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刚才下飞机,估计还有个两个多小时。”
梁韫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嗯,现在雪下得挺大的,你们过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
*
雪景难得,梁韫和贺隼约好一起去泡温泉。
贺隼换好浴衣见梁韫一直没来,便过去找她。
绕过一个小厅,面前便是一条长廊,全实木。中间靠外侧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两头幽深。
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贺隼蓦然止步。
夜色渐深,屋外的灯光映着雪光投进来,唯独落地窗前明亮。窗外大雪纷飞,白雪皑皑。
墨蓝红色条纹底浴衣上,繁花似锦。她脚踩木屐,光着脚,可以看见清瘦的脚踝。微卷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肩,衬出修长的颈。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头微微低着,脸上有清浅的笑意,手轻轻摸着乖乖躺在她怀里的小猫。
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起落,每一下像是都落在他心上。
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啪”一声,贺隼感觉到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神情紧绷大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梁韫徐徐转身,见是他,浅浅笑,手稍稍一动,猫从她怀中跃下,一声轻响后,慵懒地走开。
怀里刚一空,她还未来得及跟这个偶然遇见的“朋友”说声再见,整个人便被人拥进怀里,他的吻也随之落下。
梁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同于一贯的细致温柔,他这次凶狠地像是恨不得直接吃掉她。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之后被他抵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凛冽寒风,白桦林里银装素裹。
梁韫双肩被他握着,不得已踮着脚,忽而锁骨传来一阵刺痛,她轻哼着皱眉,他才松口。
贺隼抬手抽下簪子,长发散落,发丝凌乱,模糊了她的眉眼,唇红齿白,徒生出一丝叫人沉醉其中的妩媚。他难耐地吻上去。
他故意前倾身体,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腰,将她的腰身死死扣在自己怀里,她不得已往后仰。
这个姿势,梁韫呼吸愈发艰难。
意识迷/乱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这边过来。而他似乎却没有放手的架势,梁韫急急去推他,却撼动不了半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那脚步声仿佛已近至跟前,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着急,梁韫泪眼汪汪。
他终于松了手。
不过却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顺手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梁韫的脸贴在他心口,急促喘息着,耳边是窗外的呼啸风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贺隼神情愉悦地看着窗外,放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抬起,手指一圈一圈,慢悠悠地缠绕着她的头发。手指修长白皙,发乌黑。
好似也在逗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猫。
第43章
因为下雪,吴茱萸跟肖策临近深夜才到酒店。
“哇塞!”吴茱萸推开房门就发出一声惊叹声,小跑进去,四处看,“哇,真的有私汤!而且床也好大!”边看边赞叹。
梁韫推着她的行李箱跟着进来。
这边的房间都是两张床。看到那蓬松柔软的床,吴茱萸实在按捺不住上去滚一滚的冲动,小跑冲了过去,正要往上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这一路奔波,身上肯定很脏,等不到洗完澡,就三两下,衣服、裤子、袜子全脱了,而后往床上一扑。
果然如她想象一样软,吴茱萸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在床上划拉划拉手脚,再左滚滚右滚滚。
等她享受够了,单手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侧身躺着。看到梁韫正帮她把行李箱放好,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
吴茱萸忍不住软着声音道:“小美人~快过来陪陪爷~”等梁韫回头,还冲她柔柔招了招手。
梁韫帮她把浴袍拿过来,看她那副妖精模样,忍不住笑,道:“信不信我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吴茱萸登时一个白眼翻上天,直接躺平,有恃无恐,“来来来,有本事你就来。”
看她这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梁韫抿唇浅笑,把浴袍扔到床上,爬上床,双手撑在吴妖精的身侧,嘴角微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今天我一定要你哭着求饶。”
吴茱萸本来还一副闹着玩的心态,结果看她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这种叫人脸红心跳的话,简直攻到不行,脸色一僵,继而真脸红心跳了。
“我靠!”吴茱萸翻过身,不由爆了句粗口。
还好她脸不是很红,梁韫根本没有发现,不然不知道要怎么笑她。
见她吃瘪,梁韫心情甚好,准备退开。
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自己压到浴衣,衣领不知道怎么地就扯开一点,露出一大块雪白肌肤,锁骨下面一朵明显深色。
看着那深色吴茱萸一愣,“嗯?”不等梁韫把衣领扯上去,突然伸出食指勾住她的衣领往下扯。
胸口一凉,梁韫急急忙忙地把衣领拉了上来,坐在床尾,笑骂:“吴姐姐,这是要把我扒皮抽筋?”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她全然不知。
吴茱萸跟着坐了起来,爬到梁韫背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坏笑着,突然手一紧,“说,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干了什么坏事了?”
