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起眉,昨天半夜明明锁了门,怎么还连带被子枕头一起被他抱过来?
“醒了?”他伸过手来想要揉她的头发。
聂维芙起床气没消,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片段涌上心头,她有些不耐烦,一把拍开他的那只手,指甲划在他的手背上,瞬间冒出血丝。
她的火气顿时消弭,眼眸定在他泛红的手背,虎口那一处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她默然,垂眸看了看她的手,中指的指甲不知何时断了一截。
沈礼面不改色,把她的晨袍拿过来放在床上,说:“你洗漱完下来吃早饭。”
他很快离开了房间,聂维芙坐在床上,眼神发愣,思绪放空,许久之后才猛然回神,连忙从床上起来,披上晨袍去卫生间洗漱。
全部弄完下来到主楼吃饭,沈礼已经吃完,陪老太太在庭院散步。
她快速地吃完,走之前小声地问黄姨:“黄姨,家里有创可贴吗?”
黄姨问:“你哪里伤到了啊?”
她连连摆手,随口说:“新鞋磨脚,我先备着用。”
黄姨哦了声,转头给她拿了一叠创可贴,“还要其他的吗?酒精棉片,碘伏要不要?”
沈礼在门口望过来,她赶紧把东西塞进包里后,出了别墅。
走到停车坪的一路全程无话,聂维芙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前头他垂着手上,远远的看不分明。
等坐上车,沈礼的手搁在方向盘上,她才重新看见虎口处的那一道痕,没再渗血,却依旧有些红。
聂维芙移开视线,右手伸进包里,摸到那叠创可贴犹豫了半天。
车子驶出别墅,沈礼转头看了一眼,眼尖地瞥见她伸进包里的手,问了句:“你要拿什么?”
聂维芙咳了下,默默地把手拿出来放在膝盖上,没有理会他。
他轻笑了声,微打方向盘驶入熟悉的街道,那泛红的虎口时不时地往她眼里戳,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车子停在美术馆门口,她打开车门,伸手到包里掏出创可贴往他身上丢,好似终于忍辱负重抛去一个烫手山芋,然后急匆匆地赶往美术馆大楼。
沈礼捏着那叠创口贴,看着她逃避不及的背影,脸上浮现淡淡的无奈。
——
范娴娴办完婚礼后提了辞职,流程走得很快,没招到人便让她交接离职。
她的一部分工作落在聂维芙身上,兜兜转转我,法国艺术中心的那个展览最后还是到她手里,她有股说不出郁闷。
忙碌一上午,全和合作的印刷厂商沟通公益展周边产品的问题,上次制作的帆布袋临时出了点印刷问题,可能需要她过去实地看下效果。
“聂小姐?哪位是聂小姐?”
她立即转过头,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红色制度的跑腿小哥,手上抱着一束鲜花,脚边是两箱冷藏盒。
聂维芙皱了皱眉,以为是崔漠又来给她找事,她心生厌烦,语气也不太好:“有什么事吗?”
小哥把一束白芍塞到她怀中:“这是您的花,这里还有三十杯咖啡和牛奶,麻烦您签收一下。”
办公室的同事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八卦着她。
她签收完东西,把咖啡和牛奶分给办公室的同事,抱着花回到办公桌前。
十支白芍中混着六支橘色郁金香,旁边还有一束绿绣球,花瓣上落着小水珠。
中央插着一张卡片,她拿起来随便看了眼,瞥见落款,差点惊到。
她还错怪崔漠那厮了……
她这头刚签收,手机便响起来。
聂维芙把卡片丢进垃圾桶,握着手机到外头接电话,刚一接通就说:“沈礼,你这么闲吗?”
他的声音掺杂着些许笑意:“收到了?速度挺快。”
“你这是向我道歉?”
“不是。”
聂维芙微抿着唇,默不作声,接着又听他开口接了下去,“元元,我是在追求你,你没看出来吗?”
