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是其中之一。”唐璇道,“可惜了,没有人推举任总你。就连沈总的几个董事,都没有提名你。”
“有没有我,有什么要紧的?”任勤勤的嗓门也不低,“沈铎连人都是我的,我还稀罕这一个代理人的位置?”
门外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
“对了。”任勤勤又说,“你提交的这个策划书,我驳回了。”
“为什么?”唐璇惊怒,“这个报告是沈总在的时候就通过了的,我只不过新加了一点内容,修订过一遍而已。”
“预算超了。”任勤勤明显随便找了个理由,“现在公司正处在非常时刻,这种没必要的钱,就用不着花……”
“项目都已经启动了,你因为花钱多就叫停,那之前的钱不就砸水里了?”
两位女士又因为项目上的事火力全开,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口齿伶俐,讥讽起来,刁钻尖酸,花样百出,简直比听相声还精彩。
外面大办公室里的员工大都憋着笑,甚至还有人用手机偷偷录音。
唐璇的助理小刘站在办公室外,苦笑着听着。
任勤勤从K国回来才一天半,就已经和唐璇吵了三次。每次都闹得整个总裁办听大戏。大伙儿都猜唐璇是不是也喜欢沈总,和任勤勤在争风吃醋。
“任勤勤,你少小人得志!”今天的争吵再度以唐璇夺门而出告终。
小刘跟着唐璇回到办公室,又拾起了唐璇发怒扫落的文件,低声安慰:“唐姐,你何必和那个女人一般计较。沈总这决策做得有失水准,董事们都对他不满意。我看,就算他将来康复了,总经理这个位置,还未必会还给他。以后他也不过做个大股东,每年拿分红而已。”
唐璇把腿搁在沙发上,靠着枕头泄气,“回头任勤勤做了总裁夫人,可有得是机会给我小鞋穿呢。”
“沈总不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小刘说,“分明是任勤勤乱办事,有意刁难您……”
唐璇摆手,把他打发了出去。
小刘回到了工位上,左右看了看,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唐璇推掉了两个会议,一整个下午都闷在办公室里没出去。
手下员工去茶水间里八卦,也都说唐特助今天被气得有些过头了,又说好像听到她在办公室里哭……
唐璇是流血不流泪的铁娘子,当然不会哭。
她靠在窗下的沙发里,吃着巧克力豆,拿着平板电脑看电视剧。
手机铃声响起。
“赵姐,”唐璇砸吧着嘴,“我就猜着你要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做猎头的,都是属秃鹫的,隔着八百里就能闻到哪儿有新鲜尸体。”
赵姐笑呵呵:“听说你们公司老总出事,空降了一个‘霸总的小娇妻’到你头上,对你颐指气使,尽出一些馊主意。”
“倒也不全是馊主意。”唐璇说了句公道话,“那女人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因为受排挤,我又是个刺头,就拿我来立威罢了。”
“你又何必和那种关系户争锋芒呢?”赵姐说,“你的罪了老板的女人,将来老板回公司了,你可不好做。你别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什么都不怕。你也知道,有个词叫‘功高震主’。”
“我就是个在私企里给人打工的,连股份都没有,我能震什么主?”
“是啊,给‘鲲鹏’卖命这么多年,说是总经理特助,可总经理的女人随便就可以给你脸色看。唐璇,你不觉得憋屈得慌?”
“赵姐,你有话直说吧。这次是谁托你做说客?”
“还是你耿直。”赵姐笑,“这次对方来头很大,也特别有诚意,给的也绝对比‘鲲鹏’给你的要高。不过人家想亲自和你谈。你看……”
“就今天吧,给个时间和地点。”唐璇往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豆,“再磨蹭下去,没准沈铎就醒了。”
*
晚上七点半,著名的福庆茶楼。
唐璇到得略早,报上了名,被引到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碧螺春送了上来。
唐璇刚喝完一杯茶,包厢的门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唐璇抬眼看到对方,立刻站了起来,抓起包就朝外面走。
“哎,别别别!”邓祖光忙把门给拦着,“我不是跟着你来的,我就是那个来和你谈事的。”
“你?”唐璇后退一步,瞪着他,“想挖我的是‘航世’?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哟,沈铎又不姓赵,他的人有什么挖不得的?”邓祖光笑嘻嘻,一脸油光,“吊了我们这么久,做不成亲家,挖他一两个人算什么?”
