日后有需要可随时唤他。”
  伤还没好,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秋暮接过龙鳞的一刹那, 小魔卫施了个千里腿诀, 跑了。人影没了,余音还绕在半空,“尊后恕罪,小的尿急……”
  小魔卫眼熟得很,似乎是伺候在浮楼殿前的小将。秋暮施了个障眼法骗过了寸步不离的杀千屠,对方并无怀疑,随着她的分~身晃悠着,她则追上了那个小魔卫。
  浮楼果然没去泡温泉,魔界的议政殿灯火通明。祭台之上,四位长老正围着一盏烛火做法,浮楼则站在一侧负手观望,神色凝重。
  先前落荒而逃的那个小魔卫走到浮楼身前,恭敬跪下,又将漆木箱子打开,捧出里头一张雪白的皮毛,“魔尊,这张皮一直放在魔渊最深处养着,不曾掉一根毛。”
  浮楼轻哼一声接过皮毛浮于半空,烛火映出的光圈投到雪白的毛皮上,荡出一层层气流,刹时,殿门大开,旋风自四面灌入,待风平息下来,空中游蹿着无数灵兽的魂魄,战战兢兢望着做法的四位魔界长老。
  无镜长老第一个收回指尖法力,拱手对浮楼道:“魔尊,我等用蛮荒九枝灯烛召来气息相似的灵兽魂魄,然皆非那张白皮的魂,看来神兽朏朏确已魂飞魄散,望魔尊节哀,莫要再做无用之功。”
  飘在空中的神兽影子趁机求饶。
  “放了我们吧。”
  “我们并非你们寻的兽。”
  “我还要投胎继续做我家主人的宠物,放了我们吧。”
  “……”
  浮楼一挥袖,驱散了众灵兽的魂魄,亦灭了殿内数盏灯烛。又摆摆手示意众长老及魔卫离去,只一个人坐在一簇橘色的烛火下抱着一张毛皮发怔。
  那簇烛火,秋暮熟悉,乃幽冥当铺蛮荒九枝灯中的一支。看来浮楼以权谋私拿了当铺的神灯为己所用。那张皮毛她更熟悉,正是肥爷的皮。
  “你看我将你的毛皮保养得多水亮,可惜我不敢让你家主子看到,好不容易从天界寻到你这张皮还得藏着,怕惹你主子伤心。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宠你家主子,再不让她受欺负。还有,我都不敢告诉你家主子,那个八爪鱼是真没了,听说爪子喂了天狗,然后我便将天宫的狗全杀了,也算替那八爪鱼出了口气。”浮楼正对着掌心毛皮嘟囔着,一只白嫩的手抚上雪白的毛皮,他抬眼,正是秋暮。
  “既找回来,藏着做什么。”秋暮将毛皮小心拿起,“先前我还不敢去天界寻,就怕听到肥爷的毛皮也被毁了的消息,不料,你却替我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橘色烛火映入浮楼的眼底,目光也染上橘色的温柔,“对不起。”浮楼小声说:“瞳姬的忘我香让我沉沉睡了一觉,那时你却在天宫受苦在那七重荒塔受罪,都是我太轻心,只因那瞳姬先前有恩于我,我才疏于防范中了她的迷香,害你白白受了那么多罪。”
  这魔头至今还不知道正是她请瞳姬将他困在魔宫的,当时她要去换天牢中正替她受罚的孟婆,她一个人的罪,一个人背。
  浮楼抬手轻轻抚摸秋暮的头顶,声音里带了哽咽,“只要一想到你先前受的那些罪,我便不想原谅自己,幸好……你回来了。”
  秋暮将毛皮抱到怀中,随意坐到殿内祭台的台阶上,受不了魔头的矫情,转移话题道:“对了,瞳姬犯了何罪受罚,被荆棘绳吊着穿着,惨!”
  浮楼也随意坐到一旁,摇头,“不晓得,我去拿灯烛的时候她正吐血。”
  “你私拿蛮荒九枝灯灯烛,她没拦你?”
  “没,什么话都没说。”
  秋暮歪头问:“不对啊,瞳姬不拦你,主子也没现身教训你一下,那当铺的主子一向小气,我私闯书海他赏我一顿幽火焚身,怎么突然大方起来。”
  “可能……”浮楼摸了下额头,“我魅力大,那团浊气被我风采折服了吧。”
  “……你怎知当铺的主子是团不成形的浊气,你先前见过他?”秋暮再问。
  浮楼托腮,做牙疼状,“见过,先前那怪物跟我打过招呼,还夸我长得帅。”
  秋暮转回头不再说话,只一手轻轻抚摸怀中的毛皮,同先前一样,柔而滑,只是有些凉,那条蓬松的太尾巴亦太过安静了点。
  硕大的殿内沉默良久,窗外鹰隼展翅而过的声音都落入两人耳中。
  浮楼打破沉默,望着那张毛皮道:“不想对你家宠物说点什么?”
