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有七八个月了。”杜若儿可怜那孩子, 压低了声,“听闻她现在还昏死着,说是与孙氏有关。”
“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齐家的事有的是人往外传,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好奇了, 照理说才发生的事府里上下还能瞒的,哪有这么容易往外传的,但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我都知道了, 郾城中怕是传遍了。”杜若儿说着便想起之前齐家的事,“总觉得有人在齐家故意把这些事儿往外抖。”
说着眼神瞥向了赵菁菁:“是不是你?”
热水从上倒下到碗里,茶香四溢, 赵菁菁给她倒了一杯:“我有那闲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早先倒是有安排人,齐景浩成亲后就撤了。”
“说的也是。”杜若儿嘟囔着,越发疑惑,“那会是谁在齐府安插了人?”
赵菁菁端了杯子的手一顿,缓缓抿了口,想起了某张骄傲的脸,他那儿倒是时常有齐家的消息往她这儿传,齐景浩一有不如意他就很高兴的样子。
偶尔他还会想着法子去折腾齐景浩。
莫不是他安插的人手?
但齐景浩也没得罪过他啊……
一个答案在疑惑后很快出现,赵菁菁抚了抚杯子,他对付齐景浩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因为她了。
悄悄然有什么情绪又滋生起来,在心底缓缓淌过,赵菁菁不自觉扬起嘴角。
幼稚!
“你笑什么?”杜若儿抱着小宝忽然凑近,一人一猫瞪大着眼看着她,“你在高兴?”
“我虽没功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但听到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挺高兴的。”赵菁菁示意她喝茶,“尝尝,有要改进的与我说。”
“你这也不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啊。”杜若儿瞧着,那眼神里明明含着别的意思。
“哟,你有长进了?这都瞧得出?看来爱慕陆家二少爷都让你敏锐了许多。”
杜若儿瞪着她:“你是说我以前不敏锐了?”
“敏锐些好,毕竟陆家上下都是人精,撇开那些个庶出的,嫡出的就够折腾。”赵菁菁捏了捏她的脸,“哎,我觉得你胖了些。”
“哪里哪里?”杜若儿慌忙捂住脸,自个儿揉了揉后就将面前的点心推开,“那我不吃了!”
赵菁菁呵呵了声:“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人还没来郾城呢,心向成那样,怎么,你胖一些怕他不喜?。”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菁菁,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今后不论去哪里,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我相公只能排第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撒手撒手。”赵菁菁笑骂着推开她,“不是要给你娘带东西,要还不走,那边可就关门了。”
杜若儿一拍额头这才记起来自己今天出门是有任务的:“哎哎我差点忘了,要是去迟了没拿到,我娘还不知道怎么念叨我,菁菁,你下回带我去元家呗,我也想请教请教元姑娘如何绣荷包。”
末尾两个字念出来时,引了赵菁菁一阵战栗,笑着骂了声:“快滚。”又让盈翠给她准备了好些东西带去杜家,给伯父伯母与杜大哥。
杜若儿离开后,亭子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反反复复试着茶,数遍之后她停了下来,看着碗里的清茶发呆。
她已经有些许日子没有做噩梦了,若要算起始,大约是从嬷嬷守夜开始,霍长渊和她同塌而眠。
是因为他吗?
茶盏内清澈的水中是自己的倒影,赵菁菁轻轻抚了下手间的镯子,这是数日前霍长渊买来讨她开心,强行要给她戴上的。
而这一戴,她也‘忘了’摘下……
“小姐,刘侧妃派人前来,请小姐过去商量家宴的菜谱。”
赵菁菁回了神:“把布庄送来的新布挑两匹带上。”
一刻钟后,北院这儿,刘侧妃对赵菁菁送来的布匹爱不释手摸着,看起来十分的喜欢。
“让你过来看菜谱,倒是又让你破费了。”
“入秋了,正好扯新布做两身衣裳,想着您这儿也不会缺,不过这是布庄内新进的,就想着带来给您试试。”
“你有心了。”刘侧妃听着心里欢喜,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赵菁菁,心底叹的都是‘这怎么就嫁给了那小子了呢’。
赵菁菁翻开菜谱,以往赵国公府每年也有家宴,严氏会派人请她过去一起商议,但人数远不及江林王府这儿,赵菁菁往下翻看,算下来有五六桌。
光是江林王的妾室就是占了两桌多。
“……”赵菁菁轻轻合上,维持着笑意,“我对这也没什么经验,瞧着都很不错呢。”
