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这是世上最沉闷的喝酒方式。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只顾你一杯我一盏,灌佳酿入喉。
偶尔眼神交汇到一处,两人又不动声色移开。
秋暮看得十分别扭。
室内的温度有所升高,边边角角都透着一股子欲说还休的暧昧。
不发生点什么,好像没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景灏:啊啊啊!媳妇主动跟我喝酒耶~~~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朕得把媳妇放倒……然后……嘿嘿嘿嘿……
第37章 【19】
本是木槿儿喝得微醺, 酿跄起身为景灏斟酒,不料险些摔倒。景灏没有不扶的道理, 于是喝得迷糊的木槿儿很自然地落入身心俱醉的景灏怀中。
一番长久而深刻的凝视后, 景灏的唇堪堪落下去。
眼看两人已经缠绵到床榻之上,迷藏使者秋暮觉得有必要暂时关闭视觉和听觉。
眼睛闭上, 耳朵捂上,也遮不住双方心里头火热而暧昧的甜。
室内烛火哔啵一声响,景灏将床榻上的暖色帷幔放了下来,隔断如春旖旎。
宫外, 归心客栈, 红烛映着秋海棠, 燃了一整夜。
宫内,泽宁大殿,铜制烛台, 幽火憧憧。
火光映在太后的眼里, 一片浑浊沧桑, 老人家手持边疆急报,对着地上的影子自言自语道:“皇上当自己是小孩子么, 居然任性地携着宠妃出宫,一连五日仍不肯回宫,边关急报也至若惘然。定是那妖女作祟。”疲惫的眼睛眨了眨,叹了口气, 口气愈发强硬, “将后宫惹得怨声载道就罢了, 日后恐怕是要霍乱朝政了,这分明是梁国派来搅我陈宫的细作,此妖女,留不得。”
秋暮特意留心了下太后的面色,咸菜色的面皮上横着抬头纹,斜着是鱼尾纹,竖着法令纹。如此混合型交相呼应的满脸皱纹,竟没令这位太后觉悟到,省心乃女人美容养颜之基本;省心,是任何燕窝雪参皆代替不了的美容秘诀。
都已坐上太后的宝座,为何还这般瞎操心,做个不闻不问的安静老太婆,不是更讨晚辈的欢心么。
可见太后当了一辈子女强人,当习惯了,万事都得掺和,不搅合一二,便没有存在感。
场景重回归心客栈。
床榻上的帷幔依层层叠叠垂落着,而窗外天已大亮。
还没起床?显然洞房很卖力。
可太阳升到了树梢顶,床榻里的一双人依然没一丝动静。
不禁让人联想,昨晚战况相当激烈。
当漫天晚霞透过窗棂缝隙缕缕洒进来时,层层帷幔里才传来景灏戏虔中略带慵懒的声音:“我的槿儿,你若再装睡,为夫要饿死了。”
须臾间,只听得帷幔里一阵窸窸窣窣锦缎摩擦的声音,转眼间,穿得狼狈的木槿儿一脸通红地掀开帷幔,麻利地爬下床。
景灏着素色单衫斜倚在床榻浮雕间,眯眸瞅着害羞的木槿儿砰得拉开房门落荒而逃,他浅笑道:“槿儿,你心口的木槿儿花胎记真好看。”
咣地一声,木槿儿成功撞门上,可怜那扇门,差点被撞歪。
景灏面色一顿,一阵疼惜,片刻后,眸中荡漾的笑意,倾国倾城。
秋暮用倾国倾城形容一个男子的颜色,一点不为过。这皇帝过分英俊,尤其淡淡一笑,摄人心魂。
可能景灏也意识到宫外游荡的时日有些长,不用甘公公来催,这日洗漱完,强行喂了木槿儿几口早点就携着爱妃回宫了。
此次回宫,意外没有得到太后责难。木槿儿在景灏的百般呵护中安然度日。
一晃眼,一年又过去了。
景灏近来国事繁忙,陈国与梁国边境小摩擦小战争不断,冲突越发明显。陈国派出使者多次与梁国交涉,梁国国主皆态度淡漠。眼看两国关系又日趋紧张起来。
景灏多次留宿无忧宫,木槿儿大多数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景灏走。被推出宫门的皇帝不但不愠,且总是站在宫门口望着木槿儿的寝宫好一会,直到主殿的长信灯暗了,才弯着嘴角离开。
既然无忧宫的女人不待见他,自然有自动送上门来的大把美人供他开怀。
面对那些送货上门的后妃们,这个皇帝表现得很淡定,淡定的陪后妃们闲聊几句后,淡定的将精心打扮的后妃们遣送回宫。
景灏自从有了木槿儿后,对其她女人生不出一丝兴趣来,他觉得木槿儿虽表面上冷淡,但私底下是个惯会吃醋的人,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近了一步,万一他翻了后妃的牌子惹槿儿不高兴,不搭理他怎么办。
其实,这些都是他的想象,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一种境界。
一直服侍在景灏身边的喜儿公公看不下去了,拍着马屁拐着弯的抒发意见:“皇上真乃千古明君,明君对美人都是有些抵抗力的,我们皇上的抵抗力那简直是任何帝王都不敢攀比的呦,那是一万个坐怀不乱。可是皇上,阴阳平衡很重要啊,其实皇上可以偶尔召幸其他美人以平衡一下阴阳之气。”
景灏随手翻开书卷下一页,斜斜眼,“你个太监懂什么叫阴阳平衡。朕的阳气自然有槿妃的阴气予以平衡。难道你没发现槿妃拒绝朕的次数越来越少么。”
喜儿公公纠结了一会,不怕死地说:“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景灏板起脸来,声音却平淡无波,“前些日子,有个臣子送了神阳丹来孝敬朕,听说甚好,你去取了十粒尝尝。”
神阳丹?壮~阳~药?且如此大剂量的壮~阳~药,叫他这个公公怎承受的了。喜儿噗通一声跪下,“皇上饶命啊,喜儿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这是后宫嫔妃们与朝中大臣们托奴才委婉向皇上表达的意思,可不是奴才的想法啊,皇上饶命啊。”
景灏轻放书卷,眉眼微挑,“怎么,十粒不够?”