唐璇满脸狐疑,抄着手冷眼看着邓祖光。
“真的是和你来谈正事的。”邓祖光把人拉回了座位上。
“赵姐在搞什么?”唐璇抱怨着,拨打手机。
“哎,瞧你这急性子。”邓祖光给唐璇倒茶,“反正人来都来了,听我把话说完不行吗?”
唐璇迟疑了片刻,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说吧。沈铎的事故,是你们干的吗?”
“天地良心呀!”邓祖光的表演风格永远这么浮夸。
“我们害沈铎,有什么好处?要说生意吧。竞标上,我们是第三名。‘鲲鹏’不行,还有‘启东’呢。也轮不到我们呀。要说私下吧,我妹妹又不愁嫁。要不是她自己喜欢沈铎,我们也犯不着和沈家磨那么多年。”
邓祖光一口气说完,把杯中茶一口闷,给烫得直吐舌头。
“再说了,害人是想害就能害得着的吗?车上动手脚是很麻烦的……”
“哪家集团还没一个保安部呀。”唐璇冷笑。
“真不是我们!”邓祖光居然拍着桌子就给唐璇下跪,指天发誓,“我邓祖光要是敢在这事上撒谎,我生儿子没屁-眼。”
“你儿子都九岁了,我看他身体健康着呢。”唐璇冷笑,“诅咒你自己肠穿肚烂更实际点。”
“哎呀!真不是我们!”
邓祖光和唐璇磨叽了好一会儿,才把话扯回到了重点上。
“唐璇,沈铎任人唯亲,我替你不值。你为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关键时刻却被他的女人压制一头。他将私人感情置于公司利益至上,不顾你们这些老将的感受。”
“废话少说。”唐璇不为所动,“董事会已经决定选新的代理人,我是众望所归的人选。而且沈铎回来后,我会调去‘鲲鹏服装’任分公司总经理。那可是个大肥差。你们要想挖我,可得拿出点硬货来。”
“挖你?”邓祖光笑嘻嘻,“不不,我们不挖你。也不对,是要挖你,但是不是现在。”
唐璇的长眉用力一挑,“说人话,少故弄玄虚!”
邓祖光终于正经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唐璇的眼睛:“请你来‘航世’做总公司的总经理,还给你分股份。”
唐璇仔细盯着邓祖光,一声嗤笑:“天还没凉,你们‘航世’就要破产了吗?”
邓祖光把玩着茶杯,说:“我们家那点破事就不瞒你了。我爸在公司里就是个摆设。可是公司在我妈手里,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董事们都觉得,换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大家都省心。我们不像沈铎那么抠门,我们让马儿跑,会给马儿吃草。”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总经理加这个数,够硬了吧?”
唐璇抄着手,眯起了眼,“得了吧,邓祖光。我又不是什么稀世奇才,犯得着你们开这么大口从别的公司挖过来?把话吐干净,别遮遮掩掩的,学你妹妹呢。”
邓祖光笑:“就知道不那么容易糊弄你。是,这个待遇,是有个条件的。”
他说:“你要放弃参加总经理代理人的竞选。”
唐璇歪着头看着邓祖光,盯得邓祖光讪笑。
唐璇说:“我确实是所有候选人里认可度最高的。可别的候选人也未必不能让董事会达成共识。”
邓祖光坦诚道:“别的候选人都各有点见不得光的丑事,很好搞下来,就你最无懈可击。攻击不倒你,就开高价收买咯。”
“你们可想得真美。”唐璇摇头笑,“这样一来,公司光是为了这个选举就会乱作一团,也会因此错过K国那个项目……可你们不是排名第三吗?就算‘鲲鹏’失败了,也轮不到你们呀!”
