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肚子若是争气,生下个儿子来,怎知晋王不会让孩子当世子?若孩子当了世子,那这夫人也就该改口叫王妃了。
朝雾自然也能感觉出来,自中秋过去后,王府上下的人对她都又更殷勤了不少。原本对她就算恭敬客气的,这会儿便是真拿她当半个主子了。
温显元有时处理府上的事拿不定主意,还会来问她一问。
朝雾对这种事并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受宠若惊。她比谁都清楚,这些人全是看在李知尧的面子上。倘或有一天她不受宠了,不定有谁还会理她。
而中秋过去后,朝雾的生活也似乎再度归复了平静。她平时不再常出门,多半都是呆在王府里,做的也全还是那些日常的琐碎事。
偶或带着秋若出门去,还是去檀香寺烧香礼佛,听听大师讲经。
她料想得到周家会因为周暮烟的事探寻她的踪迹,但她身在晋王府,这是个整个大夏没几个人敢动心思的地方,所以这里也就成了她最好的避风港。
而周暮烟从婚后就受卫琮冷落的传闻,一直在世家各族之间传来传去,下人们也都能听得些闲言闲语。蝶儿几个没事就在院里说这个说那个,倒比茶楼里说书的那些故事还精彩。
除了带秋若去檀香寺,很偶尔的,宫里也有出来太监到王府请朝雾,朝雾便也会出门。坐着车辇进宫里去和赵太后说话,在她面前装个空有样貌的蠢女人。
赵太后也不在乎她是真蠢还是假笨,她只要她的肚子怀不上晋王的孩子,心里就踏实。如果能让她离开晋王,那自然更是最好不过。
而李知尧呢,每日仍就在王府宫里和军营三处活动。
政权如今已被赵太后揽得差不多,朝中诸事也多由赵太后处理,皇帝年纪还不大,还不能选后选妃,只是赵太后的傀儡。军权则多掌握在李知尧手里,朝中武将也多听他的。
李知尧原本带兵镇守北境,那一片地方是他的地盘。自从北境太平下来,他又做了摄政王后,就回到京城让大军驻扎在京城外。
赵太后忌惮他,多是忌惮他手里的兵,不敢不给他面子。
当然皇城也有另外的军队保护,侍卫营和禁军一边相互制衡,一边同时保护皇城内外。侍卫营如今由周家掌管,禁军则由大将军吕问掌管。
如今周家已归赵太后阵营,其实也就是李知尧阵营。虽李知尧现在有了宠妾,打破了他和赵太后的那些花边传闻。但这等小事,在朝中人眼中根本算不上是个事。
在他们眼中,晋王和赵太后不管有没有那层从未被证实的关系,都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都可能对赵太后有二心,只有晋王不会有。
当然,在朝雾心里,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知道自己现时受李知尧宠爱,但同时也十分清醒地知道,赵太后才是他心底最不可碰触的那个人,是他年少时最纯粹的梦。像卫琮对她一样,带着执念。
而年少时的执念,是人一辈子都难放下的。
在她心里想着,李知尧对她只是一种欲望,被她皮相所迷,又把她当成了一匹难驯的烈马,在她身上付出得多了,所以就爱上了她。
这种爱,一点也不纯粹。
而在感情这件事上,也只有赵太后自己知道,李知尧对她是有多决绝。他以前有多义无反顾地对她好,甘心为她所用,现在对她就有多冷淡平常。
她其实是了解李知尧的,知道他是个心硬手狠,同时做事不爱多费心思的人。于是感情上也是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干脆又果断。
所以赵太后怀恨在心,除了不想让李知尧有女人有自己的孩子,更希望能直接除掉他这个最大的障碍。除掉他是为主要,如果除不掉,也要想办法弄他的兵权。
周家的侍卫营已归赵太后,而禁军统领吕问却与李知尧关系甚好,从前也是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过的。所以赵太后要收兵权,还得先把禁军统领换成自己的心腹。
可朝中上下能当此任又能为她效忠的人并没有,也就暂拖着了。
至于李知尧麾下的大军,因为李知尧是王爷,又还挂着摄政王的名头,她是没法动的。所以暂时的忍耐是必须的,只为长久的打算。
朝雾身为李知尧的侍妾,在这所有的事情中,只是一枚小到不能再小的棋子。她对自己从来没有多高的要求,只要能活着就好,如果能离开这些是非,则为更好。
在别人各有各心思的时候,李知尧的生活一切如常。他有足够的根基与能力,很少把什么人放在眼里,所以也活得足够自信,并不忌惮什么。
他也并不是看不懂别人那些弯弯绕绕心思,只是通常懒得理会,因为没必要理会。
对于朝雾,他先时也还是有些疑心的,但自从日子如常下来后,他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越来越不自主地把她放在了心里最不一样的位置上,也就对她没了疑心。
他给了她许多时间去接受她,尽可能地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
虽然有些笨拙,但他也感觉到了朝雾在一天天地软化,偶尔还会对他撒娇。瞧着已是定了心跟着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上不出门,偶或出门,也只是去寺里烧个香。
李知尧对朝雾彻底没了疑心,给了她绝对的信任,也就撤了暗中盯着她的人。他知道她不喜欢,于是也不想再把她当鸟儿一样锁着,想让她自由自在些。
