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原来你家也有矿——城下烟
时间:2020-02-28 09:07:35

  时翊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捏到泛白发凉。
  停好车回家,时翊走进客厅,脚步一顿。沙发上躺着三个小家伙,小姑娘蜷着身子,缩成个小虾米,怀里搂着同样睡熟了的小白。胖胖自动自觉,缩成花卷窝在安诺后脑勺那儿,给她垫着脑袋。
  时翊无声轻笑,走过去,想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到了沙发前刚俯身,时翊的笑意就僵在了唇角边。
  小姑娘在睡梦里,还带着哭狠了的余韵抽了两下。泪渍涸在脸颊上,长睫尖尖上还缀着细碎未干的小水珠。
  时翊抬手,想替她擦一擦。举到一半,又顿住了。
  悄悄躲在他出门的时候哭,一定是不想让他知道吧。
  时翊收回手,背着身后的光源,眼神黯了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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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诺微博的消息一发,别说陶梓薇周遥,连带着时刻关注安诺微博动态的温卿,都知道了这事儿。顾临清和几个老人那里,自然也是瞒不住了。
  怕他们担心,安诺只说是演出前练习量太大,累着了,只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再演出了。
  甚至还在小群里和陶梓薇周遥开玩笑说,这么多年来为了练琴,连个美甲都没做过,现在终于可以放个长假,不用时时刻刻修掉指甲,让她俩有空的时候,带上她一块儿去开个荤。
  时翊洗完澡出来,看见安诺窝在沙发里,笑着发完消息放下手机,平板搁在盘起的腿上,开着视频。
  坐到安诺身边,时翊拿过茶几上的指甲剪,习惯性地说:“诺诺,手给我。”
  往常安诺休息的时候追剧,两人就是这么个合作模式。这会儿安诺听见时翊这么说,下意识地就把手伸了过去。
  只是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凉意时,安诺突然回神,不由地把手一抽。
  知道她两三天就要剪一回指甲,时翊动作一顿,抬睫看她,温声问:“怎么了?”
  指节不自然地捏了捏,安诺笑着说:“不剪了,我要留起来,让桃子和舟舟带我去做美甲呢。”
  时翊一怔,视线在她指尖上落了一瞬,指甲剪藏到掌心里捏住,看着她笑了笑,“好,不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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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安诺手伤之后,她身边包括时翊在内的每个人言言,都像是小心地披了件透明外衣。既不想让她觉得大家对她受伤这事过于关注,又免不了说话做事,都和以往有些不同。
  大概只除了,精心筹划终于如愿的曹依萱。
  “现在满意了吗?”曹依萱坐在安氏楼下的咖啡店里,一手捂着纸杯里的热咖啡,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费雨嘉淡声道,“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再联系我了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电流听不清晰,只听见曹依萱又说:“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那个本事吗?你想凭什么?凭现在在时家就是个空架子的时老夫人?凭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的时翊?还是凭你爸爸破产清算的物资,和你弟弟在奥城赌.场签的借条?”
  “行了,”眉心微蹙,曹依萱不耐烦地打断她,“以后她的事情,都和你无关,你也不用再联系我了。”
  说完这句话,曹依萱就挂了电话。手机刚放下来,身边就笼了个黑影。
  握着咖啡纸杯的手一顿,曹依萱偏头看过去。
  “曹小姐,”沈诚勾了个非常不走心的职业假笑,对着曹依萱道,“不知道您现在有空吗?我们时总,有点事情想让您知道一下。”
  “……”曹依萱眉眼微挑,看着这位沈助理,轻笑了一声,“怎么,诺诺手刚受伤,时总就准备避着我妹妹,单独见我了?”
  眉头一蹙,沈诚连假笑都不想装了,腰板一直,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椅子里的曹依萱,声线冷硬地说:“走吧,车子就在路边停着,我可不想为了有些不值当的人,浪费一张罚单钱。”
  沈诚说完,曹依萱右手边落地玻璃窗前的阳光,就被两道身影挡住,成了两片阴影。
  曹依萱一愣,转头看出去。
  玻璃外两个男人身材精瘦,穿着普通,长相也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一个随意地拿了瓶水喝着,一人低头划拉着手机。路过的人见了,或许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曹依萱知道,她今天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轻嗤了一声,曹依萱放下那杯一口未动的拿铁,手心里失了暖意,起身说:“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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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诚带着她上了车,直到看着车子开出去,那两个不起眼的男人才离开咖啡店,消失在人群里。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到一家会所门口。沈诚把车钥匙给了服务生,陪着她上楼。
  沈诚推门进去的时候,曹依萱还是忍不住为那个,已经算得上是她敌人的男人惊艳了一瞬。
  单人沙发里的男人一身烟灰色西装,衬衣扣得一丝不苟,直系到最上面抵着喉结的那颗。鼻梁上架着浅金色细框眼镜,指尖在交叠长腿放着的文件上轻点。听见门口的动静,稍稍抬了抬下颌。
  曹依萱恍了恍神,想起几年前第一回见到时翊的样子。只是男人如今的眼神,隐在反光的镜片后面,她看不清。
  视线稍落,曹依萱看着他衬衣领子下面永远的半温莎结想,不知道系它的主人,是不是也如此温和又绅士。
  没人招呼她,曹依萱在时翊对面自然落座,没有丝毫紧张的样子。
  时翊没说话,只把手上的文件推给她。
  没有伸手去接,曹依萱垂睫看了一眼,淡笑道:“大师用过的钢琴,又过了这么多年,琴键自然磨损,这个,也能怪我吗?”
