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一愣,又点点头,笑容苍白且艳丽,在这冬日雨雪里,反而异常凄美。
——
浓稠的深夜,有着化不开的孤寂。
埋藏在夜色里的山庄,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欢声笑语。
黎管家端着药膳绕过长廊水榭,来到偏厅的儿童房里,看向那颓然的男人:“先生,吃点吧。”
对方听到了,但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依旧雷打不动地继续看小树玩乐高。
见他这幅模样,黎管家也不禁有些急了:“已经问出夫人被人救走,她一定是会没事的。先生,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先照顾好自己,这样等我们把夫人找回来的时候,你才能站着拥抱她。”
真是要了命了,就这么几天时间,封则衍都瘦了多少圈了。
他也算是她看着从青涩变成现在这副沉稳冷漠的模样的,那么多年来,除了为去世的家主和夫人,哪有这么不吃不喝的时候。
“你说……”
男人转过头来,疲惫的脸上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她现在在谁手里?”
“不知道……”黎管家已经让人审问了无数遍,得到的答案就是不知道,但……现在没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么。
“先生,你还需要照顾小树。”黎管家不忍心看他继续颓然下去,便指向那正自顾自玩着游戏的小朋友,劝慰,“再这样下去,他怎么办?小小年纪,失去爸爸妈妈不够,又失去了像妈妈一样的姐姐,现在连你也不管他的话,他该怎么办?”
男人顺着黎管家的话看向那个孤身一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封澍衍,这才意识到,是啊,如果连自己都不管小树了,还有谁能管他。
“明天……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在家陪小树待一会儿。”
黎管家翻出行程表看了看:“魏家公子有来预约过,说是想见你。”
男人皱了皱眉,带着点点厌烦:“拒绝。”
“可他说一定要见你,不见的话……你可能会后悔。”
不过说完这句话。黎管家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心想现在魏则宿还找上门来,这不是给封则衍添堵么。
于是在名单上画了个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不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见也行。”
可这时,封则衍又改口了:“见吧,他或许想打我一顿,又或许是想骂我一顿,我都接受。”
“那……好吧。”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纵使无奈,可黎管家还是很尊重他的选择,将这份预约重新添加上了。
然后她毕恭毕敬地转身离开。
夜晚,凉凉的风吹在她的脸上。纵使表现得再无心无情的人,在这一刻,还是终究忍不住为下落不明的时烟感到忧心。
希望她好好的,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
——
一早,魏则宿就叼着根棒棒糖,大大咧咧坐在封家的会客厅沙发上,一会儿指示女佣为他拿茶点,一会儿又玩着封小树的乐高。
封则衍从楼梯上看到他的时候,就开始全程冷漠地盯着他,那眼神几乎能将对方的后脑勺盯出一个洞来。
最后,男人坐到主座上,让人给倒了两杯现磨咖啡,才开口:“魏大公子是上次没被我揍爽吗?”
“打不过打不过你。”魏则宿直接认怂,然后嘴角勾起,“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你家打算和我合作?”
“不不不,我最烦谈生意了,不谈这个。我呢……”说话间,他故意拉长声音,就是想吊着这个平日里遇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的封家现任家主,“这里有人托我带给你一番话。”
封则衍的耐心只给了一个人,听他故意卖关子的时候,便已经不想再给任何眼神,打算起身去吃饭。
可魏则宿也在这时候站起来了,并大声地说道:“时烟,是时烟有话要我告诉你。”
那个要离去的身影,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直接僵在了原地。
他转过身来,垂在身侧的拳头在握紧,一双眼里意味不明,但杀气很重,仿佛随时能过来给人一拳头。
魏则宿却不怕他,只勾着嘴角,笑得欠揍:“没错,是我找到的她。但人不想见你,我也没办法把她交出来带给你。而现在她让我过来给你带句话,说要我把这个还给你。”
音落,他掏出那枚流光溢彩的戒指,笑意更深了:“她要我代她向你提分手。”
“……”
“她说,她一个人会过得很好。”
“……”
“让你别惦记了,自己一个人好好活吧。”
说完,魏则宿把戒指丢在茶几上,手穿进口袋里,准备离开。
另一端,一直沉默的封则衍终是开口了:“她……还好吗?”