“一年好几回的家宴,其实差别不大,就是这菜色不同,除了这些,宫中也会赏菜下来,王府人多,热闹。”
赵菁菁微笑听着刘侧妃说自己将每年的家宴办的如何如何好,又将王府打理的如何妥帖,偶尔搭话两句。
“除了家宴外,各院子瞧着也会给下人们添些赏钱,王府里照往年的一人二钱,安园那儿你若要多给些,就得你自己出。”
赵菁菁点点头:“我明白。”
刘侧妃看了她一会儿:“菁菁啊,这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的,不过前些日子,世子他将太孙给灌醉了,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不大好啊,你得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要有些分寸。”
“您也说了他这么大的人,做什么事他心中自是清楚的,再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怎能妄议世子在外的事。”赵菁菁笑眯眯的回道。
刘侧妃脸色微变,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忍了下来没再继续说道:“你知道就好。”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赵菁菁行了行礼,带着香琴离开了北院,没有要继续呆的意思。
独留了刘侧妃在那儿又是气不打一处:“这是说不得了,他在外能有什么事,饮酒作乐尽是些闯祸的。”
身旁的妈妈给她端了茶安抚:“世子妃瞧着也是明事理的,世子是她丈夫,她自然会护着些。”又何故要在世子妃面前触霉头呢。
“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刘侧妃哼了声,刚还觉得人不错,如今又不爽了。
妈妈没作声,她自是清楚世子妃不简单,外边瞧着安园那儿闹的鸡飞狗跳的整日都传出世子被揍的消息,可看着世子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多,太皇太后都派嬷嬷来监看了。
世子这心啊,早晚得让世子妃收去。
“幸好霖儿的事定下来了。”刘侧妃脸上浮了些许笑意,吩咐道,“你将我那簿子取来,我得给他好好挑挑东西。”
妈妈应了声是,将礼簿取了过来。
很快的,两日忙碌过去,中秋家宴的日子到了。
中秋家宴不比寻常,王府内从初十开始张罗,一直忙活到了十五。
在府中赏月位置最佳的观景阁摆下宴席,席面上的布啊盘子的都是圆的,连桌椅都是,取的是‘人月两团圆’的寓意。
观景阁四面通风,摆开两桌,中间架了一座贝雕的大屏风,江林王及一众郎君们坐一席吃酒,赵菁菁等女眷成一桌,除了刘侧妃和王侧妃,还有几位见过两三面的小姑子们,女眷席的另外几桌都是漂亮妇人,头戴花簪,也属盛装出席的姨娘们。
“今日中秋,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坐一块吃饭,长霖去的昌州公干还是连夜赶回的,为的就是这团圆宴,希望往后每年咱们都能团团圆圆的。”刘侧妃既是操持宴席的,在江林王那边发话开席后,又道了一番。
“让我们一同举杯庆贺。”
杯盏相撞的清脆响儿回荡在楼内。
赵菁菁抿了一口,是温过后的杨梅果酒,甜味甚足,酒香扑鼻。她刚搁下酒盏,就有丫鬟替她摆上一碟姜醋酱油调好的作料儿,让她眼前一亮,便已晓得今日的重头戏。
果然接下来几名丫鬟端上来几个大盘子,每个上面都放满了个头饱满,蟹钳威武的大螃蟹,诱人口水得很。
赏月吃酒,秋蟹月饼,和乐融融。
毕竟是一家席,而赵菁菁今年才过门,即便席间王侧妃言语温柔照顾,可到底还是和大家生分,尤其是刘侧妃,自从霍长渊说过不必请安,加上前两日赵菁菁没让她说上话,心里头可是不痛快着,明面上发作不得,也不能针对不给面儿,晾着总行。
要说起来,那霍长渊又是一桩稀奇,娶之前作天作地的闹,娶了之后反倒老实了,虽说这赵菁菁样貌是郾城数一数二的,他霍长渊看上不足为奇,可见天的去招惹被打,这哪是寻常男子能忍的?偏看架势,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就这样,还容不得他人说赵菁菁的不是,护犊子得很。
莫不是给打坏了?
想这样想,可没人真想像王世子一般。
是以,一桌有人刻意忽略,聊天嬉笑,而被排挤的人一心沉迷吃蟹。
秋风起,蟹脚痒,八月初的光景,她便已经吃上了庆芳斋的蟹黄小笼包,蟹黄豆腐……一笼屉四个蟹黄小笼包,皮薄馅大,外皮柔韧劲道,里面蟹膏黄橙橙的油脂和肉汁凝聚,那浓郁扑鼻的香气像氤氲着雾气的冬日暖阳,从口里一直暖和进胃里。
那掌柜的晓得她爱吃,还费心做了一罐子蟹膏黄,可拌在饭里,或者是和面一道吃,美味极了。
至于这螃蟹,有人喜欢吃蟹黄,有人喜欢吃蟹肉,还有人不嫌费事喜欢慢慢吃蟹腿儿。
赵菁菁不一样,全都喜欢,尤其喜欢蟹腿上的,特别鲜美,可处理起来也最麻烦,那些吃蟹的工具件儿,她用不利索。
她眉头紧锁。
刘侧妃瞥见她憋闷的样子,心情顿时有些舒爽,嘴上不饶地问道:“世子妃,这好好的团圆日子,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怎的你一人愁眉苦脸的?”
