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跟她说七叔去年遭了难，被歹人毒瞎了眼。
她看着七叔俊秀的脸，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忍心让这样一个人，眼睛从此失去了光彩，再也不能见到外面的花繁柳绿。
“十二年了，你被‘问道真人’带去海外仙山，年年家宴母亲都要念叨你，还念叨你的父母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地方。”花满楼笑道。
听到“问道真人”四个字崔清越愣了一下，这是当初殷玄霜随口捏的称号。
那时她在花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回崔家的路上被一群打着“劫富济贫”口号的所谓“侠士”打劫。
花家护送她的人虽多，可却是打不过这些手底下有些功夫的“侠士”。
适逢江湖大乱，一代巨侠方歌吟归隐后，那些被压抑的“武林人士”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做着违法乱纪的事。
那群人劫了钱财不算，还对着年幼却容貌不凡的她动了歪心思。
她假装被吓傻了，半夜被送到了老大的房间，那个人丑恶的嘴脸她至今不曾忘。
崔家虽说是诗书世家，可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还是有教导，故而崔清越比一般的孩童力气大了几分。
趁他不备时，她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子插进了他最脆弱的脖颈处，鲜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溅了崔清越一脸。
她一下一下的将簪子拔起，又/插/进去，眼神狠戾。
刚入此间地境不久，在外游历碰到花家小厮求助的殷玄霜，看见崔清越的第一眼，就是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簪子，捅向身下人。
殷玄霜将她救下来时，她的眼神警惕，可当看到被凌/辱/的女仆人撞墙自杀而死后，她终是忍不住号啕大哭。
她指着那些所谓侠士的尸体声声质问：“他们就是所谓的武林侠士，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一路上，我碰到了许多仗着武功高强的人，随意打杀他们的仇人。
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一言不合，一条人命就断送在了他们手里。在他们眼里只有侠义和快意，没有律例，不管王法，做事只凭心意。
可是仅凭道德又如何能规范这些心气高的江湖人士。
在他们眼里，女人只是解闷时的玩物，他们随意辱杀，完全不知道这对于一个普通女子是如何的灾难。
我的仆人又何错之有？错的不是她，她为什么要为了名声结果了自己的这条命，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顺着崔清越脸上的血渍流下来，她忍不住踢了下那些人的尸体，仿佛这样就能泄愤，“西夏蛮夷和金人对国家虎视眈眈，你们这些人有着本事却要干这些事，这世道早就烂在骨子里了。”
崔清越用袖子把眼泪一擦，眼神坚毅，“这个江湖早就不是曾经的江湖了，总有一天，我崔清越，定要让这天下——”
“——海晏河清！”
小女儿稚嫩的豪言壮语勾起了殷玄霜的思绪，这里多么像曾经的大唐。
皇帝无用，奸臣当道，外敌环伺。
可是这里又不像大唐，他们没有洒热血守城墙的天策军。
没有四处奔走，女子之身救万千人性命的七秀坊。
这里不是大唐，没有熟悉的人和熟悉的气节。
她从小就受李白和张九龄教导，懂武艺，知权谋，她想看看面前这个女孩是不是真能同她所说的一样。
让这混乱的天下，海晏河清。
“你可愿随我上山？”殷玄霜问。
崔清越深吸一口气，看着满地的尸体，“我愿！”
崔清越从回忆中挣脱，回答了花满楼的话，“他们只是愿我好，想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殷玄霜去崔家的时候，崔清越的父母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可殷玄霜随意的一招就把他们镇住了。
和崔正弦长谈一天，他便被她的学识折服。
哪怕他们再有不舍，也会为了崔清越甘愿放手。
“你在仁义山庄夺下‘武林盟主’可惹的大嫂哭了几天。”花满楼道。
