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言一手插着口袋, 一手对她们微笑, 仿佛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
黎管家牵着小树遇上她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去哪?”
金言微笑着:“我这不走得急拿错了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里装的不是我的礼服。”
顺着她的话,黎管家看向那个箱子,觉得有点眼熟,又笑了自己一声, 天下一样的行李箱多了去了。
“那你快去吧, 反正也不着急, 明天宾客才来呢。”
“好。”应声后, 金言大步离开。
黎管家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但这时候小树催着要去找时烟, 黎管家也没办法,带着蹦蹦跳跳的人往时烟的房间走。
而金言就这么一路顺畅无阻地下了游轮。
她也没有去哪, 而是转了个弯走进码头停靠的一艘渔船上。
船里,一户朴素的人家刚在昏暗的灯光下吃完晚饭,看到她来,都纷纷放下了筷子。
金言直接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叠被牛皮纸包裹好的钱, 放到桌上。
“帮我丢个东西,最好丢到公海上。这钱就归你们了。”
“什么东西?”妇人想要去打开行李箱看。
但被金言一巴掌打开了手:“你们只管丢, 丢了这钱都给你们。但是绝对不要试图打开这个箱子,知道吗?”
“你先说什么东西嘛,我们才好帮你丢。”
“咳咳。”终是一船之主发了话,“人给钱了, 我们有什么不能丢。”
说着,那船主伸出手,比出两个手指。
金言看了,觉得要求也不过分:“那这里的五万就是定金,十天后确定这个东西不会再回到陆地上,我再给你们二十万。只是希望你们守口如瓶,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既然要赚这个钱,就知道钱不好赚。”
“多年老本行了。你说的我都懂。”
金言微微一笑,动身离开船舱。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大暗。
海风冰冷得让人的脸生疼生疼。
不断有碎发打在金言的脸上,她在风声中留下一句话:“这场赌博,还是我赢了。”
——
安静的香城第一高楼内。
男人目光紧紧盯着对面投屏里满脸愧疚的黎管家。
低低的,带着不确定地问:“你说她不见了?”
“嗯……找了三十层邮轮,地毯式搜寻,都没有找到夫人。”
“不见了。”男人又重复了这三个字,“不见了……”
“先生,我已经加派人去周边巡逻。夫人应该是去哪里玩了。”
男人却是一副心如死灰:“大冬天,大海边,她是疯了才会出去玩。我以为她已经断了想离开我的想法。”
“先生……也不一定呢。夫人可能只是在哪里散步而我们没有找到。”
“散步是会连手机都不带吗?”男人丢开原本看着的合同,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她其实就没想过留下吧?”
“先生,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男人面色冷淡,眼神已经阴郁得如同山雨欲来:“可是上一次,帮着她瞒着我的人,就是你。”
黎管家一愣,又连忙低下头道歉:“先生,对不起。”
“跟了我七年,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什么吧。”
“背叛和欺骗。”
“那你说我该原谅她吗?”
“……”黎管家一片沉默,她不知道。
同样不知道的还有男人自己。
不到一会儿,他的声音忽然低哑下来,刚刚伪装的冷静表象逐渐被抽离,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挣扎:“我现在就赶回来,你帮我找到她,用尽一切办法找到她。”
“可是您那边明天的会议至关重要,先生……我这边一定帮你找到,你先把合同签了。”
男人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她重要。找到她,然后……不要惊动任何人。”
他的决绝,再一次刷新黎管家的认知。
她没办法再劝,只点头答应:“好,我立马去帮您找。”
视频关闭。
男人看着一地的纸张,眉眼间都是荒唐。
“时烟,我宁可你是真不想留在我身边所以离开,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音落,他快速收拾好自己本就没有多少东西的行李箱,大步离开酒店。
——
派出去的人都去秘密搜寻了。
黎管家重新回到时烟的房间里,看着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恹恹的封澍衍:“小树,你先回去睡觉,黎管家一定帮你找到姐姐好不好?”