这便是说她扫兴了。
赵菁菁一顿,含笑道:“刘侧妃看错了罢。”
王府的三姑娘接着道:“我也瞧见大嫂闷闷不乐的,可是近来有什么心事?”经她一提点,大家伙随之想起霍长渊前些日子和太孙一块去的花巷。
要说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或早或晚,何况像霍长渊那样久经风月的,哪真能憋得住。
这下饶是赵菁菁再解释,大家伙也都认定她是为了霍长渊风流而不高兴,可这才刚刚开始呢,往后可有的不痛快日子过。
赵菁菁看她们母女俩自说自话,反而不搭茬了,就是在想,怎么自己吃个螃蟹还能吃出家庭危机来。
只是她这沉默,又被当了默认。
“大嫂,大哥就是那样的人,你不必太在意。”
“就是,以往他还要过分,他不是在外养了一院的人,如今好歹没将人带回来,否则更气人。”
“这夫妻之间,就是多磋磨的,他那般,你多关心他一些,早晚这心能笼络过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慰起她,要她宽心些。
她宽心?
她想着如何最便利的将这螃蟹吃了,至于霍长渊,有何要宽心的,赶着他去花巷过夜他都不肯。
霍长渊绕过屏风听到这些话时,差点以为赵菁菁被谁欺负了,想想这丫头欺负自己的劲儿,没道理是这些人的手下败将,眉头一皱,就把自己剃好的一盘蟹肉摆在她面前:“怎么回事?”
大有一种你们谁欺负她了赶紧站出来自己领罪的架势。
“大哥,大嫂许是触景伤情,想娘家了。”霍三姑娘像是替赵菁菁说话似的,可这时候反衬得赵菁菁有些不妥帖了。
霍长渊挑了挑眉,直睨着赵菁菁。
后者无奈,没想到能被借题发挥成那样,正想怼上几句,对上霍长渊眼底的关心,反而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伸出手指与他瞧看:“我剥不出蟹腿肉,还被扎了两下,正疼呢,刘侧妃她们就误会了。”
所有人俱是一愣。
霍长渊看着赵菁菁难得‘撒娇’的一面,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凑到自个嘴边给呼呼吹了两下:“不疼了,知道你想吃,我给你剥了。”
一盘的都是蟹钳子肉,个顶个的圆润饱满,剥的手艺甚好。
那宠溺一笑,和肉麻的口吻,令众人都没眼看。
赵菁菁愣愣瞧着那一盘,想起之前吃蟹,他还总抢自己手里的来,如今家宴反而自个细心给剥了整盘。
“不过这东西性寒,还是少吃点。”霍长渊俯下身子,凑在了赵菁菁耳畔又耳语了句,“肚子疼起来你就晓得要命了。”
“……”
赵菁菁那点感动瞬间又被霍霍了个干净。
“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王侧妃笑语晏晏道。
刘侧妃想说霍长渊在这不妥,劝他回去,却被他‘陪夫人要紧’的无赖作风给噎着。
王侧妃掩嘴轻笑,而对赵菁菁来说,霍长渊这时候的无赖作风恰好解了她的尴尬,也叫她在这处自在了许多。
“长霖和范家二小姐的亲事定下了,那范二小姐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将来定能帮衬妹妹许多,让人好生羡慕。”为了活跃气氛,王侧妃又道了句。
刘侧妃心里自然是高兴,但脸上却端的正经:“孩子自个喜欢的,长霖一向有主意,全凭他自己定。长铭比长霖还年长些,这婚事也不能耽搁了。”
为了长霖的这桩婚事,刘侧妃没少费心思,起初是挑了好些家境不错的姑娘,后来世子成亲后,便就盯上了范家二姑娘,尚书家的女儿与自己儿子正般配。
王爷跟前一趟趟的去,又让儿子抓紧讨好范尚书和范姑娘,在中秋前,王爷那儿总算松了口,出面与范家提了这件事,这才成的。
刘侧妃倒是想炫耀,只是吃多了亏,如今她知道藏着点了,毕竟还没娶进门,要得意也等婚后呢。
王侧妃脸上带着笑意,对她的话不甚在意:“你也说了得孩子自个儿喜欢,长铭的婚事,王爷那儿应当有主张,我足不出户的,还是不添些无知的了。”
赵菁菁垂眸轻笑,看着软乎的人说话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