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奕辰与皇帝感情甚好,得到皇帝病情反复的消息,亦是眉头紧锁:“你说得不错,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是拖下去,就对咱们越不利。咱们必须给那些还在观望的武将们下一剂猛药。”
“你这是何意?”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庄将军也知道文老爷子这个外孙鬼点子颇多。也不知道文老爷子这般刚正不阿、脾气又臭又硬的人,是怎么生出这么个外孙来的。
“你们说,若是咱们告诉那些将军们,刘太后已经知道咱们这些日子与他们‘过往甚密’的消息,他们心里头会怎么想?刘太后可从来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哪。”
庄覃眼前一亮:“你说得极是,现如今,刘太后眼看着又要重掌大权,若是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被刘太后盯上了,也就别无他选,只得助咱们成事儿了!”
说着,庄覃赞赏地看了卫奕辰一眼。
幸而这人如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否则,只怕他们就要头疼了。
“此计倒是可行,就是那些将军们也不是傻子。咱们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实施,才能取信于他们。”姜琏道。
“我愿助哥哥一臂之力。”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姜媛菀此时忽然开口:“我是从京城来的,若是我说我在京中时就常听后党的人说要取代这些将领的话,这些将领想必还是会相信一二的。”说着,她冲姜琏眨了眨眼:“反正我就是个‘口无遮拦,没见过世面’的后宅女子,若是不小心透露出些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庄将军见姜媛菀一个小辈都如此积极,自然也不甘落后。
他这人认死理,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他的脾性导致了庄覃和姜琏说服他入伙的难度增加,可一旦他认定姜琏是最适合做储君的人,他便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姜琏。
“我也可以跟我那些同僚们聊一聊,刘太后是如何防范我,如何背地里朝我捅刀子的,反正,这本来也是事实。”庄将军向来是根直肠子,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无中生有,听了他的话,自然会生出唇亡齿寒之感来,心中对太后的反感自然也就更添一分,无形之中也更靠近姜琏等人一些。
卫奕辰见状,道:“那最后负责说服这些将军之事,就交由我来做吧。”他是文官,嘴皮子那都是素日里与人骂战练出来的,要说服几个脑子一根筋的武将,不在话下。且他还有一重身份,是皇上的亲信,由他来劝说这些武将,这些武将怕是更容易接受。
三人很快就分别行动了起来。
这些日子,武将们在先帝姜琏等人的反复劝说之下,本就已经有所动摇。此时,见他们又拿出了-杀-手-锏,自然也就应了。
有先帝遗旨在,又有卫奕辰这个当今皇帝的心腹支持,他们还怕什么?倒是太后那儿,若是他们再不想法子把这女人给弹压下去,只怕他们统统要被卸磨杀驴,给太后的亲信腾位置了!
……
昭元六年八月,姜琏等人打着救皇帝,诛-奸-佞的旗号,攻向了京城。由于大军人数众多,尽管刘太后迅速让亲近自己的将军去对付姜琏等人,还是不敌。姜琏等人一路势如破竹,攻到了京城之中。
就在刘太后六神无主,想要拿皇帝来当挡箭牌的时候,却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被亲信从密道中带出了皇宫。
抵达京城的姜琏等人在确保皇帝的安全之后,并没有急着围攻皇宫,而是拿出了刘太后为铲除异己,不惜指使丁将军通敌叛国,将本应运给驻边军的粮草给了北凉人的证据。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一片轩然大波。虽说众大臣对刘太后的政治素养和大局观已经不抱希望了,可这件事,还是让他们十分震惊。
刘太后为了夺权,竟这般没有底线吗?真真是愚蠢至极!
若是她儿子一直当-政,哪怕她手中的大权俱被夺走,她也一辈子不缺荣华富贵。可她竟与北凉人合作!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是在与虎谋皮吗?若是庄将军没能拦住北凉人,让北凉人一路攻过来,大齐半壁江山便立时暴-露在北凉人的铁骑之下!
