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维芙眼神微愣,在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后的时候,她蓦地反应过来方才那话,气得憋出一句骂人的话:“沈礼大王八蛋!”
这几年骂来骂去,也没见她骂出新花样,沈礼在衣帽间挑挑拣拣,挑出一件棉质短袖兜头套上,再出来时,房间里已没她的身影。
聂维芙被他气得去楼下的健身房消食,独自在房间里跑了半小时的步,又做了半小时的瑜伽。她在心里估摸着这消耗的能量,慢吞吞地上了楼。
那人正靠在床上看平板,鼻梁上像模像样地架着一副细边框眼镜,听到推门的动静,他似乎没反应,凝眉盯着平板上的东西。
聂维芙心道无聊,甩上门拿上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床上那人仍旧保持原来的坐姿,像是石化的雕塑一动不动。
聂维芙暗自撇撇嘴,三两下跳上床,床垫颠簸起伏,隔壁床友瞥了她一眼,扯了下脚上盖着的薄被。
她故作不知,在一侧躺下来,伸手关了床头灯。
片刻之后,隔壁床友也有了动静。卧室蓦地陷入一片黑暗,枕头上似乎沾染了些淡淡的橙子清香味儿。落地窗打开了一条缝,月光顺着缝隙悄然洒落一地银辉。
空气中浮尘飞舞,透着几分柔和与暧昧,只床上界限泾渭分明。
耳旁似乎空气流动,聂维芙蓦地睁开眼,转过身正对着身侧的男人,声音中藏着一丝警惕:“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带你运动?
第5章
略微僵硬的嗓音蓦地劈开一室沉默,身前的那只手仿佛也顿住半空,聂维芙的心怦怦怦跳动,身体不动声色地往边缘挪动,手却紧紧地捏住枕头下的手机。
要是他敢欲行不轨,她能立马拿手机给他开了瓢。
“不干什么。”沈礼在黑暗中探过身,似乎从她那一侧床头拿了个东西,再躺回到床上。
借着黯淡的月色,她偷偷地扭过头看见他的动作,他在往头上戴一个似乎是眼罩的玩意儿,她忍不住轻嗤了声。
沈礼没侧头,声音轻轻巧巧落入她的耳旁:“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话落,还顺带一个充满嘲讽的嗤笑。
聂维芙被他噎了下。从三年前结婚以来,她和沈礼在床上只有井水不犯河水,以及互相鄙视并且对对方的身材表示不屑这三种状态。
但未免她在沈礼面前的气势落于下乘,她同样报以一声嗤笑:“我以为你病糊涂了。”
沈礼没搭理她,稍稍侧过身背对着她,一副我懒得和你说的姿态。
聂维芙撇撇嘴,这会儿思绪清醒,也就想起先前忘了说的事,手指放在身侧,百无聊赖地点着床垫,她随口扯出其中一个话题:“黄姨刚才过来说奶奶下周三体检,你去不去?”
沈礼不知是不想和她说话,还是真的睡着,对她的话没半点反应。
她也没什么好耐心,见他不答,毫无顾忌地伸手戳着他的背脊。
“沈礼,你能给点尊重吗?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沈礼转过身,摘下头上的眼罩,眯着眼瞧她,慵懒地嗯了声。
他背对满地月光,脸庞隐在阴影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颀长的身躯侧卧在床沿,被一片银辉覆盖下渐渐驱赶那一层冷硬。
聂维芙避开他那道恼人的视线,气闷地挪到最边缘,继续说,“还有你出差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奶奶打电话了?奶奶突然记起你,说你怎么不往家里打电话了。”
空气忽地沉寂下来,仿佛一粒声势浩荡往那湖里投入几枚石子,咚咚咚几下后,然后再无反应。
聂维芙偏头靠在枕上,眨眨眼,那些话在舌尖翻来滚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奶奶如果一直把你当成小乐,怎么办?”
她其实还想问,他们俩的这场无实婚姻还有三个月即满四年,他们是不是还得继续互相配合他演戏给长辈们看?