小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李知尧终是习惯了有朝雾有家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很不错,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圆满的是,朝雾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他想要个孩子心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毛病。
每提到这个话题,朝雾也是一脸无奈,一边吃药一边与他说:“我去求求菩萨。”
然后她每次再去檀香寺,就真到求子观音面前上柱香,跪在蒲团上闭眼一气,还伏下身子虔诚磕头。至于心里求的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李知尧偶或也会接到朝中的任务,要外出一些日子。但每次出去时间都不长,处理完事情就会立马回到京城。
新年出了正月,他又接到了一起任务,说是有一批顽固的结党流寇需要他去处理。人数不是很多,但一直没有彻底拔除干净,时不时就出来祸害百姓。
李知尧似乎也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在出任务的前一晚,与朝雾在帐中温存,对她已是毫无保留,掏出了一整颗心对她说:“等我这次回来,三媒六聘娶你过门,让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似乎是没料到他会有此打算,朝雾在他怀里怔了很久,然后不落痕迹地应了他一声,“当然好啊,谁想做妾……”
第68章
因为要出门,李知尧次日起得很早,东方未见鱼白就起了床。
春景和秋若打了水来,朝雾身着寝衣披散着一头长发伺候他梳洗。梳洗罢了再伺候他更衣,低着头仔细整理他的衣襟腰带,温声嘱咐:“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
李知尧沉迷在这种温情之中,这是她从前从没感受过的。他把朝雾揽进怀里,让她抬起头来,在她额头上亲一下,“在家等着我,我一回来,就娶你过门。”
朝雾点点头“嗯”一声,脸庞生开浅浅笑意,却又问:“朝廷里好交代么?”
他晋王娶妻,和平常人娶妻可不一样。即便那些公侯世家,也只娶名当户对人家的小姐。他娶妻除了是他自己的事,往大了说,也可以算是国家大事。
李知尧并不当这是个事,语气轻松道:“我想做的事,谁拦得了我?你不必忧虑这么多,尽管去温显元那边支银两,把自己的嫁妆备好。到时候八台花轿到城东别馆,把你抬回来。”
朝雾这就不问了,又点头,“嗯。”
李知尧看着她脸庞生娇,不施粉黛也美到人心坎里。他眼神眷恋,心间十分不舍,于是捏起她的下巴,落下唇来又亲了她一气。
亲完了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仍说那句:“等我回来……”
朝雾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声音闷在他胸口,“出完任务就回来了,弄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又不是没出去过,白叫-春景她们看笑话。”
李知尧才不管春景她们看不看笑话,把朝雾勒在胳膊又多抱一气,才松手出门走人。
朝雾送他到院子外,身上穿着寝衣不好再送,也就回来了。
李知尧只身去到前院,又与温显元交代,“等本王回来,府上要有喜事,你把三媒六聘之礼全部准备好,一样也不准少。衣服首饰各样东西都挑最好的,有一样怠慢唯你是问。”
温显元听得这话,下意识便揣测他家王爷这是打算娶谁。然再一想,又还能有谁?不会有别个,也就是院里养着的那位心儿夫人罢了。
他忙殷勤应声,“奴才领命,王爷尽管放心,奴才会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只等王爷大婚。”
李知尧对温显元办这些繁缛之事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王府上下一直由他打理,从没生过什么乱子,也没要他费过什么心。
他对这事放心,又吩咐,“我不在,照顾好夫人。”
温显元忙又应“是”,“王爷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李知尧这也就全放心了,不再多啰嗦,上马领着身后的几个人出门。从城西到城南,出了南城门,领着早列好了阵的一小批队伍出发事发地聊城。
***
李知尧走掉的当日,朝雾就又往檀香寺里烧香去了。这也是她惯例会做的事情,说的是为李知尧祈福,让他一路平安,早些归来。
温显元得知她要出门,心里记着李知尧的交代,对朝雾不敢有一丝怠慢,忙就给她备下马车和车夫,让车夫送她去檀香寺,不必费劲腿着去。
檀香寺离晋王府不怎么远,走路也不过就一刻钟的时间,朝雾并不想麻烦坐车。但温显元现在对她殷勤备至,她推辞不掉,也就坐着马车去了。
到了那里上香祈福,捐点香火钱,与往常无异。
上完香听大师讲经的时候,秋若又是昏昏欲睡,闭着眼睛点着她的脑袋,撑又撑不住。
每次瞧她这样,朝雾也不拍醒她,随她睡去。
在秋若不再点脑袋强撑,而是直接睡着的时候,朝雾悄悄抽身从大殿出来,往寺院西北角的便所里去。进了便所,瞧着里面无人,拿开墙面上的一方松散砖石,在里头捏出个纸条来。
拿到纸条揣进袖袋,她神色自若,整理一下衣衫,平平常常地再出来。
回到大殿的时候秋若还在睡着,等大师讲经结束,朝雾伸手摇了她的肩膀,她才猛一下惊醒过来。醒后便是下意识擦嘴巴,不好意思道:“夫人,我又睡着了。”
朝雾笑着道:“次次都睡着,有什么稀奇的?”
