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他们的是十合科技的运营总监,在会议室把这场公益展览的所有想法展示了一遍,十合提供宣传平台和预算,而美术馆负责布展和科普讲座。
最后展览结束后会有一场慈善拍卖,由两方共同负责,拍卖会所得的款项全部捐助给自闭症儿童的慈善项目。
聂维芙是被踢过来加入新项目的工作,她本身对这个公益项目感兴趣,所以把她当足球踢的这种行为暂时被她当在脑后,打算秋后算帐。
“……我们老板很重视这个公益展,今天他在办公室,你们不介意和他聊一聊吧?”运营总监询问道。
美术馆的几个人自然不会拒绝,坐在会议室等人的时候翻着十合的公司手册,聂维芙也在看这份公司发展史资料。
众人皆知十合科技是创始人之一的陈识为了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所创办,那款研发的地图导航产品从最开始的单一功能,到现在标记地点发布寻人需求的特色功能,三年来帮助了不少失散儿童找到家人,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妹妹。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重视儿童公益的主要原因。
“抱歉,久等了。”
美术馆的一干同事纷纷抬眼望去,一个身形修长的短发男子走了进来,在会议桌前落座。
几人面色奇怪,看看来人,又看看公司手册,眼前的这张脸与照片上的人长得不大一样。
“您是?”一个男同事迟疑着询问。
男人礼貌颔首,伸出手主动介绍:“我姓沈,单名一个礼字。陈识在接一个电话,正好我有空过来见一见你们。”
落地窗前的阳光洒落一地,他整个人陷在阳光里,身上的那股淡漠被渐渐驱散,眉眼转瞬柔和。
他对上她的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她纤瘦的手掌,像是随口问道:“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跟她出来的几个同事是别的部门,对她的身份知之甚少,见状互相对视,眼中不约而同闪过困惑。
“小聂,你和这位领导认识?”有同事问。
聂维芙还在思索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碰上他,下一秒听他淡淡地开口解释:“挺巧,她是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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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中午,十合科技的那位运营总监请他们在高新园区附近吃饭,吃完饭一行人去了刚开通没多久的地铁站实地考察。
地铁站地面层中间一条长廊是这次自闭症儿童的主体展厅,旁边的墙体留白用作展厅宣传。
美术馆的那个项目负责人经过那一遭,突然想起了她这个临时加塞进来的人,“他指着那一面白墙问道:小聂啊,听说你是油画专业毕业的,这墙上的宣传画对你来说肯定很简单。”
聂维芙嘿嘿干笑两声,接过他的话:“我有同学可以帮忙联系合适的人过来画,您需要的话我找找看,不过您得事先把预算告诉我。”
领导大手一挥,把这活交给了她。
回去的路上她开始联系她的大学同学,托人帮忙找找愿意干这活的人,工资不算低,工期充裕,要找到人蛮容易。
没过多久同学已经给她找了四个一组,把人的联系方式推给她,顺带提了一句。
【同学:你现在不画还真是可惜。】
聂维芙坐在车里,看到消息稍稍怔了下,随即迅速地回复他。
【元元:没什么可惜的,我又不是当代大画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同学:不是当代大画家,也是我们学校的传奇啊,你都不知道上次我碰到咱们系主任,人拉着我聊了半天都在惋惜你年纪轻轻封笔不画了。】
【元元:没办法江郎才尽,再也提不起画笔啦!】
【同学:系主任看见你这个啦准保气死。等我忙过这段时间,请你吃饭聚一聚。】
三言两语寒暄过后,车子回到美术馆,她回办公室。
一只脚刚踏进办公室门口,原本有说有笑的办公室像是突然被掐住脖子发不出声,气氛诡异得异常明显,同事的目光四窜,有种不敢言的意味。
聂维芙不作声,面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后打开电脑。
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对面的范娴娴投来视线,被她轻飘飘地一瞥,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
聂维芙冷哼了声,点开手机看消息。
消息是小倪偷偷发给她的,几张海报的截图,看起来很眼熟,她放大看了看,心下了然。
这几张海报是她原先做的一套系列海报,因为背景素材都和字体是她自己做的,这一套新的海报只在上面略作改动。
有时候设计师在甲方的要求下能发挥的自由度太低,遇到懂行的审美在线的甲方实在是三生有幸,然而更多的是要求设计出五彩斑斓的黑、放大放大再放大的甲方。
聂维芙虽说不喜欢别人乱改她的图,还把她的图越改越差,但她也知道这个刚接手的设计师听周姐这个甲方的需求设计东西。况且这还涉及到小倪向她泄密,她更不会现在贸然找事。
眼不见为净,她关了手机,开始构思新展览的宣传册和推广海报。
这场公益展览涉及到一个自闭症儿童的慈善募捐项目,她事先拿到的资料上有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给她的律师。
那头接的很快,聂维芙简单地把来意说明后,律师立刻让助理着手准备联系慈善基金会。
“对了,您最近和我爸有联系吗?”