“花七叔可是在取笑我。”她在七叔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花满楼无奈端起桌上的茶，朝陆小凤的方向看了一眼，作为知心好友的陆小凤马上秒懂。
“这位崔姑娘，在下陆小凤。”陆小凤手摸了摸胡子，表情颇为得意。
“哦。”崔清越反应平平。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陆小凤又道。
“所以？”这七叔交的朋友怕不是有病，一个名字要重复这么久？
正在喝酒看戏的追命一阵大笑，“陆兄，你就算说上十遍，崔姑娘也是不识你的。她曾经还问无情，说是谁给他取得这么晦气的名字，我可是第一次见我那能说会道的大师兄，这么无话可说。”
“往事莫要再提。”尤其是这么丢脸的事。
她哪里知道这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的称号是江湖中人取得，叫的多了，他们也就习惯了，渐渐的江湖中人就忘了他们原来的名字。
可他们本名的确是不叫这个的。
追命见好就收，知道再说，待会的酒钱恐怕就要自己付了。
陆小凤抿了一口酒，“你们此番前来，可是为了平南王府的失窃案，为了那绣花大盗？”
“没错，这平南王怎么说也是圣上的亲戚，亲戚家失窃，圣上少不了要管上一管，陆兄是不是已经有了眉目？”追命道。
陆小凤点点头，“这名偷盗平南王府的大盗，名唤绣花大盗，看守宝库的总管江重威，就被他一根银针秀成了瞎子，我与金九龄打赌，八天之内要破此案。
按理说平南王府机关重重，守卫深严，这绣花大盗绝不可能毫无声息的盗了平南王府。
可他偏偏做到了。
而且这平南王府死活也不说丢了什么东西，只说是一件非常贵重的东西，价值千金。”
崔清越略微思索问：“会不会是家贼？”
“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重点盘查了江重威，可他的眼瞎的确是真，我想不到是什么宝物能让他自瞎双目。
根据金九龄给的留在现场的红绸罗帕，我去神针山庄找针神薛老夫人讯问这一方罗帕上的绣花牡丹，老夫人告知我这绣花牡丹的红绸罗帕只有汴京福瑞祥所有，从福瑞祥那里我得知两个月前有一个道姑买过这个红绸。
我从汴京回来的路上，“偷王”司空摘星竟被人请动来偷这绣花牡丹，从“偷王”的嘴里我问不出买家。可是我竟然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同样布料和花纹做成的红绣鞋。”
陆小凤故意卖了个关子。
“谁？”追命还配合他道。
听得花满楼是连连摇头，难怪这段时间天天念叨着追命捕头，原来两人是臭味相投。
“江重威的嫡亲妹妹，江轻霞。”陆小凤解惑道，“这一双小小的红色绣花鞋竟让我查出一个名为‘红鞋子’的神秘组织，这红鞋子全部的成员都是女人，脚下全都穿着一双标志性的红色绣花鞋，带领他们的人是一个名叫公孙大娘的女人。”
陆小凤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公孙大娘这个名字你们也许没有听过，但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销魂婆婆这几个名字你们肯定听过。”
追命的神色一下子变了，“这些全部都是她？”
“没错。”陆小凤答。
“这些罪孽深重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追命咬牙道。
崔清越不解，“这些人怎么了？”
“他们个个都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在他们手底下有着无数无辜人的鲜血，至今这些人都在官府的通缉令中。”追命回她，“可竟没想到这些人竟都是同一个人。”
“那这个公孙大娘现在在哪？”崔清越问。
陆小凤摇头，“我不知道。”
“这天大地大，去哪里找这么一个行踪诡异的人。”崔清越道。
“有一个人可以。”在旁边听了许久的花满楼道。
追命和陆小凤异口同声：“江轻霞。”
两人相视一笑，手中酒杯一碰，笑道：“干！”
然后同时唱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花七叔，要不咱们去外走走，这里实在聒噪的很。”崔清越道。
花满楼折扇一收，“我也觉得甚是聒噪。”
“陆小凤——”
“崔姑娘——”
一个娇俏的女声和开朗的男声同时在门口响起。
崔清越听到声音，拿起桌上茶杯，敛去嘴角笑意。
而陆小凤吓的就差趴在桌子底下，“这个姑奶奶这么也来了。”
花满楼看着怒气冲冲的薛冰笑道：“看来是克星到了。”
“崔姑娘，好巧。”苟二一脸笑意道。
“的确好巧。”崔清越回。