小树十分难过:“黎管家,姐姐是不是不要我和哥哥了,是不是我不乖,所以姐姐就不要我了?”
黎管家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瓜:“不会的,你姐姐,不,你嫂子一定会回来。”
“那我不走,我要在这等着她回来。”
“那你先躺床上休息好不好?”
“好。”
封澍衍乖乖地躺进被子里,被子上还有一股属于时烟淡淡的香味,是他很喜欢的栀子花香味。
可是一想到自己出车祸前,听到的就是姐姐想离开哥哥,离开北城,又联系到今天……
豆大的泪从小男孩的眼眶里滚落,沉入被子里湮没不见。
而黎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低声叹了一口气,又看着满地的婚纱。
一个小时前,这些还是绝美的礼服上所存在的,现在变成了破布。
可是黎管家想不通为什么时烟会在这时候离开,更想不到她会损毁这件礼服。
这是带有恨意的损毁吧。
刚刚时烟有多喜欢这件衣服,她也是能看出来的,就算是不想嫁给封则衍,也不会破坏一件五千万的礼服吧。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越想越乱,忽然脑子一个灵光,她立马去翻找那个装礼服的箱子,没找到……
又想起金言一个小时前拖着类似的箱子离开……
她连忙拿出手机给金言打电话。
“喂?”对面接通后,传来了一声问候。
黎管家迫不及待问她:“金言,夫人是你带走的吧。”
“……嗯。”对面十分轻易地就承认了。
“你疯了?!你把她带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先生都找疯了?”
对面沉默了一瞬,紧接着道:“夫人……原先不是一直要走吗,所以我帮了她一把而已。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帮她运出邮轮,之后我和她在码头告别……我不知道她会去哪。你也和我一直照顾她,她心里想的很多事,纵使不说也会做,你是比我都了解的吧。所以她要走,还求着我帮她,我还能怎么办呢。”
“她真的走了?”
“嗯。头也没回。”
“可你这样做,先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他放不放过又能怎么样,我帮都帮了,一切也改变不了了。现在我只能靠着当初先生一家车祸时,救下他们这一点点恩情,要挟他了。”
黎管家有些头疼:“你明天快点来吧,先生会提前来这里。这件事我没办法给你兜着,肯定需要你向先生解释的。”
“知道了。”
黎管家挂了电话,闭了闭眼睛,真的是有些没办法了。
“时烟,你怎么能在婚礼前一天离开呢,你这样对他的伤害,是加倍的。”
音落,她又蹲下去捡起所有的碎布,装进一个袋子里,防止过来的封则衍看到这些后会发疯。
然后打电话吩咐下去,每个码头、机场、车站,都必须下足了人力去找时烟。
她也不相信了,短短一个小时,时烟还能从这个城市里消失。
——
次日的邮轮上,宾客陆陆续续登船。
繁盛的婚宴,到处透露着浪漫和爱情。
无数媒体人聚集在这里,等待播报北城第一富豪的世纪婚礼。
此刻安静的船舱酒店包间里,封则衍正一个人坐在时烟的床上,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又疲惫又累。
自从昨晚两点回到北城,他已经在市区找了一夜,期间还去问了纪姝宁,但瞧对方被吓到的样子,也是不敢包庇的。所以后来又去了各个机场,仍旧是没有消息。
男人头疼地捏着眉心。
他对面站着的是金医生和黎管家,两个人也许久不敢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在女佣们又过来催了一轮后,管事的黎管家才开口:“先生,外面的宾客几乎到齐了,其中封衡老先生也已经到了,要不您收拾一下出去看看?”