“什……什么?”
“还跟我装糊涂,你锁骨下面不是草莓印是什么?”说着,手就往她衣领里探。
梁韫一怔,猛地回想起之前跟贺隼在走廊里做的荒唐事,她完全没有想到会留下痕迹,脸涨红,匆忙起身走开,都不好意思看吴茱萸,“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吴茱萸穷追猛打。
“就……就……反正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去洗漱了!”梁韫一气之下躲进浴室里去了。
“哎?”看她害羞成这样,吴茱萸忍不住笑,“记得姐姐教过你的啊,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忘啊!”
闻言,梁韫想起那次因为误会要去看流星雨,茱萸带她去超市里买的第一个东西。
登时脸烧得不行。
奔波了一天,吴茱萸也累了,洗完一个热水澡,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再没有力气八卦,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
雪下了两天终于停了,暖阳高照。
这家酒店有一处景致很好的浴场,梁韫跟吴茱萸准备就去那儿消磨半天时光。至于肖策跟贺隼——
“今天天气不错,一起去林子里走走?”听到开门声,原本负手站在窗边的肖策转身,问正要出来的贺隼。
贺隼看了肖策一会儿,“嗯。”
他早有预感,这次旅行并没有这么简单。
*
暖阳一照,气温回升,林中的积雪开始融化,林间一条小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过了。
肖策跟贺隼两个人略微错开一点一前一后走着。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绯色。”走了一段,肖策忽而开口,说着回头看了贺隼一眼,又补了一句,“赵馨然那次是第二次。”
在贺隼的记忆里,他与肖策第一次见面就是梁韫在绯色出事那次,现在听说他们在那之前就见过,不由凝神回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因为小若的案子我去绯色接阿韫的时候,她在门口撞到的那个人就是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贺隼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的女人冲绯色里冲了出来,撞到他,头也顾不上抬,连声道着歉便跑走了。
当时她是上了一辆摩托车,车上那个男人……
贺隼看向肖策。
肖策笑笑,补充道:“我当时开着摩托车在门口等她。”
“难怪看你总觉得有些眼熟。”贺隼道。
肖策笑意深了一分,回过身,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小路,徐徐道:“你难道不好奇小若的事情吗?”
肖策这句话一半是试探。
“如果我说好奇,你会告诉我吗?”贺隼直接反问。
也在试探。
肖策笑着低低头,目光幽深,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之中,“我跟茱萸比阿韫大一届,因为选了同一节选修课,分到一个小组,就认识了。大二那个寒假,阿韫说要留在学校找份兼职,等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找兼职是因为小若马上也要考大学,家里急需用钱。刚好我有个室友是勤工的副部长,手里有很多兼职信息,就帮她找了一个在咖啡店兼职的工作。”
“上班不到一周,她家里就出事了。小若从一家星级酒店楼上跳下来,浑身赤/裸,当场死亡。初步检查,小若生前曾遭性侵。”
“警方随即立案调查。所有人都在等尸检结果,可是最后等来的结果是,小若身上只有高坠伤,再无其他暴力加害形成的损伤。”
“等我们找去警局的时候,发现之前的办案人员基本都被换掉了。”
贺隼目光转冷。
“当天下午,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小若的尸体被火化了。”肖策忽而轻笑出声,“匪夷所思至极,但却真实发生了。阿韫去警局大闹了一通,无济于事。后来婆婆说快过年了,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过个年。我们就一起去带回了小若的骨灰。因为家里催着回去,我跟茱萸也回家了。”
“小若的事情对婆婆打击很大。办完葬礼,婆婆就卧床不起。不久,阿韫被梁家认了回去。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阿韫跟小若不是亲姐妹。有了梁家的帮忙,婆婆被接到C市来治病,但那个寒假没有过完就去世了。”
肖策不急不缓地说着,一直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贺隼不禁想起他们因为龙山那个案子第一次争吵,她指责他永远站在高处,可以随意选择拯救谁,放弃谁。她说她是被选择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为了活下去就需要拼尽全力。想起前不久于丽丽的官司败诉,她喝得酩酊大醉,揪着他的衣服问他——
“我们是蝼蚁吗?”
