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涯摇头,无所谓道:“其实我并不确定写过没有,不过就算没有也无妨,回头再往上添两笔就是了。”
井双灯:“……”
行叭,你是作者,你说了算。
自上方垂落的藤蔓类植物仿佛一重又一重看不见尽头的帘幔,绿到最浓处,竟成了一种近乎于死寂的纯黑,这些挂络在半空中的繁复障碍能减缓小真人们前进的速度,却无法对飞涎鸟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它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高速,穿纵过青萝的缝隙,飞驰着向越知涯等人掠来。
——这片区域里的飞禽都被逐渐吃光了,它总得找些别的食物。
杨客信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的修为固然已经臻至金丹,也有信心将飞涎鸟击杀,毕竟这只妖怪的修为换算成人类修士,也不过刚到筑基期,但周围还有那么多缺乏经验的师弟师妹,只希望他们待会能保持足够的镇静。
深吸一口气,杨客信决定让褚冉负责看护其师弟师妹们,由自己单独上前应战——
“木成樊圃,弗以穿行,令!”
新生们没给杨客信调度部署的机会,秋梦刀一只手按在巨木之上,口中低声颂念,下一刻,那些攀援着树干生长的藤蔓就像是苏醒了一般,互相聚拢,自动编织成一个带着细叶与根须的柔韧牢笼,将飞涎鸟包围在中间。
飞涎鸟发出一声高昂锐利的鸣叫,它的翅膀重重扫在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上,发出了类似于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
秋梦刀的脸色有些发白,很明显是灵力被一次性抽取得太多。
于此同时,陆璧也竖起手指,目光微垂,轻声颂念:“水御流波,召準(zhǔn)敕下,急急如律令!”
空中不断凝结出绳索般的透明水流,畅意而轻盈地一股股向飞涎鸟的所在涌去,陆璧有意识的将水驱向妖怪的口鼻之处,但每每尚未接近,就偏离了既定的目标。
“风。”
飞涎鸟是妖怪,它的身体周围有无数风刃在盘旋。
杨客信抬起手又放下——既然目前的局势还算平稳,那么尽量让年轻人在实战里积攒点经验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按照崇吾派的一贯风格,不死人就不算出事。
“哗啦——”
伴随着裂帛般的刺耳声响,飞涎鸟愤怒地撕碎了藤蔓围成的屏障,杨玥莹毫不犹豫抽出珊瑚鞭,一道火光就顺着鞭稍的轨迹,利箭般飞驰而出:“火去,疾!”
合适的法器能有效提升术法的威力。
朱红的光芒印在少女的脸上,竟显出三分飞扬的冶艳之色。
某种羽毛被燎烧过的气味弥漫在树林当中,杨客信一句“尽量别在山林里使用火系法术,当然想要同归于尽的可以无视这点”刚说了一半,就看见半空中的火光迅速变暗,直
至熄灭。
杨玥莹点头:“师兄不用担心,对于法术造成的火灾,我现在已经很有经验了!”
杨客信:“……”看来这位师妹在劝进堂和南浦云里都有过很精彩的经历。
火系法术杀伤力大,缺点是有时会失去控制,幸好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以陆璧为首的稳重派学生孜孜不倦的驱使着水流,攻击飞涎鸟的同时,也顺便把燃烧区域控制在不会引火烧山的安全范围以内。
杨客信抱着胳膊在一边旁观,那些能够把水流操纵成箭矢或者绳索的年轻人姑且算是对飞涎鸟造成了一定影响,表现出落雨形态的可能是比起战斗而言,更愿意怀抱着一颗滋润万物的和平之心,至于将水团坠点落实在距离目标一丈开外的学生,应该很快就能在术法考试的重修测验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经过半刻钟实习为辅重在参与为主的激烈战斗,来自仰天坪的新生们成功惹怒了飞涎鸟,后者张开鸟喙,喷出一股股带着淡淡腥臭气的涎液。
“遒肃其骨,令!”
涎液同样是液体,沈鸿鱼灵活地省略了前半句法咒,直接将涎液冻成了大大小小的冰碴子,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杨客信点头:“年轻人思路还挺灵活的。”
凝水成冰的法术对大部分新生而言还有些超纲,但同窗里从来少不了会提前预习后续功课的上进份子,陆璧迅速从沈鸿鱼那里得到思路,把操纵的水箭改成了冰箭。
“……”
最好的防守从来就是攻击,朝妖怪喷水,就算被一翅膀扇回来,也顶多算是把沐浴和洗衣服的时间提前合并到了一个不合适的地点,但扇回来的要是形状锐利的冰块的话,就很让包围飞涎鸟的小真人们为自己之前在轻身术上的集中锻炼感到庆幸。
飞涎鸟力气极大,碎冰飞驰之时,竟带起了锐利的破空之声,越知涯胼指点去,轻声:“禁其行。”
“彼诸不良,止于丘阿,令。”
“停驾不驱,滞于樊圃,急急如律令!”