聂维芙吓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一边,被挂断电话的男人脸上没半点不悦,手指抚着虎口的创口贴,眉眼间难得带上淡淡笑容。
应畅拿着文件进来让他签字,瞥见他的脸,脚步立刻顿住,不敢再往里走进一步。
他觉得从早上上班开始,他老板处于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听小王说老板还让她选购一束鲜花和几十杯咖啡,这该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
下午美术馆展览部开例会,交流本季度的展览情况。
开完会出来,聂维芙手机放在桌上,一个同事提醒她说她有电话打过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一通未接来电和几条未读信息,她还以为是沈礼发来的消息,点开一看,全是孟褀然的消息。
【小孟要加油:元元姐,我在你们美术馆附近,要不要下来一起喝个咖啡?】
【小孟要加油:很忙吗?我办完事不急着回去,现在在美术馆楼下的咖啡馆。】
【小孟要加油:呜呜元元姐,领导催我先回去了,下次有空我们再聚。】
聂维芙想到昨天那张照片,心说也许是巧合,编辑了一条虚伪客套话过去。
那头大概是忙工作,她没有回复,聂维芙随即把手机放在一边,心神不宁地在电脑前随意浏览素材网站,浏览了十分钟,一张都没看进去。
她没忍住,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寻了个小会议室给方旋打电话。
方旋倒是秒接,她还记得孟褀然是方旋的下属,说正事前特意问了句:“小孟没在你身边吧?”
方旋坐在办公室,奇怪地看了眼对面的孟褀然,当即捂住手机抱歉地说:“小孟你先位置上,我接完电话再找你聊。”
孟褀然不疑有他,起身走出办公室,关门前目光落在方旋的脸上,随即笑了笑,掩上门。
方旋靠在椅子上,回她:“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她是哪里人?哪个学校毕业的?”聂维芙忙不迭的问。
方旋好笑地说:“你查户口呢?你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你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聂维芙语气认真:“你先帮我看看。”
她催得急,似乎是要方旋立刻给她找,方旋无奈,起身走到对面的档案柜,找出孟褀然面试之前填的应聘表,大致翻看一遍。
“隔壁省的,本科是C大,2015级行政管理专业毕业。”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下来,没了任何动静,方旋还以为信号不好,喂喂喊了几声。
聂维芙气弱地应着,许久才重新开口问她:“表姐,你说小乐以前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可能?方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四个字。
第37章
方旋加以联想,脑海中出现一个荒谬的猜测。
怎么可能?她再次摇摇头。
“不可能。”方旋斩钉截铁地否认,有理有据讲事实,“沈乐要是有女朋友,他怎么会瞒着所有人?显然没必要瞒着别人啊。”
聂维芙心里也不确定,沈乐为人直率开朗,有什么说什么,情绪全都摆在脸上,他根本藏不住事。
那次托她买手链,他敞开着说是送给一个学妹。
她挑了不同价位的几款品牌手链发给他,他直接挑了最贵的那款白贝母五花手链。对于他来说,价格高低只是数字大小的区别,但三四万的手链对于收礼物的人,显然不是普通交情。
聂维芙心中踟蹰,“话是这么说,但太巧合了……”
因意外过世的男朋友、左右相连的大学、同款手链,以及孟褀然发在微博上似是而非的话……然而当年沈乐过世,他大学里的辅导员和班上要好的同学都过来参加悼念,没有谁主动提起过沈乐有女朋友。
“姐,你私底下帮我试探性地问问,别太明显让人察觉出来,如果真是女朋友,人都追到这里,还不太好办。”
她有些苦恼,脑子飞速运转,已经在思考沈家人知道后的反应。
方旋啪地合上那份应聘表,说:“行了,别胡乱瞎想,我打听看看。蔚蔚今天白班,晚上去会所潇洒一圈。”
聂维芙应了声,高高兴兴握着手机回办公室,她急需找有经验的闺蜜聊一聊昨晚的表白和她的心路历程。
方旋挂了线,再次翻开眼前的这份应聘表,又找出当时孟褀然投的简历,其实看不太出什么。
要不是聂维芙今天打电话过来,她压根不会把沈乐和孟褀然联系到一块儿。
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百叶窗,隔着透明玻璃望出去。开放式的大开间办公室,其中就近一块区域是人事行政部门,孟褀然就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凝眉盯着电脑,手指不停地敲着键盘。
她是今年年初刚入职的员工,刚毕业的小姑娘没什么经验,也谈不上工作能力好坏,方旋对新进来的员工和实习生没有太高的要求,一个人品,另一个态度。
但孟褀然不同,满满当当一页实习经历,甚至放弃了隔壁省的五百强企业offer,来到南城这座陌生的城市。
方旋对她的印象深刻,因为面试的时候她问过一个问题,她放弃机会来到南城的原因。
孟褀然很诚实,直接表明她男朋友在南城,当时方旋以为又是一个为男友奔走他乡的女生,综合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录用了她。
