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漪——钟仅
时间:2020-03-07 09:57:17

  真他妈有本事。
  江泽予觉得自己在飞机上思来想去说服自己要心胸宽广包容万物的那些个小时,脑袋里简直塞了一坨狗屎。
  谢昳咕哝完,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
  刚刚她见着周家人,本能反应之下推的力道可不轻。现在仔细想想大可不必,江泽予来黄刀镇的事情,周子扬总会知道。
  也自然会知道他是和她一起来的。
  何况在她现在才想起来,周家从老一辈起便一直纷争不断,周子扬的父亲和周奕就属于两个派系,所以其实对方是敌是我还不明朗。
  可谢昳这人的大小姐脾气本来就厉害,五年过去了也没有丝毫的长进。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便是这样,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从来拉不下脸来认错。
  当然大多数时候,谢大小姐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就算极少数的时候她自觉理亏,也只会像现在这样十分敷衍地摇摇他的胳膊。
  便算是示弱了。
  可是他一向脾气好,不论她万般骄纵都照单全收,太过好哄以至于谢昳从来没有深刻反省过自己。
  北极圈以外四百公里,黄刀镇的天空被风雪盖住,传说中在这两周会爆发的神秘极光没有一点点的影子。
  谢昳看着男人冷峻侧颜,感慨这人五年下来脾气渐长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从前的日子里,对他实在不算好。
  或者说,她曾经以为来日方长,所以还没有来得及对他好。
  谢昳于是放低了姿态凑过去,声音软软的带了些鼻音,两只手轻轻地捏上他的胳膊:“……是胳膊疼吗?我给你揉揉好不好?我不该推你,下次一定注意。”
  江泽予转过头,方才满腔的火气被她这么不痛不痒的揉捏和道歉瞬间扶平。
  他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脸色顿时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可忍了又忍,一开口却依旧是毫无气势和骨气的酸意。
  “既然是老相识,怎么不去坐他的林肯加长?”
  谢昳:“……”
  她一双眼睛里瞬间含了满满的笑意,笑了会儿后,闭上眼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又伸了一只手到他僵直的背后,如同抱着一个巨大抱枕一样环住他:“……别吵,我哪儿也不想去,困了。”
  她趴在他的肩头,声音细细小小钻进他耳朵。
  “刚刚那个人我不喜欢,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警惕。阿予,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她叫了这个从前她每一次偷吻他之后,都会在他耳边呢喃的昵称。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叫法。
  然后便看到男人如同七八年前少年时一样,霎那间红了耳朵尖。
  作者有话要说:  唉予妹啊予妹,能不能有点骨气,真的被吃得死死的!明天,相信我,明天予妹会扬眉吐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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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奔驰车疾驰在黄刀镇洒满粗盐和小石子防滑的公路上,车里三人一路无言。
  谢昳是困得不想说话, 她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精神不佳导致整张脸都木木的。
  而江泽予则是一直沉浸在刚刚她唤他的那一声里,迟迟走不出来。
  “阿予”这个昵称, 其实是有渊源的。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谢昳对他向来是直呼其名。
  “江泽予, 明天来接我上课, 不要迟到。”
  “江泽予,包太重了你帮我拿。”
  “江泽予……”
  那时候纪悠之和庄孰他们还吐槽过,谢昳这人就算是谈恋爱也大小姐架子十足, 她这个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叫的是她家的佣人。
  然而事情发生转折是在大二的下学期。
  五月份的S大校园里,满树的西府海棠团簇着压弯枝条,雨后春风带潮, 几片玉兰打着旋儿落地。
  江泽予下了刘教授的古典控制课, 刚出教学楼便被一个大一的学妹堵在了台阶上。学妹红着一张脸,把一个粉色的信封塞进他手里, 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泽予捏着那封情书,皱了皱眉, 刚想着尽快毁尸灭迹, 却已经来不及——
  彼时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儿留着及肩的黑发,妆容精致,chanel针织外套下是一条甜美又仙气十足的loewe褶皱长裙, 脚上还踩着双她学生时代很爱穿的匡威1970s。
  和周围刚进大学还在摸索穿衣风格的青涩女学生们比起来,实在是好看得很张扬。
  她站在楼梯口等他下课,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壮烈的告白场面,还十分有耐心地等到那告白的妹子走远了才迈着长腿过来,挑着双长长的眉毛面无表情地抢过那封信,一边走一边撕开信封开口。
  “亲爱的阿江学长……”
  她看了前头的几个字就读不下去,皱着眉毛把那张粉红底色、布满樱花图案的信纸折起来塞回信封里,重重拍在他手里,莞尔一笑道:“哟,阿江学长?我听纪悠之说,上周还有个新闻系的系花通过他给你写情书吧,她在信里叫你什么?好像是什么小泽哥哥?啧啧,昵称还挺多啊。”
  江泽予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又看到她满脸的笑意,知道这朵带刺的小玫瑰是恼了。
  他自觉已经摸清了女孩儿的脾气,她不耐烦的时候爱皱眉,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但唯独生气的时候爱笑。
  气得越狠,笑得越甜。
  于是他连忙上前牵她的手,五年前尚且腼腆清冷的人没有现在这么能言善辩,踌躇了半天才来了一句:“我以后出门都戴口罩,昳昳,你别生气好不好?”