  轻抚毛皮的手停下,秋暮望向窗外的浓浓夜色,低声道:“还能说什么。一万句抱歉,一万句感谢,欠的太多了,话就说不出来了。”
  “还有二姐,不,白灵。”她又小声说,声音轻的似梦呓。
  浮楼瞧见秋暮说这话时,又将怀中的毛皮紧紧抱住,指尖微微发抖。
  他握上对方的手,“至少你难过可以哭出来,你这样憋着我心里头难受。”
  秋暮什么都没说,只静静拥着怀中的雪白兽皮。
  窗外已显出蟹壳青,浮楼一捻指,变出一颗逗逗糖来。
  “来,魔后,甜一下。”
  不等对方回应,便强塞进对方的口中。
  逗逗糖还在秋暮嘴里叫唤着,“你们这对夫妻比我甜。”
  一丝清凉的甜流入喉咙,秋暮将怀中的毛皮重新放入漆木箱子里。
  就这样一张皮了,她怕抱坏了,还是养在魔渊深处的好。想念的时候打开看一眼便好。
  秋暮走出大殿时,早起的宫娥已再打扫宫院,见到两尊后纷纷跪地请安。
  秋暮问身侧的浮楼,“逗逗糖是谁做的。”
  “啊,就是那个骚婆子心里美。”
  秋暮弯唇一笑,“有点甜。”
  自那之后秋暮不再去逛菜园子,倒是迷恋上了逗逗糖。
  浮楼逮住讨好表现的机会,找心里美手把手教他做逗逗糖。
  逗逗糖需要火候心性及灵力均衡的灌入糖浆内,非短时间可掌握的制糖技巧。由于浮楼太心急,他做的逗逗糖凶神恶煞,一点不可爱,每一颗都上蹿下跳鬼话连篇不准人吃,将魔宫搞得乌烟瘴气,有一颗最凶,跑了,差点放火烧了魔宫,吓得闹闹直往小青爪子底下钻。
  浮楼不信邪,再接再厉,誓要做出六界之中最可爱温顺的一颗糖给魔后吃。深更半夜睡不着的魔尊又动手做逗逗糖。
  这颗糖灌入的灵力颇多,方成型便成精了,连蹦带跳地往秋暮的寝房里钻,扮鬼将秋暮吓醒后叉着小细胳膊说:“魔后你可知道魔尊再造我时心里头再想什么嘛?”
  浮楼一把撞开门闯进去,“小逗子闭嘴。”
  “哼,偏不,魔尊再想怎样才能尽快的睡了你,干脆下药好了,怀了小魔尊就不日日想着往外跑了。”
  浮楼脸一红又一黑,一手将碎嘴糖捻成渣。
  那糖球,碎成渣之前还叫嚷着:“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浮楼洒掉糖渣,尴尬一笑,“最失败的孤品,被吓到了吧。”展开双臂温柔一笑,“过来,让我抱抱。”
  秋暮一步一步靠过去,浮楼心跳愈发快了,媳妇开窍了,终于决定接受他了……
  正准备拥抱已走到眼前的美人,对方突然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门口。
  大敞的殿门口,满身血迹的一道身影孤零零站着,一对袖子被身后的风鼓成一双血蝶。
  “三生?你这是怎么弄的?”秋暮问。
  三生未动,只一脸平静道:“千诀神尊病入膏肓,六界大乱,忘川河裂开一道口子,邪浊之气四溢,食了无数冥界幽魂,我这一身伤便是被横冲直撞的邪浊之气刮出的。上神既醒,还能舒舒服服的避在这魔宫么。”
  秋暮望了眼门外黯淡的天光,半轮红月惨兮兮挂着,星象颇乱,大劫之兆。
  她转身去拿衣架上的外衫披到身上,边走边问三生,“千诀这么快就病倒了,何病。”
  三生释怀地吐出一口气,紧随着对方走下魔宫石阶。
  浮楼站在原地,青筋直冒,袖下双拳紧握,泛出汹涌魔气。一闪身挡在两人身前,手中祭出一把足有一扇门高的大砍刀,咬牙一挥袖,劈下去,地上裂开丈宽地缝,整个魔宫为之一震。
  “不许去。”浮楼满眼杀气望向三生,“石头,你可是来寻死的。”
  三生淡笑,一甩袖子,“你尽管劈了我,看你姻缘何去何从。”
  浮楼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抖,秋暮轻咳一声,劝慰奓毛的魔尊,“莫激动,我此去空着手,不是去问候送礼的,是去看笑话的,神尊不行了,我去补刀。对了,顺便将我那深情的弟弟给放出来。”
  浮楼惊呆,手一松,砍刀落入地缝深处,“魔后这是……”