喜儿立马闭嘴,脚步虚浮地晃悠出去。
这一顿泯灭人性的惩罚成功堵上了想要劝谏皇帝雨露均沾恩泽后宫的幽幽众口。
众人暗幸,幸好自己不是那只冒险劝谏的墙头鸟,否则不知皇上会用什么阴损招,明里赏赐暗里折磨他们。
同时,众人顿悟,这个皇帝惹不得。
——
无忧宫。
沁儿压着眉头将药碗端来,嚅嗫着嘴角半响才道:“小姐,你真的还要继续喝这些药么。要不请御医过来看看吧。虽然余尘道长医术高明,可说不定是……误诊。”
木槿儿端起药碗,目露惆怅,最终还是将苦苦的黄汁灌进肚子。
“你可记得多年前安妃娘娘重病,众医皆叹回天乏力,是余尘道长一剂良药将安妃娘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等神医岂会误诊。若是宣了御医来替我诊脉,还怕天下之人不知我不能生育么。”
“可是,可是……”沁儿绞着手帕,欲言又止。
木槿儿喟叹,“或许,当初三皇子得知我有这个病,才弃我而选择皇位。这样想来,竟对他没了一丝怨恨,这都是我的命。”
事情原由要追溯到一年前,木槿儿陪景灏出宫狩猎,后到鸭无双吃烤鸭的那段记忆起。
心血来潮的景灏忙着去后厨偷学烤鸭艺技,木槿儿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时,楼下走上一位清瘦道士,正是朱煜的恩师——余尘道长。
余尘道长转达了朱煜对她的相思,并告之她一件被隐藏多年的秘密。
儿时的木槿儿曾害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多亏了朱煜寻来回生草给她服下才捡回一条命。
虽然回生草能令人起死回生,但性寒至极,食之令女子不易受孕,即使受孕也会胎死腹中,最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木槿儿得知这一事实,苦笑了下,这样说来,朱煜的选择是对的。用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换一个储君之位,值了。
余尘道长言,朱煜已重整朝政,独揽大权,目前正养精蓄锐,暗自筹划战事,迟早会灭掉陈国将她夺回去,要她好自珍重。
木槿儿别过脸去,泪眼氤氲,过了良久,却道:“安妃娘娘可好,回到宫中可还习惯。”
自从入了陈国后宫,木槿儿才知后宫女人的争斗是多么可怕,不知有多少人想置她于死地。一向温宁淡寡的安妃娘娘重入深宫,不知有没有吃尽苦头。
岂料,余尘道长却答:“安妃娘娘拒绝回宫,执意在布谷山脚下建了个慈善庵,带发修行。”
木槿儿微怔,转瞬又恢复淡然模样,只是眸中隐匿的思念,微微流转。
临走前,余尘道长递给木槿儿一包药粉,并告之她方便时可将此药粉混于补药中,以免万一受孕胎死腹中或一尸两命。最后叮咛她定要保重自己,便匆匆离去。
木槿儿拭去唇角边的药汁,神色凄然,“沁儿,你说皇上待我如何。”
“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沁儿从不知道一个帝王可以对一个女子用情至此,别说帝王,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这样的宠爱也是极难求的。”
“那倘若他得知这个女人不能为他诞下一男半女呢?”