律师在她小时候便一直在为聂家人工作,平常与聂父的联系密切,可以说是看着她从小长大,听到她这话,稍一顿说:“昨天刚见过面,你还没和你爸和好呢?”
“没,这段时间比较忙,来不及回去看看。”聂维芙随口胡诹,“我今天下班去看他。”
“早该去了,他前些日子感冒严重,连续几天都在医院输液。你是他女儿,多劝劝他,身体要紧,别为了工作连身体都顾不上了。”
聂维芙嗯嗯应道,挂了电话。
下班后,她开车绕路去了聂家。
她和她爸的关系一直很淡,准确来说从她爸二婚后,她便有了芥蒂,十几岁的小姑娘一直记着她爸在她妈临走前主动承诺不会再婚,然而不到五年,一个陌生女人成为了聂家新一任的女主人。
旁人都在劝她要理解她爸爸,她爸再婚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而且她爸承诺她不会有弟弟或妹妹。
她那会儿刚上高中,为了这件事每天晚上她都偷偷藏在被子里哭,白天却装得若无其事反应平平,只为了不让旁人笑话她。
过去这么多年,她始终想不通,明明做不到,为什么要信誓旦旦作出承诺?是对自己过分自信,还是虚伪地敷衍临终之人?
除了再婚这一件事,他和她后妈的确没再生孩子,她爸甚至早早地立遗嘱,把公司和大部分资产全部留给她,并且这些年来讨好般的态度补偿她。
聂维芙不是个冷漠的人,尽管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依旧放不下她爸。
她把车停到聂家别墅外的露天泊车位,下车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其他车位上停着的车。想来是家里来了客人,她没在意,穿过草坪快步走向庭院。
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围绕在空荡荡的别墅,她停在客厅外的走廊上,超路过的佣人嘘了一下,然后毫无负担地偷听客厅里的对话。
“太太家里的亲戚,早上就过来陪太太说话。”
佣人在她家里做了许多年,对现在这位太太没什么感情,小声地和她透露。
她点点头,目光落在沙发中间的贵妇人身上,贵妇侧对着她,眉眼弯弯,耳朵上的祖母绿叶片耳环微微晃动。
她眯了眯眼,那副祖母绿耳环是前段时间佳盛拍卖公司在南城最近一场拍卖会上拍出的高价拍卖品,没想到现在却戴上她后母的耳垂上。
她周围的客人说着场面话吹捧,她温婉笑着却不说话。
话题一转,落到了偷听的聂维芙身上。
“我前阵子碰到你家那位大小姐,本来想和她打个招呼聊聊天,没想到她故意装得不认识我,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老聂把她宠坏了,好好一个女孩子,脾气那么差,任性跋扈。”
“阿茗在她手底下也吃了不少苦,那丫头在她爸面前不言不语,背地里使了多少绊子,阿茗是吧?”
“这种千金小姐没男人受的了,我听说她和沈家那小的貌合神离,夫妻俩从没在外面一同出席过。”
“阿茗,你知道你继女是怎么一回事?传得都是真的吗?”
“……”
她那位后母只笑不语,任凭她们说什么,她也没有表态度。几人说来说去,正主不参与,这话题自然凉了。
最先挑起话题的中年女人又换了一个新的话题:“阿茗,小飞说他周末带女朋友过来看你,让你过目把关。”
曹茗的嗓音娇柔,语气缓缓:“你这个当妈的见过那个女孩子了吗?人长得怎么样?”
中年女人说:“以前见过一次,长得很小家子气,家里条件一般,和小飞不太配。”
“小飞自己应该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吧?”
