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来,拎着衣服下了车,车那头的沈礼听到动静后,当即掐了烟,在旁边的灭烟石子上碾了碾丢进垃圾桶。
“进屋吧,早上我带你去医院。”他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风衣,带她进屋上楼。
聂维芙这一趟刚睡过,自然毫无睡意,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谈事情,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奶奶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我刚陪她做过心脏检查。”
沈礼在床边换睡衣,听到她的声音,扣纽扣的手指微微顿住,全部扣上后才转过身,说:“其实我是想明天再告诉你,免得你生一晚上的气。”
聂维芙满脸困惑,熬过夜的神经微微迟钝,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趟上了床,关上床边的落地灯,“是孟祺然找奶奶说了些话。”
不用他说,她也能猜得到孟祺然会说些什么,她的脾气瞬间上来了,不等爆发,沈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过来,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怀中带。
“明天再说,先睡觉。”他说。
聂维芙忍了忍,脑袋被他按在怀中,差点断了气,她推开沈礼,来不及追责,老话重提:“我不是早和你说过吗?怎么还让她见到老太太?”
沈礼闭着眼睛,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擅作主张把她搂进怀里,下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声音透着一股将睡未睡的困意感:“谢谢你把我看得无比厉害。”
聂维芙想到他凌晨三点多过来接她,也没好意思再闹他,寻了一种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中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沈礼兑现诺言,带她去了医院。
车子驶到医院停车场,下车前,他事先给她打了预防针:“老太太情况不太好,所以脾气有点影响。”
她心里挂念着老太太的身体,敷衍着点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们去的是明家的医院,这次老太太身体出事,明蔚的父亲全程陪同参与,找了最好最权威的科室医生帮忙照料老太太。只是老太太年纪已大,这些年病情反反复复,她的身体状态也随之越来越差,这次又被刺激地心绞痛犯了病,情况不容易乐观。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安静到周遭一切石化一般,其中一处病房门口的休息椅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身姿一动不动,双肘撑在脸庞两边,目光空空落在脚下一处地砖,似是在研究那块纷繁复杂的图案,而脚边放着一束百合。
远处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脸上略微茫然地看着来人,视线落在慢慢走近的这对男女身上,她的神情恍惚,看到那张熟悉得出现在梦中的脸,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哪里。
下一秒脸颊已挨了一巴掌,迅速地泛红发烫,疼痛感让她迅速地回神,她的眼神转瞬冰冷,昂着头看向聂维芙。
“现在你满意了?”聂维芙的声音像是覆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一双杏眸直射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她走近一步,那只打人的手当即被身侧的男人紧握,微疼的掌心被大一倍手掌紧贴,不让她挣脱开来。
孟祺然低垂眼眸,视线定在眼前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与其说是交握,不如说那只宽大的手掌叩着另一只手。
她勾起唇角冷冷笑着,抬头对上那一道视线,开了口:“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吗?当初死的那个人怎么不是你?”
聂维芙眼神微变,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话,却被沈礼挡在身前。
“孟小姐,我们沈家的事不是你这个外人可置喙的。现在老太太因你生病入院,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惹人嫌,在家自求多福保佑平安。”
沈礼语气平淡,眼神也淡得像是在看陌生人,他说完话,对面的孟祺然脸色发白,抖着嘴唇想说却说不出口。
沈礼握着聂维芙的手让开一侧,“带上你的花,请回吧。”
孟祺然脸色黯淡,怔怔地望着他的脸,但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他身侧的那个女人,眉目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掩住眼底情绪,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百合,拖着步子往电梯出口走去。走到尽头,她回头张望,窗外的一束阳光斜斜照入长长的走廊,落在那道修长的身影,仿佛在周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收回视线,踏入电梯口。
走廊另一侧,沈礼推开病房的门,随即轻轻掩住。
这是套间病房,最外侧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厅,黄姨站在斗柜前倒水,见到他们进来,视线在聂维芙身上略作停留,随即压低声音说:“刚醒。元元昨晚回来的?”