“有谁不是?”沈礼重新戴上眼罩,语气极淡地说,“我看你有时候也认错人。”
聂维芙一愣,继而生气地澄清:“你别骂人,我分得清你和小乐。”
沈礼意味深长地哦了下,“原来你还分得清?我以为你还像读书那会儿,扯着我的手在我耳边骂沈礼狼心狗肺王八蛋。”
聂维芙脸色渐红,心虚地微微烫起来,好在是个漆黑夜晚,她的表情再怎么不自然,沈礼那厮也看不见。
这想法刚落地,身旁的男人动了动,猛地转过身对着她,她心虚地捂住脸颊,然后发现他戴着眼罩根本没看见她。
“你自己演技好还要赖我,那会儿你家所有人都没发现,连小乐的老师和同学也没看出来。”聂维芙辩解说。
她哪知道他们兄弟俩喜欢搞角色扮演的游戏?沈景辉和高芳霭早年因性格不合离婚,离婚前说定夫妻俩每个人各带一个孩子,哥哥跟着妈妈离开了沈家,而弟弟则留下来跟着爸爸。
虽说是离了婚,但也是好聚好散,离婚后还有来往,高芳霭每年都会让沈礼回沈家过年、过暑假。
聂维芙把人认错的是那一年初二开学,兄弟俩不知道是不是被电着了脑子一抽,仗着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互换身份前往对方的学校体验彼此的生活,最后愣是谁也没发现,她还在某一次放学途中,在“沈乐”面前狠狠地谴责他哥在暑假里的行径,用的词儿就是沈礼原模原样复述出来的那几个。
她开始不知是在正主面前说正主的坏话,后来还是沈乐说漏嘴他们兄弟的把戏,她才猛然想起这一遭,从此以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寒暑假都不愿去沈家玩,唯恐沈礼报复她。
许久没有动静,她又偏了下脑袋望过去,他安静平躺在旁边,胸口处微微起伏,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聂维芙回过头,重新闭上眼睛,慢慢地放空意识,仿佛漂浮在无人可依的大海,游游荡荡。
窗外月色渐明,不断地拉长投在地上的树枝倒影,微风吹皱空气,枝头稍稍摇晃,连带着地上的投影也在晃动,唯有房间里的人在这夜色下,沉浸在朦胧迷离的梦境。
聂维芙在老宅一直都睡不好,像前一晚那样做了个好几个梦,这次倒不是连环梦,只是在梦入高.潮时,意识猛地抽离,使她回到现实生活中。
第三次睁眼的时候,窗外天色露出一线鱼肚白,墨黑色的画面被一道白光割裂开来,直到天光大亮。
她没有睡回笼觉,瞥了眼床上的另一人,穿了衣服走出房间,在楼下的健身房练了大半小时的晨间瑜伽。
她练完瑜伽上楼打算洗澡换衣服,正好碰见沈礼从卧室出来,他看见她的时候,脸色似乎微微一愣,好像是没想到她会起那么早。
聂维芙得意地轻哼一声,甩着她扎在脑后的头发,走前还不忘损他一句:“哟,看来睡得很不错啊。”
“是不错,难得遇上一回有人睡觉老实。”
聂卫芙耸耸肩,回到卧室洗澡换衣服。
半个小时后她坐在主楼的餐厅里吃早饭,老太太和老爷子也坐在餐桌前,老太太正在说老爷子挑食,这么多年来依旧这不吃那不吃。
老爷子闷不吭声,面色如水沉静,任由老伴儿念叨,聂维芙听着听着瞬间起了小心思,拿起筷子夹了块水果玉米,好心地放入沈礼的碟碗中,下一秒果然看见他皱了皱眉,把碗里的玉米挑出来放在一旁,并不打算碰它。
“怎么?你不吃玉米啊?”她明知故问地说。
老奶奶的话题蓦地一转,转到他们俩身上,“你们俩别像你们爷爷一样挑食。对了,我有一个老友是有名的中医,我帮你们预约了他的号,下午你们过去看看医生调理身体,提前为你们要孩子做点准备。”
聂维芙一怔,张张嘴,弱弱地说:“奶奶这就不必了吧?”
“你们年轻人现在身体都亚健康,就算不是要孩子,让他给你们调理身体也好。还有你们过去的时候帮我把东西带给他。”老太太说着指了指墙边堆着的几盒礼品。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沈礼随口插了句:“奶奶,现在医生不给收礼收红包,您别破坏您朋友的规矩。”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什么礼?这是他托我帮他带的。”
沈礼:“……”
聂维芙的手机来了几条新消息,工作群临时有任务派下来,还特地圈了她。
她回了个好,时间凑得好的话,正好可以逃掉这次中医行。
“奶奶,我这边临时接到通知,要去机场接个人,我先走了啊。”
老太太啊了声,有些不高兴地抱怨了句:“你们美术馆怎么周日都不让人休息?”边说着边让黄姨给她装点吃的。
“从法国来的重要人物,我负责接待,也算是为国争光。”聂维芙开玩笑地说,她接过黄姨递过来的盒子,拿起包走人。
老太太在后头提醒:“那你别忘了下午和小乐去中医馆,就在曙光路那头,你们早点去。”
聂维芙脚步趔趄了下,只得挥手表示听到了。
她刚走出门口,沈礼也跟了过来。
“我和你一起走。”
聂维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车库,余光瞥见他往另一边走去,然后他像是没看见旁边的那辆车,径自拉开她车子的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聂维芙:“……”
她冲隔壁扬下巴说:“你的车在那儿。”
沈礼连眼风都没扫过去,闭上眼睛淡淡说:“你把我送到星港大厦的星巴克,应畅会过来接我。”
你真是我的二大爷哦。
聂维芙捏紧方向盘,努力克制自己口吐芬芳。
-
一路开车,聂维芙一句话都没说,板着个严肃脸,看都不带看身旁的男人。
沈礼也不是话多的人,从上车到下车,全程闭目养神。
她把车驶到星港大厦,像是交接什么一样,把人交出去,关上门。车子嗖得一下,在风中疾驰而过。
应畅刚接到老板,有些莫名地看着那辆车子,随即问他老板:“老板,你和聂小姐又吵架了?”