“可不是,我见过一次后就说让他分了,我和他说他姑母会给他介绍更好的千金小姐,但他非不听,硬要说那女孩子很好。阿茗你帮忙看看,劝劝他。”
曹茗没有一口答应,只说会好好观察下侄子的女朋友。
“要我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人你还指望什么?我一直教育小飞,姑母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给他买这买那,还安排他进他姑父的公司,他也一直念着姑母的好。况且小飞是阿茗和老聂的过继子,等同于亲子,将来他们俩老了,小飞会给他们养老。”
周围一群女人附和,直点头说是是是。
“是吗?我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个过继的儿子?你们谁来和我好好讲讲?”聂维芙抱臂站在客厅外。
客厅里面却是鸦雀无声,沙发上的一群人面上尴尬,垂着眼避开聂维芙似笑非笑的视线。
唯有中间的曹茗,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对上她的视线,神色自若地向她招招手:“元元回家了啊,你爸爸还没回来,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吧。”
聂维芙没有理会,慢慢走近,然后顿在茶几前,视线在上面的几杯咖啡上掠过。
“怎么不聊天了?继续聊啊?别担心,我在或不在都不会影响到你们。”她笑吟吟地说。
有个中年女人率先提出告辞,另外几人纷纷起身,看也不敢看聂维芙,着急往外走。
聂维芙伸出手,拦住她们,“别着急呀,晚上大家好好吃顿饭,好歹也是我后妈的亲戚,让她好好尽地主之谊。对了,把我那个干哥哥也一起叫过来,是叫什么曹飞吧?”
曹飞的母亲面色慌乱,连忙看向小姑子,寻求帮助。
曹茗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和聂维芙解释,却发现她的视线定在一面墙上,她愣了一下,随即听见继女冷冰冰的声音。
“那副画呢?”
曹茗解释说:“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这幅画,我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了,墙上那幅画是她另外拍了送到家里的。”
聂维芙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好似覆了一层寒冰,眼神直直刺向她,她稳了稳心神,继续解释,“我事先问过你爸爸,他说随便我,所以我送了。”
一旁曹飞的母亲想插话,只说了俩字,就被聂维芙冷冷地瞥了一眼,顿时紧闭上嘴。
聂维芙回过头,冲走廊那个方向喊了声,先前的佣人快步走了过来。
“陈姨你帮我把这幅画拿下来。”她说。
佣人到外面叫了两个人进来,三俩下就把画拆下来。
聂维芙拎着那幅画走到她后妈面前,淡淡地问道:“你知道先前那幅画在这墙上挂了多少年吗?”
她弯腰从茶几上拿了一杯咖啡,微微晃动,继续说,“二十年,我妈嫁进聂家的其中一份嫁妆。”
曹茗脸色微变,下一秒便看见聂维芙把那杯咖啡泼在那幅刚拆下来不久的画上。
“元元你……”曹茗顿住了口,看见她泼完咖啡,随手把画丢在一边,听她又开了口。
“那你知道你嫁进聂家多少年了吗?九年。”
聂维芙扯了扯唇角,众目睽睽之下,拿过另一杯咖啡,猛地泼在曹茗的脸上,周围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快步走过来推开了她。
她直直对上她后妈的视线,说完先前没说完的话,“你觉得你能够代替我妈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吗?”
“痴心妄想。”她缓缓地说。
门口传来一道又惊又怒的声音:“元元,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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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聂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女儿那些充满恶意的话全部落入他的耳中,包括她拿咖啡泼曹茗的惊人举动……他一直以为她没有再闹是因为她接受了曹茗的存在,毕竟这些年曹茗待她如亲生女儿,事事以她为先,为她考虑。
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改口叫曹茗一声妈妈,因着他违背诺言和曹茗结婚,他一直愧对这个女儿,所以他从没有强迫她,没想到她私底下竟然是这样对待他的母亲。
“元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聂林大步走进来,怒视着聂维芙,他从曹茗身边的女人手上接过纸巾,细细地替曹茗擦着头发上沾着的咖啡。
他看向在场的几个女人,面含歉意地说,“抱歉,今天不留你们在家吃饭了。陈姐,送一下客人。”
陈姐面露担忧地看了看聂维芙和聂林父女俩,随后带着几位客人出了别墅。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外面小院的人工小湖汩汩流淌,里面则是纸巾擦拭面部和头发的窸窸窣窣。
聂维芙冷眼旁观这对夫妻,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攥。
墙边的欧式座钟忽地摇晃钟摆,报时器发出沉闷的敲钟声音,对面那两人从狼狈中缓过神,曹茗握住丈夫的手,低声说:“对不起老聂,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