聂维芙点点头,说:“我去看看奶奶。”
黄姨当即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地说:“老太太要是和你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她心里还是很疼你。”
老太太躺在病床已经醒了,听到声音抬了抬手,手上挂着输液针,嗓音压得低低的,有些虚弱,她唤了声:“小礼。”
沈礼立刻上前,握住老太太干瘦的手,弯下腰问她:“奶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太太视线一顿,移到他身侧的聂维芙身上,眼神微微一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挺好,元元也来了啊。”
聂维芙走到床边,伸手过来想握住老太太,老太太像是没见着似的,转而对她身旁的沈礼说:“小礼,你过来帮我把床摇起来。”
她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手足无措地干立在床边。
沈礼暗叹一口气,搂了搂她的腰以示安慰,上前帮老太太摇床板、垫枕头。
聂维芙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沈礼说的那句话,老太太的脾气恐怕只是对她一个人。
老太太的气色黯淡,说不到几句气便有些微喘:“小孟那姑娘……你爸爸去查过她的身份,家里也是有条件的,为人没什么问题。”
“她为了小乐跑到南城,你也别为难她,总归还是我自己不争气,因为几句话就犯了病。”
“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要是有困难,你帮帮她……”
沈礼等她说完,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牵着聂维芙。
“奶奶您好心,所以不计较她的所作所为。我也可以念在她和小乐谈了两个月的恋爱,不追究她,但是要我把她当成自家人和朋友帮她,奶奶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他似是开玩笑一般轻笑着说,语气恰到好处。
老太太叹了口气,抬抬手:“罢了。小乐已经不在,你们俩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护士推门进来给老太太换药,两人退在一侧,静静地站着。
沈礼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掌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转过头,发现她面色无异,只是抿着唇,眼神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护士换完药,老太太闭眼躺在病床,先前说了那么多,此时也没什么力气再说。
两人没待太久,很快离开病房,临走前黄姨跟着出来悄悄和沈礼说:“这几天,元元先别来医院了。老太太被那个姓孟的煽风点火说了那几句话,存了心结。我看元元心里不好受,你多安慰安慰,让她别被影响了。”
沈礼朝不远处的那道身影瞥了眼,点点头说:“这些日子辛苦黄姨您了,那个女人如果再来,您直接赶她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晚上
第48章
医院有黄姨和护工照料老太太,倒也不必要日日过去陪护。
沈礼开车先送她回御景邸,然后再回公司处理工作。
他发现这来来往往,除了在医院病房外的那一巴掌,其余时候聂维芙没怎么说过话,反常极了,就连此时回家的路上,她蹙眉凝目,望着前面车子的示廓灯,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纤细手腕戴了一根松松垮垮的手链,手指微微一勾,链子勾在他的指间。
“在想什么?”他明知故问道。
聂维芙倒不是不理人,闻言收回那道空空的视线,淡声回道:“没什么。”
沈礼说:“骗人。”
是在骗人,她甚至想骗过自己,当年没有过任何意外,逝去的那个人也还存活在这世上。
“别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谁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因为那场意外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沈礼说着寻了一个位置,把车子停在路边,“出来前黄姨告诉我,让你不要把老太太的反应放在心上,她知道你心里会不好受,让我好好安慰你。”
“我知道……”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深远地望向路边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时间过去这么久,该看淡的确实该看淡了。”
她回过头冲他笑了笑,“你放心,我是真的没事。奶奶平时对我怎么样我清楚,我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小乐已经不在,我们家都应该好好生活下去。”
沈礼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的石头落到半空,却没彻底松下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和我好好过日子。”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放下,转而提起黄姨的嘱咐:“这几天你先别去医院了,好好在家里休息。医院有黄姨和护工在,医生也会全程看护,不用太担心。”