  温柔春风里,谢昳把落在他肩头的一片玉兰花拈起来,闻言斜斜地昵他一眼:“算你态度不错。江泽予,我告诉你啊,别给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然……我暴躁起来连自都怕。”
  江泽予急忙搂住人的肩膀,连连称是。
  这事儿看似告一段落,可其实谢昳还心存芥蒂着,想到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昵称就来气。
  她想起刚刚那个长相甜美又腼腆的小学妹。
  男生是不是都爱听女孩子软软地叫他们,最好还是昵称,而不是硬邦邦的大名。
  啧,真麻烦。
  虽然如这般嫌弃地想着,可在那天晚上,在江泽予送谢昳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却忽然转过身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带着叶子的淡粉色西府海棠,递到他手里。
  她伸出两只手,抬高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来亲在他唇畔。
  褶皱裙摆随着抬手姿势往上几寸,露出修长白皙的一截小腿。
  她亲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凑在他耳边,狡黠又霸道:“我们阿予真的很有人气呢,呐,这支海棠送给你,就当补偿那些被我扔掉的情书,不许不要。”
  女孩子说完,自觉肉麻地转身上楼,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五月良夜无风,北京城灯火繁华,月影被高大槐树枝割的破碎。
  红着耳尖的清俊少年握着手里的那支娇艳海棠,在楼下久久停留。
  -
  久远的回忆被疯狂震动的手机打断,江泽予拿起来一看,是纪悠之发来的微信,一共三条。
  国内此时是中午,已经两天没沾到媳妇儿被窝、又被公司繁琐事务压迫得没时间吃午饭的纪大少爷疯狂酸他。
  【到黄刀镇了?怎么样,零下三十度滋味好受么?】
  【谢昳在你身边?我猜她肯定没有挑明你们的关系吧?】
  【我说哥们儿,人加拿大也不缺轮胎啊,你非得上赶着去备着,这奉献精神还秀到国外去了,真牛逼。】
  江泽予:“……”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子的发顶,心烦意乱地深思起来。
  重逢以来,她抱过他,亲过他,现在还靠在他肩膀上睡觉。
  但是确实没有挑明过他们的关系。
  她一直一直挑动着他的情绪,却没有给过任何解释,既没有解释五年前的离开,也没有解释此刻突然的亲近。
  他真的也是搞不清楚自己在谢昳那里,怎么就从收海棠花的地位,混成了今天这样。
  -
  十一月底正是观赏极光最好的季节,黄刀镇也因此迎来了每年最热闹的时候,虽说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散客们都选择在大奴湖附近住帐篷或着小木屋,镇上的酒店依旧人满为患。
  城堡酒店是目前能订到的为数不多的四星级酒店。
  司机把两人送到酒店楼下,从车子后备箱拎了一箱给江泽予准备的衣物和一些必须的日用品,随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江总,您交代得匆忙,这家酒店的房间确实很难定。好在有间套房还空着,里面有两个独立的房间,您和谢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
  他说着拿出打印好的房间预定确认函:“拿着这个和证件去前台check in就行。”
  江泽予闻言看向一旁一直呵欠连连的谢昳。
  谢昳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过confirmation letter径直往酒店门口走去。
  她这会儿实在是困极了,从北京到黄刀镇这一路几十个小时里,她几乎完全没合过眼。
  五年前她刚到美国的时候频频失眠,当时为了能睡着,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褪黑素,吃到麻木,这也导致了后来严重的神经衰弱和对睡眠的极度心理焦虑,便是周围有一点点的噪音或者不安全感,她都难以入眠。
  所以这会儿哪还顾得上是不是套房,只要有安静的空间和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她便满足了。
  城堡酒店内里并非是中世纪古堡的复古装修,反而富丽堂皇、十分现代。