“当然好啦,至少在我手里,她不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也不会被人害得差点失去生命。”现在的魏则宿,只要能戳到封则衍的痛处,就整个人觉得为十几天前被羞辱的自己给报仇了。
能虐到封则衍,可真特么爽。
“还有你也别问我她在哪,人家不让我告诉你,你就慢慢猜吧。以后呢,也最好别骚扰她,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命,是我救的。她呢,也是我的。”
露出胜利的一丝笑,魏则宿摆摆手就要走。
可这时,他接到了来自远洋彼岸的管家电话。
虽然不想在封家的地盘上接可能有关时烟的电话,但生怕有什么急事,他还是立马接起了:“喂?陈管家?”
“少爷,您让我接机的时烟小姐,刚刚在机场厕所换了衣服,然后……我们就跟丢了。对不起。是我们办事不力。”
“……”
第21章
三年的时间,一切都在变化, 但对大海来说, 不过是须臾片刻,潮起潮落。
此刻, 粼粼的水面上正映着几只海鸥与邮轮一起遨游。似乎与人一样,它们也有着强烈的归家之心。
而室内,清澈的水也正滑过女生雪白的肌肤,印出她的曼妙身姿。
从泳池里出来, 她顺手接过侍从手中的浴巾给自己披上, 然后端起红酒往室外走。
那一双修长的腿踩在拖鞋上, 每一颗脚趾头都饱满剔透。
紧随其后的女管家, 一边翻看行程表, 一边同品鉴红酒的女生认真汇报:“Miss yan,再有三十分钟我们就将离开皇京港深水码头, 准备北上往北城出发,大概三天就到滨海码头,这几天分别有拍卖会、音乐会和赌局安排,以供客人娱乐。”
女生听了, 轻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 她靠在栏杆上,凝望着海平线与另一侧繁华的都市,想到什么了似的,伸手指了指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点, 笑说:“以前我也是北城人,三年前才去的意大利。”
“这个先生有同我说过,先生还说小时候与时烟小姐有一阵子是住一块的,当初也是令尊供先生出国读大学,还为先生提供了在美的住宿,也得亏有了这些缘分,时烟小姐才能与我们先生再度重逢。”
听到这个,时烟想起了什么,免不得笑出了声。她一口将红酒饮尽,然后转过身,任由风将她及腰的长发吹得漫天飞舞。
还记得……第一天到美国,她按着之前爸爸给的信息找到了那栋别墅,还从发财树下找到了那个房子的钥匙。
这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的藏钥匙方式,却没想到在国外也这么保持。虽然父亲已经不在,但是那些小小的习惯还是有温暖到她。
她开门进去,一直休息到了晚上,然后才饥肠辘辘地滚去厨房做点心,谁知道就遇到了回来度假的林湛垣。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最后才把对方认出来。
之后他也从她嘴里了解了一些时家发生的事,并为此感到抱歉,因为一直在意大利忙工作,没有关注国内消息。
知道她现在可能处境也很危险,便邀请她一起去意大利重新开始。
时烟一开始是不想去的,毕竟意大利是封则衍外祖父家,家族势力也不容小觑。
但忽然又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纵使封衡要弄死她,在封则衍的地盘上也不可能没有消息。
算是一举两得吧。
所以她就以一个新的身份,留在了意大利。平时没事就向林湛垣学学怎么经商,累了就去运动加强身体,虽然一开始还很弱,但现在她也能骑马射箭,游泳跳舞了。
对于这些,时烟一直以来都是由衷的感谢。
“阿垣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们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互相鼓励扶持,这种感情早已超越所有。”
“可先生他明明……”
时烟打断她的话,反问:“说到他……你不妨先告诉我,他到底什么时候才精准降落到我的宝贝邮轮里?不是说这几天靠岸,船上来了一波重要的客人么,作为幕后,我可不管理明面上的事。”
说着她继续朝远处走。
周围金发碧眼的人也好,传统亚洲的人脸也好,一一路过,皆是亲切。
“这三年,多少人想见见这位手段杰出的Miss yan,可先生愣是将你保护得很好,威逼利诱都没有把你曝光,可见你有多重要了,又怎么会让你在这些场合里暴露身份,抛头露脸呢,他今晚会来,而你啊,就把自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随意游玩就可。”
听到这些话,时烟笑得不行:“哪有你夸人还带这么夸的。手段杰出?我能做的也不过就是把这两年从他那学到的经商之道实践实践,最多算个无功无过吧。”
谈笑间一路回了邮轮房间。
开门却见里头一堆造型师正在等着她。
晚上有一场蒙面舞会,她要出席的话,得礼服上阵。
这些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湛垣养成了一个臭毛病。无论去哪个秀场都不忘带一些礼服回来,然后带她出去赴宴的时候就爱让造型师在她身上玩奇迹暖暖。
真是无语。
但也无聊了这些天了,或许晚上是该去看看所谓盛宴究竟是怎么样的好了。
于是她一头扎进造型师堆里,任由她们对自己上下其手。
——
海上一轮明月,天地间还未全部暗沉。
星星点点的天空,随着启程的邮轮一路往新的城市进发。
看到栏杆旁独自一人饮酒的封则衍,季星星连忙过去趴在他身旁,少女的询问里皆是好奇之意:“哥,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里头舞会都快开始了!超级多女生,超级多超模,超级超级多的白富美,你就不去看一下?”