秋若带着些鼻音嘟哝,“我是真听不懂,看来我与佛祖无缘,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庇佑我。”
朝雾眉眼温和地听她嘟哝,搭着她的话出寺庙。
出去后上马车,坐了马车到王府上,朝雾领着秋若进内院,瞧着也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在府上呆了几日后,朝雾又嫌在王府呆得很是闷,便要去郊区逛逛园子。
她与秋若说:“二月春风似剪刀,我们也该找个园子踏这趟早春去。”
秋若才不是个喜欢闷着的,听了这话自然高兴,亮着眼睛道:“那奴婢去回了温管家,咱们收拾收拾,明儿到郊外踏春去。天天在这府上呆着,确实怪闷的。”
说完这话,她便找温显元回话去了。
温显元现在哪敢说个不字啊,只怕招惹了朝雾不高兴。见她想出去,自然早早给她备下马车和车夫家丁。因为她要出城到郊外,还借李知尧的口,让两名侍卫跟着。
决定了出去玩,朝雾便让春景收拾东西,笑着与她说:“东西给我带足了,尤其是哥儿的东西,他还尿裤子呢,别到时候没裤子换。”
春景牙尖嘴利的,“你又嫌弃我呢,我不如你考虑得周全,就想不到了?你瞧着吧,我非得给你准备个几大包的裤子,看你这一天换不换得完?”
朝雾也瞪眼啐她,“惯得你没大没小。”
说她没大没小,春景还真就没大没小到底了,硬生生给朝雾收拾好几包东西拿上马车去。被朝雾斥了她也无所谓,只还道:“我这样周全,你又觉得我不好了?”
盈香和蝶儿几个也是看惯了她们主仆斗嘴的,在院子里听到也只笑笑,并不进屋多管。听着朝雾被春景堵得说不出话,伸手掐得春景哇哇叫,更是觉得好玩儿。
有春景和秋若跟着服侍,朝雾自然不带盈香她们出门。走前和温显元招呼了一声,说会早些回来,便坐着马车往城东去了。
到了东郊,随意找些小园子逛逛。像那些规格甚高的皇家园林,她们是进不去的,当然朝雾也不想去那些地方玩,没什么好的。
进了园子后,因为顺哥儿走不了多少路,时时要人抱着,所以逛起来也没那么轻松。是以每到一处,不管是凉亭还是长廊,几人都要停下赏玩好一阵子。
逛了小半日下来便很累了,朝雾带着春景秋若再上马车回府。
车夫驱车沿路返回,和身边坐着的家丁说些玩笑话,只当解闷儿。
两名带刀侍卫骑马在后头跟着,十分悠闲自得,同样说些自己那圈子里的话。
朝雾和春景秋若也在车厢里说话,说的则是今日玩过的那些景致。最兴奋的当数秋若,因为她没怎么出来玩过。尤其是京城的景致,她是全没见过的。
顺哥儿也时不时插句嘴,含含糊糊不知说的什么,但也总能惹得朝雾几个笑起来。
在车厢里的气氛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忽而马车猛停下来,险些把朝雾几个人都晃倒。
朝雾与春景递了个眼神,开口问车夫,“怎么了?”
外面车夫还算镇定,回答道:“夫人,您别慌,好像遇上劫道的了……”
马车此时经过的地方,真正是前不着村又不着店,方园几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车夫这话一说完,便又听跟来的侍卫沉声道:“前方什么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晋王府的马车,识趣的赶紧速速让开!”
按通常情况来说,这话一说出来,谁敢再找死拦在马车前头?然前头那两人并没动,反而掐手进嘴里,一声口哨又召来好几个人。
一瞧便是来者不善,而且对方人多势众,两个侍卫顿时也有些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