大清早火气那么大,车门都没关严实,开得像F1赛车一样绝尘而去。
沈礼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说:“她急着为国争光。”
应畅:“啊?”
这又是什么梗?
第6章
急着为光争光的聂维芙驶过一个路口,便把车子慢慢停下来。气耗得没了,车速自然降下来,然后慢悠悠地开到机场,在接机大厅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才终于把几位外国贵宾接上。
南城美术馆与法国那边的文化中心每年都有不定期的合作交流,下个月月中在南城美术馆会举办一场著名法国画家艺术家勒罗伊的个展,其作品部分是复制品,另一部分会从法国文化博物馆空运过来进行展出。
聂维芙因为在法国留过学,精通法语,所以这次接待的活儿落到了她的肩上。这几位外国贵宾的行程原定于下周二才到南城,但勒罗伊先生临时起意,想提前几天到南城感受中国传统文化,所以和他的艺术经纪人急急忙忙飞过来,甚至连个翻译都没带。
聂维芙在机场把人接上,和美术馆的同事汇合后,驱车驶向酒店。法国人这次第一次来到中国,过来前特意做了详尽的攻略,把这提前两天的行程安排满满的,各处景点、各色美食全部安排到位。
聂维芙抽空瞥了眼那张行程表,六点出发,十点回酒店,全程犹如暴走状态,她顿时头大如斗。
她打算自费请一个懂法语的导游过来接待这三位贵宾,一定让他们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趁着那三位贵宾去酒店房间放行李的间隙,她托朋友找了一个双语导游,加上导游的微信,把那份行程安排拍照了过去。
那头随即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
聂维芙怕人望表生逃,立刻转了一部分的定金,并约定第二天见面时间,才松了口气。
聂维芙和同事带那三位贵宾去酒店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午饭,全程尽职尽责,吃完一顿火锅,又在附近逛了一圈,最后把人送到酒店休息。
同事的家就在附近,先回了家。聂维芙还不想动,坐在酒店大厅玩手机。
应畅的电话打了进来,那头的语气小心翼翼,仿佛唯恐惊到她:“聂小姐,您忙完了吗?”
聂维芙一个激灵,困顿渐消,懒洋洋地回道:“找我有事啊?你们老板呢?”
“老板就在我身边,刚从医院挂完水回来。”
聂维芙哦了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手机,“到底是你找我有事,还是你们老板找我有事啊?你们老板有事让他自己打给我。”
“您好像把他拉黑了。”
聂维芙这才想起来她把沈礼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入了黑名单,她没什么心虚地笑了笑。
应畅用词极其稳妥,说完话他特意瞧了瞧老板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继续把话说了下去:“老板说您如果忙完的话,我开车过来接您,如果没有忙完,您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聂维芙有点累,正好有人想过来接她,她懒得再开车回家。所以她也没问什么事,报了酒店地址让应畅过来接她。
车子就在附近,十分钟后,聂维芙坐上了车。
这回她没挑,坐在车子后座,坐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瞥到沈礼放在身侧的手,视线在手背上随即停留了几秒。
手背青筋纵横交错,微微凸起,细小针眼浮在这上头,亏得她眼睛不近视才瞧得见。
她不由得看向沈礼,他靠在一个椅背上,眼神虚虚落在前方,上挑的眼尾捎带一抹淡漠与清冷,薄唇微抿,眉头微蹙,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烦躁。
“去哪儿啊?”她随口问道。
应畅没说话,打着方向盘,把车子驶向路中央。她身侧的男人主动开了口:“曙光路上的中医馆,奶奶下达的任务,”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聂维芙脸色微僵,当即握住车门把,“应畅你停车,你送你们老板去看老中医。”
沈礼转过视线,随即抬手一颗扣上手腕间的袖扣,语气云淡风轻:“那我和奶奶直接说,你不愿意过去。”
话落正好扣完两颗袖扣,他重新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提醒道,“应畅,你把车靠边停,她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