  成片的鹰隼被惊醒,嘶哑盘桓于魔宫上空,叫唤的瘆人。
  秋暮浅浅一笑,眉心的月魔印记倏尔闪过一道红光,唇角含上一抹邪魅,“天道逼我做不得上神,我便做个魔神给他们看。”
  谁欠了她的,一一讨回来。她欠了谁的,一一还回去。
  舒适的日子只是表象,所谓天道及天族赐予她的那些痛,她一刻都没忘记,她等的不过是个时机。
 
 
第226章 【25】
  秋暮落在无虚幻境入口时, 老桃仙正握着粉拐杖清扫着几团浊气。
  最后一团浊气扫净之后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 脸还是那张脸, 只额心上多了一团血红的半月印痕,可气质却同之前完全不同。
  眼前的姑娘端得沉稳大气,身上除了霸道的魔气之外更有一股无可言说的厚重之感,逼人喘不过气。
  老桃仙斗胆将拐杖一横,“神尊吩咐,不得任何人入无虚。”
  秋暮径直走向前, 老桃树还未看清楚,对方便已穿过他的拐杖及身体, 入了无虚。
  门口的一具石雕裂开一道细缝, 被虚铃花绕住半个身子。
  看来白箫煌快醒了。
  无虚幻境无甚大变, 只囚着月魔的山峰阴气沉沉,脚下仍是开得叮叮当当的白色铃铛花, 见秋暮向前, 又挤挤攘攘的过来缠她。
  只是这次铃铛花再触碰到秋暮的脚踝时纷纷一抖, 又全数缩了回去。
  秋暮一步步向前,铃铛花一截截后退,半敬半惧。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石雕像拦住秋暮的去路。
  呵,白箫煌还真做了无虚的守门神。
  秋暮轻蔑一笑,掌心幻出一道银光, 侵入石雕的眉心。
  咔嚓声响中, 石雕寸寸龟裂, 顷刻间,一地碎渣上站着一位俊朗公子。
  方苏醒的白箫煌有片刻愣神,颇懵懂的打量周围的环境以及眼前气势非凡的女子。
  “既然醒了就走吧,若想知道虞欢的消息,你可去找宿引问问。”到时候不打起来才怪。秋暮说完,一闪身飞上云中殿,一手推开无神殿紧阖的门扉。
  千诀正于殿内的青色石台上打坐,可这次硕大的殿内一点不显空荡,站满了人。
  确切的说是站满了半透明的影子。窗前,门后,墙角,桌案旁,青石台侧……影子长着同一张脸。
  皆是月醒的眉眼。
  秋暮笑道:“乍一见,我还以为是上神拿了尸王的无相笔画了这些人出来。”
  千诀睁开眼睛,眸底不再是黑漆如墨,而是染着一层冰蓝,仔细看,发丝间的那抹微蓝也变成幽蓝色。
  “你肯来了。”他起身道。
  秋暮静静走到他跟前,抬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上神看起来并不大好,眼底发间现出真身之色,这是病得不轻啊。”
  “无病,只是将天外天渗出的邪浊之气吸入体内净化所致。”他不急不缓回复道。
  “是么……”秋暮松开手指,转而走向站在青石前的一道影子盯着看了会,“神尊这是做了多少个梦,才出现这么多的我。怎么,舍不得杀她们,你可以像打发念一一样将她们关入七重荒塔啊。”
  那道影子听了,可怜兮兮地望向千诀,秋暮绕过青石台走到桌案旁,桌上仍摆着那个小匣子,只是盖子已打开,里头躺着一根白色的羽毛。
  窗外的风顽皮,吹进了几瓣桃花,将白羽轻柔的点缀着,不由得让人看得心底跟着一软。
  秋暮拾起那根羽毛,一脸讥诮,“真不知该夸你痴情还是绝情。这上古历已过,还留着故人的定情之物。只可惜了,你的故人已死在旧时光里,这羽毛也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她轻轻吹出一口气,白色羽毛柔柔荡漾,最终荡成一团灰雾,飘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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