这是头一次,朝臣们对刘太后产生了咬牙切齿的愤恨。
姜琏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拿出了先帝的遗旨,劝刘太后遵照先帝的旨意行事,为先帝殉葬。
刘太后自然不从,在道义上,她一下子就落入了下风。支持皇帝的人自然齐齐出声攻讦她,就连原先支持她的人,不知是迫于形势,还是不认同她的某些做法,也都不再为她发声。
刘太后手中虽然把持着禁-卫-军,但她已经没有了能够牵制姜琏等人和武将的最大筹码——皇帝。她手中的这点子人,在姜琏带来的军队面前根本不够看,成为阶下囚,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些日子,刘太后每日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就怕某一天突然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了。
刘太后甚至怀疑,姜琏是故意在折腾她。明明只要姜琏一声令下,皇宫就会被攻破,她也会成为姜琏的阶下囚,可姜琏偏偏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以捉弄她为乐。
其实,刘太后猜对了,姜琏的确是在为了他的父亲和母亲而报仇。
当初在巫蛊之祸爆-发的那段时间,他的父亲也是整日整日睡不着觉,他的母亲也跟着担惊受怕,最终,他们被逼上了绝路……
虽说直接动手陷害姜琏与姜媛菀父母之人不是刘太后,但刘太后为了一己之私,也没少推波助澜。如今,那些害过康毓皇太子和太子妃的人,除了刘太后之外,其余的都已经被先帝处理掉了。这笔账,姜琏自然要找刘太后清算。
刘太后心惊胆战了数日,她身边儿的宫人们也跟着她担惊受怕了数日。这些天,宫人们都保持在高度紧张的状态,没有一个人能够好好休息。
偏偏刘太后在这个时候还变得极难伺候。
她心中不安,便极易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动怒,对手底下的人喊打喊杀。在这种情况下,底下人自然对她怨气横生。
若是刘太后依旧大权在握,底下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她的。可偏生,她已经快翻不了身了,还这样嚣张,底下的人对她的恨意也就日复一日的滋生。
某天晚上,刘太后睡得很沉。直到窒息的感觉传来,她才发现,她居然被一群她平日里瞧不起的宫女太监们,用绸缎扼住了咽喉!
那些宫女太监们在发现刘太后醒来的瞬间有些惊慌,但很快,一名太监就说:“咱们做下此事,就断无回头之路!今日若是太后娘娘不死在这儿,死的就是咱们!再加把劲儿,送太后娘娘归西吧!”
“先帝早有旨意让太后娘娘为他殉葬,咱们如今,不算是以下犯上,只能算是遵照先帝的圣旨。”
很快,那些宫女太监们就镇定了下来,刘太后脖颈间的绸缎再一次被收紧。
刘太后怒目圆睁,正待厉声呵斥这名太监,却见他凑到自己跟前来,冷冷一笑:“太后娘娘,您不把奴才们当人看的时候,恐怕想不到今日竟会死在咱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手里吧?”
这是刘太后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所有人都做好了刘太后负隅顽抗,最后被已经姜琏处死的准备。
谁能料到,刘太后最后竟是以这样滑稽而荒诞的形式死去?
皇帝在得知刘太后的死讯后,沉默了良久,才道:“这样,也好。”
他的母亲造过很多孽,伤害过很多人。如今虽死得不光彩,也算是赎罪了。
“朕知道,朕的母后做过很多对不起你们兄妹的事,只是,人死如灯灭,希望你们在她身故之后,莫要再为难她。”皇帝将姜琏和姜媛菀兄妹叫到跟前,对他们说了这样一番话。
刘太后有再多的不是,终究是他的母亲,死后他总要保她安宁。
“皇叔,您放心吧,我们不会对太后娘娘做什么——我会将她送去与先帝合葬,她太后的名头,也会一直保留着。”
先帝本是想与慈顺皇后合葬的,奈何慈顺皇后生前恨极了先帝,她自缢而死后又是先帝亲口将她葬入了妃陵。先帝觉得愧对她,便没有动她的陵墓。
至于刘氏,原本是先帝晚年最宠爱的一个妃子,可在先帝大行之前,两人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姜琏觉得,先帝未必愿意见到刘氏。
不过,这样才好,不是么?这两人性情相投,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在一处,想必也不会寂寞了。
姜琏对刘太后是纯粹的恨,对先帝的感情却复杂得多。
在他幼时,先帝也曾把他抱在膝头自豪地说他不愧是他的孙子,在他启蒙后,先帝也曾教导他,并派人关注他的课业……他对先帝,一度是敬重孺慕的。可后来,同样是先帝,将他们一家子推入了深渊,让他家破人亡。
如今,姜琏已经分不清,自己对先帝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恨更多一些。
接下来,姜琏和姜媛菀便在宗室的安排下认祖归宗,两人重新得回了皇家的姓氏,分别为周琏,周媛菀。
周媛菀暂时还没有搬出长宁侯府。皇帝派人到长宁侯府宣旨的那一天,长宁侯府除去长宁侯和太夫人两个知情人之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姜媛菀不是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吗?怎么会突然变成周媛菀了呢?这是不是弄错了?”二夫人难以置信地道。
“你是在怀疑杂家在假传圣旨吗?”那宣旨太监神色不善地剜了二夫人一眼,转头面对周媛菀时,又是一脸恭敬:“昭华郡主,请接了圣旨,让奴才回去复命吧。”
皇帝已经在拟传位于周琏的诏书了!周琏一登基,周媛菀作为周琏唯一的妹妹,地位又该何等尊崇!