男人撇过头看着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妹,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反劝:“自己去玩吧。这片海让我想起一些事。”
“哎呀哥!过去的事就该放下了,你都三十一岁了,按照叔叔的年纪,这时候你都有小树这么大了,你就是陷在上一段感情里太深,都把你自己的人生规划成什么样了。快,跟我进去,重新开始一段属于三十岁男人的恋情。”季星星拉扯着男人就要走。
可封则衍还是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只揉揉她的脑袋,温柔表示:“别瞎操心我了,你把我爸搬出来,那我也教你他说的一句话,一生心动一次就已足够。”
季星星气啊。
她不知道自己那个前嫂子到底长什么样,因为山庄里有关于她的照片全被锁到一个房间里,封尘了三年。
她不知道那个嫂子性格是什么,只听过小树描述,是个很温柔很坚定,认定了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她也不知道那个嫂子当初为什么离开,只听说她走之后,她表哥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半年,最后靠着心理医生才出来,自此后整个人愈发的沉稳与收敛,没人能近他的心。
但综上所述,她对那个嫂子也讨厌不起来,能让她哥那么喜欢那么重视的女人,一定很优秀很美好很坚定的人。
如果她能回来的话,她哥的感情运或许还能拯救。
“哥,可是我没有舞伴了……”
季星星委委屈屈地撒娇起来,一手还指着里边的方向,“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在里面孤孤单单委委屈屈的吗?”
封则衍还不想理。
季星星佯装要哭。
男人叹了一口气:“行吧,进去吧。”
听他应下后,小女生噗嗤笑了出声,连忙将人拉进去。
有侍从在门后为他们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刚刚在甲板上的寂静顿时如同昨天,现下只有一片欢腾愉悦。
形形色色的人穿着礼服戴着或是全框面具或是半框面具的,两两牵手在舞池舞动。
封则衍本受不了这番热闹,想转身离去,却被季星星塞了个全框面具,戴在了脸上。
“哇塞,哥,帅气。”
季星星比了个赞。
封则衍无奈地摇摇头,起步先往舞池走。
而后面季星星正在挑选自己中意的面具,不亦乐乎中。
大概走到舞池正中间,比起外国人来说也毫不逊色的身高,让封则衍的气场十分出众。
周围都是人,却越发显得他一人孤寂万分。
他在努力感受着许久不有的热闹,想要融入里边。
忽然有人从后将他推了一下,男人的面具本来就没戴牢,从脸上掉下。
他跟随其后,弯腰去捡,而这时,撞了他的女生从后跑到了他的前边,被风吹起来的黑色裙摆几乎刮在了他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几乎是下意识地,男人抬头看去。
只见那个回过头戴着半框黑色蕾丝面具的女人一脸娇笑且抱歉地看向他,但下一秒又转身离开,身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而那一眼,足以在封则衍心头狠狠挖去一块。微信搜:tyh0577
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她,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出现幻觉了的话,那个眉眼,那个小巧的鼻子,那个平日里苍白但会为了告诉自己她很好而抹上艳色口红的唇,哪一样不是那个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