  时翊没做反驳,替她翻了两页纸,“这架琴,你在安诺回国没多久,就已经拿到了。”
  曹依萱一怔,脸上笑容有一瞬的龟裂,随即又很快恢复说:“我只是想找个更有纪念意义的时刻,送给她而已。所以才挑了她能去平城歌剧院演出这个机会。”
  轻叹一声,曹依萱又说:“只是没想到……”
  时翊抬眼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曹依萱却知道他的意思——全然没在信她说的
  曹依萱撩了下长发,又看着那份东西自顾自地笑了笑,“时总,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诺诺。她可是个,很念旧情的小姑娘。算算时间,我和她认识,要比你早好多年。”
  “我们要不要赌一赌,”曹依萱抬头,直视时翊,嘴角勾了个挑衅的弧度,“就凭你这几张纸,你看她是信我,还是信你。”
  曹依萱言下之意很明白,你时翊拿到手的证据给安诺看,她或许会生疑,但要说就完全相信了,可能性却不大。安顾两家就算不念着对她父亲的愧疚,也会念着对她因为当年那场车祸先后失去父母,又为安诺挡了一劫,背后烫伤的疤到现在还留着的歉意。
  时翊盯着她,看着她嘴角边像是毒舌信子一样的弧度,冷声道:“他们或许不会信我,倒是应该会信这两个人。”
  “……?”曹依萱一愣,心跳莫名一沉。
  视线一偏,看着从另一侧的小房间里走出来的两个女人,曹依萱浑身的血液,从指尖开始发凉。
  “依萱啊,你怎么……你怎么能……”
  “曹小姐,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找我。我、我挺怕的,就全告诉他们了。”
  脑子轰地一声全然空白。曹依萱张了张嘴,没能发声。像是惊讶,又像是叫了个无声的“妈”字。
  时翊看她表情,也知道无需多话了。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段位相当高。
  谁又能想到当时才十岁的小女孩儿,为了能顺利住进安家,利用两家大人的同情心,逼着自己亲生母亲离开自己,还硬是造了个生母背上赌债携款消失的假象呢。大概连顾临清,都想不到她会有如此心机吧。
  住进安家还不满足,没过两年,只为了能在两家大人心里地位更稳固,拿着当初根本没有被生母带走的抚恤金,买通家里新来的阿姨来了一出苦肉计。也亏得她对自己,也能下这样的狠手。
  这女人,没生去古代宫斗实在是可惜了。
  魏华琴看着十几年没见的女儿,想上前,又有些不敢。当年丈夫车祸意外离世,安家给他们的钱,置完业剩下的,都够母女俩一辈子不工作,活得很好了。只是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女儿却和她说,安家随便一出手都能给这么多钱,那实际有的,该有多少啊。
  小姑娘像是着了魔一样,天天在她面前念叨“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生在安家呢”,“妈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穷呢”,“爸爸是因为安叔叔才死的,他们只付出这么一点点吗”……
  丈夫和安先生过世后,顾临清也待她们母女俩很好,常带些礼物来看她们。只是越这样,女儿的脾气就越奇怪。每次顾临清来,她都乖得像个小公主,只是等到顾临清一走,小姑娘脸色就沉得她都害怕。
  直到女儿端着一张笑意让她有些发怵的脸,对着她说:“妈妈,既然你们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那就不要妨碍我。干脆帮帮我好不好?”
  魏华琴和丈夫,从小生在归安老家的一个小村子里,没念过什么书。曹依萱小的时候,也的确没让她过到什么好日子,甚至,连城里小孩儿的幼儿园,她都没上过。魏华琴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还是因为怕她不答应,女儿的脾气会越来越不正常。
  她就想着,先躲起来看看,要是安家能收留女儿,对她好,那自己消失,也没有什么关系。要是安家不愿意,她再回来。
  结果,正如曹依萱想的那样,出于对她父亲的愧疚,安家收养了她。女儿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魏华琴,好像就更没有理由回来了。
  直到时翊找上她。
  找到这两位,时翊自觉安家,曹依萱是再也回不去了。对她,时翊也没有别的废话要说,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时翊!”曹依萱叫住他,“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在害安诺?!”