  酒店的前台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妹子,大概有一些北欧血统,瞳孔是浅蓝色,鼻梁很高,肤白貌美。
  妹子穿着一身黑色贴身工作服,束着马尾,笑容甜美,看到推门进来的英俊亚洲男人,毫不掩饰地冲他抛了个媚眼,还撩了撩自个儿淡金色的大波浪。
  一身黑色制服下,起码C罩杯往上的尺寸惹人注目。
  谢昳木着张脸,视线从妹子傲人的身材缓缓上移到她五官立体的巴掌脸上,一对长眉立刻皱起来。
  她从包里拿了两人的证件,“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满脸不耐烦又不好惹的模样。
  谢大小姐冷着张脸的时候,骄纵自我的气场任谁都难免疫,前台妹子自认没趣,耸耸肩接过证件和确认函迅速帮他们办好checkin。
  谢昳接过房卡,抬着下巴转过身,硬是把平底鞋踩出了高跟鞋的气势。
  可走到电梯门口却久久没有等到人来。
  她回过头,发现江泽予那厮竟然精神奕奕地和前台那个金发大波浪聊天,聊得正欢。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但这对话显然双方都很愉快。
  ——短短几句话之间,大波浪的嘴快要咧到耳根,又是撩头发又是眨眼的。
  谢昳面无表情地回过头,连按了七八下电梯按钮,暴躁程度连一旁戴着耳机的黑人小哥都为之侧目。
  迟迟不来的电梯给了某些勾三搭四的人足够多机会,让他不至于连楼层号都不知道就被遗弃在酒店大堂。
  电梯里,谢昳瞟了一眼身前戴着耳机的黑人小哥,冲旁边拖着行李箱的男人璀璨一笑:“聊得不错啊?”
  江泽予头上冒出个问号。
  谢昳翻个白眼:“……到了,快出去别挡我路。”
  “……”
  -
  这间房是酒店里唯一一间总统套房,一共有主、次两个房间,还带有厨房、巨大的客厅。崭新的冰箱、烤箱、洗碗机等等一应俱全,设施好到爆炸,但对于谢昳这种从小就没住过四星级以下酒店的人来说也不过尔尔。
  落地窗外就是在黑夜里沉默着的大奴湖。
  谢昳因为刚刚那个C罩杯的大波浪,整个人还在气头上,但是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直接把房间里另一个毫无察觉的人当作空气。
  她把厚重的加拿大鹅脱下来挂在门后面,直奔洗手间。
  作为对脸蛋极为操心的博主大人,长途飞行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仔细细做面部清洁——就算再困,回家倒头就睡这种事也不符合精致时尚博主的自我修养。
  酒店卫生间巨大的洗手台上放置的洗漱用品、护肤品等全是意大利的一个高端药妆品牌,一次性包装卫生又安心。
  谢昳看着镜子里被冷风吹得泛红的脸,皱了皱眉,从护肤品的篮子里拿了张补水面膜。
  黄刀镇纬度太高,天气本来就干燥,何况她都有两天没休息,皮肤实在是缺水又干燥,冰凉的面膜刚一贴上去,脸颊上的刺痛让她龇牙咧嘴到险些敷不住面膜。
  房间里吊灯暖黄,谢昳从卫生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从行李箱里拿了换洗衣服,完全忽视沙发上的人,打算去泡个澡然后睡觉。
  门铃忽然作响。
  沙发上的人不为所动,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谢昳只好顶着张面膜跑去开门。
  门口人高马大的服务生推着辆餐车,上面摆着诱人的白酱意面,还有一碗洒了香芹碎的肉末汤,在这漫长的北极夜晚,香气扑鼻。
  服务生笑容标准,操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厨房已经关门了,但这位先生为了能让女朋友不饿着肚子睡觉,付了百分之三百的小费,所以我们破例一次,请慢用。”
  谢昳接过吃的回头,看着从进门就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大大的液晶电视开着,他似乎有一些疲累,闭着眼睛听着加拿大本地时政讽刺脱口秀里带着汉堡味的无聊笑点,一只手还轻轻地按着太阳穴。电视里的主持人讲到自认为搞笑的地方拍着桌子大笑,他却面无表情。
  很无聊又很孤独的模样。
  原来他注意到飞机上的食物不合她胃口,一整天下来她几乎粒米未进。
  原来刚刚他在前台就是说这个,给了百分之三百的tip,难怪那个大波浪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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