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者家
时间:2020-03-01 10:32:40

  钟意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这回也是倒霉,怕是逃不过一顿磋磨挤兑了。
  钟意叹息罢,福了福身,遥遥向林宵行了一礼,正欲开口问好,却被身后人抢了个先。
  “奴婢见过钟姑娘,钟姑娘万福。”钟意回身望去,却是大姑娘林照身边的婢女轻鸿。
  抢在林宵发难之前,轻鸿笑盈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柔柔道:“可算是来了,钟姑娘可真是叫人好等,我们姑娘在听粹院都坐得不耐烦了。”
  钟意怔了怔,对上轻鸿笑意满满的眼底,也登时醒悟道:“是我来迟,这便与林姐姐赔罪去,劳烦轻鸿姑娘领路了。”
  轻鸿便点了点头,面无异色地向林宵行了一福礼,领着钟意走了。
  林宵眼睁睁地看着听粹院的人又在自己眼皮底下截了人去,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与林照正面冲突,只恶狠狠地瞪着钟意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道:你钟意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么?想背靠听粹院那棵大树与姑奶奶叫板,那我们就走着瞧吧,今日这宴,可还长着呢!
  不过钟意却没心思去忧虑林宵了,钟意现在满心满眼畏惧的,全是另一件事。
  与这事比起来,钟意甚至有些鸵鸟地想选择在后园里被林宵磋磨一顿。
  听粹院很快便到了,轻鸿领着钟意进了堂屋便不再往里去,钟意迈过门槛,便见得大姑娘林照身着深衣埋头于案,正一个人忙着做手里古画的修复装裱。
  听得有脚步声进来,林照头也不抬,直接地吩咐道:“别站那里傻愣着,快过来帮把手。”
  钟意满肚子的欲言又止被这么一句理所当然的使唤噎沉了腹,默不作声地上前,轻手轻脚地帮着林照翻面排实,贴签条角袢。
  等到要刷浆上墙时,林照看了眼钟意身上的华服珠翠,颇有些嫌弃道:“罢了,你站边上看着吧,这个弄完要出汗,也没你衣裳换。”
  虽在钟意到时林照就已经开始做最后的收尾了,但钟意还是实打实地做了近两刻钟的散活,累得脸上也带些喘了,便也不与林照客气,退后三步袖着手看林照一人折腾。
  许是人做了活心里就多了底气,钟意心头也没了方才刚进听粹院时的惴惴不安,看林照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还有心思闲闲地抱怨道:“林姐姐可惯是会使唤人了,给你做活得不了好还要遭嫌,怪不得现在每一幅都要你亲力亲为,亲自装裱了。”
  林照偏过脸淡淡地瞥了钟意一眼,忍着没开口。
  等到最后的那点底儿弄完了,叫人添了热水独自去舆洗间沐浴更衣罢,再回来时,案上已上了热茶,林照坐到钟意上手,捧了茶才好整以暇地缓缓问钟意道:“要听实话么?”
  钟意笑吟吟地作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以后再不会叫你帮着贴角袢了,”林照一针见血道,“你也就能裁裁画心,最多再按着我给你做好的形制刺配镶料,剩下的活都做太糙了,也就比轻鸿她们好上那么一点点,以后出去可不要说是我教过的。”
  钟意听得心内呕血,忍着气转过视线,仰望着墙上的汉宫春晓图*,郁闷地转移话题道:“看画风,这是北草堂的遗迹?”
  “不错,草堂七子沈嘉善的手笔,传世不多的北派画法,”林照偏过脸,掩住眼角那抹促狭的笑意,语调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可惜珠玉蒙尘,它的上一位主人并没有认出来,还以为是后世草堂派仿作,扔在箱底没有好好保藏。”
  “也是万幸,只左下蛀了一小角。不过只这一小角,便足足折腾了我近半个月,诺,才勉强修补成如今这模样。”
  “草堂画法南派传世的多,”钟意点了点头,表示同样的惋惜,“北派见的少,不识得的人也多,认不出倒也正常……只是终究可惜了这画。”
  林照喝着茶不置可否,两人就着这画干巴巴地聊了三两句,终还是无可避免地冷下了场来。
  钟意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才能顺其自然、不显得突兀刻意地与林照提起燕平王府的婚事。
  林照却是静了片刻后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你自己提的给我做活得不了好还要遭嫌,”林照笑得促狭,盈盈地望着钟意道,“如今真‘嫌’你一句,嗬,你倒是给我摆了好大的脸色。”
  钟意一怔,既而哭笑不得地回望过去,不知道怎么又绕回先前这一桩了,只得指天发誓道:“这又是哪跟哪儿,天可怜见的,我可只是这么一说,林姐姐如今怎么还指着人强说人家‘摆脸色’了呢?”