她一直用的都是,“我们”。
两次,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同一种东西,像是一团黑雾,浓得化不开。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刻他终于明白,那种情绪是……
悲怆。
是带着绝望和倔强的悲伤。
贺隼唇紧抿,线条僵直,冷如冰棱。
林间安静下来,无人说话,只剩脚步声。
过了许久,肖策长舒一口气,终于回了头,“本来这些事情最好她自己告诉你。可是她现在情况不太好,我跟茱萸觉得最好让你知道。”
“什么意思?”冷若寒霜的脸上多了一丝紧张。
“她之前准备报复易光明。”
停顿片刻,继续道:“不过被茱萸发现,拦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个念头,我跟茱萸都觉得这是个极不好的兆头。这几年,因为她的性格,工作上不顺心的时候不少,伤心沮丧经常,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
“我想,应该是于丽丽的遭遇让她想到了自己。六年前她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对小若的事情无能为力,后来才毅然决然地转到了法律系。在我们学校,转专业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原专业成绩第一。她付出那么多,就是一直在等能有一天能亲自为小若讨回公道。但是一旦她真绕过法律,动用个人审判,到头来最痛苦的人只会是她自己。”
“小若是她的心结。我们希望能让她把于丽丽跟她和小若分开,不要混为一谈。或者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让她有更多牵挂,或许能让她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
贺隼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想找烟。他极少抽烟,只有在心里很焦躁的时候才会偶尔点一根。
然而口袋里空空如也。
心情一时更加焦躁。
贺隼眉宇紧锁,问:“小若的案子有转机吗?”
他需要知道她所苦苦追寻等待的东西是真的可以实现,还是说只是一场梦而已。
肖策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贺隼,照片里是一双布满伤痕的手。贺隼接过。
“这是婆婆葬礼过后,负责给小若尸检的法医偷偷交给阿韫的。小若身上有明显的约束伤,尤其是手腕上。我查过,能留下这种伤痕的,只有一种早已弃之不用的军用结能做到。到现在,这样的伤痕我遇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年轻女性,生前都遭遇过性侵。只不过案子至今未破。”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因为在一名死者身上发现了类似的伤,我去绯色接她,一起去警局。”
贺隼静静听完,将照片收好,“多谢。”语气郑重。
有贺隼在,或许小若的案子告破希望又多了一分,肖策不由松口气,“我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
贺隼现在急需平复身体里的焦躁,转身离开。
“对了。”肖策开口。
贺隼停下,回头。
肖策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有跟人同归于尽的念头。这个,我希望你知道。”
贺隼脸色一僵,半晌,微微点头,大步离开。
*
梁韫跟吴茱萸泡完温泉,回到房间里,正说笑打闹,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吴茱萸离门近,过去开门。本来还满脸笑容,结果一看门口站着的一身烟味,脸色很不佳的贺隼,不自主收敛。
“谁啊?”梁韫在问。
门口两人的注意力往里移了一瞬。
“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贺隼道。
吴茱萸猜到应该是肖策跟他说了小若的事情,点点头,“嗯。”而后直接离开了。
梁韫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走了过来,正好看到贺隼进来关上门,吴茱萸已经不见人影。
“茱萸呢?”梁韫问。
贺隼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他的目光终于透过了那云淡风轻的皮囊,看到了藏在皮囊之下的累累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