“不用担心那个小白脸。”邓祖光摆手,“瞧,沈铎要一开始就指派了你,我们也没有这个空子可以钻……”
唐璇摆手让他闭嘴:“我跟了沈铎快八年,是他心腹亲信,你也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要背叛了他……”
“他醒不醒得来还不一定。”邓祖光道,“他妈都已经在找他的律师打听他遗嘱啦!再说你怎么是背叛他?任勤勤是他自己指定的代理人,你退出选举,才是站他那一边呀。他就算醒过来,也没理由怪你。”
“光是趁他昏迷跳槽,就够我吃一壶的了。”唐璇哼道。
“你签的是劳务合同,又不是卖身契。反正你现在和他也离了心……”
“够了。”唐璇说,“才2%的股份,还远不够我冒这个险。”
“你嫌少?”
唐璇挑眉一笑:“你们要买的不是我的人,是K国那个项目,要的是那个深水港口。G国内战和谈已经看到了曙光,近海航线恢复指日可待。那个深水港将来就是个下金鸡蛋的母鸡。划算不划算,你们自己估量。”
第78章
邓祖光搓手:“再多点,我就做不了主,得回去问问了。”
“抓紧时间。”唐璇漠然道,“沈铎就要动手术了。等他醒过来,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邓祖光一咬牙,朝唐璇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还有一个事儿。”唐璇又把邓祖光叫住,“你们家怎么对这个项目这么执着?抢不到就揭不开锅了?”
邓祖光挠了挠头,“你是真不知道?”
“什么?”
“就我们家在马来西亚那个项目,做了一半突然闹出事的那个。背后有你们沈总的手笔。”
邓祖光素来不正经,说到这里,却是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冷笑。
唐璇面不改色:“就算是沈铎做的,他也没陷害你们。是你们自己偷工减料,质量不过关。”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邓祖光耸了耸肩,走了。
唐璇等门合上后,将扣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在正在录音的界面点了停止符号。
*
“……就知道不那么容易糊弄你。是,这个待遇,是有个条件的……你要放弃参加总经理代理人的竞选……”
录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邓祖光油滑无赖的形象随着他的语音跃然眼前。
“……我们家在马来西亚那个项目……背后有你们沈总的手笔……”
录音放完,唐璇把手机收了起来。
窗边的女子转过了身,问:“他信了吗?”
“五成吧。”唐璇说,“如果他们再次接触我,能提升到七成。但是他的话,我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事儿要是邓家没插手,我头砍下了做凳子。”
任勤勤慢慢地坐在椅子里。
没有化妆的她,面孔依旧苍白得有点发青,唇因刚才用力抿过,才略有点血色。
“很早以前,我曾问过沈铎,为什么要学功夫。他说,因为做海运的,都是在灰色地带游走的人。哪怕自己守法,也防不住周围会有防不胜防的危险。自己会一点,就不至于太过依赖保安。所以,他在南洋出事后,自己打出了一条生路。”
唐璇也说:“海运,建筑行业,都一样。邓家早年闹过一桩丑闻,为了抢一个大工程,诱使竞争对手吸-毒。那位邓总夫人,娘家是东北的,也是很有点不可说之处。”
任勤勤一声长叹:“我们安逸太久了。”
尤其是她。虽然少年时期跟着沈铎经历了一次南洋历险。但是无知胆大,又有沈铎一路保航护驾,根本不知道害怕。
工作以来,她虽然也看到过不少刀光血影,但是毕竟都发生在别人身上。正所谓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哪怕是沈钦回归,看到他肥胖迟钝的样子,任勤勤也没觉得他这类人有多可怕。
说白了,还是沈铎将她保护得太好。
他护着任勤勤,让她朝着阳光生长,自己则是挡在她和黑暗之间的一堵墙。
如今他倒下了,任勤勤便要面对那个她所陌生的黑暗领域。
“辛苦你了,唐姐。”任勤勤朝唐璇笑了笑,“这些天,让你配合我演那么肉麻兮兮的戏,也真是为难你了。”
唐璇一摆手,“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是戏剧社台柱呢。我现在还能背莎士比亚的《驯悍记》台词。”
任勤勤笑容乏力。
*
大约半个月前,就是沈铎在马球场上荣获最佳乌龙球奖的第二天,他将任勤勤和唐璇叫来办公室,丢出了一份填写得差不多,只差任勤勤签字的委托书。
任勤勤和唐璇面面相觑,紧接着,问题像机关枪扫射而出。
唐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立一份委托书?你要度假?”
任勤勤:“为什么授权给我?唐姐不是更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