为了避免年轻人被反弹的碎冰伤害,及时做出反应的不只有某过去式人仙,还有井双灯与杨客信。
他们三人在咒语上的选择,完美体现了仙门术法的多样性。
杨客信看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提醒:“你的法咒很不规范。”
——从感受灵力,利用灵力修炼,到可以顺利驱使灵力,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从课堂上千奇百怪的意外就可以看出,对于初学者而言,他们的施法状态是非常不稳定的,所以在实践中,必须遵循一些既定的规则,比如结尾时的“急急如律令”,当然等到足够熟练以后,可以简化成单字,所以杨客信对井双灯没意见,只专门把越知涯拉出来教育。
“青帝曾言,初学者在施法上不可过于随性,否则容易误人误己。”
道理很对,师兄的语气也足够语重心长,但联系起出发时的叮嘱,越知涯还是赶紧开口,没给对方把扣除实践分数的意图给表达出来的机会:“我看碎冰已经被师兄给停下了,就没把法咒念完。”
杨客信恍然:“咦,原来是这样。”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你选择的法咒太简单了,所以展现出的力量就不会太强,就算念完,也未必能阻止碎冰砸到
其他小友身上,要切切注意。”
越知涯:“……杨师兄所言有理。”
井双灯作为在场中除了青帝之外,唯一一个知道刚才的碎冰都是被谁给成功阻止的修士,选择了沉默是金,将可能的野史从源头彻底杜绝。
另一边,围堵着飞涎鸟的小真人们被揍得节节后退,魏弼忽然越队而出,向飞涎鸟靠近,他手里抱着一根木棍,靠着轻身术凌空跃起,自下而上朝着妖怪的头部打去。
意识到危
险的飞涎鸟用力扑扇着翅膀,想要扫开魏弼,秋梦刀注意到同窗身处危险之中,再次催动藤蔓,将飞涎鸟短暂地困住了一瞬。
魏弼没有辜负同窗创造的机会,立刻用尽全身之力,将木棍砸在妖怪的后颈上。
“哐!”
魏弼的双手发麻,虎口也被震裂,他感觉自己所击打的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坚石与金属,光是反震之力,就把他重重弹到了巨木之上。
“凯风自南,援其以习习,令!”
沈鸿鱼及时召出一道柔风,水波般细密地包裹住同窗的身躯,减缓了魏弼身上的冲击力。
魏弼感觉喉咙里传来一股铁锈般的甜腥气,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对飞涎鸟造成伤害,但是迅速意识到,经过刚才那一下,这只妖怪的凶性已经被彻底的激发了。
杨客信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袖子轻轻一拂,把所有还想着往上冲的师弟师妹给从一线揪回来。
对自己辅助定位有着清晰认知的褚冉看着就差嗷嗷叫的师弟师妹们,一时间有些茫然——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莽了吗,他记得从心明明也算崇吾的门派传统啊?
“雷御殷其——”
杨客信刚开始念诵雷咒,忽然看见一抹带着寒意的水色从他视线中飞速闪过,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原本狂暴挣扎的飞涎鸟忽然痉挛了一下,从半空中坠落。
越知涯一个翻身从鸟背上利落地跃下,随手丢掉那片已经被染红的尖锐碎冰。
杨客信:“……”
其他同窗:“……”
井双灯默默看了某位过去式大能一眼,希望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越道友你这是——”
越知涯一本正经:“只要顺着骨骼和肌肉的走向攻击,就很容易穿透妖怪的躯体。”顿了顿,确认道,“是这样吧?”
越华芜一向善解妹意,不管是否真的理解,当下用力点头:“就是如此!”
陆璧若有所思——自从进入游仙世代以来,仙门和凡俗之间的交互就大大加强,再考虑到当哥哥的一点也不惊讶的态度,越知涯家里有点特别的传承也不足为怪。
他的想法典型的可以充当包括杨客信在内的大部分在场人员的代表。
越知涯抽空给了井双灯一个半得意半安抚的眼神——感谢仙门中人活跃的联想能力,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说,只要当事人表现的足够理所当然,旁观者就会自动脑补出合适的借口。
第36章
小真人们卷起袖子,在两位师兄的指挥下,开始麻溜地收拾起飞涎鸟的身体。
本来像宁自书和薛蕴那样原本生活环境优渥的年轻人,很可能对亲手处理妖怪的骨骼血肉羽毛产生抗拒心理,但南浦云的生活已经成功的改变了他们,只要分数足够,他们甚至也可以对着飞涎鸟喊宝宝。
“……怎么又碎了?”