聂维芙明白他的意思,老太太不想见到她,她不去医院免得扰人扰己。
“我知道了。”她淡淡回道。
沈礼不放心地牵了牵她的手,重新启动车子送她回家。
沈礼走后,她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箱。
这次她在林木镇只待了两天,东西原模原样未动过,重新归置原位后,只剩下一包小超市购物塑料袋装着的一大包东西。
她沉吟片刻,找出秦老师发给她的电话,先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没人接。打不通大明星的私人电话很正常,她转而又发了一条说明短信。要是被诈骗短信忽略的话,她琢磨让她在曾格经纪公司的小学弟交给他。
电话没回,短信在一个小时候回复过来:【聂小姐您好,您方便的话,我们在柏木路的奇风娱乐公司旁边的咖啡馆见面,您看这样可以吗?】
看这回复的语气和内容不知道是本人还是助理,聂维芙没多纠结,当下约定见面时间。
中午随便吃了点水果,吃完她换了身衣服,戴上那包东西,下楼开车出去“交易”。
柏木路的奇峰娱乐是娱乐圈里新发展起来的娱乐传媒公司,规模虽不比其他老牌经纪公司,签约的艺人也不甚多,但这家公司或者说他们培养和挖来的经纪人有着仿如魔术师一般的双手,打造出一个又一个前途无量的爆红新星。
偶像曾格便是其中之一,短短三年时间,把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淳朴大学生,捧成众人皆知的爆红流量偶像。
聂维芙原先以为曾格会让他的助理过来拿,因此只是随便挑了个空位坐着等人。
十分钟后,距离约定时间还差三分钟,咖啡馆的门口传来丁零当啷的清脆声音,有人推门而入,晃动了挂在门上的欢迎风铃。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高个儿男生进来,眼神四顾,最后落在中间的其中一处长桌上,他摘下口罩和平光眼镜,走了过去,礼貌地询问道:“请问是聂女士吗?”
聂维芙转过脸看向他,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讶,只是不等她开口,曾格又立马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话落,视线再次转向咖啡馆室内寻找。
聂维芙点了点桌面,说:“没认错,是我发短信给你的。”
曾格回头,啊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料到,“我以为……”
聂维芙点点对面的座位招呼他:“先坐下再说。你如果怕被拍到,我们换个位置。”
曾格有些腼腆,脸上立马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他摇摇头说:“不用了,这里不太会有人拍。”
两人不是来认识来叙旧,聂维芙也深知对方敏感的身份,当即把曾妈妈托她的递过去。
曾格当着她的面拆开看了看,一双他妈妈给他织的护膝关节套,一叠他弟弟给他写的信,还有一堆家里的特产和腌制品。
“谢谢您。”他真诚地向聂维芙道谢。
男生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眸清澈明亮,里面含着诚挚笑容。
聂维芙对帅哥很有容忍度,尤其是这么讲礼貌的小鲜肉,她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先前以为我是个四五十岁的女士?”
曾格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认真地回道:“秦老师以前和我说起过您,说您帮助我们学校重建,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大好人。我一直以为您的年纪和王校长差不多大……”
原来她在这位大明星眼里,是等同于王校长的聂阿姨。
“现在知道我多大了吧,你也不必一口一个您。”她低头搅了搅咖啡,“东西交给你了,你有事先走吧,以后若是有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念在她比他大几岁,她多说了一句:“这个圈子名和利来得很快,别被那些浮云之物所迷惑了双眼。”
曾格点头,起身后郑重其事地向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聂维芙被他吓了一跳,起来避开的时候,他已经戴上口罩和平光眼镜走向门口,她生出几分无奈。
她好像真的被他当成大好人一样感谢鞠躬。
聂维芙在咖啡馆一直坐到日落时分才回去,临走前她提了一盒四寸芒果鲜奶蛋糕回去。
手机早已没了电呈关机状态,上车之后把手机充上电,随手一丢,踩油门快速驾车,和晚高峰下班的车流遇上后,渐渐地停下来,慢吞吞地亦步亦趋跟在车屁.股后头。
车子路过嘉汇国际—好久没回的一个家,她驶进地下车库,拎着蛋糕上了楼。在电梯里给黄姨打电话,询问老太太的状况。
老太太卧病在床,一直在挂点滴,下午沈礼的妈妈过来看望了一趟,和沈礼的父亲正好碰见。
“奶奶有没有提到我?”
黄姨回:“没有。”怕她有想法,又补充解释,“老太太下午一直在睡觉,也就换药的时候才醒过来几次。”
聂维芙有些失落,却也没表露出来,和黄姨说了几后挂断电话。
微信突然多了几十条消息,没等她点开看新消息,方旋的一个电话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