  “既不是与我生气,那你自己说,你这垂头丧气的是为什么,”林照挑了挑眉,直白道,“可不要回我一句‘什么也没有’,那我就只能让轻鸿上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下什么脸色了。”
  钟意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试探着低低道:“我今日过来,林姐姐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城贵女圈鄙视链:
  林照》》》》》》林家杂鱼》》》》》》》》钟妹
  钟妹(弱弱举手):我可以申请退圈么?贵圈歧视太严重了。
  林家杂鱼姐妹花就俩需要记:林六林周(比钟妹段数低点的假笑女孩);林七林宵(低配版佳蕙郡主)。
 
 
第19章 风欲来
  ——先前林府六姑娘林周在垂花门迎上钟意时,可是立时便警惕戒备了起来,不像是先前就知道的模样。
  “我有什么可惊讶的,”林照大为奇怪,反过来问钟意道,“给你下的帖子都是我亲笔写的,我为何要惊讶?怎么,姑姑没有告诉你么?”
  最后一句,是看钟意听完后脸上神情实在是太过诧异,这才即时补充上的。
  这还真让林照说中了,帖子的事,钟意还真就不知道。
  ——钟意还以为自己就只是个陪着林氏过来的衬儿呢,往常过来林府,又何时有人真想到过专给她一位单下个帖子的。
  林照微微一顿,扬眉使了个眼色,角落里立着的婢女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林照见人走的干净了,清了清嗓,开门见山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吧。”
  “我方才随舅母来府上时,是三夫人和七姑娘去迎的我们,”钟意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从一个最不容易出岔子的角度开口,犹疑着缓缓道,“听七姑娘说起,今日这赏花宴,燕平王妃与世子都要来……?”
  别的钟意没敢多说,怕说深了让林照觉着难堪,但仅此一句也就够了。
  “我还当你是在愁什么,原来还是为这个,”林照抬手作了个“打住”的手势,直白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不必说了,我来说好了。”
  “你从姑姑那里听到的消息应该没有错,祖父心中已下了决断,要我嫁到燕平王府去。如若不出意外,今年冬或明年春便要办了喜事。至于林周她们……”
  林照皱了皱眉,像是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去精准描述,顿了顿,只委婉而又言简意赅道:“不过是母亲的垂死挣扎罢了,不足为惧。”
  林照的生母是她父亲的原配,已经故去多年了,如今的林府大夫人是继室填房,还给林父生了两子一女,那个女儿,便是素来看钟意不顺眼的七姑娘林宵。
  如今林照口中的“母亲”,自然指的是那位身为填房的林大夫人,想来她也是看上了燕平王世子这个乘龙快婿,想踩着林照给自己亲女儿铺路罢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事儿是不能成的,就不说听林照话音,这婚事是林阁老亲自点的头,就看往年战果:自钟意认识林家姊妹起,林府内院那些牛鬼蛇神、群魔乱舞的鬼蜮斗法,林照就从来没输过。
  如今还真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了。
  也不怪钟意从林照的这句“不足为惧”里生生听出了“不以为意”的感觉。
  “只是我却如何也没有想到,林阁老竟然真的会作如此决断,”钟意眉梢微凝,低低地感慨道,“那燕平王世子,毕竟是定了婚事的,你……”
  ——不觉得委屈么?
  只是这最后半句,钟意话到嘴边,怕触了林照的伤心事,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我也没什么可委屈的,”只是有些话,钟意即使不明说,林照也听得出来她的未尽之意。犹豫片刻,林照垂下眉睫,眼神放空地盯着手中的茶盏,嘴上却是单刀直入地与钟意坦白道,“这本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祖父也没强逼我,他只是把最后的宝全押在我身上罢了,我受林府生养恩泽一十七年,如今林家有倾颓之兆,我身为林氏子女,也自该献身,放手一搏……更何况祖父早先还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入宫选秀,要么嫁到燕平王府。”
  “到燕平王府至少还能做个侧妃,这要是入了宫,才真是一枚小石子投入深潭,连个响都听不着。到时候能活成什么样都难说,还管什么委屈不委屈呢。”
  有些话,林照本不欲与钟意多说的,只是如今她身处窘境,四面楚歌,反思内省时,却突然发觉:这些话,好像除了钟意,她也实在没别的什么人可以说了。
  “林家要败了,这回是真的要完了,”既然开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很好说了,林照赶在自己感到后悔前一鼓作气地对着钟意倾泻道,“最迟今年八月,祖父就要上书辞官、致仕归乡,把手中的权利彻底交接出去,等到那时,洛阳城里便彻底没有‘林府’了。”
  钟意悚然一惊,正身坐起。
  “其实已经算是很好了,”林照苦笑了下,带着抹淡淡的自嘲自我开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古来如此,更何况祖父先前做的那些事……唉,我说句对祖父不大尊敬的,今上若是个心胸狭隘的,早便能砍了他以儆效尤,再抄了林府填充国库去。”
  “如今林家能全身而退,已然是现在这位陛下宅心仁厚,愿意给老臣们留一份体面了。”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钟意仍还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在问林照还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林阁老如何就至于要非退不可了呢?”