对于把《五行法咒基础》预习过一遍学习过一遍又复习过一遍的年轻人来说,什么样的冰块都是随抓随有的,问题是同样材质的临时工具在越知涯手上,能手起刀落的跟切豆腐似的容易,换一个人上去,就只能体会到飞涎鸟的躯体有多么坚硬,然后含泪把切割用品从碎冰改成相对尖锐的石头。
——仰天坪还没开识武课,除了杨玥莹因为个人习惯带了条珊瑚鞭在身上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只能在自制和就地取材里选一样。
秋梦刀将灵力聚集到双目之处,观察片刻,道:“它身上的灵力很杂驳——《灵力论》上说过,万物皆有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妖怪,如果某个妖怪体内的灵力过于杂驳混乱的话,不但绝对无法生出智慧,还会很容易变得凶暴。”
其他同窗纷纷点头,没人表示异议,毕竟秋梦刀所说的,属于授业先生反复强调过的必考内容。
全程没找到出手机会的杨客信懒洋洋地走了过来,顺便帮师弟师妹们扩展了一下知识面:“不止《洞灵随笔》,《太霄内书》里也提到过飞涎鸟,这种妖怪生命力顽强,什么动物的肉都能吃,可以被驯养,但现在已经不算常见了——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活的。”
陆琼带着遗憾道:“那它肯定不算好吃。”
杨客信觉得这位师妹的感慨特别有崇吾派的风格。
越知涯侧首,问井双灯:“飞涎鸟现在已经不算常见了?”
井双灯想了想,回答:“反正从我能记事起,就不算常见。怎么,您当年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
越知涯颔首:“大概是绥安年间,也有可能在天永初年,飞涎鸟是一种不算常见,也不算罕见,除了非常招人讨厌以外,在任何方面不怎么值得注意的妖怪,不但中洲,北洲那边……”
说到这里,越知涯的话音突然截断——井双灯并不觉得惊讶,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某位大能话只说一半,并不代表着故意吊人胃口或者牵涉到了什么法不传六耳的秘密,多半只是忘了。
越知涯按了按额角,她现在还无法掌握自己的识海,上一世的记忆过于庞大且复杂,远远超过了这具年幼躯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对于某些事物,她有时会下意识的感到熟悉,也能记起一些简单的信息,但更深层次的内容,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杨客信捏着笔,脸上带着点苦恼的神色——不止仰天坪的新生们要注意记录自己这一路上的种种见闻,带队者也有自己的文字工作。
越知涯询问:“既然飞涎鸟是仰天坪弟子独立击杀的,那能不能计入我们的实践成绩?”
陆琼附议:“知涯,咳,越道友所言有理。”
突然调整称呼也改变不了陆琼在相关问题上具有拉偏架的嫌疑。
杨客信诚实道:“虽然能算实践成绩,但从你们莽撞有余但谨慎不足的行为过程上来看,我还是更想扣你们实践分。”摇了摇头,“等升殿之后,根据崇吾派的门规,你们的操行分比重会随之提高。”
越知涯纳闷:“门规?什么门规?”
井双灯抽了抽嘴角:“……您这是在问谁呢?”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尊重
前辈,但井双灯还是忍不住往不着边际的方向发散思维——当年不谐真人韩宴池到底有没有跟小徒弟强调过类似的问题?
也许是修炼《归真诀》的人心思都特别容易猜,越知涯趁其他同窗都没注意,跟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人解释道:“应该是有的,师父曾经说过,所谓门规,就是前人为了帮助后来者更好的适应仙门,所传下的经验和教训,所以只要我过的健康开心快活,那就算是遵守门规了!”
井双灯:“……”
凭青帝现在动都不动卡壳的记忆力,怎么就没把这句话也顺便忘了呢?
杨客信还在跟师弟师妹们交流感情:“现在不太拘束着你们,主要是考虑到一群才入仙门的年轻人,未必能造成太大的破坏。”扫了眼死不瞑目的飞涎鸟,补充道,“当然我觉得授业先生们有必要重新考虑你们的战斗力。”
陆琼看着越知涯,后者无所谓道:“任何新规则的出炉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日后真的会有相应调整,我们肯定早就考完了升殿试。”
缺乏人生经验的小姑娘迅速被越知涯清晰的思路与高瞻远瞩的眼光所说服,但井双灯看着青帝那一脸真诚的无所谓,觉得对方那么就是在忽悠人,要么就是再一次遗忘了重修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