可男人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动也没动,整个人的气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后,又安静了将近五分钟,男人伸手拂过自己的脸颊,咬牙闭目:“去宣布吧……”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
黎管家也耐心等待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去宣布……由于封夫人旧疾复发,原定明日的婚礼取消,无限延期。”
“先生……”
“按我说的去。”
“是……”黎管家接到这个命令,只得大步离开。
而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男人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听黎管家报备过了。说是带走时烟的就是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四年的女人。
起身踱步朝她靠近,最后男人伸手快速掐住她的脖子,将人一把摁在墙壁上,语气近乎冰点:“为什么帮她?”
这一下子,金言差点被掐到窒息,立马去扒拉封则衍的手,磕磕绊绊地叫到:“先、先生。”
可男人眼里都是狠意,手下也没放松一丁半点。
“先生你不妨想想……与其让夫人、在、在这里迟早有一天被、被封衡下手,倒不如放夫人自由而且……是我不好,夫、夫人是因为知道、知道你隐瞒她母亲去世的消息后才,才想要离开的。”
男人还在加大力气:“金言!”
金言的表情越发痛苦,她下意识地去口袋里寻找针筒……
因为她相信,男人在这一刻是真的要把她掐死。
就在她决定自保的时候,男人忽然松了手。
金言不可避免地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而男人却一点眼神也没给她,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以后别再让我在封家看见你。”
“则衍……”
这是金言第一次开口这么唤他。可男人别说回头了,就连脚步都没有停下。
她望着长廊上他离去的身影,觉得一切可笑至极。
末了,她咬牙切齿道:“你不想见我又怎么样,我们终究还是会相见,而你和时烟,这辈子都别见了。”
第19章
盛宴散去,天地间留下万籁孤寂。
封则衍护着趴在他肩头上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小树, 一步步走下邮轮。
他的面色并不好, 时不时有记者涌过来想要询问为什么突然取消婚礼的事,他什么都没说, 就连眼神都没给。
保镖护着他,尽量让他和小树不要受到人潮的推挤。
后来,加长林肯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尾气, 谁也没能从他们嘴里窥得半分秘密。
车子一路径直驶到山庄大门。
此时, 一个身着长款呢大衣, 气质清冷的男人站在山庄外焦急地等待。
载着封则衍的车率先停下, 认出他的黎管家从上面下来, 走过去友好询问:“裴医生,你怎么过来了?这几天家里出了些事, 可能暂时没办法招待你。”
裴医生连忙摇摇头:“不用招待我,不用。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本来我是要告诉时烟的,可最近我联系不上她。”
黎管家一愣,忽然想起那天时烟有在医院里验血, 便连忙问道:“是不是验血出结果了?”
“嗯,因为难以发现, 所以做了很多道工序,出结果就慢了一点。”裴医生把牛皮纸袋给她,“但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黎管家愣了一下。
“就是……有人一直在给时烟下毒。”
另一边, 封则衍也刚好从车上下来,听到这句话时,加快脚步来到他们身边,并顺手接过那份文件袋,拆开阅览。
虽然不了解专业医学术语,但也能靠着模棱两可的字面意思解读出其中的意思。
“慢性毒?”封则衍缓缓抬头看向裴医生,有些不解,又有些危险。
裴医生被那一夜没睡好,红着血丝的眼看得一愣怔,随后呆呆地点头:“嗯。验血验出,有人在封夫人的吃食里添加过这些东西,但由于是慢性毒,所以并不会表露出来,平常如果不仔细检查的话,是查不出来的,如果去医院体检的话,提前一周停药,也能新陈代谢完毕。”
男人瞳孔一收缩,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丝什么,他快速走回车边,朝保镖那辆下命令:“去把金言给我带过来!快。”
“是,先生。”保镖应下声后,开车离开。
而封则衍再次打开了那份东西,捏着纸张的指关节也一并在用力。
他的脑海里一些不分明的事情也在逐渐清晰,似乎一切都在明朗起来。
比如,为什么这一年来时烟的身体反反复复,纵使请了许多国内外专家给她看也好不了。为什么在自己要带她走的那一阵子会病重到下不了床。