  “他在朝野民间的声望那么高,今上若真是宅心仁厚,为何就容不下林家呢?林府也没犯什么罪不容诛的大错,怎么就至于要抄家没族了去……”
  “林家犯的,是站错队的大罪,是身为臣子却妄图插手宫闱是非的大忌。”林照疲倦地垂下了眼皮,双眼微阖,有些事情压在她心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往日里无人能说,甚至连她祖父都未必愿意耐心冷静听她分析,今日碰上钟意,也算是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了。
  “这又与我祖父他名声民望如何如何好有什么相干的呢?”林照苦笑道,“怕是名声越好、民望越高,反越是祖父的催命符了。”
  “我早先便劝过他的,夺嫡是那么好掺和的么?中宫虽不受宠,可自古国赖长君,太子长剩下的皇子那么多岁,先帝百年后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林照越是回忆,笑容越发苦涩,“且若是贵妃当年能生便罢了,可贵妃连半个子嗣都没留下,他们又还在折腾些什么呢?难道还指望当年贵妃在时先帝连看都不看半眼的继后去争宠么?”
  “但有什么用,该劝的、不该劝的,我当时都劝过了。嘴皮子磨干,也抵不过人微言轻,祖父既不愿意听,林府走到今天这一步,在两年前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时便已是注定的了。”
  这些事是钟意从没听过、亦没想过的,钟意在承恩侯府时,不过是一盏被摆起来装饰好看的美人灯*,林氏只消得在她需要时能把钟意拿出去卖个合算的好价钱便是了,自然不会去让钟意知道这些,更别提与她参谋合计了。
  是而钟意被林照的话一时震得三魂七魄都错位了大半,久久地作不出半点反应来。
  其实钟意也没有多么天真,骆贵妃和傅元后之间的龃龉斗争朝野内外都传得响亮,钟意不是不知道承恩侯府因骆贵妃的缘故,或者因可能参与过的夺嫡旧事十分不受新君待见,但她原也只知骆家情况不好,万万没有想到,连同为姻亲的林府境遇都这么差了。
  “其实也不好全怪祖父不听劝,”林照把憋在心里闷得要生霉的牢骚话吐露完了,也收回了些许理智,苦笑着淡淡道,“其实应该说,在你、我未出生前,自祖父把姑母嫁给贵妃娘娘的兄长起,有些事情,便早已注定了。”
  “祖父他当年既享过贵妃娘娘的荫蔽抄着捷径踩着旁人往上爬,如今落魄了,也合该旁人反过来再把突他踩下去了,一饮一啄,也是天定。”
  “其实说来也不过是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败者认输,祖父也算是输的很体面了。”林照安慰钟意道,“至少今上看起来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没有当庭撤职,还留给祖父一年多的时间来作缓和,一点一点地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好……可见今上是个胸怀大度,心中有百姓的。”
  “若是换个眼睛里只看得见党争和皇权的上位,你我如今还哪里有资格坐在这里喝着茶说这些话呢。也是万幸,先帝虽是个内宫外政不分家的糊涂蛋,今上却是清醒的很,能遇上这样的理智的明君,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林照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苦笑地补充道,“只是这份福气,终究与你我无关罢了。”
  “其实也不用怕什么,左右这些事都已尘埃落定了,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其实也没多大意思,不过是我借你发发牢骚罢了。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听听便罢,”林照见钟意真是被吓得不轻,还特特伸出手来掐了钟意的侧脸一把,作出副顽笑模样来,“左右你我都是要嫁到燕平王府去的,常言道有祸不殃及出嫁女,林府就算以后真有什么了,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如何评价贵府剩下的小姐妹们?
  林照:呃……一群养在后院里的小金鱼?凑成一堆还挺热闹的,就是没什么脑子,快下雪了还在洒下来的两口吃食抢破头。
 
 
第20章 心结
  “况且祖父本就是与今上谈好的,和平放权,平稳交接,不过是丢了往日的富贵荣华而已,我已不觉难受了,你又替我哭丧着脸作什么呢? ” 林照无奈地叹了口气,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低眉一笑,逗弄钟意道,“不说这些丧气的了,说起来,钟妹妹,你与燕平王世子是怎么认识的,你好像还没有与我说过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