“清越，这位是？”花满楼问。
看着白衣翩翩，面貌不凡的花满楼苟二酸道：“这位公子又是谁？”
“我是花满楼。”花满楼又补充了一句，“清越的……七叔。”
苟二神情变了又变，竟拱手叫道：“见过七叔。”
“小兄弟，我这可不敢当。”出来几天竟白白多了个侄子，花满楼心中笑到。
第11章
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陆小凤被薛冰拎着耳朵，陆小凤一边躲闪一边求饶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看你还丢不丢下我一个人跑。”薛冰脸色发红，神情娇俏。
“不了，姑奶奶，我再也不了。”转过头却小声嘀咕，“下次定要让你找不到。”
追命看着陆小凤的怂样笑道：“想不到还有人能治你这只小凤凰。”
另一边崔清越给痴痴看着她的苟二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的茶杯让苟二愣了愣，他拿起茶杯像饮甘霖一般，小心的嘬了一口。
“谢谢崔姑娘。”他喜上眉梢。
“你怎么会在这里？”崔清越问。
“我……我来羊城游玩。”苟二有点心虚道。
崔清越叹了一口气道：“最近羊城很乱，你还是快点回汴京去。”
“这世道哪里不乱？”他红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况且崔姑娘不也在这吗？”
少年低着头，心意真挚，崔清越很难真的把他给撵走。
“那你可不要逞强，你那三角猫的功夫，羊城比你高的人比比皆是。”崔清越道。
被薛冰烦的不行的陆小凤连忙拉着薛冰介绍道：“这是薛冰，神针山庄的大小姐。”
“这是神捕，追命。”
听到追命两个字，薛冰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一瞬间又恢复了娇俏的模样。
“这是崔清越，崔姑娘。”
薛冰看着坐着安静喝茶的崔清越，眼里带着羡意，“这位姐姐，好漂亮。”
“你也很漂亮。”崔清越回道。
被一个容貌比自己高很多的女人真心实意的夸奖，薛冰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陆小凤指着跟薛冰一同进店的苟二道：“这位少侠我就不知道哪位了。”
“我是苟二，无名小卒。”少年人语气轻快，让人心生欢喜。
寒暄了一阵后，苟二和薛冰两人去定客房，掌柜道：“只剩一间下等房了。”
苟二倒是不在意，谦让得问薛冰，“姑娘可需要？”
薛冰嫌弃一声：“真的没有上房了？”
掌柜面带无奈，“最后两间上房，都被那位姑娘定了。”
掌柜手指崔清越。
“薛姑娘要不和我住一间？你可介意？”崔清越问。
薛冰赶忙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和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姐姐一起住，我才不介意。”
崔清越被她俏皮的模样逗笑，脸上露出浅淡的一个笑，“你真可爱。”
薛冰一张脸通红，有点手足无措，“是、是吗？”
陆小凤看着薛冰的姿态，瞠目结舌道：“薛冰这个母老虎竟也有这么温柔小意的模样，可真是见鬼了。”
花满楼道：“那是你平常尽惹薛姑娘生气，她才会对着你这般凶，你要是对她好一点，她也不会如此。”
陆小凤想了一下娇羞模样对着他的薛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还是凶些对我吧，要是这么温柔我到还不习惯了。”
旁边苟二纳闷道：“你这人可真奇怪，姑娘家温柔对着你，你竟不习惯，还希望人家凶巴巴。”他打量着陆小凤，眼里露出狐疑，“你莫不是有病吧？”
追命反驳道：“小兄弟，你这就错了，他这不叫有病，叫受虐。”
陆小凤一下子成了被众人调侃的对象，被调侃他也没有半点尴尬，施施然的给自己到了杯酒，继续唱着他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苟二一直等着他的下句，可他一直重复这句，重复的苟二有点烦躁，“你能唱完整吗？”
陆小凤拍了下苟二的脑袋，“少年人就是容易急躁，我要是会完整的，我会只唱这一句吗？”
苟二翻了了个白眼，没有想到这个这么的厚颜无耻。
陆小凤眼睛珠子一转，凑上来八卦的问：“苟兄弟，是不是心悦崔姑娘？”
苟二推开陆小凤，嘴硬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陆小凤指着他的脸，笑道：“你脸可都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