  时翊脚步一顿,没转身,也没回头看她。
  “是,送那样的琴给她是我故意的,怂恿费雨嘉从小到大和她对着干也是我故意的。”曹依萱语速极快地说,“但是我从没想过要把安诺怎么样!她就算不能弹琴了又有什么关系?她有安家顾家花不完的财产,还有你替她撑腰。就算再坏再坏,你最后因为这个不和她在一起了,顾临清他们也老了,我以后也不会不管她啊!”
  时翊闭了闭眼睛,碾了下后槽牙。
  曹依萱见他不说话,接着喊:“时翊,别的大少爷可能不理解,你也不能理解吗?你没回时家的时候,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那些做什么事都像是天生高高在上,随时随地都能踩你一脚的人,你不恨吗?!”
  “凭什么他们一出生就能什么都有?!凭什么顾临清不要的东西被我爸拿回家,我妈还当个宝一样千恩万谢?!凭什么她安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凭什么我生下来的第一件衣服,就是别人穿过不要的?时翊你告诉我,凭什么?!”
  “依萱啊,”魏华琴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劝她道,“是爸爸妈妈没用,可是,安先生和夫人,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害诺诺呢?她没有对不起你啊。”
  曹依萱吼完,看着魏华琴顿了会儿,接着语气都缓了,自相矛盾地喃喃道:“不不,我真的不会不管她的。以后等顾阿姨他们都不在了,我把诺诺当小妹妹一样宠着,供她吃,供她穿,我绝对不会不管她的。可是只要她这么优秀,她就会什么都有,那我以后,还怎么对她好?”
  时翊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单手解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仔细擦着。
  一直得不到男人的半点回应,曹依萱急了。
  “我凭本事得到我自己想要的,有什么错?!”亲手撕了自己披了那么久的伪善皮囊,曹依萱歇斯底里地问他,“时翊你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错?!不然我应该怎么办?!”
  时翊垂睫,看了眼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去的一点酒渍。原本透明的酒液混了尘土,嵌在木质的纹理里,即使就针尖大,也明显又碍眼得很。
  眼睫开阖了一瞬,时翊拿起镜架,重新戴回了鼻梁上,开口,冷声道:“我没义务教你,怎么做个人。”
  曹依萱一怔,看着时翊的背影,没再停留地消失在门边。刚刚喊话的那点力气,像是瞬间被抽走,整个人颓丧地一软,跌坐回了椅子里。
  “依萱啊,”就算当年再震惊再难过,魏华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看着她现在魂不守舍的样子,用自以为合适的方式开口安慰她说,“咱们归安老家的房子还在,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上院子后面的小土坡上捡鹅蛋吗?你那会儿才两三岁,就已经会帮妈妈干活了……”
  抬眼,看着眼前明明和顾临清同龄,看着却像是顾临清上一辈人的魏华琴,曹依萱神经质一般地笑出了声。
  只是笑着笑着,眼前的魏华琴就模糊了。
  咸咸涩涩的味道滑到唇边,曹依萱到这一刻,实在是不知道该恨时翊,还是该说一声愿赌服输。
  这个男人,哪里有他在安诺面前表现得那么温柔无害。明知道她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最怕的是什么,那他就干脆给她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魏华琴抱进了怀里,听着魏华琴在耳边不真切地念着,“哎,妈妈一直以为你会想通,会回老家来找妈妈的,没想到……没事了没事了,以后和妈妈好好待在老家……找个好人……”
  曹依萱阖上眼睫,嘴角弯起弧度,喉间发出似笑又像哭的气声,任由咸涩滋味,吃进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躺平)我太难了……终于给她发了盒饭……
 
 
第47章 园子
  从前的安诺一直觉得自己还挺宅的。练完琴就想躺着,干点不动脑子的事情,比如刷刷微博追追剧。像是捧着手机就能过到天荒地老。当然,要是还有一杯奶茶嗦着就更快落了。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喜欢宅,前提是她有别的事儿可干,才显出了宅的可贵。
  这种被迫无所事事的感觉,真的快把人逼疯了。
  她也开始理解时翊为什么要带她搬到水岸观邸住。这会儿要是有架琴搁她面前,她真的会忍不住上手。像是有着十几年烟龄被迫戒烟的老烟枪一样,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吞云吐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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