“这……”沁儿垂首支支吾吾,“或许……或许……”
毕竟,陈国人极重视女子是否诞下子嗣,不少庶出妾室母凭子贵,将正室踩下去。
再有女人青春短暂,花期一过,只能凭借子嗣撑起一方尊严,安然度日。
连沁儿都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时之间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木槿儿起身,缓步到暮色庭院,远天的火烧云将她的眼眸镀上一层潮红。
日子安静中又透着股无力回转的哀伤,转眼间,嫣红绚烂的木槿花又燃满繁城。
木槿儿用过晚膳,吩咐沁儿将日常服用的补药端来。
沁儿方将药碗递给主子,门外便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木槿儿侧身,见景灏眉心微皱,大步跨门进来,身后随了两位垂首而行的御医。
竟没有宫人通报,她心底划过一丝不安。
景灏径直走到桌案边,一双眼睛对着木槿儿刚端起又放下的药碗打量片刻。
她还没来得及请安,只听对方发话道:“验。”
简单一个字透着无可言说的威肃。
太医忙端了药碗到地下,细细观察研究。两个御医暗暗交流好一会,禀报道:“回皇上,此强身壮气的补药里含有紫茄花,零陵香等粉末。”
“服了此药会怎样?”景灏脸色微青,沉声问。
“回皇上,此乃女子避孕之药。”
景灏目光清冷,抬手遣了众人。将药碗端到木槿儿眼前,字字沉痛,“亲口告诉朕,你不知此补药里含有避孕药物,你是被人陷害的。”
木槿儿身子早已僵直,浓睫微颤,嗓音里揉上暗哑,顿了片刻才道:“槿儿知道。”
景灏手一斜,接着是药碗碎裂一地的声音。
他双目暗红,一手擢起木槿儿的下颌,“不想给朕生儿育女,是在等着梁国朱煜?”
木槿儿忍着不让泪水溢出来,咬唇不语。
景灏蓦地松开手,走去镜台,从台上妆奁里取出一支镶绕金丝的羊脂白玉簪,略带讽刺道:“这些年来,朕的槿妃将别的男人送予的簪子竟保管的如此好。”
他越看这簪子越碍眼,心头生起一股无名火,压也压不住,抬手欲将白玉簪掷到地上。
木槿儿看出对方的意图,连忙跪地,“请皇上留下此物。”额头重重磕在大理石砖上。
握着簪子的骨指泛白,似乎想捏碎白玉,景灏沉闷了好一会,冷声道:“留下簪子或者为朕诞下个皇子,你选。”
木槿儿抬起头,额头的血丝缓缓渗出,滴淌在眉间,她面色苍白,嘴唇翕动,不知该作何回答。
景灏将簪子重新丢回妆奁,大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紧盯着她额间的伤口,“朕听到你服用避孕药物的风声后,本是不信,可每个人都这样说,朕不得不怀疑。没想到竟是事实。本以为朕的付出会渐渐温暖你那颗冰冷的心,却不曾想到,你的心从不在朕这里。这些年来,朕对你的情意你也从未珍惜过。你把朕的真心当做什么。”他眸光愈发深沉,声音低沉压抑,“即是这样,朕对你的怜惜还有何意义。”言罢,粗鲁地抱起木槿儿,粗鲁地丢到床榻上,然后便是锦缎撕裂的声响。
吓得一众宫人推门而去。沁儿更是躲在屋外墙角下急得出了一手心的汗。
事情终于败露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女人在背后偷吃避孕药,更何况这位乃一国之君。
恐怕破碎的不止是对方的一颗痴心,还有身为帝王那高高在上的尊严。
自此避孕药事件之后,景灏对木槿儿态度呈现出颠覆性的转变。
每日,晚膳过后,景灏雷打不动地赶来无忧宫,冷着一张脸来,办完繁衍下一代的大事后再冷着一张脸走。当然青天白日时也有突袭造访的时候,依然是顶着一身寒霜来,冒着更重的寒气走。
不用膳,不留宿,甚至吝啬到一句话都没有。
这个皇帝正儿八经的当木槿儿是正儿八经的交~配对象,生孩子的工具。
只是突然冷漠至极的皇帝,每次从无忧宫走出,皆是一副重伤的神情,尤其在夜深人静的夜,足尖轻点,独自一人飞上长乐宫殿顶,望着无忧宫的方向痴痴发呆。
不是不思念,亦并非不在意,可他的真心于她眼里一文不值。
他怨极了自己,拿得起,放不下,还端着,更不知该如何摆正两人的关系。
漫漫长夜,无忧宫灯火渐暗,不知她入睡没有,梦里是否有他,或许从没有他,耳边夜风幽幽缕缕,指尖微凉,心头亦微凉。
连日来,暗云滚滚,气温骤然下降,木槿儿已好些日子没踏出无忧宫的大门,她暗忖这么阴冷暗沉的天气,定是没人出去溜达,正好避开那些擅嚼舌根惹人烦的后宫妃嫔们。
沁儿有些发热,服了汤药方睡下,她不忍打搅便一人出了殿门,去外面散散心。
可是这一出门,却倒了霉。
其实以往木槿儿每次出门都挺倒霉的,但至少有宠她至极的皇帝撑腰,自然吃不了多少亏。而眼下失了皇恩的庇佑,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38章 【20】
菁华池中, 碧波微荡。
不知何时池中的红鲤鱼又被一批青鲤所取代, 如今在这暗沉阴冷的天气里,正探着鱼头吐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