若她和沈乐真有关系,方旋不免要怀疑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比聂维芙想得多一些深一些。
一个巧合或许是巧合,多个巧合便是人为,人心捉摸不透,谁也无法保证能看透别人的心。
然而她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
聂维芙回到办公室,飞快地处理完待办事项。手机收到沈礼的一条消息,他要开一个跨国会议,结束时间不确定,恐怕来不及接她。
聂维芙乐得他不过来扰乱自己,收拾东西下班打车去会所。
路上接到谢三儿的电话,语气颤颤巍巍地向她请罪,请罪了半天,终于在最后说出这通请罪电话的真正意图:“那啥,老崔又得去临城坐镇,这次估计没个两三年回不来,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他说想和你聊聊。”
聂维芙眼也不眨地直接拒绝:“谢三儿,合着你现在是崔漠的代言人了啊?事事以他为先,我看他是你真爱吧。”
谢三儿嘿嘿干笑两声,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们俩有戏才撮合。”
语气倒是理直气壮,让她差点儿误以为是她的错。
“没戏,一辈子都没戏,下次别当这种惹人嫌的媒婆。”
谢三儿委屈兮兮地哦了声,挂之前仍不死心地问:“你真这么绝情啊?他后天就要走了……”
聂维芙烦死他,不听他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打车到会所,赵经理提前在包间准备了牛肉火锅,和一排冰啤,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知道要喝酒,但她不知道要喝这么多。
赵经理在一旁低声解释:“这是方小姐吩咐的。”
聂维芙装作没瞧见比那一排手掌高不少的玻璃杯,挥挥手,先进了包厢煮火锅。
十分钟后,方旋和明蔚一前一后进入包间,后者刚进来,也不关门,一脸愧疚地坐到她对面,手掌合十向她忏悔:“元元,我对不起。”
聂维芙搅着调料盘,手一抖险些把辣椒面丢进里面。
包间门口人影晃动,聂维芙随意一瞥似乎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再看向明蔚,垮下脸指着门口,解释:“谢三儿给我电话问我有没有约会,我没把住嘴,把你交了出去。”
明蔚立刻举起两根手指指天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谢三儿这厮在套我话,不然我肯定不会告诉他的。”
聂维芙擦擦嘴,看向门口,努了努嘴:“在门口?”
她提高音量唤了声谢三儿的大名,门口下意识地应着,探身进来瞧她,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尴尬的笑了两声,他立刻去扯另一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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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里只剩下她和崔漠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一只煮沸的火锅。
她甚至有闲心思考,万一崔漠对她欲行不轨,她把这盆火锅泼过去算不算是自卫。
隔着蒸腾热气,崔漠开了口,声音混在咕噜咕噜滚烫的水声,还是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我后天的航班去临城。”
聂维芙夹起一块虾滑在味碟蘸了蘸,不置一词。
“去年你吵着说过不下去要离婚,这才几个月,你就改主意了?”
聂维芙冷嗤一声:“女人的话你也相信?看不出来崔少还是个纯情小男孩。”
崔漠捏紧垂在身侧的手,沉默许久,还是没忍住:“你确定不是因为愧疚?”
聂维芙微变脸色,直直地盯着他,捏着筷子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几年在她心头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此时却被他硬生生用一束刺眼强光戳破阴影下的伤口。不管再多的努力,还是会有人冷不丁地提醒她,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崔漠瞧见她这副模样,自觉失言,立刻向她道歉:“对不起。”
她放下颤着的筷子,伸手拿了一杯冰啤灌下一大口,然后双手交叠压住,才勉强平静下来。
“我和他的婚姻,你恐怕没有质问的资格吧?”她把一杯冰啤推到他面前,“其实该说的那天晚上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上你,你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被人说男小三挺难听的,虽然你也没这个机会成为我的小三。”
她仰头喝完半杯冰啤,“就这样吧,这杯我祝你在临城大展拳脚,我们俩也别联系了。”她看了眼,加大力度添了句,“我不想他不高兴。”
崔漠脸色一冷,望向她,像是在研究她这话的真实性。
聂维芙大大方方回视。
崔漠离开了包间,连带着在门口张望探听八卦的谢三儿也被他揪了出去。
方旋和明蔚其实也在门口偷听,但隔着一道厚实的门,隔音效果极佳,她们并没听到什么,此时四只眼睛盯着聂维芙一人涮火锅喝啤酒,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