然而这些,周围的人是不知道的。仅仅一个昭华郡主的名号,就把她们给砸得晕头转向。
“昭华郡主?姜媛菀竟是皇家郡主?”
“杂家提醒各位夫人一句,昭华郡主的身份可不同于以前了,各位夫人不能再直呼昭华郡主的名讳,见了昭华郡主也该向郡主行礼,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那宣旨太监见周媛菀接了圣旨,有心向她卖个好,便替她敲打了一下她身边之人。
然后,他满意地看到了这些女人的脸上布满的恐慌之色。
“郡主,奴才就先回去了,若是您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吩咐奴才一声。”
在周媛菀与那宣旨太监说话的时候,长宁侯府中各方夫人和小姐也在窃窃私语。
“侯爷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有人捶足顿胸:“怪不得,怪不得长宁侯先前那么宠姜……郡主,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让她先挑。平日里在府中,也从不许旁人欺负她……太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她的出身竟会这样不一般呢!”
因跟红顶白乃是常有之事,府中从上头的几个主子到底下的奴仆们,许多人都曾得罪、怠慢过姜媛菀——譬如二夫人与卫锦姝母女,三夫人与卫锦仪母女,以及四夫人与卫锦绣母女。
此时,她们真是悔不当初。
周媛菀刚刚送走了那太监,就看到自己面前为了一圈排队等着给她请罪的人:“过去,是我们不懂事,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我早忘了。”周媛菀淡淡道。
姜媛菀看着这一张张先前桀骜、如今谦卑的面孔,只觉得无趣得紧。
她从来就没有与这些人纠缠的打算。只要这些人日后别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她自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这些人却不知道周媛菀心中所想,她们见周媛菀态度冷淡,只以为是周媛菀不愿意原谅她们,心中越发惶恐,便做了许多讨好周媛菀之事。
今儿个把自家好不容易寻来的珍宝献给周媛菀,明儿个将新得的料子拿来让周媛菀先挑,甚至还有人让母族人去周媛菀的铺子里购买东西,为周媛菀的店铺做宣传。
这一切,都让周媛菀啼笑皆非。
从昭华郡主的名头传开以后,周媛菀手底下各个铺子的生意就好上了不少,毕竟,皇家郡主的名头,还是挺响亮的。
周媛菀先前花了七万两银子,就掏空了积蓄,如今,用日入斗金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过分。若是再发生那儿的事,依照她目前的财力,是决计不会再为银子发愁的。
不得不承认,权势这东西,还真是好用。
这一日,长宁侯夫人刚刚睡醒了起来,忽然听见外头很是热闹,不由问道:“府里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长宁侯夫人的心腹丫鬟早就被长宁侯调走了,她这儿其余有关系的丫鬟,也多找关系离开了这个冰窖一样的地方。如今还留在她身边的,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丫鬟。
这些丫鬟眼见着长宁侯夫人失了势,对她的态度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自然是好事,宫里头来人,把寄住在咱们府上的昭华郡主给接走了。”
“昭华郡主?”长宁侯夫人满脸茫然之色。府上何时多出了一个郡主来,她怎么不知道?
那丫鬟见状,勾了勾唇,笑得不安好心:“夫人怕是还不知道吧,这昭华郡主,就是咱们府上的表小姐啊!如今啊,表小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丫鬟显然是知道长宁侯夫人与周媛菀那些过节的。她故意在长宁侯夫人面前说这些话,就是想刺激长宁侯夫人呢。
长宁侯夫人愣了愣。
昭华郡主这四个字,对她来说,仿佛在哪儿听过。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康毓皇太子的遗孤!长宁侯他竟然收养了康毓皇太子的遗孤!这岂不是说明,长宁侯他其实早就有异心了?!!!
长宁侯夫人忽而大笑起来,而后又大哭起来。
“侯爷,你骗我骗的好苦啊!”
她觉得她这些年,活得像个傻子似的。
曾经她以为长宁侯会娶她,是看中了她这个人。如今方知道,原来,她竟是被长宁侯利用了个彻底。
“姑母呢?有姑母在,姑母怎么会允许康毓皇太子一脉出头?”
那丫鬟的眸光闪了闪:“您不知道吗?太后娘娘,早在上个月,便已经过世了。先帝留下了让太后娘娘殉葬的旨意呢。”
“不可能,这不可能!”长宁侯夫人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兽一般,喉咙中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声。
跟她说话的丫鬟捕捉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您要是不相信奴婢说的话,您大可以找别的人来问一问,看看奴婢究竟有没有对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